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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欢喜天(流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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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老头叫至尊宝端来碗井水,伸手入袋摸出张符纸在空中一晃,那符咒立刻就燃烧起来,待到燃尽,他把纸灰全部浸到了水里,再捏着剑诀对水碗比划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然。

接下来成三、至尊宝和八月老头一起动手,把这水全部抹到了凤三的腋下——水刚刚抹上,就听见凤三突然大叫一声勃然弹起!

“按住!”老刘头猛吼道:“找对了!”

众人一拥而上把凤三牢牢按在地下,任由这厮死命挣扎就是不放。但见他双眼赤红鼻中流血,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全身不住的颤栗抖动,七窍都朝外在淌着青绿色的浆液。

腋下那位置却渐渐浮现出个模糊的人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好似纹身般历历在目。

“好!”八月老头喝得一声好手中却丝毫不停,反手入袋取出枚古钱。他右手食、中两指弯曲,只是另外三指捏着古钱,犹若莲花手势朝着那人脸按了上去,口中道:

“缚!归命大无相!五轮!破障!”

咒语出口,那铜钱所印的胸口居然嗤嗤就冒出了股青烟,然后一声怪异的叫声在整个院落中回荡起来:

“你、你为何要来抓我?你是什么人?我不甘心…”

八月老头丝毫不受那声音的影响,口中念着咒语,三指捏着金钱就朝天这么一提——随着那金钱离开凤三的身体,一股黑烟随之而起,呼啦啦钻进了金钱的方孔之中!

“天定阴阳,岂容你来乱世?”他取出红色线头穿过方孔捆住,黄纸包裹,然后打了个地环扣的结,“自寻死路,真是容不得你了!”

转过身给众人打个招呼:“我这就自去油炸鬼,剩下的事情看你们了——老刘头,崔德元,你俩可得把这小子给安置妥当,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事多了!”也不等他俩回答,一拉至尊宝:“走吧,油炸鬼去了。”

竟就此撇下诸人去了。

凤三身子犹在一抽一抽的抖动嘴角还不时有浆液流出,但呼吸心跳已经平稳了许多,众人发力把他抬到牲口棚角落的草堆上躺着,一整碗热茶灌下去,他咳嗽几声终于苏醒过来。

虽然依旧很胖,可已经不是那讨人嫌的样子了。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那边众人在安顿凤三这边八月老头却在准备油炸鬼的物件。他依次把几味药什放进装满糯米酒的锅里,等到水面翻滚之后取出金钱,用红绳连同符纸系着丢进了锅里。

初时那水面还无甚波澜,但当雄黄、水银两味入水之后,那铜钱突然就在锅里拼命的翻滚起来,力量之大差点把拉着红绳另一头的至尊宝给扯个踉跄——八月自己把那红绳取到手中,右手依次归命合掌、初割莲合掌和虚心合掌变化,掌心对着锅里喝道:

“但如是!降!解!”

随着他的喝声出口,锅里突然鼓起来个水泡!

就像是一大团空气从泥浆底钻出来一般,整个锅里的水面高高隆起,可这糯米酒不知为何似乎粘稠了许多,那气团朝着上面涌出它只是变得越来越稀薄却一直没有破!

糯米酒被拉得白纸般厚薄的时候,里面已经依稀看见了一张狰狞恐怖的人脸,张着嘴吐出舌头,凸出的眼睛撑破眼眶,正在卯足了劲儿的挣扎发力…

“想跑?”他露出黄板牙轻蔑不已:“你也太小看我们阴阳师了——宝儿,按照为师教你的五行手印把雄鸡血撒上来。”

至尊宝应了一声把双手浸进桌上罐里,取出之后猩红一片已经蘸满了鸡血,他站在锅台右侧双手不住结印:七流火之长、三分金之坚、山泽水润物、厚息土凝元、摧林木三生…

手印结得飞快,那鸡血也就刷刷的甩了出来洒在锅里!

只听嗤嗤声大作,一股又一股的白烟从那锅里升了起来,水泡变得无比狂躁得翻滚涌动,可无论它怎么变化还是被死死的困在了锅里——有个撕心裂肺的哀嚎悲鸣在屋里四下乱闯乱撞,可他俩始终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为所动……

七次手印结完,就像是突然什么东西消失一般,屋里瞬间沉寂下来!

唯有锅里翻滚依旧,可是锅中的东西却已经不见了。

把红绳一提,那铜钱上面出现了青绿色的铜锈,腥臭阵阵传来像条死鱼,八月拿着这物哈哈一笑:

“结了!可不就这么简单么——宝儿,你今天可瞧得明白了?以后有这种恶鬼凶魂,抓住之后油炸一番自然就泄了阴气,到时候不需要再如何动作也自己消散了,算得上个治百病的方子!”

“知道了,”至尊宝不解道:“这事儿我也见师傅你弄过许多次了,但为什么这次动静如此大呢?上几次那恶鬼看上去凶得多也不过是转转了事,那会弄得这样汤汤水水一地啊?”

这话到让八月脸色郑重起来,他想想道:“行走人间的鬼魂众多,但最凶恶的只有九种,人称九大凶煞,分别是:饿浮屠、血色缢、浸腐尸、引尸伥、血糊丧、不死僵、食秽淫、修罗刹、杀生恶…”伸手从桌子下面扯出本书扔过去:“拿着,回去好好读读,以后遇到了也免得不认识。”

接过来一看,书封篆文大字《诸神鬼箓》,整书都是蝇头小楷抄录而成看上去年代久远,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至王八月的师门——没想如此珍贵的一本书居然被他拿来垫了桌脚,真是……用现代话来说就仨字:不靠谱!

王八月接着要去把那铜钱埋了,于是吩咐至尊宝过去老刘头那边说一声,就道这边事情已了顺便看看凤三情况何如——刚出门就是一堆小鬼围了过来。

本身今日不是鬼市开张的日子自然没有冥府地狱的客人,那些小鬼不过是周围的游魂野鬼,平日里鬼市供奉之余也常常积些阴德烧点纸马香扎给他们,日积月累交情也就有了。

当凤三还在路上费劲爬山的时候,已经有野鬼跑来把行踪告诉了鬼市众人,再加上他看地图、自言自语之时的言语,不难就被鬼市猜到了来意…却不是凤三自己所想,那请他出马的乌笛手下之人走漏的风声。

至尊宝见小鬼笑尽数围来,这才想起请他们帮忙之时来允了每人三支线香,于是也不急了,转身就到店面前去抱了一把香来,点燃之后插在泥土上等他们享用。

他等到事情了结才跑去城隍庙,进去一看人都差不多全走了,只剩老刘头在和那凤三有一言没一语的说话,无非是关于他来此的目的、请他何人之类的杂事,至尊宝停了几句心中觉得无聊,于是也招呼一声就打算离开…

刚刚准备走,突然见那庙门嘎吱一声响开了!

进来的是起初未曾露面的狐婆,她依旧是躲在厚厚的袍子中沿着阴影行走,整个人比鬼看起来还像是鬼——要说这相貌平日里见得也多,但不知为何今天似乎特别的阴沉可怖!

只听她喉中咯咯几声,破锯子的声音幽幽响起:“老刘头,雀鸟的眼睛闭上了。”

“什么?”老刘头立刻站了起来,失声道:“这么快?”

至尊宝从老刘头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想到了当初那句话:

‘…已经出现了盖棺图、莲花影,所差的唯有那雀鸟闭眼、金丹被吞一说…”

难道这真是大事来临?

第一五章雀儿闭眼探究竟,篝火惹祸入狼窝

从雀儿河九盘三拐一回旋的中心东行二千四百零一丈,此处若回眸眺望群山,就可以看见雀儿山全貌:前面是挑山梁斜斜向天仰望,中间群山披甲带翠,后面三根冲天石柱直立,下面再加上斜坡果岭分层带羽无缝累叠,子母磐石垂卵若爪…活脱脱一个展翅欲飞的雀鸟。

细细看来,鸟首位置有个穿山空洞直贯山阴山阳,如此一来破了雀鸟的风水,此处风水就成了无眼之鸟,纵使雀鸟凌云也不可长久,自然无法帮助‘童子坐莲’招财纳宝,也就成了废穴。

眼中无珠,自然也就不成了。

偈子中那句‘雀鸟闭眼’所指不仅仅是这雀鸟眼部位置的洞穴能存在雀眼,而且雀眼不能闭上——此事大难,所以老刘头才会在听到狐婆提及的时候吃了一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所起之事比凤三来城隍庙更是危急,老刘头吩咐至尊宝去请来八月、成三、鲁胖子几位让他们把凤三看着安顿,自己随手拿了点干粮就要上山…作为看管一方风水的老刘头来说,估计没有比风水变幻更值得重视的要务了。

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也就没顾得上来管至尊宝——他这一天先是看着老刘头他们算计凤三安排剧情,然后又合着伙演戏骗那厮跳进粪坑,最后再是油炸鬼……正在兴头上你叫他如何能安稳睡觉去?

于是也就偷偷跟着老刘头后面上山去了。

城隍庙处在山脚位置,上山之路有山阴缓道和山阳崎路,两条路远近不同时间自然也不一样,山阴是一日的路程而山阳只需半日——老刘头心中着急又不畏豺狼,自然而然也就走上了山阳之路。

这么一来他倒是无妨,可那至尊宝受不了,一个半大孩子的脚力如何能赶得上成人,这一路来是越拉越远,区区一个时辰他已经从至尊宝眼中消失了…

半夜时分、荒郊野外、孤身一人、迷失方向…这种种情形换个成人也得心惊胆寒,莫说是个八岁的孩子,饶是至尊宝平日里看惯了魂兮魄兮也不由得心中慌乱起来。

他一心朝着老刘头所走的方向急赶,全然顾不上那些横生的枝丫划破手脸,可赶了一阵不但没有追上老刘头,反倒看周遭是越来越黑越来越静,那恐惧感忽忽大盛起来,脚步也乱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抹隐隐的亮光!

至尊宝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只是朝着那亮光寻去——这亮光透过那厚厚的密林传出越是靠近越是明亮清晰,待到能分辨的时候他细细一瞧,赫然发现那光亮是从个山壁缝隙之中传出的。

不但如此,还有隐隐香味从哪里面飘荡而出。

至尊宝平日只在鬼市呆着,虽然不畏鬼魂可人情世故不大明了,此时此刻他竟然没有一丝怀疑和戒心,只道遇上了猎人商客之类,想当然径直冲了进去。

缝隙不甚宽大可也算得上个则风挡雨的角落,里面燃着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火堆烤炙野味热油横流,旁边是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和两个壮汉正在饮酒——至尊宝这么一冲出不由得吓了他们一跳!

那两壮汉手握尖刀一跃而起护着那年轻人,喝道:“你是那个?”眼中满是警惕和怀疑,只待这孩子口中语气不对立刻就要暴起杀人!

这年轻人正是那前往半边镇找凤三的主,此人姓乌名笛,乃袍哥会的五排堂哥,负责平日会里对外的联络和事物,解决纠纷,也正是他在洛大胡子的示意下去寻了顶头风准备把老刘头灭口——这大半夜窝在山崖缝隙之处正是为了遮挡外面的光亮不被察觉,只等明日那凤三杀光城隍庙庙祝就要下山收地,可那知道半夜没等着凤三反而来了个孩子?

可这事儿至尊宝又如何知道!

他笑嘻嘻的走到火堆边坐下,哈着气把手伸过去:“好冷!好冷!我可冷死了!哥哥叔叔,我迷路了,能在这里待到天亮吗?”

“迷路?哼哼,你格老子迷个锤子的路哦?”一个青衣汉子冷笑一声,手中那刀尖微微朝下一偏,“我看你…”作势就要一刀劈将下来!

“等等!”那病怏怏的乌笛突然喊了一声,推开两人露出张笑吟吟的脸孔:“娃娃,你是那里的人啊,是不是下面城隍庙的…”“对啊!”至尊宝见有人知道自己立刻高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那里的人啊?”

“哦…”乌笛给手下使个眼色,青衣汉子明白其意立刻就摸出了山崖去观看周围情形,而他则是不答反问继续道:“那,你是怎么来的啊?一个人来的还是…?”

“我迷路了!”至尊宝反手在火上暖和手背:“本来我是跟着老刘爷出来的,但是他走得太快就跟丢了,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哥哥,你还没说怎么认识我的啊?”

“哦,我来过你们那里所以认得,”乌笛嘴里应着,眼却看着那汉子的手势——那汉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比个手势表示无人藏在外面,这下心中才安稳了些,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二排堂哥毛胖子的话来:

‘…大哥,那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我怎么知道他会出这个招数啊,说是只要大米,但是不知道居然这么多…’

心念一转就有了念头:“对了,你是不是和刘道爷住一起的那娃娃啊?上次见刘道爷的时候就有个娃娃在一起,只是没看清,不知道是不是你哦?”

一听认识老刘头至尊宝更是没了防备,乐道:“是我啊,真的是我!”接着他开始歪着头想了起来:“呃,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乌笛突然发出阵笑声,欢畅愉悦之中透着股阴阴的杀意:“好!真是好!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居然这里还遇上了你——娃娃,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我们啊!”他乐不可支的指着至尊宝下令道:“杀了他!”

至尊宝虽然没有经验可也不傻,瞬间明白了此人欲对自己不利,他假装慌乱的站了起来,但是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对方不过一个半大的娃娃,己方却是三个成年汉子,这稍加对比立显高低,再加上他已然摔倒——洞口那青衣汉子狞笑着看自己同伙挨近孩子举起了刀,不由得朝着山壁一靠搭讪道:

“喂,格老子的你就标用刀了,掐死嘛,莫搞一地的血引来啥子狼啊山猪的哦!”

“这个要得!”另一个黑衣汉子应道:“脑壳一下子拗断,又不流血又不麻烦,硬是个好得多哦!”说着就绕过火堆走向至尊宝,顺手把那刀回到鞘中…

就在此时至尊宝突然伸手猛转一把飞跃而起,朝着洞口青衣汉子脸上就是一扬!

哗啦啦!

一大把赤红的火炭被棍子挑起,飞一般的溅落到那汉子身上,纵然他眼疾手快侧身子偏得这么一偏,依旧脸上被打中了好几粒火星!

这孩子已经风一样的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未来得及叫痛,后面已经传来了乌笛的破口大骂:“你们两个锤子东西!这个样子居然让个娃儿跑求了!愣起个锤子,还不给老子赶快追!”

一直文绉绉假斯文的五排堂哥口吐粗话,显然心中已经暴怒无比,二人不敢怠慢,立刻跟着那孩子的背影就追了出去。

山崖石缝外面并不好走,跑不多远就和这孩子的距离拉近了,青衣汉子恼这孩子用火炭丢他,附身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枝就砸了过去!

呼的一声,那枯枝正好打在孩子的背上,直接把这孩子给砸倒在了败叶堆里。

两人呼喝一声扑将上去,黑衣汉子把至尊宝拎了起来,青衣汉子则甩手就是几个耳光,口中骂道:“你个龟儿子居然还敢跑,老子弄死你…”

顿时至尊宝脸上就肿起了老高!

几耳光过后还不解气,青衣汉子还想继续扇可已经来不及了——乌笛出现在两人身后,怒道:“**多事啊!还不赶快了结了?”

听的那骂声,两人怎敢怠慢?

嘴里一边连声应着,黑衣汉子立刻把至尊宝夹在了腋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就是用力一扭……

咔!

第一六章无生老母显神通,纸扎墨粉也行龙

夜。

皎月虽是一般齐,看官却有百种味。

那月牙刚刚爬过树梢,夜色也才涂染山林,甚至凤三还未赶到城隍庙的近旁,就在雀儿山的山阴,城隍庙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两个形色匆匆的路人。

这二人皆是女子,或者祖孙二人亦不可知——前面一人眉发花白皱纹密布,身穿小碎蓝格布衣,粗麻布把头稍微裹了一下就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右手挽个一抱大小的包袱,左手朝后半拖半带着个孩子,只是一个劲的朝前赶路,有时候拉得急了,那女孩不由得朝前猛追几步,直追得是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可她咬着嘴唇只是硬撑,一句怨言也不曾有过。

女孩眉目倒是清秀,可惜那脸上早已被泥土粘涂得灰黑莫辨,一身莲叶小袄也似乎是男童所穿的衣物,小脸上汗水早已经顺着脸颊划出了一道道黑痕,可她居然毫不在意——只是埋头盯着脚下快步而行,生怕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婆婆模样的人亦然如此,身上早就有了无数的泥灰都来不及掸上一掸,只顾着不断朝前,看那神色就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赶一般。

他俩这般紧赶慢赶的走着不知已有了多久,看得出两人都已经是油尽灯枯死死支撑的地步——就在婆婆刚刚跨过一块圆石的时候,突然感觉腿脚猛然一颤,竟然半跪着摔到了地上!

“婆婆!”那女孩连忙跑过去奋力拉住婆婆的手:“你有没有事啊,你快起来啊…”猛然发力朝上想要把她拉将起来。

伸手刚刚一拉,她不但没有扶起婆婆反倒自己也一头朝下摔了出去——她竟是忘了自己手脚酥软乏力,那还能拉得起婆婆啊?

“烟儿!”那婆婆眼疾手快把女孩一把撑住,“你当心点!”

女童烟儿借力站稳,脸上挤出个笑容:“我没事的,婆婆。你呢?你有事没有啊?”

那婆婆伸手在地上一按,自己盘腿就此坐在了泥地上,摇着头叹道:“伤口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体力有些不支——算了,我俩就此歇息一下缓缓再赶路吧,否则路上要是再遇追兵,恐怕真是无力抵挡了。”

她话虽如此,可是不住的抬头朝来路望去,就算那依旧是茫茫沧霞鸟兽皆无也无法让脸上的焦急之色稍稍减却一丝。

“恩。”烟儿乖觉无比的挨着婆婆坐下,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饼递过去:“婆婆你吃。”饼子塞进婆婆手里也就不管了,小手轻轻的在婆婆腿上敲打起来:“我给你揉一揉吧,婆婆,这样说是能解乏呢!”

“你吃吧,”婆婆脸上的皱纹渐渐舒缓,眼神中也充满了慈爱:“婆婆不饿!”又把饼还到了烟儿手中,同时把她的小手抓在手心:“别给婆婆揉了,你也累了,还是赶着休息一会。”

“我不累!”烟儿固执的还要伸手给婆婆揉腿,但是刚刚伸手出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咻咻的鹿鸣!

“有鹿!”那婆婆脸上顿时露出无比喜色:“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老天爷也要帮我们啊——来,烟儿扶婆婆起来看看。”

两人一起朝山脚眺望,只见那山林密布之处有着黄白斑点在微微晃荡,看上去真是鹿群在朝前行进,婆婆目光放的稍远些一瞧,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这是鹿儿去饮水呢,烟儿,你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去把鹿儿迷倒一只,婆婆可就有办法了。”

烟儿应了一声,熟练的从那婆婆手边的包裹中取出个匣子,然后抽出无数小瓶…她选得一瓶,带着就朝那鹿儿欲行的河边而去。

等到女童走得远些,婆婆这才呻吟一声掀开了自己的衣衫,只得稍稍一拉,已经看见里衣上面浸出的斑斑血水!

里衣内是被层层白布包起来的小腹,那白布绕着身子虽然缠了几圈可尽数都已湿透,淋漓鲜血几乎都要淌出来了。

解开这白布,一道巴掌宽的刀痕出现在小腹之上。

那刀口极为奇怪:伤口边缘发黑有烧炙的痕迹,但是当中又有无数的粉嫩肉芽连接着两边,现在这肉芽已经全部被撕裂开来,正是如此,无数血珠在肉芽尖端渐渐凝聚、汇集,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可怕的是这些肉芽依旧在缓缓蠕动,一分分的靠拢、愈合…每当这些肉芽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伤口里面突然发出噼噼啪啪轻微的爆裂之声,那些肉芽立刻又被震裂断开!

一方面在愈合,一方面又在不断的撕裂,这种痛苦岂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可这普普通通的老妇人,不但忍受了这种痛楚,还要逃脱背后的追兵!

她又怎会是普通人啊?

老婆婆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的目光,但是鼻中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要我死么?老婆子偏偏不让你们如意!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把烟儿送到她外婆那里去!”

她伸手在怀里一摸取出个物件在伤口上面握住,模样大小好似个精雕的玉葫芦,可她手中微微用力一捏,那物件就全然变成了粉末,里面一缕液体顿时滴落下来。

那水滴在伤口之上顿时发出了嘶嘶的轻响,同时一股白烟升腾而起,婆婆牙关紧咬得格格直响,双手紧握青筋突起,指骨白得可怕!

她忍受这痛苦并非没有道理,至少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伤口的黑色痕迹消失不见,而肉芽全部连接在一起,相互拉扯把这伤口两端紧紧的闭合住,然后就像是戏法一般的开始长出新肉新皮,坏死的地方枯萎凋落…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全部长好了!

不过,这一炷香功夫,她头上白发也多了许多!

这时候她才吐出口长气,似乎此时才略微舒服了些,低头看看那伤口,婆婆叹气道:“又能多支撑七天了…唉,七天又七天,七天又七天,等找到她的时候,我恐怕都成个废人了吧!”

“婆婆!”远处突然传来烟儿带着喜悦的喊声:“你过来啊,我抓住鹿儿了!”

“就来。”婆婆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把那白布再次一层层缠在腰上,随后把自己衣物整理包裹拿起,朝着河边赶了过去。

果然,就在烟儿的旁边,几只雄健的公鹿躺在水边,虽然耳朵不时还抖得一抖,可是却已动弹不得了。

“嘻嘻,”烟儿笑着,跳着,拿着那瓶子迎过来:“我按照婆婆你以前教的,把药水滴在河边青草上,这些鹿儿一过来就自己吃了——真笨!”

“这些水本来就能引诱鹿儿吃的,倒不是它们笨,”婆婆走过去选中只公鹿,“恩,就是它了,力气大些虽然时间短,可是能跑的路却也远了些。”

当下也不耽搁,一翻腕就出现了两张黄纸在手上。

婆婆把那黄纸飞快的反折顺叠,不一会手上出现了两只栩栩如生的纸鹿。她伸出手指在公鹿的胸口轻轻一戳,指尖顿时戳破皮肉溅出了鲜血。

她拿一个纸鹿的头接了一点鲜血,指尖随着把那鲜血在黄纸上绘了起来,左三飞叶右九花瓣,下垂六璎珞,上接一滴露,整个是莲花踩月的图形。

然后她把纸鹿放在不远处的泥地上,然后取出只香点燃从那莲花中间插入,直直戳进了泥土。紧跟着她在旁边找了几根芦苇,去掉枯枝败叶留下个杆,分成六段,在旁边摆了个圈子围住,整个呈现出六棱之形。

弄好之后婆婆在河边找了点浮萍,然后混着点枯枝点燃给几头雄鹿一熏,除了那戳破皮肉的之外,其他全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鹿儿们甩甩头打个响鼻也不敢停留,一溜烟就朝着山岭中跑了过去。

婆婆见鹿儿走远,这才拿起另一只纸鹿扔在地上,指尖鹿血甩出,口中喝道:

“悠悠往生,来来借魂,无妄生者,救苦厄疾——来往!随我号!指引天路凡尘,无生老母,弥勒圣佛降临!去!三解元!归!立号令!”

双手亦同时翻腕结成了莲花八宝印,两手食指朝前凸出,直对那纸鹿。

“喏!”

呼号声中只见那纸扎的鹿儿徐徐长大,毛发丛生,不多一会居然变成了个真正的雄鹿,摇头摆尾,扬蹄抖毛,和那活物一般无二!

“噗嗤!”

脆响一声,插在第一只纸鹿上那线香头爆出一团红光,然后那香火自己就燃了起来。

“抓紧!”婆婆连忙把烟儿抱着送上鹿背,然后翻身而上,也不需要呼喝那鹿就径直朝着山上去了。

唯留下地上纸鹿、线香,还有那变得神情萎靡的雄鹿!

纸扎墨粉绘走龙,

借得阳魂便从容;

神游一注清香飘,

无生老母现神通。

那鹿儿朝着山上一通疾跑也顾不得方向,但只是把后面的追兵给大大甩远了,眼看那时辰还有许多,这婆婆不由得心中渐宽:

“好歹是把人给甩开了!今夜翻过这山,明日也就能找到船只顺江而下了——到时候可也就该是好好休息了…唉,这几日烟儿也受苦了…”

正在思量明日如何,突然她眼角瞄见后方某处闪了一闪!

火光?

不好!

难道追兵已经到了山上了?

婆婆不敢怠慢立即喝停那鹿,然后翻身下来收了神通——鹿儿毛发渐渐变细变小,然后缩进了皮肉之中,整个如同泄气的皮囊般萎缩下来,很快重新变成一张黄纸。

她把那纸收在怀里,悄声道:“烟儿,前面似乎有异。你且小心跟我背后同去看看情形,若是不对我俩就换道——你可得千万留心,切莫要惊动那些人才好!”

此间不知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见到自己行踪!

因为…敌友难辨!

第一七章一方善缘此间因,半点轮回他处果

婆婆带着烟儿猫向那火光闪亮之处,刚刚靠近就听见‘哎唷’一声吆喝,两人连忙俯身躲在那草丛中,再等抬眼偷看的时候,从那山边已经飞也似的冲来个孩童!

这孩童脚步漂浮跑动甚急,眼神也慌乱闪烁,只顾一个劲朝着树林密处钻去,只是稍缓片刻后面已经追出来了两个魁梧的汉子。

那俩汉子脚步极大,两迈三跨就追近老长一截,眼看前方树木少许稀疏,青衣汉子拾起根枯枝就砸了过去——树枝呼一声击中了孩子的后背,直把那孩子砸得朝前猛扑倒地,摔在枯叶堆里连翻数滚。

两汉子借机就追到了面前!

黑衣汉子把这娃娃一把拎到半空,脸朝外这么一转,那青衣汉子抢上一步,啪啪两记耳光,打得这孩子眼泪鼻涕齐流,面颊顿时高高隆了起来。

烟儿看得不忍,附耳道:“婆婆,他好可怜啊,您能不能…”“嘘!”婆婆连忙伸手在烟儿嘴上轻轻一掩:“莫要出声!”跟着压低了嗓门道:“这事看看再说,我们不知道对方情形,也不知道是何事何因,搀和进去大大的不合适啊。”

烟儿也还乖觉,也就径直‘恩了’一声准备再看,可声音在喉咙里才出口一半,突然听到了暴戾恼怒的骂声从远处传来:

“**多事啊!还不赶快了结了!”

紧接着出现了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极瘦极弱,面皮青白中泛着恼怒而造成的潮红,整个人病怏怏的,可任由谁一见他那感觉都是颇为不舒服…

就像一条蛇,一条藏在阴暗苔藓深处的毒蛇,正探着头准备偷偷咬你一口!

“婆婆,婆婆…”烟儿心知不妙,当下扯了扯婆婆的衣裳,谁知道拉得两下就感觉异样——回看时,婆婆目光几欲要喷出火来,手中捏着个八开八合并蒂铁莲子朝后抬起,青筋脉络凸现出来,力量已经到达极致!

烟儿毫不怀疑,下一秒种,铁莲子就要深深嵌进那汉子的额头了!

两个汉子对这病怏怏的年轻人颇为惧怕,听他出声责怪也就不在耽搁,当下黑衣汉子把那男童朝着腋下一夹,手抓住了男童的脖子使劲那么一扭…就在这紧要的当口,那男童却眼神一动,正正和烟儿打了个对着!

“啊——!”

还未发力,黑衣汉子手上突然被某物狠狠击中,顿时一股掏心裂肺的疼痛从手臂直窜全身,犹若雷击,又似火烧,使得那手顿时松了开来。

他全身朝地面匍匐倒去,一个劲的抖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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