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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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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克渊不置可否的向她一笑——灯光昏暗朦胧,掩盖了金婉心脸上一切岁月的痕迹,她又成了当年那个艳惊四座的大美人。一身软缎旗袍被她穿得线条大起大伏,她的胸她的腰,她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是带着引人遐想的魔力。
将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到了陆克渊面前,金婉心柔声说道:“请我跳支舞吧!”
陆克渊握住了她的手,那手芬芳绵软,越握越小。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细腰,他开始带着她在小客厅里缓慢的进退旋转。金婉心仰着脸,一直在痴痴的凝视他,凝视了良久之后,她侧过脸,向前枕上了他的肩膀:“小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陆克渊安抚似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腰身。手里握着她的手,他心里却是忽然又想起了希灵。希灵的手不会这样富有肉感,希灵的手小,指骨一根一根的坚硬分明,一抓就是抓进他的骨头里,带着同生共死永不分离的劲头。
“当初是我打退堂鼓,我辜负了你。”他低声说道:“现在你不恨我,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金婉心微微一笑:“谁说我不恨你,可是恨你,又能怎么样呢?”
陆克渊也笑了笑:“可以找我报仇,和我算一笔总账。”
金婉心叹了一声:“剪不断,理还乱,这种账,是永远也算不清楚的。”
就在这时,音乐停了。
音乐一停,如梦一样的气氛就起了一点变化。陆克渊一松手,金婉心也就不得不站直了身体,和他之间拉开了距离,同时一颗心也有一点冷——自己都投怀送抱到这般程度了,他还坐怀不乱,可见,他那心里,是真没有自己了。
甚至他对自己的肉体,都不感兴趣了。
陆克渊不去看金婉心的眼睛,而是走到茶几前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慢慢的将一根香烟吸过了大半,他回头说道:“婉心,我不能这么闲着,我得找点事做。”
金婉心望着他的眉与眼,满心都是悲凉,但语气依旧是柔和的:“怎么?又要跑了?”
陆克渊笑着转向前方:“还说你没记仇。”
金婉心答道:“简直不敢和你讲话,你和小时候一样,专门爱挑人话里的毛病。”
陆克渊给了她一个侧影:“讲吧讲吧,我不挑就是了。”
金婉心把脸一扭:“不,就不讲!要讲,也得等我心情好了。”
陆克渊起身面对了她:“那你什么时候心情才能好?”
金婉心说道:“小贫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心情好?你原来不是很会逗人笑吗?”
陆克渊当即举起双手,开玩笑似的答道:“婉心,我投降。我知道我小时候淘气,你就别再揭我的短了。”
金婉心步步紧逼,他却每一句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于是金婉心就暗暗的叹息了。
翌日,春美从学校回了来,伸手向母亲要钱添置夏装,又要去珠宝行拿上个月定制的新戒指。金公馆的汽车夫偏偏今日告了假,而若是没有私家汽车的话,春美是决计不肯出门的。
金婉心呵斥了她几句,嫌她吵闹,于是春美转移目标,瞄准了陆克渊:“陆叔叔,你会开汽车吗?”
陆克渊看了金婉心一眼,然后起身说道:“好,我给你当一天汽车夫。”
春美回头对母亲做了个鬼脸,金婉心一皱眉头:“小陆你——”
陆克渊和金婉心朝夕相处,总感觉要出事,所以一有机会出门透透气,他也有些急不可待。抬头对着金婉心一笑,他一边利落的穿上西装上衣,一边说道:“放心,我不跑,肯定回来。”
金婉心登时脸上一红,而陆克渊带着春美出门上了汽车之后,春美坐在副驾驶座,毫无忌讳的笑问:“陆叔叔,你是我妈妈的新爱人了,对吗?”
陆克渊先是全神贯注的发动了汽车,然后才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看出来的!”
陆克渊腾出一只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上。手指摸到火柴,他忽然反应过来,向春美的方向一偏脸:“抽根烟可以吗?”
春美笑吟吟的伸了手:“我也要一支。”
陆克渊把烟盒丢给了她,然后自顾自的点了火。一打方向盘拐了弯,他接着方才的话答道:“我们当年好过,现在不过是久别重逢,你就当我们是对老朋友吧!”
春美这回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爱我妈妈了吗?”
陆克渊笑了:“我在北方有家有老婆,况且已经不是年轻人了,还谈什么爱不爱。”
春美摆弄着手里的香烟,没有要抽的意思:“你干嘛把自己说得那么老?我看你也不过是三四十岁的年纪。”
陆克渊干笑了一声:“好眼力,我本来就是三四十岁!”
春美当即大笑起来,唇红齿白耀人眼目,是青春女郎才有的笑法。
从这天起,春美给自己放了暑假——本来她那大学对于学生的要求也不严格,旷课几天也无人追究。
陆克渊渐渐发现,金家的母女关系其实并不和睦,金婉心越是恋着他,春美越是吵着要让他陪伴自己出去玩。天气热了,母女二人打扮得争奇斗艳,母亲敢露胸脯,女儿就敢露大腿。
陆克渊以为春美是在和她母亲斗气,哪知道春美和他越来越亲近,这天两人走在街上,春美忽然挽住了他的胳膊。
陆克渊把胳膊抽出来,微笑说道:“要挽手也是该和你的男朋友挽,你和我这么互相挎着,让人看见,岂不是要误会?”
春美无所谓的扬起两道弯眉:“怕什么!难道你不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陆克渊笑道:“找男朋友不找同龄人,找个叔叔?”
春美自作主张,把他的胳膊又扯过来搂了住:“你比我的那些男同学有趣得多,年纪大小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有趣,能让我开心!”

☆、第四十八章 宠儿(二)

陆克渊自认不是好色之徒——让他清心寡欲当和尚,他受不了,可他也绝不会为了个女人自乱方寸。若是倒退几年在天津,有这么一对美人母女倒贴着向他示爱,他闲着没事,兴许就把二人一起笑纳了;可今非昔比,他自己落魄得前途未卜,千里之外还有个病秧子似的小不点老婆,这时候让他赏鉴母女花,他实在是没那个闲心。
而且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不是想要忠于婚姻——婚姻这东西束缚不住他,真把他管住了的,是希灵那个人。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和希灵同甘共苦,希灵对他够意思,他对希灵也不能负心。
陆克渊心里有一番打算,但是表面丝毫不露。他目前还仰仗着金婉心,尤其是希望金婉心出面,可以给自己介绍几条新活路,而在金婉心出手相助之前,他需得扮演好这个风度翩翩的老白脸角色。
然而,兴许是他的演技太高明的缘故,金婉心对他爱恋到了极致,这一天竟然开诚布公的向他开了谈判,她说:“小陆,我知道,你是嫌我老了。”
陆克渊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婉心,这是从哪说起的话?”
金婉心很悲哀的笑了一下:“你少装模作样,男人的把戏,我看了一辈子,早就都看透、也都看腻了。”
陆克渊犹豫着一摇头:“婉心,你明知道我没那个心思,不过我现在先不驳你,你有话就接着说。”
金婉心和他之间隔了一架长沙发,他站着,金婉心坐着。
“春美很喜欢你。”金婉心偏着脸,对茶几上的一束鲜花说话:“我看你和她也很谈得来。”
陆克渊当即开了口:“婉心,你别——”
金婉心不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说话:“我愿意把你让给她,只要你肯留下来,不要再一次不告而别。”
陆克渊正色说道:“婉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这样不堪吗?”
金婉心摇头笑了笑:“我不和你辩,我从来都辩不过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够了。”
陆克渊这回没忍住:“你他妈的——”
他只说出了这四个字,若是对着希灵,他就流利的骂下去了,可是对着金婉心,他不能太自来熟。于是流氓的嘴脸一露即收,他舔了舔嘴唇,又对着金婉心叹了口气。
“你就胡闹吧!”他最后对金婉心说。
金婉心没回答,但是想起陆克渊那时候少年老成,自己有时候调皮逗他,他就会这样微微的皱了眉毛,老气横秋的说她“你就胡闹吧”。
好像他是她的老大哥似的。她是太太,他是随从,他竟然还管起她来了。
春美和金婉心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默契。金婉心一退让,春美立刻就感觉出来了。
她是视男子如玩物的摩登女郎,大白天的,敢于在自己的卧室里招待陆克渊。穿着薄薄一层睡袍,她晨妆潦草,在陆克渊面前慵懒的踱来踱去。陆克渊在她这闺房里转了一圈,末了拿起了橱柜上的一只洋娃娃。这洋娃娃是木头制的,硬梆梆的细胳膊细腿,小尖脸大眼睛,黑头发蓬蓬松松。他对着这洋娃娃看了又看,心中很纳罕,因为感觉这娃娃简直就是照着希灵雕刻的。
“给我吧!”他问春美。
春美以为他是在借故调戏自己,就滴溜溜的原地转了个圈,然后顺势伸出一只手:“不能白给,回礼是什么?”
陆克渊握住她的手,低头在那手心上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向她半真半假的一笑。
趁着春美没做反应,陆克渊带着娃娃下楼回了房间。把娃娃往床前的沙发椅上一放,他随即指着娃娃的鼻尖,低声说道:“小坏种,你他妈的给我守住了,我老人家还没死呢!”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他的生活有了转机。
金婉心实在是太想留住他了,她知道他生性不安分,锦绣国与温柔乡都困不住他,所以一切都由着他依着他,他想要东山再起,想要重回天津做他威风八面的陆老板,她也助他帮他。她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横竖自己如今是彻底的自由,自己便洒出满腔心血给他,倒要看他还会不会再不回头的走!
于是她给他打头阵,调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力量,把自己认识的所有大人物一股脑的全介绍给他,他要用钱,她就干脆把自己的支票本子塞给他。他的脸上渐渐放出了踌躇满志的光彩,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金婉心有时候偷偷的看他,竟会如同小姑娘一般,看到自己脸红心跳、不好意思。
陆克渊倒是没留意金婉心的举动,他的头脑忙得很,从早到晚都在计算着自己残存的势力和未来的前景——单是得到了经济上的资助,还远远不够,他又不是向上海滩的大亨们求婚去,若是自身没有价值,那么他再有气派、再有风度,出手再阔绰,大亨们也不会正眼瞧他。
所以人在上海,心在天津,他一边通过电报联络先前的兄弟伙计们,一边又通过层层的人际网,去向白俄军火商解释误会,以求讲和。
在忙碌的同时,他专门派了个人去奉天寻找希灵。那人诨号叫做许大驴,对于陆克渊十分崇拜,在接到命令之后,此驴翌日清晨便踏上旅程,带着一只烧鸡、五个馒头以及一瓶烧酒,连吃带喝的乘坐列车,北上去了。
快快活活的到了奉天,许大驴按照陆克渊的吩咐,先去打听金山师长的住址。他本想师长这样大的人物,应该是妇孺皆知的,哪知奉天是座大城市,城内师长无数,并没有人认识金山。
许大驴横下一条心,宁可走断了腿问破了嘴,也一定要把金山找到。结果在打探途中,有人指点了他,让他到自强工厂问一问——自强工厂叫名是工厂,其实是个给大兵做军装的地方,貌似是和金山师长有点关系。
许大驴一听这话,立刻转移方向,开始寻找自强工厂。这自强工厂倒是个有名的所在,他一问便知道了路线。寻寻觅觅的到了工厂门口,他仰头瞻仰工厂正门,也感觉这工厂不像工厂,更像个大作坊。探头缩脑的向内迈了一步,他被一名青年拦了住:“嗨!干什么的?这地方不能随便进,找人得先登记!”
许大驴立刻把腿收了回去:“小兄弟,我不找人,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金山师长的公馆在哪里?”
青年愣了愣,刚要回答,然而就在这时,远方路上开来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黑汽车,汽车停在工厂门前,一名少年从前排座位上跳下来,打开后排车门,搀出了一位洋装打扮的小姐。
许大驴看见漂亮小姐,立刻把青年抛去了脑后。然而小姐直起腰向前走了几步,许大驴忽然发现小姐腹部隐隐隆起,似乎并非小姐。
这时,青年垂手唤了一声“太太”,而太太——希灵——抬起头,就看见了直眉瞪眼的许大驴。
“这人是谁?”她面无表情的问道。
许大驴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太太,我是想来找金山师长的。”
希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找金师长,到我这里干什么?”
许大驴连忙解释道:“啊,我不是要找金山师长,是我有个亲戚妹子,娘家姓肃,听人说是住在金山师长家里,我是来找她的。”
希灵狐疑的审视着许大驴,实在没看出他身上有眼熟的地方,故而警惕的盯住了他:“我就姓肃。你是要找我吗?”

☆、第四十八章 宠儿(三)

许大驴来不及多等,把希灵带到一旁,他约摸着旁人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这才悄声说道:“是陆老板让我过来找你的。”
希灵心平气和的看着他:“陆老板?哪一位陆老板?”
许大驴当即答道:“就是天津卫的陆老板,陆克渊呀!”
希灵看着许大驴,脸上静静的,气息稳稳的,声音冷冷的:“陆克渊?”
然后不等许大驴回答,她仰起脸,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太阳这样大,这样亮,所以,她想,此时此刻,应该不是梦。
耳边响起了许大驴的声音,那声音和太阳一样清晰:“陆老板如今人在上海,你也知道,他现在不方便回北边来。我这一趟到奉天找你,就是为了替陆老板向你报声平安。”
说完这话,他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抬头去看希灵,他就见希灵安详的望着自己,像是胸有成竹的得道人,静等着自己这个妖魔鬼怪现形。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这信从南到北,经了好几个粗人的手,未经妥善保管,信封已经不干不净。他把信往希灵面前一送:“有这个,你看看这个,陆老板给你的信。”
希灵接过信封一撕封口,从里面抽出两张纸片,一张是花旗银行两千块钱的支票,另一张是折好了的信笺。她慢条斯理的先把支票正反两面看了看,然后展开信笺,垂下眼帘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身前飘来了一片阴影,是小桐不声不响的靠近了,从她肩头上探了脑袋,和她一起看。
看到最后,她抬起头注视了许大驴,嘴角僵硬,面孔惨白,黑眼珠一圈一圈的湿润加深了,白眼球瞬间布满了一层红殷殷的血色。额头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血管蜿蜒暴起,一跳一跳的直延伸到了太阳穴。
她开了口,声音沙哑得没了性别:“他怎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许大驴被她吓着了,不由得退了一步:“我、我也不知道啊。”
希灵不再理会他,而是慢慢的转身望向小桐。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小桐的腕子,她没说话,只是瞪着他哆嗦。小桐连忙抬手一扶她的腰:“太太,你别——”
话没说完,希灵直挺挺的向旁一倒,竟是晕了过去。
小桐眼疾手快的弯腰一把抱起了她,恶狠狠的看了许大驴一眼,他拦腰抱着希灵,大踏步的往里走去。
希灵不知道自己昏迷,她只觉得自己是闭了眼又睁了眼,黑暗只是一眨眼间。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她扭过头,去看坐在床边的小桐。小桐正在试着掰她的手指,她抬起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五指一直紧攥,把信笺和支票快要一起攥烂了。
一点一点的,她调动了神经,很艰难的翻了个身。对着玻璃窗外的明媚阳光,她慢慢的松开手指,将信笺和支票一点一点的抚摸平整。把信看了一遍,又把支票看了一遍,背对着小桐,她说了话:“你把柜子打开,把他的那套西装拿过来。”
小桐不声不响的起身走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套新西装。捧着西装走到床边,他单腿跪上床,欠身把西装放到了希灵面前。
希灵坐起来,展开了西装细细的看,又伸了手掌细细的摸。小小的心脏在窄窄的胸腔里疯狂鼓胀,她不能再沉默了,再沉默,她就要爆炸了!
于是,她以一句最平淡的闲话开了场:“这种料子,秋天穿正合适。”
然后,她低低的笑了一声:“真是个坏人,比我还坏。是不是男人天生比女人心狠?”
扭头望向小桐,她忽然很孩子气的抬起双手,食指拇指围了个圈罩着自己的眼睛,一笑笑出了一口小白牙:“俩大眼睛!”
小桐没有笑,小桐冷着脸看她。
希灵很孤独的做着鬼脸,小桐不捧她的场,于是她放下双手,露出了满眼的泪。抽抽鼻子,又一咧嘴,她张开双臂向后一倒,呜呜的哭出了声音,两条腿伸长了,她蹬着小桐紧贴床边的腿。忽然抬手捂脸一翻身,她趴在床上,彻底变成了嚎啕大哭。
哪有这么坏的人?哪有这么狠的心?这么久了,就敢一封信都不给她,就忍心让她以为他死了。这老狐狸,这王八蛋!他当她是金刚不坏之身,禁得住他的吓了又吓?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了,她把涕泪涟涟的面孔往那身西装的怀里埋。
一只温暖的手试探着扳了她的肩膀,小桐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希灵拼命的摇头,不让小桐管自己。她岂止是想哭,她还想疯!忽然爬起来拿起那封信,她面目全非的转过身,她把信一直递到了小桐脸上去:“你再给我看看……”她哽咽着说话,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桐接过了信,当着希灵的面,当真是低声又读了一遍。希灵微微偏着脸,竖着耳朵凝神的听。听到最后,她自己伸腿下床,穿上拖鞋往外走。小桐追出去时,发现她站在外间的脸盆架子前,正拧了一把毛巾用力的擦脸。
“小桐。”她强压抽泣,对着墙上一面玻璃镜子开了口:“先生的事情,你要保密。让汽车在外头等着,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
小桐不假思索的问道:“你干什么去?”
希灵习惯了他那愣头青式的关怀与无理。放下毛巾理了理头发,她说道:“我去剪剪头发,给咱们两个一人添几身新衣服。等我把厂里的事情安排安排,然后你跟我去上海。”
话音落下,她对着镜子一偏脸,又一抬睫毛,微笑作态。
小桐惊讶了:“他不是让你在这儿等着他吗?”
希灵答道:“我等不了,他不来,那我找他去好了。”
“你还怀着孩子呢!”
“怕什么!我不说,谁看得出我是怀了孩子的?”
“你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不行吗?”
希灵对着镜子,又做了个顾盼的姿态,同时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行!”

☆、第四十九章 千里寻夫(一)

希灵进了城里最阔气最摩登的理发店,让理发匠按照本季巴黎最流行的发式,把自己的头发又剪又烫,然后顺路进了洋货铺子里,她买东洋胭脂西洋粉。自从“守寡”之后,她一直是算计着花钱,总惦记着要给孩子攒家当,但是今天她破了戒,爱什么买什么,什么贵买什么,“不过了”!
衣裳也捡最新式的样子做,把腰身尽量的向上提,让裙摆遮住隆起的肚子。有了新衣裳,还得配新袜子新皮鞋;外头这样新,里头的内衣裤吊袜带,当然也得新。希灵的眼睛还红着,然而闭着嘴哼着歌,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刮大风,风是狂喜的风,呼啸而来,吹得她方寸大乱、如坠五里雾中。
傍晚时分,她回了家。工厂前门正是放工的时候,女工们成群结队的往外走,她便让汽车停到了后门。小桐迎了出来,把汽车里的大包小裹往屋子里拎,希灵告诉他:“一会儿你去路口的裁缝店,我把你的衣料子直接放到那儿了,你晚上过去让他量个尺寸就行。”
小桐忙忙碌碌,头也不抬:“我有衣服穿。”
希灵说道:“我可不带土包子出远门。”
小桐反问道:“我一个跟班,土不土的有什么关系?”
希灵一步迈到了他面前:“没大没小的东西,又跟我贫嘴是不是?”
她一生气,小桐反倒是笑了,一边笑一边要往外走,希灵一把抓住了他:“慢着!往家叫一桌酒席,我招待招待那头驴!”
希灵预备了好酒好菜,又预备了一个妖妖冶冶的小女人,哄得许大驴咧了大嘴,简直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笑。听闻希灵要亲自去上海见陆克渊,许大驴把大嘴稍稍合拢了些许,颇为惊讶的说道:“太太,陆老板没说让你去啊!”
希灵笑道:“我去见他,还需要他许可吗?你把他的地址给我就成,其余的不用你管。”
许大驴嘻嘻一笑,有些为难:“可是太太,我也没有老板在上海的地址啊!”
希灵一点也不急,闲闲的说道:“没有详细的地址,你还不知道他大概的住处?上海是什么样,我没去过,我也不知道,可我想应该也像这奉天一样,有个东南西北。”
许大驴认真的想了想,末了摇了摇头:“太太,不是我藏着掖着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我就听人说,他是住在一个什么朋友家。”
希灵笑了笑:“那就劳烦你这几天多帮我打听打听了,横竖现在发电报也是很快的,你不把地址给我问清楚,我就不放你走。”
说完这话,她向那小女人丢了个眼色,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小桐起身离去。许大驴这一回落进了酒食与女人的陷阱之中,登时就不能自拔了。
许大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对待上海的老板忠心耿耿,对待奉天的老板娘也一样够意思。经过一番打探之后,他最后告诉希灵:“我就问出了个大概的位置,不过他那个朋友姓金,您到了那儿找金公馆,挑好房子找,肯定能找着。”
希灵也看出许大驴是真无隐瞒了,便像对待一只榨干了汁水的橘子一样,轻轻巧巧的放他回天津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一团和气的敷衍着金山,对外只说自己是要出门走个亲戚。金山目前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对于希灵和希灵的亲戚,都是无暇关注,于是这天上午,希灵把工厂事务交给两名可信任的妇女,然后带着小桐出了门,直奔火车站去了。
希灵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了让自己少受一点旅途之苦,她让小桐给自己定了包厢票。从奉天到了北京,再从北京继续南下,虽然中间需要换乘一次火车,但是她有包厢票买包厢票,没有包厢票买头等票,总不至于太受罪,而且的确是比乘船要快上些许。可饶是如此,几天之后她下了火车,还是疲惫得面如土色。小桐一手拎着一只大皮箱,还得照应着希灵,平时看着他像是个大人了,到了这分身乏术的时期,他急得满头大汗,又露出了孩子模样。
“先找家旅馆住下!”希灵强挣扎着对他说话:“先休息一夜,明天再去找他。”
小桐晕头转向的答应一声,然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搬运的,竟也成功的将希灵和两只大皮箱,送到一家大旅馆内的客房里去了。
希灵见了床,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小桐等伙计送来了凉开水,连忙倒了一杯给她,又问:“你肚子没事吧?”
希灵那肚子这一阵子明显见大,这让小桐没法不担心她。
希灵喝了几口水,然后抬手摸了摸肚子,一边摸一边又摇了头:“没事。”
说是没事,其实还是有点事的,肚子里的崽子有点不安分,尽管又是个耗子的尺寸,然而一路上手舞足蹈,时不时的就让她疼一下。但是这话没法对个男孩子细说,况且纵是想细说,她也说不清楚——上一个孩子生得糊里糊涂,她没有得到任何经验。
希灵又道:“今晚上咱们什么都不干了,好好睡一觉。你去问问,这旅馆里管不管伙食,有的话,就让伙计送两份客饭来,没有的话,你出门买些东西回来吃。”
小桐答应一声,拖着两条腿往外跑,两条腿沉甸甸的发硬。事到如今,他还是有些担心希灵,因为自己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小伙子,这一路都累得死去活来了,何况希灵?
但是她那样刚愎自用不听人言,他也没办法。
一夜过后,希灵没起来床,因为腿脚全都浮肿得厉害。小桐也睡起了懒觉,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墙,全都不吃不喝,孵蛋似的蜷在被窝里发昏。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两人实实在在是睡足了,这才蓬头垢面的爬出被窝,恢复了人形。
希灵很细致的洗了个澡,然后穿上一身半新不旧的连衣裙,又将两串珊瑚珠子缠上了自己的手腕。珊瑚珠子红红的,一圈一圈的缠在腕子上,既是装饰品,又可以遮盖她腕上的鲜红伤痕。最后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她沾沾自喜,感觉自己还是小而美的,如果把肚子遮严了,甚至还可以冒充大号洋娃娃去。
用手背蹭了蹭脸上多余的胭脂,她拿起在奉天新购置的小手袋,然后笑吟吟的推门出去,隔着隔壁房门喊道:“小桐,走啦!”

☆、第四十九章 千里寻夫(二)

小桐记得希灵的身体是很不强壮的,然而今日天气这样的热,她那肚子又已经长到了从未有过的大,可是肩扛着一把小阳伞,她东跑西颠,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竟是没有疲态。许大驴只把陆克渊的住处缩小到几条街的范围内,然而这几条街上洋房林立,并没有哪一座公馆是特别的出众。希灵见一家大门外挂着“金寓”的牌子,便走到门前,摇了摇门铃。
门内立刻跑出了仆人,然而很令人失望,这户“金寓”的主人,是位高丽先生,而且家里并没有寄居着姓陆的朋友。
但仆人又给了希灵新的希望——前后两条街上还有姓金的人家。
希灵道谢离去,转身走到小桐身边,她举目向前望,小桐扭脸看她,看她汗湿了的鬓角乌黑卷曲,脸上脂粉脱落了些许,显出了鼻梁上淡淡的雀斑痕迹,浓密睫毛下,她的黑眼睛含着水光,潋滟着往远方荡。
“我给你叫辆洋车吧!”他说。
希灵摇了摇头:“这么几步的路,走走就到了。”
小桐几乎对她生气了:“这么长的几条街,够你走的了!”
然而希灵已经迈了步子:“走累了再说!”
随即她一回头,在阳光下眯着黑眼睛看他:“是不是你自己想偷懒,不愿意走了?”
小桐真生气了:“不识好人心,你爱走就走吧!”
希灵不和他一般计较,只说:“狗脾气!越长大,越不讨人爱!”
小桐紧紧的跟着她,帮她拿着小手包:“是啊!往后你用不着我了,我当然不讨人爱了!”
希灵猛的扭头瞪了他:“没完了?”
小桐气恼的一抿嘴,没再言语,只从她手里又夺过了小阳伞,自己举着为她遮挡阳光。
于是希灵也就不再追究了。她自负对人最有研究,不用深交,只凭着两只眼睛也能把人看透,然而对于小桐这种半大男孩子,她真是拿捏不准。小小桐明明是个挺乖的男孩子,大小桐却是不知怎的,有点神经质了。
如此又走过了一条街,希灵依然是一无所获。拐弯进入第三条街,她心里隐隐的有些恐慌——若是在这条街上依然找不到陆克渊,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了。嘴里很干,舌头也有点苦,她下意识的用手捧了肚子,随口对小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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