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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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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迦ァ
还没等宋军反应过来,辛古率领的牙军营已经穿过了敌阵,冲到了床弩之前,也不去破坏床弩,队伍一分为二,绕开床弩,到达敌阵之后转身,然后再次向这敌人最集中之处冲击过去。这样反复的冲击,最终将在滩头建立阵地的宋军搅成一锅稀粥一般,兵败如山倒,校尉温镇保早已失去了对手下军卒的控制,被两个都头护送着推上了江中的小舟。见敌人已不能重整旗鼓,辛古便率领牙军营退出满是宋军溃兵的区域,萧九带领的后军营也逼近宋军,用弩箭收割着四散跑出来的军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江岸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架好的床弩也被萧九派出的军卒给烧了。
陕口寨守将王仁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辛古率领的牙军营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催破了宋军的滩头阵地,许久都无法说话,直到满头大汗的辛古登上寨楼向陈德复命,才大叫道:“辛大郎真乃神勇。”
辛古满不在乎,这时负责善后的萧九也上了寨楼,笑道:“陈指挥使大人平素领导有方,儿郎们用命罢了。”
王仁震心道,这个萧九看来无甚本事,能够在锦帆营中担当都虞候,看来主要靠的是马屁功夫,脸上却堆笑道:“正是如此。”
陈德微微一笑,说道:“前后两仗,敌军不过折损千人而已,主力未伤,大战还在后面,届时还需王将军鼎力相助。”
王仁震本来存了殉国报主之心,眼下看来这锦帆军似乎颇有战力,此仗还有打胜的希望,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宋军战船之上,安排败阵回来的温镇保退下休息之后,潘美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南征大军以雷霆之势,居然在小小的陕口寨前连挫两阵,这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特别是第二次,已经是拣选精锐,两军列阵接战,结果还是毫无悬念的败了,这说明陕口寨守军的战力惊人。难道,细作传递过来的消息有误,陕口寨中驻扎的,不是新立的锦帆军,而是赫赫有名的南军第一精锐黑云都不成?
见潘美闷着思忖一声不吭,王侁着急了,大军萎顿不前,他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开口道:“潘将军,敌军如此悍勇,依下官看来,宜继续选派精兵登陆,从速击破敌军。”
潘美闻言,有些恼怒抬起头,随即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温言道:“秘权此言有理,待我和众将计议一番。”
当天晚上,宋军开始打着灯笼,用大船上的绞盘逐一拔除铺设在江中的木桩,第二天也不进攻,而是继续拔木桩,陈德见敌军稳扎稳打,心知无甚便宜可占,便偷偷叫萧九做好撤退的准备。
宋军清除江中障碍的工作做了五日,不管王诜如何催促,潘美总是温言以对。直到这日清理出一道足够宽阔的通路,几艘大船一字排开,楼船上巨大的重弩射得陕口寨上的人几乎抬不起头来,乘着小船的宋军才开始有条不紊的登陆。
陈德在盾牌的遮护下察看敌军登陆,心知宋军的统帅已经将锦帆军视为劲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己方再无占便宜的机会,便叫校尉以上的军官到自己大营开会,正待向众将交待撤退计划之时,陕口寨守将王仁震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仁震,我家指挥使正在聚将商议御敌之策,你擅闯军营该当何罪?”萧九怕王仁震发现了锦帆军企图撤退前来兴师问罪,抢先开口斥道。
王仁震也不和他计较,只管气喘吁吁的说:“陈将军无怪,刚才我寨后方发现了宋军旗号,大约五千余人,大概从别处上岸登陆的。”
陈德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后路被抄意味着自己已经无法撤退,只能困守陕口,要么拼死一战,要么投降,在这片刻之间,陈德在心里骂了自己壹千遍,这几天宋军在江中拔出木桩打算正面登陆是迷惑自己的,真正的用意是要两面夹击,包围和歼灭自己这支军队。
困守陕口显然是没有出路的,陈德清楚的知道金陵现在的政策是希望所有孤立的城寨都抵抗最后一刻,但是却不会派出有实质意义的任何支援。
“敌军两面夹击,陕口不可守,指挥使,我们突出去吧!”萧九抢先道,锦帆军众将也纷纷附和,这个年代,当兵吃粮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死战到底的觉悟,在五代末年军人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市场。
陈德却问王仁震道:“敌军前后夹击,加起来超过四万大军对陕口已成包围之势,王将军,你觉得应该如何?”
王仁震看着陈德,黯然道:“我身为陕口寨守将,自然要与此城共存亡,锦帆军是去是留,我都决无异议,只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军驻扎陕口日久,许多军士都有家眷在寨中安生,这次我军杀伤宋人甚多,→文¤人··书·¤·屋←恐怕一旦城破,屠城不可避免,若是陈将军打算突围,可否将我军将士的子女一同带走,将来他们可以为将军做牛做马的。”
五代时屠城甚为常见,所以王仁震这番考虑也极为自然,陈德忙道:“王将军所托我一定办到。”又提高声音到:“在场众将见证,我定当把他们当作锦帆军子弟一般看待!”
王仁震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布置防务去了。
过不多时,从南北两面汇聚过来的宋军已经在陕口寨前扎下营盘,将陕口寨包围起来之后并不停歇,而是立刻架起床弩和云梯开始攻城。
陕口寨城小而兵多,而且经过连日的加固,寨墙比一般的城堡要坚固不少,原本的守军大部分是跟随王仁震在楚州抵御过周世宗大军的老兵,所以一天鏖战下来,虽然死伤枕籍,宋军也没能突破城墙。到了夜里,宋军的攻势仍不停止,在城外烧起了高高的篝火连续攻城。
王仁震身为主将却一点也没有主将的觉悟,只管带领亲兵在战斗最为激烈的北门杀敌,直弄得满身是血,幸好手下几个校尉和都头都是楚州城里出来的,对这般围城守城的战斗熟悉之极,所以四面城墙都守得井井有条。更有不少军卒的子女都由锦帆军带同突围,这些人知道将越多的宋军吸引到城墙这边,自己亲人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都拼命的在城墙上搏杀,就连不少伤兵也都依靠在墙壁上运石张弩,抵抗的激烈程度为宋军此次南征以来所仅见。
城墙上杀声连天,锦帆军全军却静静的整军在陕口寨南门之外,陈德站在一个木头搭成的高台上,命李斯牵过自己的战马,抽出匕首一下捅入马的心脏,那马痛苦的嘶鸣一声,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这一下他跟辛古学习了许久才学会。
所有的军卒都吃惊得看着自己的主帅,不知道陈德这是什么意思?
陈德满意的看着虽然吃惊,但仍严整列队等待训话的军队,开口道:“军士们,在两天前的战斗中,你们杀死了许多敌人,因为敌众我寡,现在我们需要突围。没有人可以掉队,掉队和擅自离开的人一定会被复仇的敌人杀死。但是,作为你们的指挥使,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绝不独自逃生。我希望你们记住,锦帆军是一个整体,所有的军官都不会抛弃你们独自逃生,我们一起击破敌军的营垒,就像牙军营在几天前做到的那样。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现在,各营,各队,作最后的准备,听我号令,有进无退!”
他话一说完,辛古、萧九和校尉们也牵过自己的座马,毫不留情的用匕首杀了,自己背上行囊,默默地走入士卒的方阵中,全军上下,连同掩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女都怀了必死之心,只等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二十四章 溃围
他话一说完,辛古、萧九和校尉们也牵过自己的座马,毫不留情的用匕首杀了,自己背上行囊,默默地走入士卒的方阵中,全军上下,连同掩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女都怀了必死之心,只等城门大开的那一刻。
见城头把守的都头探出身来张望,陈德便跟他打了一个开门的手势,随着吱吱哑哑的声音,铁索将城门一缓缓打开,正在攻城的宋军不虞有它,全都朝着城门涌了过来,却被一阵密集的弩箭攒射倒地,然后锦帆军便如笼中的猛兽一般扑了出去。
攻城姿态的宋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纷纷四下溃散,连抢攻城门的机会都放弃了。待锦帆军全军杀出之后,城门又在身后缓缓关闭。
辛古右手持盾左手持矛,率领牙军营冲在全军的最前面,拦路的宋军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一口气冲到了宋军的南面大营之前,按照白天观察好的一个薄弱之处打了进去,后队的锦帆军士卒一边紧紧跟随,一边将火把四处丢出,烧得尚且留在营中的宋军哀嚎连连。
潘美本来在陕口寨北门外指挥精锐连夜攻城,刚刚听闻城中军队从南门杀出时,初始只以为守军冲出来破坏攻城器具,片刻过后,负责南门攻城的副将来报,唐军已经攻破营垒,潘美这才急带一千铁骑军前往堵截,这支铁骑乃是他北疆调过来的精锐,这几日早在船舱中憋得不耐烦,骑兵们立刻翻身上马,用马鞭刀鞘将拦在面前乱哄哄的步卒赶开,催马便跑。
宋军被锦帆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此时的宋军不似后世那般容易炸营,虽然营盘片刻间便被攻破,但原本在营内休整的军卒都在全力攻击杀进来的敌军,让突围的锦帆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冲在最前面的辛古满脸都溅满了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肩头胸口还扎着好几只箭,萧九带领的后军负责断后,好几次差点被中间冲杀过来的宋军截断掉队,前军营校尉柏胜在反身接应后军的时候被一个宋军几乎射成了刺猬,然后就不见了,就连陈德也手拿一柄陌刀,一旦哪里被宋军军卒纠缠厮杀,就带领一队牙军精锐过去将敌人杀散。唯一没有参加战斗的就是被前军紧紧保护在阵中的陕口军子弟,这些年龄不满十四的少年子女虽然生于乱世长于军中,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突围厮杀,知道一个不好就是全部殉难的下场,所以一个个脸色煞白,全都紧紧靠在一起,跟着周围军汉的脚步艰难的向前移动。虽然周围聚拢的宋军从来就不曾被杀散过,但是突围的锦帆军还是一点点坚定的朝着南方冲杀。
突然,辛古发现拼命堵住去路的敌军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就要冲出宋军大营了,辛古心中涌出一阵狂喜,大声叫道:“牙军营,有进无退!”他身边的几个紧紧跟随的牙军营队长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起同声大叫:“有进无退!”本来早已疲惫的身躯似乎瞬间恢复了精力,纷纷加快了脚步。而宋军似乎也丧失了阻拦他们的信心,有气无力的抵抗几下之后纷纷让开了去路。
终于冲出宋军大营的辛古还来不及高兴,大队骑兵早已在前面一字排开,长矛全都指着刚刚突出重围的锦帆军,敌军的统领在辛古错愕的同时发出了号令,一千铁骑开始有条不紊的跑动加速,直到满天遍野都回响着马儿奔跑的声音。
“发现敌军骑兵,结空心方阵!结阵!”辛古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伸手拉过几个几乎失去斗志的队长,让他们紧握长矛在自己身边站好,平素严格的训练发挥了成效,绕是在极度的疲劳和沮丧下,牙军营还是迅速的形成两个空心方阵,而陆续冲出的前军营士卒则要么进入这些方阵,要么结成弩兵的小三列阵靠在长矛兵方阵的周围,后军营则在萧九的指挥下,依靠宋军大营南面的栅栏,勉强建立起一条脆弱的防线,抵御着从大营中不断涌过来的宋军对己方后背的突袭。
就当南唐军的阵型未稳之际,千余骑兵已经冲到眼前,前三排骑兵提动马缰,重达数百斤的战马驮着骑兵腾空而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前三排长矛兵的身上,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南唐军的方阵崩裂出了无数个缺口。
在第二波宋军骑兵还未攻到之际,分别在两个军阵中坐镇的陈德和辛古立即带领牙军堵住了那些被悍不畏死宋军骑兵冲出来的缺口。军阵中的弩兵也开始缓过神来,也不间断的往外射箭。后续宋军骑兵在冲近之前遭受到了比第一排骑兵密集得多的持续箭雨,当他们发现前三排骑兵的决死冲锋似乎并没有让敌军的阵型崩溃之后,爱惜战马的骑军统领命令手下开始远远的围着锦帆军的方阵转圈,同时不住地往方阵中射箭。而这时从陕口寨外围各处赶来的宋军步军也越来越多,由于仓促调防的缘故,他们并没有严整的阵型,各个指挥都在一边整理自己的卒伍,一边寻找本营的旗帜。骑兵是珍贵的兵种,既然阻截敌军的任务已经完成,潘美打算靠步军完成最后的攻击。
“晋大哥,怎么办?”前军百夫长晋咎的头盔已经不知在哪里掉了,散乱的发髻披散在脸上,血液和汗水凝结在一起,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兄弟们心中的地位。二十岁出头已是两淮一带创出名号的水贼,数年前楚州之屠,两淮一带百姓流离失所,连山贼做不下去,索性受了招安。以他的武艺,比武夺官拿下校尉本非难事,他却安于做一个百夫长,将大部分一同受招安的兄弟都拢在手下。
“先顶住,”见身旁的几个都是跟随自己许久的老兄弟,晋咎仍然十分谨慎的左右看看才低声道:“待会儿如果宋军破阵,他们一定会去抢指挥使的人头,到那时宋军的包围一定会出现空隙,我等紧紧靠在一起便有机会突出去。”又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的宋军,晋咎叹了口气,又道:“若是实在没有机会走脱,你等跪地投降便是。”
“那大哥你呢?”一个诨号肥胆子的兄弟问道。
晋咎斜着眼睛看了看远处正亲指挥亲兵奋力拚杀的陈德,笑了笑道:“某家自从十七岁杀官造反,就没想过再下跪讨饶。”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握紧了刀柄。
陈德浑然不知有多少手下打着或脚底抹油,或拿他的人头邀功请赏的主意,他只觉得时运不济,非常的不济。宋军有一支非常强的骑兵,就是说在平地上,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要么投降,要么一直打到死。他倒是愿意投降,可是别人未必给他谈条件的机会。
事已至此,又何必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既然来到了混战的五代,战死大概是一个男人概率最大的一种死法吧。陈德笑了笑,将一绺散落下来的头发咬在嘴里,用力拨开两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亲兵,当头朝一个宋军藤牌手劈过去,沉重的陌刀将对方的藤牌一劈两半,那宋军一楞神功夫便被由下往上撩起的刀刃砍断了脖子,鲜血喷得周围的人满身都是,几个旁边的宋军也被这威势所摄,闪开几步。
“喝!”陈德得势不让人的大吼一声,疾步往前,双手陌刀横扫,沾着的宋军非死即伤,见指挥使如此勇猛,他身边的士兵士气大振,一起聚在他周围并力厮杀,居然将宋军杀的连连后退,但围在外面的宋军也越来越多。
“辛某纵横草原,今日把命送在此处,也算是报了卫大人的救命之恩,陈大郎,你怎么打算?”辛古领着十个亲兵也一阵冲杀过来和陈德会合,牙军营五百精锐如今仅存一百多人环绕在他们二人身后,更远处还有一些前后军的士卒还在校尉、百夫长的率领下拚死抵抗,但显然已经无法突围。
陈德不满的看了看这个满脸溅满鲜血的契丹人,高声喝道:“如今还有什么打算,多杀一个便赚了一个,这几日杀死这么多宋兵,难道他们还会给我们养老送终?”声音穿得远远的,不少周围的锦帆军士卒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些有心弃刀投降的人也不禁心中惴惴,不得不拼死抵抗。
辛古闻言,哈哈大笑道:“痛快!”挥舞着一柄不知从哪个宋军那儿夺过来的利斧朝宋军最密集之处冲杀了过去。
宋军此刻将锦帆军已经团团围住,却也不愿再付出更多的伤亡,而锦帆军士卒在绝望之下拼命抵抗,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当,一时间战场上的态势居然僵持起来。
高踞战马上观战的潘美见敌阵中的将领居然如此勇猛,直有溃围之势,不紧皱眉道:“王都监,敌将悍勇,久战下去恐怕我军士卒折损太多,我带骑兵且去先斩此人,其余自当投降。你且在此为我压阵。”
王侁冷笑道:“此人虽然悍勇,我看他已是强弩之末,我就在为潘将军助威。”
潘美也不跟他再客气,命令前面的步军让开道路,一催马,带领骑兵又向阵中冲去。
陈德虽然一直在和宋军步卒浴血酣战,眼睛却留意到宋军骑兵再次整队杀来,而身边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投入和宋军的肉搏中,再也不能组成抵御骑兵的阵势,心中一阵大恨,下手更是不留情,陌刀过处,杀得当面的宋军步卒到处血肉横飞,吓得宋军步卒更远远的避开了他,隐隐约约留出一条通道,只等骑兵冲过来将这些杀神踏为肉泥。
正在陈德心中也微微生出一丝绝望的时候,地面突然起了微微的颤动,前面的宋军都以为是己方的骑兵开始冲锋,无不停止了对包围之内南唐军的攻杀,但这时正在小跑着的宋军骑兵也停下马来,原地打转。地面的震动还在继续,如同翻滚的雷声从远方一直打到近前。忽然之间四下杀声震天,数支黑甲的骑兵从各个方向冲杀过来,黑暗中不清楚有多少人马。
此刻战场上的宋军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经历了一天的战斗无不疲惫已极,更由于当面的宋军完全没有时间和空间列成抵御骑兵突袭的阵势,因此宋军步卒被这支骑兵一冲,当即便溃散了下来,许多低层的校尉和都头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敌袭!敌袭!”却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算有一两个出色的低层军官组织起数百人的步兵集团,就会被袭来的精锐骑兵作为重点冲击的目标,最后,大部分的宋军步卒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开始逃命,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四面八方杀出来的骑兵就像驱赶羊群一般驱赶着溃兵,甚至让身处在战场中心的锦帆军感受到了比刚才更大的压力。
“我方援军来了,是黑云都。”陈德实在无法保持上位者那处变不惊的风度,几乎是狂喜朝着辛古大喊,而辛古则是愤愤地推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恨声道:“现在才来,这帮孙子。”,锦帆军士卒本来大部分都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士气大振,一边大声喊:“援军,援军来了!”一边在校尉和百夫长的统领下四下截杀只顾溃逃的宋军。
因为害怕被黑云都的骑兵当作宋军给一锅端了,陈德大声地提醒他所能看到的所有锦帆军军官:“打出大旗,保持阵型,阵型!”虽然他的声音未必被大多数军官听到,但特别着力强调的反骑兵训练发挥了作用,虽然目前是己方骑兵主导着战场,但大部分成建制的锦帆军士卒自觉的保持着完整的圆形或方形的空心阵型,弓弩和长矛冲外不断的杀伤从军阵旁边逃过的宋军步骑,而黑云都骑兵也会避开这些像刺猬一样挤作一团的己方步军,从他们留出的空隙中通过,然后继续追杀溃逃的宋军。
潘美所率领的一千多宋军骑兵精锐周围都是大量混乱的宋军,完全没有发起反冲锋的空间,看到不远处王侁的旗号已经放倒,保护王侁的士兵已经开始砍杀己方的步军,拼命向外突围,他手下的两名心腹校尉温镇保和曲伟也不顾潘美的反对,开始拥着他向外突围。
“混账,敌我胜负未分,我身为大将怎可先行撤退。你二人快去督促士卒列阵抵御。”潘美对温镇保大骂道,温镇保低头不语,只管往潘美座马的屁股上抽鞭子,和亲信的骑兵拥着他往外冲,而旁边的曲伟则哭道:“大帅,敌方步军与我方混战在一起,实在无法列阵啊。”他见潘美不再说话,又道:“王侁那小人已经先逃了,大帅若不回去陈说厉害,此次兵败的责任,那小人也定会全部推倒大帅的头上。”
潘美闻言双眉紧锁,不再说话,任由这二人将他拥着往外奔逃。他这一支上千的骑兵并力往外冲,南唐骑兵也不刻意阻止,只分出数百骑尾随在后追杀掉队的骑兵。
主帅既然逃走,战场上的宋军军心更加涣散,在南唐军“降者免死”的号令声中,无法逃出战场的溃军纷纷放下兵刃,跪得满地都是。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二十五章 王侁
陈德扶住陌刀的铜护手用力地喘息,勉力使自己不要像四周的军卒一样疲惫的倒在地上。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剧斗,锦帆军死伤达一千余人,剩下的部卒也东倒西歪的散在战场各处。就连收拾战场和押送俘虏的活儿也要靠陕口守军出城来完成,黑云都的骑兵在四处巡行威慑刚刚投降的敌军。
忽然,一彪人马直愣愣的朝着陈德本来,一直冲到近前骑兵才用力拉紧缰绳,马儿长啸一声人立起来,铁蹄将带着血腥气的泥土扬起,溅得面前的几个锦帆军士卒满身都是,领头的骑士不顾底下的士卒对他怒目而视,径自催马走到陈德的面前,待马儿呼出的热气几乎都要喷到陈德的脸上时,方才一跃身跳下马来,掀开面罩,竟是黑云都指挥使呙彦,马诚信、马承俊等心腹将领跟随在他身后,呙彦笑道:“陈将军率部与敌鏖战,我军方能得此大胜啊。”
陈德浑身乏力,拱拱手道:“多谢黑云都及时来援,锦帆军将来必有回报!”
呙彦挥挥手大度的笑道:“此话休提,我等皆是勤于王事,守望相助又何足道哉!”他看了看身后,马诚信立刻上前道:“启禀二位指挥使大人,此役我军阵斩宋军两千零四十二人,俘虏三千九百八十三人,缴获的军械辎重等物正在查点造册。下官已经拟好了报捷的奏章,请陈将军看后用印上奏。”
呙彦一挥手,马诚信便将奏章递给陈德,陈德粗粗翻看,奏章内写的是呙彦与陈德谋定而后动,待宋军攻城疲弊之时突然骑兵突袭,大败宋军,同时建议从附近征发民夫加固陕口寨,集重兵守之,使此地成为南唐江防的一枚钉子,也使西部的湖口大营与东部的金陵不至于被宋军切断联系。在奏章的后面已经署好了呙彦的名字和黑云都指挥的大印。
虽然奏章大大强调了黑云都的功劳,但陈德此时无力相争,只得笑道:“此奏章写得甚好,有劳呙将军费心了。”说罢便接过马诚信递来的毛笔,在奏章上署好自己的名字,又交与李斯用印。
见陈德对自己的奏章丝毫不持异议,呙彦哈哈大笑,拍着陈德的肩头道:“老弟果然是个痛快人。”说着又指着陈德手扶的那柄陌刀道:“不想陈将军竟然是使陌刀的高手,敢问是何人所授?此刀可否借老将一看?”
陈德将陌刀了递过去,慨然道:“下官蒙土浑军指挥使卫倜大人抬爱,教授陌刀之法,又将随身的陌刀相赠。”
呙彦接过刀,轻轻地用手指在雪亮的刀锋上抹过,叹道:“真乃好刀!当年我大唐军队威震南北,纵横大漠便是靠的此物,至今不过百年,这等神兵利器却见也难得一见了。”说罢将刀还给陈德。
这时从后面出来一人却笑道:“世易时移,一时之精华岂是可以常见的,就如柴窑瓷器,虽距今不过十数年,却已是稀罕之物了。”
陈德朝那人看去,此人身着一身青色儒杉,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被两个军卒押着,却丝毫不似寻常阶下囚一般落魄,反倒衬得押解他的两个军卒倒像是他的护卫一般。
陈德和呙彦正疑惑此人是谁,押送他的军卒上前拱手道:“启禀将军,此人自称宋国右军都监王侁,我等已查验过他的印信。”
呙彦“哦”了一声,见那人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得样子,手按刀柄,喝道:“王侁,你既是我军的俘虏,却如此嚣张,难道欺我黑云的刀锋不利么?”
王侁脸色如常,笑道:“在下久居北方,不过是闻听江南风和日丽,草长莺飞,因此欲在呙将军这里留住几日而已,俘虏之说,岂不有辱斯文,更有辱君子相交的风雅。”
呙彦“呸”了一声,道:“你我各为其主,有何交情可言,信不信我这便将你砍了,将人头送到金陵请功。”
王侁见他一再恫吓,也收住笑意,冷言道:“在下不才,四方英主庙堂之上也薄有微名,若是将军一意孤行,只怕在江南国主那里,授功还是受罚,难说得很。”说罢双手背后,抬头向天,眼珠朝上一翻,竟然只拿一双白眼仁对着呙彦和陈德。
呙彦怒道:“此子欺我太甚,给我押下去,关在马棚旁边。”
见军卒将王侁押了下去,呙彦才苦着脸对陈德道:“什么人不好抓,竟然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抓来了,不知如何处置?”
陈德奇道:“这有何难?此人是我军阶下之囚,或杀或留,皆在将军一念之间啊。”
呙彦苦道:“你有所不知,这王侁乃是已过逝的名相王朴之子,本人也颇有才具,陛下听闻此子南下监军,曾口谕我只可生擒,不可杀伤。”
陈德道:“这王侁虽然是高官之后,但他父亲做的是周朝的丞相,况且其人已逝,北方连皇帝都换了,又何必忌惮如此?”
呙彦看了他一眼,挥手对手下的军校道:“我与陈将军有要事相商,你等且在一旁哨卫,等闲人等不可放入。”
陈德见状,也命自己手下的将领回避,呙彦方道:“王朴是何等样人,兄弟啊,你可曾听闻,当今的北朝皇帝赵匡胤见了这位大人的画像,也要毕恭毕敬地向鞠躬的。”
陈德道:“竟有此事?赵匡胤敢行篡逆之事,奈何甘居一文臣之下?”
呙彦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位过逝的王相爷当真有本事,周世宗一代枭雄,一扫末世颓气,纵横南北,大半是他的功劳。”叹了口气,又道:“国中上下无不对他钦佩有加,满朝文武,多是他的子弟门生,就连与之敌对的契丹和我朝,也都膺服他的人品才具,谣传赵匡胤曾说‘若是王朴在,吾安能做皇帝。’事实也确实如此。”
见陈德听得目瞪口呆,呙彦道:“你说,如此一个人物的血脉,若是被我杀戮,天下人岂肯和我干休。不说北朝上下,只怕陛下也要将我问罪。”
陈德道:“不想这个狂生来头如此之大,依呙将军之意,该如何是好?”
呙彦苦笑道:“事到如今,只好将他恭恭敬敬送到金陵觐见陛下,若是他肯改换门庭,那肯定是要大用的,若是强项不肯,最多也就是软禁起来。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吾怕此人铁口利舌,在陛下面前搬弄吾二人的是非,万一陛下听信与他,你我两军将士的血汗便算是白流了。”
陈德无论如何无法想象一个降臣居然能在己方君主的面前搬弄是非,但显然这方面他和呙彦的差距比锦帆军和黑云都的战斗力相差还大,只得点头道:“杀也不是,送也不是,倒是着实让人头痛。”
呙彦他赞同,便接道:“我有一计,不过要烦劳兄弟一趟。”
陈德心想,有什么计策你自己搞定,为何要烦劳老子?口中却道:“呙将军哪里话来,这是你我两军共同的麻烦,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讲。”
呙彦立刻道:“吾手下军校都是粗鲁军汉,若是由他们护送王侁回金陵,就算曲意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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