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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红线成了精-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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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位……龙公主,你这话就有些不对了。”元阙撑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英俊得动人心魄,“最初,不是你先透露给我的么?说话留一半露一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敖盈一下子游了起来,绕着元阙游了一周,才停在水中静静地望着他,“你真的想知道?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不后果的,难道还有比葬身龙腹更惨烈的么?
元阙云淡风轻地一笑,“你把我带到湖底,却没吸干我,不就是要留着我跟你聊天的么?这是水底,想必耳朵都已经洗好了,就请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阙阙乃这么调戏小龙女是会被萝总抽死的啊!
第56章 神降
织萝与玄咫带着连镜与聆悦一道赶去湖边之时; 那里已经不太平静了。
湖边密密站着数十人; 且并非三三两两随意排列; 而是隐隐排列出一个阵法。一见四人靠近,这数十人便齐齐望过来; 神色丝毫说不上友善。
书院本是山长的地方; 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该是知道的; 何况他手下还有个伥鬼徐夫子替他做眼线。
但一看这阵仗,织萝就忽然想到——既然他能猎到一只伥鬼; 自然就会有二只、三只。看着湖边这许多面无表情、了无生气的人; 织萝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轻敌。只是那也是一瞬间的事; 织萝自问生平不会写个“怕”字; 便是天雷加身也只作等闲,何况几只不成气候的伥鬼。
若是还有个学生在这儿; 也不需要资历太老的; 就能一眼认出,在场所站的; 大半都是现在在在书院任教的夫子或是曾经的同窗,还有小半虽说不能叫出名字,但总有些眼熟,可以肯定是在书院的某处见过的。
只是织萝他们不知; 也便不能深觉其中的可怕。
织萝环视众人一周; 拢在袖中的素手悄悄对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面上却浮现出清冷的笑意,“不过是随意到湖边来走走; 却不想山长竟携诸位如此整齐地列队相迎,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既然放出这么多伥鬼明目张胆地围在湖边,山长定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就被看穿,也便不再装腔作势,只是排众而出,轻笑一声,“送人去见阎罗,还是几位身怀异术的高人,总不至太寒碜不是?”
尽管都已知道真相,但看着那人顶着苏文修那张真诚和善的脸却说着狠绝森冷的话,连玄咫在内的几人都不由得一阵恶寒。
“阿弥陀佛,山长身边的诸位其实早该入阎罗殿了吧?忠心耿耿跟着山长一场,怎的山长不想着他们倒是先便宜了旁人?”玄咫忽然开口说了句话,但语气措辞全然不是素日那个悲天悯人的大师,连织萝都吓了一跳。
聆悦与连镜对视一眼。聆悦以口型示意——近墨者黑。
山长却没注意到后面两人的小动作,只是讥讽地道:“果然是高僧,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担心旁人,在下佩服。”
原本唇枪舌剑之事对于织萝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她今日意外有些心神不宁,总是感到莫名地焦灼,压根没心思与山长闹这些虚文,只是双手一分,指尖绕上数条红线,冷笑道:“山长口气不小。如此,且来看看是你先送我们见阎罗,还是我们先送你下黄泉!”
玄咫与连镜没想到织萝竟然说翻脸就翻脸,也忙不迭地亮出禅杖与折扇。
聆悦反应总归要慢半拍,待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总该预备点什么的时候,织萝却轻叱一声:“聆悦退后!你一个姑娘家跟着瞎掺和什么?”
“……”众人都是一阵无语,暗想——莫非你是个乔装改扮的汉子?
但也就恍惚了那么一瞬,一场混战一触即发,双方迅速战至一处。
从人数上看,山长与他的伥鬼们显然是占尽了人数上的优势,但只是几下交手,他便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讨到丁点便宜——织萝与玄咫、连镜三人围城一个小圈子,将聆悦围在中间,却是坚不可摧。
且不说那无坚不摧的禅杖与那神出鬼没的红线,便是连镜手中的折扇,扬手甩出便带倒了一片道行浅薄的伥鬼,飞回来的时候还能抹杀几个不知躲闪的,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惨叫。
织萝游刃有余地破着这个不算严密的阵法,还能分出心神去观察连镜,暗道这小子虽然一张嘴恨得人时时想上去动手撕掉,但总算还是有靠得住的时候,聆悦跟他的婚事也委实不亏了。
仅仅三人便一路势如破竹,打得一众伥鬼抱头鼠窜。
山长其实自己的修为也不高深,而这一众伥鬼全靠他驱使,人数如此之众,早就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却是连勉力支撑也做不到了,惶急之下,口不择言地道:“你还想不想知道元阙的下落了?”
“除了这面湖,还能有什么地方?”织萝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由得一慢。
趁着这个间隙,山长连忙把自己的伥鬼都召了回来,总觉得底气足了些,扬头笑道:“是,他的确在这湖底。只是这湖里有什么你们知道么?我手下何来这么多伥鬼,你们又知道是为什么吗?”这言下之意却是,那湖里的怪物到底是帮着自己的。
织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道:“若是山长连神龙都驾驭得住,怎的连区区一群伥鬼都无法用的得心应手?”
山长噎了一噎,到底还是没准备理会织萝,只是道:“那东西脾气不大好,寻常人到了她嘴边,连人带魂一道生啖活吞。你猜……现在元阙还剩点什么?”
“大胆,东海神龙,岂容你这区区一团怨气随意污蔑?”织萝还没说话,头顶上便蓦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仿佛黄钟大吕,震得人心底发颤。
众人不由得抬头往天上看,只见一身着银甲、容色俊朗却气质冷冽的男子从天而降,手中还持着一柄仿佛冰雪铸就的长枪,周身肃杀之气不敛,几个修为较差的伥鬼几乎当场便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聆悦与连镜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往织萝与玄咫的身后夺,心道:坏了,怎么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山长,却把这杀神给招来了?
但织萝却丝毫不畏惧,只是抿嘴一笑,淡淡地道:“哟,竟是司法天神大驾光临。不知这句话又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竟劳动您老人家亲自下来降罚?”
原来这从天而降的人竟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司法天神通钺。传闻司法天神法力高强且能征善战,为人又十分不近人情,等闲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通钺稳稳落地后,一眼也懒得看山长与他身后的一众伥鬼,仿佛那边只是一团污秽,多看一下都会脏了眼睛。他先前居高临下的时候便看清了织萝这边的人,站稳后先是扫了一眼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连镜与聆悦,神色倒是淡然如常,目光又扫过玄咫,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惊讶,最后才看向了织萝,眉心皱起浅浅一个“川”字,竟颇有些无奈的模样。
“此处莫非也有机缘?竟一头搅和进来。”通钺威严惯了,开口就有些训斥的意思。
织萝却只是挑了挑嘴角,半点畏惧与恭敬也无,“我不来就山,山却偏来就我,我能如何?”
通钺有些不明就里,而他也知道方才两人的对话让其余人也有些不明就里,索性不再理会,只是轻咳一声,厉声呵斥山长:“汝乃何人?竟与神龙有些瓜葛!”
也不知是短短的一息之间山长便想通了什么,得司法天神如此对待,竟然面不改色地道:“方才司法天神也说了,小可只是区区一团怨气罢了,姓名何足道哉?至于那东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滥杀无辜、作奸犯科,也配称神龙?”
“你……”通钺闻言气急,原本一片冰雪样的面皮一下子便涨得通红。
“司法天神以为小可很是稀罕么?原不是小可死皮赖脸地搭上她,而是她一定要帮我,那我又能如何?”山长学着织萝的语气将这句话还给通钺,末了还补了一句,“不信司法天神可亲自去问她,看看小可是否有半句假话。”
这一句倒似是提醒了织萝一般,她忽然插口道:“敢问司法天神,这湖中之龙,当年可是您亲手镇于此?”
通钺脸色变了几变,有些犹豫。
织萝拔高声音逼问道:“是或不是?”
“是……”
织萝这才松了口气一般,勉强恢复了些笑容,“那可否劳烦尊驾,将那龙提到湖面来。小女子的……一位朋友被拖到湖底,但这里并没有谙熟水性之人可以下去相救,还望您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能不吝出手相救。”
通钺眉心的褶痕皱得更深,却迟迟不动。
一旁的玄咫与连镜、聆悦还有些不解,织萝却有些明白了,旋即轻笑一声,“啊,我竟忘了,区区一条人命而已,与神族的颜面比起来,不足挂齿。”
“住口!”通钺蓦地暴喝一声。
织萝却毫不畏惧,语气反倒有些挑衅,“说错了?这湖里镇着伤人害命的东西不假吧?缘何不树立碑文让人退避却还任由毫不知情之人在此时代长居?这穷凶极恶的东西是龙族吧?难道承认一声就有这么见不得人的?却还得大费周章地篡改旁人的记忆,让人以为这湖里镇的是个稀世难寻的怪物。司法天神,这手段着实厉害啊。”
通钺双目泛红,死死地瞪着织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
玄咫见势不好,上前一步,斟酌着开口,“阿弥陀佛。司法天神,虽说小僧乃是释家弟子,更无权置喙神族之事,但这湖底的确困着一人,还望司法天神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将他先行救出来。这山长与他手下众多伥鬼作恶多端,横竖是走脱不得的。小僧愿意代织萝姑娘与另外二位起誓,今日所见之事,绝不外传半个字,不知司法天神以为然否?”
“大师,你求不动他的。”织萝轻声笑着,“罢了罢了,既然元阙是我坑到此地来的,少不得还是要我亲手将他带出来。”
“红线你站住!”通钺呵斥一声,到底是双手捏了个法诀,做出个向上托举的动作。
湖水依旧平静,也不见什么波澜兴起,但众人就是见到有道细长的白影渐渐从湖底升了上来,然后破水而出,落在地上。而与那白影一道落地的,却还有三个人,一个是阿盈,一个是花婆婆,最后一个自然是元阙。
阿盈与花婆婆都昏迷不醒,元阙是毫发无损的。
织萝不由得神色一松,半晌后,才上前几步,将元阙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你……还好吧?可有受伤?”
元阙四下大量一周,在看到通钺之后,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异动,却又飞快地恢复如常,彼此错开目光。元阙向织萝笑道:“得姑娘一句垂询,元阙便是只剩一口气了,也能立刻站起来活蹦乱跳。”
“还能贫嘴,可见无碍!”织萝轻轻地骂了一句,耳根却忽地红了。
元阙一直望着织萝,自然没漏掉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一双凤目中不由得光华大盛,温声道:“姑娘亲自来救,倘若元阙真的有什么,岂不是给姑娘添堵?索性这位敖盈姑娘不是真心想将我怎样,姑娘放心便是。”
一听元阙叫出“敖盈”二字,通钺便神色剧震,然话已出口,再也咽不回去了,也只能无奈地闭了闭眼。
织萝也听见了,尾音上扬地重复了一遍,“敖盈姑娘?”
“是,她亲口说的。之前连镜曾说她像东海二十八公主敖珊,我还以为那只是他一个错眼恍惚了,没想到还真是。”元阙淡淡一笑,“其实在我们被拉上来之前,我一直在听敖盈姑娘讲故事,前头都无关紧要,但眼下却正是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姑娘要不要一同听一听?”
堂堂东海龙公主竟在人间做出生啖十数人、连魂魄都一并不放过之事,怎么想怎么不怎么光彩。且既然都已被压伏了,还不消停,与一团怨气一道装神弄鬼、吸食生人元气,传出去简直就是丢尽了神族的面子。用脚趾头想,通钺都不想让她当着这么多无关之人讲。
可偏偏此时虽然他双手握拳都握得骨骼在铮铮作响了,却并未说出一句阻止的话。
织萝颇有意兴地扫了通钺一眼,神色有些愉悦,与元阙说话之时语调也就格外地轻柔,“好,你先坐下,慢慢把这故事听完,我也十分好奇。至于别的事,且容后再议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揭底了,老怀宽慰啊!
第57章 娓娓
敖盈被通钺从湖里升了上来; 却因龙爪上的禁制之故; 还一直保持着龙身。好在敖盈的岁数应该不算太大; 身形也不长,还勉强可以在这人满为患的地方摆一摆。不过通钺到底看着不对劲; 想了想; 还是撤了禁制; 允许敖盈作人身,横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换了人身的敖盈果然还如那个阿盈一般的模样; 可见真的不是夺舍。只是毕竟揭破了龙女的身份; 敖盈现给众人看的乃是自己的法相; 鲛纱衣裙乍一看洁白飘逸仿佛天边的云朵,但迎着光再瞧; 却有一层青光浮动;头上梳着高髻; 但云髻掩叠之间却见一对淡青的龙角。
连镜仔细看了几眼,暗道她这个样子倒是更像敖珊了; 果然他之前是没有看走眼的。
因为神龙现身、通钺破禁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惊动了当时离后山不远的一些学子,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几乎整个桐山书院的学生都干了过来。
通钺起初是想阻止的; 但织萝硬是将他拦下了; 并告诉他说一整个书院的夫子一夜之间消失大半,势必会引得书院人心惶惶,还不知道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大不了就是洗去这一书院人的记忆; 也总比费尽心思去控制走向难测的流言强。通钺一想却也是这个理,便不再据理力争。
一时间,原本重做咒水之用的湖边围了不少人,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最近惹得书院多人病倒的“病灶”到底是什么。
苏文修与郭昊也来了,站在人群之外,猛地见了敖盈回头来,不由得双眼圆睁,捂着心口连连退了几步。
“阿修,你怎么了?”郭昊连忙扶住苏文修,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该不是……被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山长吓到了吧?”
郭昊嗓门大,这么一喊便惹得众人纷纷扭头来看。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山长”,本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但见自己所认识的夫子大多都在此,又不由得信了几分,一时间议论纷纷。
苏文修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小声道:“人有相似,我与山长模样相似也没什么惊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见到那姑娘,忽然觉得有些……心悸。”
郭昊闻言更急,“心悸?了不得了,果然是个妖女,看上一眼都这样,怪道还有人因为她的妖术送了命呢!”
“什么妖女?表兄你看,她头上的角……那是与画上的龙女一样的啊。”苏文修只是随意解释了一句,但还有句很重要的没有说出口——他的心悸,非观妖术,他自己知道的。只是为什么会是因为这个龙女呢?
而被团团围在人群中的敖盈也发现了苏文修,也就不再掩饰,直直地向着他望去,目不转睛,眼神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温柔与……眷恋。
通钺见人群越发骚动,不由重重咳了一声,厉声道:“龙女,此时不说,你究竟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于是就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敖盈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始将这背后的因果娓娓道来。
* * * * *
其实也不是个复杂的故事。
与千百个被说烂了的民间故事一般,故事的女主角都是个貌美而多情、却又耐不住仙乡寂寞清冷的神女,因为对人间充满了好奇,便忍不住要来游览一番,而这一遭,便遇上了自己一生的劫难。
那一年的三月,桃花盛放,敖盈独自赏春,不经意见到了与自己的同窗好友们雅集小聚的张耀轩。席间有人提议要诸人或赋诗或抚琴来助兴,张耀轩便接了那把七弦琴,信手抚了一曲。
抚的是什么曲子已经不记得了,敖盈其实自己对音律也不甚熟悉,叫不出那曲子的名字。但她只是觉得那个抚琴的人温润如玉,神采飞扬,修长的十指下拨撩的仿佛不是琴弦,而是她一颗芳心。
好女慕少艾,古来如此,其实也怨不得她。
为了引得张耀轩回眸看她一眼,敖盈开始逼着自己学音律。但怎么学也不像样子,总是拨错琴弦。但错有错招,有一次偷偷瞧着张耀轩在人前演奏之时,敖盈十分懊恼为何一首如此简单的曲子,在张耀轩手下便如此优美动听,在她手下……一个走神,敖盈便不自觉地幻出了一把琴,想跟着张耀轩一道弹,不料一出手便勾错了弦,发出“锵”的一声杂音,引得众人来看,自然也包括了张耀轩。
四目相对,便是一眼万年。
敖盈自己编造了个凄楚可怜的身世,而张耀轩家里其实也十分贫寒,谁也不能嫌弃谁,或者说敖盈并没有想过要嫌弃苏文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为夫妻。
起初也是好得蜜里调油的,就连敖盈暗中窥得张耀轩其实是终生名落孙山的落魄命格,也默不作声地逆天替他改作了小圆满。
但渐渐地,敖盈便发现凡人夫妻间的日子,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过的。
最初她还会与张耀轩争吵,后来张耀轩与她相对无言,连吵也吵不动了,开始终日不归家。
婚后第三年的三月,二人难得同时外出,路过一家茶肆,楼上飘出一阵悠扬的琴声,张耀轩便不由得驻足观看,却见楼上有个美貌的少女,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少女抬眼与楼下的张耀轩对视一眼,还十分大胆地顺手摘了一枝楼外桃花,抛到了张耀轩怀里。张耀轩握着桃花,痴痴地看着那少女。
敖盈想——大约曾经自己看张耀轩的眼神,也便是这样了吧。
是谁说过一句话,谁要是先动心,谁便一败涂地了。敖盈以为这话说得很对。看着张耀轩那样的眼神,她却连多问一声也不敢,因为她害怕张耀轩顺势说出让人难堪的话。
后来果然有一次,她去卖自己辛苦织出的布,在街上却又不经意地遇见了张耀轩与那少女。少女举着一串红艳艳的山楂送到张耀轩嘴边,硬要叫他尝,还问他,甜不甜?
张耀轩是极不爱吃山楂的,说那东西顶酸,倒牙得很。但对着那少女如花的笑靥,张耀轩竟能昧着良心笑着说,真甜。
她打听到那个少女名叫梁馥儿,乃是兰台要员的掌上明珠。于是敖盈便想,阿轩不过是因为她家世好,能助他金榜题名,倘若阿轩考中了状元,便再也求不着她了。
自欺欺人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开始疯长,很快就长成了一片毒草。
逆天改命之事,一回生二回熟,早晚都是要遭天罚的,不如趁着众神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偷偷享受一阵。
张耀轩考中了,却仍然给她送来一封休书。毕竟新科状元正是朝中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而要想笼络一个穷小子的最好方式,便是将他招为东床快婿。张耀轩哪敢“成过亲”呢?
不光如此,敖盈擅自给张耀轩改的命格,反倒成了他的一道催命符——梁馥儿早就有了心上人,不但家世不好,才学也是稀疏平常,不过惯会说甜言蜜语罢了,就将梁大小姐迷得是非不分了。为了锦衣玉食的后半生,用谁的面皮身份活着都无所谓了,那林松涛便伙同一个心肠歹毒的道士用了邪门歪道夺了张耀轩的命格,害得他也不得善终。
自己哪怕不惜为之犯了天条、放在心尖上来疼的人竟被人如此对待,敖盈怎会不疯狂?
什么不得草菅人命、不得插手人间之事的规矩,全都忘到脑后去了,想着不过是日后受罚之时再添一道罢了,敖盈盛怒之下,竟现了原型,一口吞了那“张家”府上数十人,生啖魂魄,让他们也尝尝永世不得超生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那林松涛对梁馥儿到底还是有两钱真心的,大祸临头之时,还是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阻了敖盈那气吞山河的一口,让梁馥儿的魂魄逃逸出去,自己则当场灰飞烟灭。
只是他大约没想到,梁馥儿的魂魄到底还是被伤着了,变得残缺不全,从此生生世世轮回都只能做个天残地缺的废人。
毕竟是数十条人命,当即就惊动了九阙天。天帝震怒,偏东海龙王也没有出面,便由通钺来将敖盈镇在此地。但天帝又交代了此事决不可外泄,通钺不得已,只好压下消息,还混淆了周遭许多人的记忆。
通钺将敖盈镇在湖底,不想从前林松涛与梁馥儿抛尸张耀轩的水井也被一并收了进来。于是不见天日的敖盈便与逃脱无能的张耀轩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见了面。
最初固然是尴尬的,但偌大的湖底终究也只有他们二人,总要面对的。
好容易两人又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张耀轩有一日无意提起,之前被镇井中时,其实满心都是对敖盈滔天的恨意。
敖盈这才反应过来——张耀轩虽说本来命格不算很好,但也绝不至差成这样,他能有今日的后果,大约还真是因为遇见她,倘若她不曾出现,或许张耀轩如今会娶一个模样家世普通但绝对贤惠的媳妇,做一个小吏,平平安安一辈子便过去了。
都是因为她……那么,她该救他的。敖盈下定决心。
被镇在湖中,但通钺其实是没封住她的法力的,她还可以渡化张耀轩的。
张耀轩之所以不得超生,便是因为被压上五行之毒,污了魂魄,连黄泉也渡不得他,敖盈倒是可以拔出他魂魄中的怨毒与污秽,让他干干净净地去轮回。
那个干净的魂魄便成了苏文修。家世甚好,天资出众,难得连本人品行也不错,还早早地定下个与之相配的女子,想必今生是十分圆满了。不过这是后话。
拔除了张耀轩魂魄中的怨毒与污秽,敖盈也几乎耗尽了法力,连人形也维持不住,显出原型便昏睡了一百年,至于那一团怨气,实在是无暇顾及。
待她一百年后醒来,那上天入地皆无门的怨气竟然有了人形,与张耀轩一模一样,有时说话的神态与动作也与他从前发火之时一般无二。敖盈又舍不得将他除去了,便一直留在了身边。
就这样安生了十几年,敖盈本来也想在此静思己过,说不定有朝一日上头还会念在她安分的份上将她放出去,好让她去看看张耀轩的转世,或是转世的转世。
可那团怨气却不愿意好好待在湖底——他总觉得自己是无辜被牵连的,被张耀轩与敖盈所牵连,他总想出去瞧瞧。
敖盈简直将他看做了张耀轩的化身,舍不得训斥他,也舍不得违逆他,便任他出去游荡,甚至因为张耀轩从前很不喜欢敖盈打听他整日在外头做什么,便也问都不问一句。
若不是那日花婆婆——也就是梁夫人因夫子接连自尽而受不住打击、跑到湖边来哭天抢地,敖盈只怕永远也想不到这团怨气在外头做什么。
不得不说他还算是有几分清明的,知道自己——或者说是张耀轩是为什么沦落至此的,便恨上了天下读书人。若不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读书的人吵着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至于为了金榜题名而招惹梁馥儿?又何至于被同样渴求功名的林松涛所算计?既然你们要读书,好啊,我就开一家书院供你们尽情读书,三天一测五天一考,让你们争得头破血流!争不过的怎么办?没关系,你们听说过有位神明叫做考神么?诚心信奉考神,保管你们成绩突飞猛进……如果你们还有这个命来享受的话!
所有被他坑害过的书生,最后都成了他的傀儡,就如同被老虎咬死的伥鬼一般。
起初敖盈也是想过要管的,但因为那团怨气吸食了太多元气,敖盈发现自己制不住他了,却又不忍心同他翻脸,只好同意由她来做那个吸食元气之人,多余的再分给他——没有直接手染血腥,将来被神界发现,也能减些刑罚。
花婆婆天生有些痴傻,又丧夫丧子,被徐夫子代传山长的意思,让她留在书院,倒是留出了具可让敖盈在书院随意行走的身子,以便搜罗到更多可以用来吸食元气之人而不必每一个都闹出人命。
敖盈自然认出花婆婆是谁的,也不是没想过人都这样了何必紧抓不放。但只要一想到这是害死张耀轩的罪魁祸首之一,敖盈就硬起心肠,不光捏碎了花婆婆仅剩的一缕残魂,还如此丑化她的形象,令她死后也也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作者有话要说: 失算了,还有一章多啊……忧伤。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少女千万不要恋爱脑啊!
第58章 断情
别说是众学子; 连镜与聆悦都被这背后的真相震惊到了。
对于苏文修来说; 这震惊来得格外厉害; 简直不啻于在他心上炸开一道霹雳。他推开郭昊,跌跌撞撞地越众而出; 走到山长面前; 期期艾艾地道:“山、山长……方才敖盈姑娘的意思; 是不是就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山长原本已听得面无表情; 此事又忽然变得神色狰狞; “我没你这么假正经的半身!”
元阙轻嗤一声; “半身?你不过是一团怨气; 人家却是整个魂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苏兄; 你不必在意; 你与张耀轩,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而这个所谓山长,其实只是张耀轩遗留的怨气。”
苏文修懵懵懂懂地点头,又走到敖盈身边,打量她半晌; 不知为什么; 忽然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低声道:“姑娘,是、是在下不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我……实在是对不起……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敖盈闻言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暗想这样大的罪过,连司法天神都惊动了,还能怎么救?不过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是道:“与你无关。都是我贪心太过了。”
众人都没听明白她所说的贪心究竟是什么。
是贪恋人间情爱?是想将张耀轩占为己有?还是什么令他们意想不到的?
但没想到敖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我太贪心,耽误了你的前世,此生却还想看看你,甚至还想让你记起从前那些事,才设法令你和元阙公子陷入迷梦中。扰了你原本平静安逸的生活,实在是对不住了。”
苏文修摸了摸后脑勺,不知说什么好——能说什么呢?对于前世之事他的确也是不想记得的,可敖盈口口声声说都是她牵连了他,但平心而论,张耀轩就真的无辜么?
“阿弥陀佛,龙公主,其实你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吧?”不知是不是决定跳出红尘之人便格外清醒些,连织萝都望着这二人不知说什么是好之时,玄咫却忽然出声。
敖盈微微一怔,问道:“大师此话何意?”
“若是只想让苏公子知道,大可托梦与苏公子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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