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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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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宜和卢郢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柳宜先道:“中原是正朔所在,我辈士人,本当望王师而景从之。只是百年以来,北朝奸雄辈出,穷兵黩武者有,与民休息者无。反观四方诸侯,后蜀与我国息兵养民,百业振兴。若单论府库之充盈,早已远远超出中原,是以民间方有地运南移之说。”

陈德笑道:“此等方士图谶之语,柳兄也信么?”

柳宜正色道:“地运之说虽然缥缈难测,可它在民间广为流传,自有其可取之处。”

卢郢在一旁不耐道:“陈兄,你不必试探我俩,直话直说。本朝以与民休息为国策,保境安民,百姓一年所入,除供养官吏军卒之外,自给有余,又开海市,使民殷富。若是降了北朝,百姓除供养本地官吏之外,又要多交一份赋税给中原朝廷。更何况中原早已视我等若敌国,刮地三尺尤嫌不足,以蜀为鉴,士人倾家荡产这有之,百姓卖儿鬻女者有之。我等身为江东子弟,怎忍心看家乡父老遭此大祸?”

陈德又道:“子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便是地方多了许多负担,但天下混一,少了许多战乱,也于生民有益。”

卢郢一拍案几,高声道:“笑话,天下多战,到底是谁挑起的?若不是北朝一再南犯,江东又怎会平添许多孤儿寡母。”

柳宜道:“世易时移,北有大辽,南大理,西方有大食、大秦、身毒等国,东方有高丽,扶桑等国,皆非王土。江东自立已近百年,自有道统在,若论文物丰盛,如今已远在中原之上,为何要贬损自家。”

卢郢冷笑道:“中原人不过是欺我等软弱,找个理由前来抢掠罢了,不然怎不见他们去收复燕云十六州?”

陈德笑道:“正是如此,与二位相谈,令吾茅塞顿开。”

柳宜笑道:“书生空谈而已,了却天下大事,还得靠陈兄这样胸怀甲兵之人。”

陈德连忙谦虚,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卢郢与柳宜方告辞而去。

带他们走后,陈德正端茶沉思,一旁侍卫的李斯忽然道:“指挥使,底下的弟兄们托我问你,留在池州的千多兄弟,难道您就不管他们了吗?”

陈德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李斯受不了他这种逼视的目光将头低下去,方道:“为什么会这么问?眼下我受国主猜疑解除兵权,难道我还能掌握旧部吗?如果我安心当这个烽火使的官儿,再不复掌控军权,你们是否要离我而去?”

李斯抬起头,大胆地盯着陈德,道:“大人曾以义社十兄弟激励我等,兄弟们豁出命去跟你沙场搏命,不是为了做衙门小吏,若是因为国主猜疑,大人就此心灰意冷,安心做个闲散朝官,兄弟们也只好另谋他途。”

陈德冷笑道:“好主见啊,不过我看大部分人恐怕还没这么有主见,李斯,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李斯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看着陈德,陈德心中骂娘,口中却淡淡地道:“我还曾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汝等若有此心,吾当与众位兄弟共取之,你可记得?”

李斯闻言脸色大定,沉声道:“当然铭记于心,请指挥使大人恕在下不恭之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递给陈德道:“这是辛校尉派快马从池州送来的军报。”

陈德接过书函拆开来看,辛古在信中言道黑云都在他离开的第二日便要求锦帆军换防池州。到达池州之后,呙彦竟然任命了不少黑云都出身的军校进入锦帆军,但是原来出身锦帆的军校也都或升迁,或保留原职。由于呙彦已经被李煜任命为池州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全权指挥聚集在池州大约五万人左右的军队,而且现在锦帆军的粮饷皆仰池州行营供给,辛古和萧九勉强接受了黑云都的安排。

陕口之战使呙彦意识到了一支敢战的步军的重要性,他将锦帆军扩充为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步军,左厢仍由辛古统带,右厢由马承彦统领,由于李煜尚未解除陈德锦帆军指挥使的职务,所以目前仍由辛古代掌全军的训练事宜,只是军队的调动和粮饷分配,都须经过呙彦首肯。

看了看书函的末尾,除了辛古外,萧九、柏胜、晋咎以下,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都署上了名字,陈德欣慰的长叹了一口气。他盯着李斯厉声道:“以后有这种军函务必第一时间拿给我看。”

李斯面无表情地答道:“若是大人自己都不在意,下属们的忠心又有何用?”

这句话噎得陈德差点背过气去,喝道:“我看你们是闲得难受,才会生出这么多计较来,去叫各个队长整顿兄弟院中集合,我看你们这些家伙就是欠操……练。”

指挥使骂人之后便是肯定不会秋后算账了,早摸透他脾性的李斯退了下去。

陈德估计以后在金陵与神卫军干仗的事情不会少,在自己重掌军权之前,可以依靠的便只有这一百亲军了,所以要花大力气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才行,他看着底下站得整整齐齐的一百条大汉,冷冷的道:“为让你们在战场时有更多机会活下来,本官决定传授你们陌刀之术。不过你们的体力尚嫌不足,先要好好的操练一下。”

既然统带的士卒已经降到百人之内,陈德就打算亲自操练出一支精兵出来,他将现代特种部队的体能训练课目全套照搬,包括负重行军,长距离游泳,极限次数仰卧起坐和俯卧撑等等。然后亲自监制了和陌刀长度重量相仿的木棍一百余根,一段涂以红色象征开锋的刀刃,一段涂以黑色象征刀柄,中间一尺左右涂以黄色象征未开锋的刀刃。整体颇似地方官衙中常用的水火棍,以此代替难得一见的陌刀实物进行陌刀术的训练。

一百多亲兵手持三色大棍列队上街巡行时居然显得颇为威风,更有好事者将之比做曹操当年棒打宦官的五色大棍,直令不少金陵地方的泼皮无赖闻之丧胆,纨绔子弟也收敛不少,无形中倒替陈德省了不少麻烦,李煜闻听此事,也只道陈德履新立威。随从的武器化刀为棍,显得是安心脱离武职做好治安官员的举动,令原本有些担心陈德会心怀怨望的李煜放心不少。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二十九章 过年

事情往往在你准备着应对他的时候姗姗来迟。一个月来陈德摩拳擦掌准备对付生事的神卫军,神卫军的人却忽然乖得像猫一样,就连下馆子上娼楼进赌坊,也绝无赖账斗殴的之事。这令手痒心更痒的陈烽火使将一腔怨念都发泄到对亲兵的操练中去。而这一百条精选的大汉在传说中的陌刀术诱惑下,居然也咬牙坚持了下来,在陈德的魔鬼训练和烽火使衙门超好的营养配餐双管齐下,战斗力就象肌肉块一样与日俱增。

气候越来越冷,冬至之前下了三四场雪,很快就要到年关。军报上说宋军攻陷了鄂州、常州,但都离金陵也还有段距离,而曹彬所率的宋军主力一直受阻于池州萎顿不前,原以为战火会很快烧到城下的金陵百姓开始准备过一个热闹的平安年。

进入腊月以后,过节的气氛便渐渐浓厚了起来,市面上叫卖开了新春必备的桃符、门神、妇女喜欢的粉饼花红,小儿喜吃的饴糖等过年之物。一些金陵商家居然一改大唐开国即以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二人形象为蓝本描摹门神的传统,按照新任金陵烽火使陈德和池州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呙彦的阵容重新绘制了门神形象,号称乃天煞双星转世,通杀四方妖邪。不过年画上陈德被画得眼如铜铃,挺胸叠肚,手上的兵刃也被换成了一把七星宝剑,模样和尉迟敬德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个新一代门神却不知道自己被凭空安上替人护院驱邪的差事,正推杯换盏的喝得正欢:“来,胡大哥,我再干一杯。”陈德醉醺醺的端起一杯屠苏酒,一仰脖倒进了肚子。

“陈兄弟,痛快!”新任天德都虞侯胡则也将一杯酒倒进肚子,伸手夹了一块烧的喷香的羊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陈府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此时恰逢腊八,陈德将李煜赐下的两升腊八粥倒入军卒们的大锅中同熬,在分食御粥之后,陈德宣布士卒们可以回家探望亲眷,在家里一直呆到过完年才回来报到。肌肉男们欢声雷动,亲军营顿时一哄而散,纷纷揣着烽火使衙门丰厚的薪饷回家炫耀去了。就连平日里貌似冷面冷心的李斯也扭扭捏捏的跟陈德告了三天假回去探望亲人。好在原来金陵烽火使衙门还有不少旧衙役上可以巡街维持秩序,这些人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但有两点好处,一是全都是金陵本地人,二是有眼力价,他们也不敢要求和这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凶神一个待遇,反正金陵就是咱家不是,何况年关到了,街面上也没啥大事。流氓无赖也要回家过年,只要衙役们不在街口去堵好不容易回趟家过个年的各路好汉们,各路好汉也基本不会在腊月里跟烽火使衙门过不去。

到后来陈德干脆连所有的婢仆也放回家过年去,因为是新晋的贵人,所以目前还没有一家老小都在陈府为奴为婢的情况,于是烽火使府上便彻底只剩陈德孤家寡人一个了,家里变得冷冷清清。突然而至的清静让陈德闷得发慌,第二天便找来大蒜、小蒜、韭莱、芸苔、胡荽等这时过年流行吃的五辛之物,烧了满满一锅羊肉,便拉平日一向好武将胡则一起喝酒吃肉。

胡则在一个月之前被李煜从江洲调到金陵担任天德都虞侯,而天德军指挥使则空缺,实际上胡则便等若执掌了拥有上万精兵的天德军,胡则不知从哪里听说是陈德在陛下面前举荐的他,甚是承他的情。两人本来脾性相投,一来二往,成了好友。

此时外间正下着白茫茫的大雪,两个大老爷们正喝得高兴,忽闻外面传来轻轻的门环响声,陈德放下酒杯,奇道:“这大冷天到底谁会来找我?”

胡则抹了一把沾满油脂的络腮胡子,笑道:“年关快到,该不是上门讨债的吧?”

陈德“呸”了一声,喷出满嘴酒气,嘟囔道:“兄弟我好歹还是金陵烽火使,谁敢上门讨债。”说完便摇摇晃晃的去开门。

刚把门打开,定睛一看,陈德便呆在当地。

只见一名女子俏立门口,身披一件雪白的斗篷,脸冻得通红,正低着头轻轻的跺脚,正是宫中女史黄雯。

见陈德呆在门口也不说话,只顾盯着自己看,黄雯不禁俏脸微红,轻声道:“还不让我进去,若是被旁人看到便不太好。”

陈德忙“啊”的答应,手忙脚乱的打开门让她进来,一边低声道:“我有个军中好友在这边喝酒,不过他不认识你。”

黄雯低头“嗯”一声,随陈德走入屋内。

胡则见陈德领进来一个女子,打趣陈德:“果然是讨债的吧。”说完站起身来,拱手道:“哥哥我成人之美,这就先告辞了。”一边说,一边盯着黄雯猛看,羞得黄雯直红到脖子跟,只想把脸埋到都斗篷里去,他却哈哈大笑,离座而去。

陈德将他送到门口,回转时见黄雯已经坐在了胡则刚才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杯,一双妙目正亦喜亦嗔的看着自己。

陈德温言道:“我这位大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虽然言语直率了些,你别见怪。”又举起酒杯道:“难得你造访寒舍,天气寒冷,我们先干一杯暖暖肚子。”

黄雯与他举起酒杯,放到唇边浅浅的啜了一口,展颜笑道:“胡虞侯乃是大大的英雄,我怎会怪他。”

陈德奇道:“你竟会认识他,我还以为你们从未谋面呢。”

黄雯道:“有次他觐见陛下时我刚好就在一旁,只不过胡虞侯一直都低着头和陛下说话,没有看到我而已。”

陈德道:“原来如此。”

黄雯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当谁人都似你一般,到了宫里一双眼睛还不老实。”

陈德笑道:“若非如此,岂不会错过许多美景。”将她的手握住,感受着细腻的肌肤。

黄雯微微挣了一下,手中端着的酒洒了些许出来,低着头轻声道:“只因听说你将府上的奴婢都放了回去过年,所以今天来看你而已,你不要看轻于我。”

陈德仍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个当然。对了,你家住哪里,可是在金陵左近,要不要我上门拜访一下二老?”

闻听此言,黄雯双眸一黯,低下头去,许久也不说话,泪珠一颗颗滴在衣襟上。

陈德看得心疼,伸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黄雯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放松身子靠在陈德的肩头,幽幽地道:“我父原本也是军中的将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了,妈妈为免被乱军所辱,投井自尽。我那时年纪还小,就被送入了宫中。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陈德抚摸着她的柔软的长发,安慰道:“还有我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真的吗?”黄雯抬起头,粉腮酡红,仿佛醉了一般,随即又黯然道:“你是大英雄,你的正妻一定要有显赫的家世才配得上你,而不是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子了。”

陈德心疼的说道:“谁说你无依无靠了,我便是你的依靠。你相信我吗?”

“我信。”黄雯微笑道,弯弯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如雨后初晴,看得陈德一时间痴了,他伸手握住黄雯的柔荑,说道:“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了。”

黄雯点点头,将自己更深的埋在陈德的胸前,两个人就这么在大雪天里静静的坐着,直到天色将晚,黄雯才突然想起什么来,仰头对陈德道:“我还要去看望一位从前在宫中的好姐妹,要先走了。”

见她脸有不舍之色,陈德笑道:“怎么不在这里过夜么?”双手伸过去作势欲抱。

黄雯见他故意调笑,推开他的手,让开半步道:“想得美。”一边披上斗蓬,巧笑倩兮,对陈德做了个鬼脸,然后便转身离去。

陈德一直注视着她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无比讨厌的声音在耳边道:“哎,别再傻笑了,再笑下巴就冻住了。”

陈德转头一看,却是王侁这家伙正盯着自己暧昧的笑。刚才迅速合上嘴巴差点抽筋,令陈德很有一种将他的笑脸打扁的冲动,不过还是忍住气问道:“没有我的准许,你怎么出来的?”

王侁双手一摊道:“你府上的亲兵仆婢走个精光,等你想起来的时候,恐怕我早就被饿死了。无奈之下我好出此下策,翻墙出来,真是有辱斯文。”一边说,一边向陈德展示沾在衣袖上的污渍。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三十章 英雄

陈德一向对此人不闻不问,只由亲兵和婢仆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孰料到这些人先后归家过年,最后走的婢仆本来就不是原先负责照料王侁的那几个,还真将这个江北名士,一代贤相之子给忘了。王侁开始还以为是陈德故意折磨与他,也就硬气的挺了一天,后来越想越不是回事,潜心静听门外动静,他被软禁的院落之外除了鸟鸣鼠叫之外再无声响,把守院门的军士也不知何处去了,这才大着胆子爬墙出来找寻食物。

听他如此说,陈德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回身指着还剩一半的肉汤道:“不嫌弃的话,正好烧了锅肉汤,秘权兄可聊以充饥。”

王侁“哼”了一声,也不和他客气,走到汤锅前坐下,一把抄起碗筷便开怀大嚼起来,不时端着酒杯猛灌一口,吃了个风卷残云,最后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打着饱嗝,对陈德道:“陈兄,我看刚才那女子的模样好生眼熟啊,该不会是觐见国主那日见过的才女吧。你可真够胆大的,诱拐宫女可是死罪。当年李渊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逼造反的吗?”

陈德阴着脸听着,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方才手按刀柄沉声道:“造反太麻烦,杀人灭口比较简单。”一边冷冷的看着王侁。

王侁着实感觉脖子发麻,后悔不该借此要挟陈德,堆笑道:“兴许是为兄饿了许久,看花了眼,宫女怎能随时在外间走动,定是陈兄在外间的红颜知己了,不知是哪家的名媛?”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的拍着胸脯道:“为兄的虽说是江北之人,可对江南的名门望族可说颇有研究。不妨为你筹划一二,娶哪家的女儿更能助你平步青云。”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嗝。

陈德冷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既然吃饱喝足,秘权兄不妨回到你的屋里去好好呆着。”

王侁伸了个懒腰,抬手向外瞭望,道:“如此雪景,令我想起北方故乡,难道陈兄就不能成人之美,让我在此少坐。美景当前,你我便一边煮酒谈天,一边赏雪论文如何?”

刚刚与佳人互通心曲,陈德心绪尚佳,也不怕王侁耍什么花样,便不再强要他回到院子里去呆着,自顾自的端起一杯酒到嘴边喝了。

王侁也端起一杯酒倒入喉中,悠然道:“昔年魏武与昭烈帝青梅煮酒,品评天下英雄,气概何等豪迈。陈兄可有兴致,不使古人专美于前,与我议论一番当今人物?”

陈德又干了一杯酒,笑道:“可惜你不是曹孟德,我也不是刘备,焉能妄论豪杰。”

王侁笑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不可?”他不待陈德反驳,抢先道:“陈兄,以你之见,当今天下,有几位人物称得上英雄?”

陈德端起一杯酒,想了想道:“麟州杨业,北击契丹,南抗大宋,一代名将,可称英雄?”

王侁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先干一口,然后道:“杨业勇将,爱民如子,惜乎太过好名,又性格刚烈。孙子曰: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杨业三者皆具,又忠于昏庸之主,算不得英雄。”说完将一杯酒干了下去。

陈德想想也是,杨业不就是你给逼死的吗,要让你承认杨业是个英雄确实有点难度,又道:“开封坐龙庭那位,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天下数百军州都姓赵,可称得英雄?”

王侁笑道:“议论君王乃是大忌,陈兄,你这可为难我了,先自罚一杯吧?”

看陈德将酒喝下,王侁方道:“若论雄才大略,四方诸侯,连同江南国主在内,是怎么都赶不上我朝陛下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陈德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王侁也端起酒喝了,接道:“可惜他畏惧契丹过甚,空有精兵数十万,却打算赎回燕云十六州,先失了豪气,也算不得英雄。”

陈德心中暗道你的胆子也不小啊,竟然敢这样议论你家老板,却越发来了兴致,端起一杯酒又道:“宋国军中名将有曹彬、潘美之辈,攻城掠地无数,可称得英雄?”

王侁放下酒杯,傲然道:“不过是些鹰犬而已,如何能算英雄?”

陈德笑道:“那依王兄所见,当世英雄,该不会是你我二人吧?”

王侁也是一笑,端起酒杯,缓缓道:“当年周世宗南取江淮,北略燕云,天下几在掌中,汉唐盛世可期,方称得英雄,惜乎天不假年,空使豪杰扼腕。”

“当今之世么,我知一人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能得士心,可惜,此人并不在中原。”

“哦?难不成是契丹人,党项人?”陈德奇道。

“那倒不是,此人是个汉儿,名叫韩德让,乃辽国秦王世子,官居彰德军节度使。”王侁见陈德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笑道:“此人在燕云十六州汉人中名声颇为显赫,只是中原人还不熟悉。”

“那此子可称得英雄?”陈德问道。

“现在还称不上,”王侁似乎有些遗憾道,“鲤跃龙门方成龙,虫破蛹后化为蝶。辽国上下素来猜忌汉人,不知道此人能否抓得住机会一飞冲天。”

“那除此人之外,王兄心目中还有谁可称英雄?”陈德喝了一杯酒,又问道。

“党项拓跋氏乃鲜卑余脉,占据夏、绥、银、宥、静五州近三百年,早已自成一国,现在的族长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继筠乃庸碌之人不足为虑,他有个小儿子颇有才具,眼下年不满弱冠,在族中已有许多部众拥戴,假以时日,未必不成一世枭雄。”

“哦,”陈德笑道,“绕来绕去,原来在王兄眼中,当世并无英雄。”

王侁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他靠近陈德,有些暧昧而神秘的低声道:“陈兄,你处事通达,能得军心,若能上应天机,下得人和,未必不能成一代英雄噢,我对你寄予厚望。”

陈德打翻他的酒杯,哂道:“祸从口出,我看你是习登龙术走火入魔了。”两人一起大笑,良久,方才互相搀扶着脚步踉跄的回到房中歇息。

次日醒来,陈德有意前往王侁出探望。二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绝口不提昨日之事,由于府中乏人做饭,陈德便带着王侁到清溪坊中一家胡人开的酒家吃饭。自从做了金陵烽火使后,陈德腰包颇为厚实,是这里的常客,叫了这间店的特色菜是驼蹄羹与鹿尾酱,再加上一大盘胡饼,大盘瓜果,便和王侁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欣赏着店中的胡姬跳旋舞。

王侁眼睛一边色迷迷的盯着胡姬的胸部,一边叹道:“我朝大军压境,这金陵城中居然如此歌舞升平,吾知末世之衰也。”

陈德呸了一声,笑道:“有句话叫做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说的便是王兄这样的人。”

王侁也不以为忤,眼神已由下移到胡姬翘臀处,问道:“近人皆曰,前朝胡气太重,所以招致安史之乱而亡国,陈兄以为然否?”

陈德加了一块炙羊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国家兴亡何等大事,怎可妄执一端。前朝有诸多失当之处,外有内轻外重之失,内有宦官秉政之乱,不是一个胡气太重可以掩盖的。”

王侁还未答话,旁边却走过来一个人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此言甚是,众生皆是平等,何来胡汉之分。”却是那日在宫中碰见为大周后祈福的清凉寺长老。

王侁笑道:“原来是你,可曾想起还我银钱了么?”

那僧人并不惊慌,双手合十道:“王施主恐怕是认错人了,贫僧从未向施主化缘过。”

王侁拉住他的衣袖道:“不是你便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了,你带他们都过来让我辨认一番,自然还你清白。”

此时店中的客人王侁和着僧人拉扯起来,纷纷侧目而视,陈德忙道:“王兄,我看你的确是认错人了。小长老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高僧,怎会骗你银钱。”同时拉两人都坐下。只是那僧人见满桌都是肉菜,不愿久呆,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便告辞走了,只留王侁一个人还在那里哼哼唧唧。陈德站起来要付钱走人,闻声而来的伙计却满脸堆笑着道:“老板吩咐,二位大官人的酒饭钱免了。”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三十一章 胡汉

陈德笑道:“谢谢你家老板好意,我身为金陵烽火使,不能不付这顿饭钱。”

那伙计连连摆手道:“使不得,此番收了陈大官人的银钱,只怕小的立时就要回家种地。大官人就当时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陈德一愣,心道,这店主人怎的如此蛮横,也不便为难那伙计,笑道:“且将你家主人找来,我和他说话。”

那伙计告罪下去,不一会儿,领来了一个胡人,年纪四五十岁左右,高鼻深目,一把花白的络腮胡子,身穿紧身窄袖的胡服,外面罩着白色的丝绸长袍,腰缠一条万钉宝钿金带,上面系着不少珠宝饰物,还别着把犀角弯刀,上来便用纯熟的汉话招呼道:“二位大官人光临本店,令吾蓬荜生辉,刚才的酒饭太过简单怠慢了贵客,改日我康屈达干大摆筵席,还请二位大官人赏光。”

自盛唐以来,不少身家豪富的胡商在中国定居,五代之乱使他们逃离北方,许多来到了相对较为安定的江南,这康屈达干便是其中之一,他主要经营海上贸易,也在金陵、广州一带购置了不少产业,这酒家便是他在金陵城中宴请一些南唐朝中官员的所在。

陈德拱手笑道:“多谢老板好意,只是这顿饭钱本人却不能不付。”说着掏出钱来放在桌上。

那康屈达干闻言脸色一变,抓起银钱塞到陈德手中道:“我当你是尊贵的客人,你若执意要付钱就是看不起我们粟特人。”

陈德只好将钱揣回怀里,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康屈达干大笑道:“这就对了嘛,”将二人引到内间的雅阁,伸手招呼刚才那跳舞胡姬,指着陈德和王侁道:“康丽丝,快来见过两位大官人。”

那胡女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灵动的大眼,一件绿葡萄藤纹的白裙紧裹身段婀娜,却不露半寸肌肤,袅袅婷婷的走到近,她早察觉王侁眼神不正,瞪了他一眼,显得分外倔强。

康屈达干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康丽丝,生性刁蛮,两位大官人勿怪。”挥手对那胡姬道:“见过礼便回去吧。”那康丽丝便像汉家女子般检衽施礼退下去了。

见康屈达干一派豪商的打扮,却让女儿在自家的店中抛头露面,陈德不禁有些乍舌。王侁却又色迷迷地榄上了康屈达干叫来劝酒的胡姬的细腰,令陈德大皱眉头。

康屈达干端起琉璃大杯,笑道:“陈将军英名远播,我敬你一杯,祝你像维施帕卡一样战无不胜。”

陈德笑着举起杯子与他共饮,康屈达干长得很像从前的一位外籍教官,也这么豪饮。这个教官曾经告诉他,军人之间是最容易超越种族和民族的界限的,不管你是什么肤色,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

见陈德十分痛快,康屈达干也很高兴,自己斟满一杯酒又喝了,搂住陈德的肩膀道:“吾第一眼便知道,陈将军不似一般汉人,是拿我们粟特人当真朋友的。”

陈德笑道:“何以见得?”

康屈达干笑道:“许多汉人在外间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进了这里,却只顾调笑女子,要么就是向我借钱。有些人表面上和我称兄道弟,但心里却将我看成蛮夷,没有一个像你从心里将我们看成一样的。”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正在对陪酒胡姬上下其手的王侁一眼。

陈德解释道:“兴许这些人原本不忿种种礼仪束缚,是以到了胡人的地方,就将自己的本性露出来了,倒不完全是看不起胡人。”

康屈达干放下酒杯道:“我在中土已居住了三十年了,对这里的人文风俗都很了解,你不必为这些人开脱。”又问道:“陈将军家乡是哪里?”

陈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黯然道:“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这辈子恐怕是回不去了。”

康屈达干笑道:“有多远,比西域还远吗,我的家乡在撒马尔罕,离你们的大诗人李白的家乡碎叶城很近。”一边拍打着桌子一边道:“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这康屈达干虽然家资巨万,有生之年也不见得能够回乡。陈德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与他共饮一杯,问道:“撒罕是什么样子,你现在还想得起来吗?”

康屈达干悠然道:“在我很小时候,我父亲就带着一家人到外面经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只记得它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城市之一,各种金银珠宝丝绸香料堆满集市,四周土地肥沃,生长桃子特别好,你要是咬了一口就永远忘不了它的味道。”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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