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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凰兮从我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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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术立在门外;里面的情形的看不见;声音倒是听得分外清晰。师父。扶桑观的主人。衡吾道长。呃;也就是妙成玄尊吧……
    听玄尊的声音还挺年轻的;此时应该正值壮年;不知生的是什么模样。
    妙成玄尊;此时当称衡吾道长;正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册;在外面嘈杂之声散去后;轻声道:“静室之中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是。弟子知错。”
    “罢;今日为师续着阿离上回没讲完的讲。”
    衡吾道长开始讲经后;原本还神采奕奕的白术顷刻间便睡得昏天不知黑地了。
    果然;不论过去将来;听妙成玄尊讲课都是一桩极催眠的事情。尤其是青年时代的妙成玄尊声音听来格外温润轻柔;比及后来不知动听多少。白术伴着缱绻的男声;即便是站着;一觉仍睡得格外酣甜。
    待她清醒过来;众人已经散去了;原本靠在门框上的她此刻被移进了静室;在一方软榻上卧得舒舒服服;身旁还支着脑袋坐了名红衣女子。
    见白术醒了;红衣女子勾唇笑道:“小师妹也是能耐;站着还能睡那么香;推上一把仍旧屹立不倒;叫我好生羡慕。”
    白术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慕、慕离师姐。”
    “嗯。”慕离点头;“我之前一直呆在帘子后;不知你们听得怎样;今日得空出来看看;倒让我见着奇景了。看来此前我讲学时;你也是这样睡过来的。”
    白术低着头;“我、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之前的“小师妹”是怎么听的;她无从可知。她在外面站着就睡着了;也是个意外。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这样像从前的自已了。
    东海漂泊二百年;最初的时候夜夜担惊受怕;她第一次体会到无依无靠的滋味;知晓稍不留神便会被海中凶兽吞噬的惊惧;她没有一晚是睡好觉的。
    后来捡了楼玉;也混成个样子;慢慢安定下来;稍有动静便惊醒的习惯却再也改不掉了。
    白术有时候会想起;从前在妙成玄尊的课堂上;任老爷子大发雷霆;吹胡子瞪眼;她也雷打不动从头睡到尾的情形。
    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确已隔世。
    方才听着经学;靠在门框上睡着;姿势虽是僵硬了些;但白术竟然一点噩梦都没做;睡了她二百多年来最舒坦的一觉。
    因为身在翊泽梦中的缘故吗?在他的梦里;她格外安心。
    “也是服了你。”慕离唇角的笑容愈发明艳;“算了;既然你已经醒了;就随我来吧。”
    “哎?去哪儿?”
    慕离指指里室;“不好好听课;还能叫你去哪儿?师父点名要见你。”
    白术腿一软。
    慕离将她带到门口;撩开帘子;道一声;“师父;幺儿来了。”
    “嗯。”衡吾道长应道。
    “进去吧。”
    白术站在门口不肯进去;她其实有一堆问题想问:年轻时候的妙成玄尊脾气怎样?凶不凶的?会不会体罚学生?他老了以后会用戒尺抽人手心;特别可怕!哎;大师姐;你别走啊!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师、师父。”
    衡吾道长正提了笔抄一卷佛经;听闻白术进来;头也不抬;“坐。”
    白术却呼吸一滞。
    原来你在这里……
    怪不得扶桑观的人都说观里没有“旸谷”;也没有“翊泽”;原来你成了衡吾道长。白术将穿着道袍的翊泽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热热的;在心中赞许道:还、还挺合适。
    翊泽许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神色露出一丝不悦;心头却似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让他一时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何心绪;只得又道了声;“坐。”
    白术试探着开口;“你……不认得我?”
    翊泽也未责怪她不用敬语;点了点头道:“你入观时我尚在闭关;算来还不知你的名字。”
    白术早就听闻扶桑观对俗名不甚看重;除了像慕离那样重要的人物能报得上名号来;其余的皆用进观的顺序替代;此前白术在观里兜兜转转;一路上别人都唤她做“幺儿”。
    “启禀师父;徒儿名唤白术。”
    翊泽点头;“倒是个好名字……”
    白术笑道:“师父;徒儿还没说完呢;徒儿姓极;极乐世界的极。”
    说完;她眨了眨眼;等着翊泽的回答。
    他不记得她;应该只是暂时的;这里是他的梦境;亦是魔君无垢的梦境;思绪有短暂的混乱很正常;白术只是觉得;翊泽此刻的样子叫她很喜欢;扣得规规矩矩的衣衫;说话一板一眼的样子;都是她没见过的。
    在你恢复正常意识前得好好惩罚你一下!谁叫你在我面前逞能的!
    “极……白术。是个好名字。”翊泽将白术的名字默念一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讶然地皱了皱眉;“我唤你阿术;可好?”
    “好。”白术眉眼弯弯;脑海中响起的是另一番对话。
    ——为你取名‘旸谷'可好?
    ——好。
    ——你叫我旸谷;我叫你什么?
    ——我么……你就叫我师姐好了。
    ——嗯。师姐。
    ***
    白术离开后许久;翊泽都处于微微发怔的状态;执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愈积愈多;最后“啪嗒”一声滴在纸上。
    慕离进来看他;见到师尊这副神情有些讶然;低头看到翊泽写在纸上的字;忍不住念出来;“极白术。是谁?”
    “咳。”翊泽猛地回过神;轻咳一声;遮掩似的将纸抽掉。
    慕离惊得简直要将下巴脱下来:她何时在师尊脸上见过这种神色!
    “师父;您……还好吗?这次出关得是不是有些早?”
    “无妨。”翊泽慢慢恢复镇定;“近日山间气数有异;我担心会突生什么异况。”
    “师父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慕离扬唇;“阿离自信能将事情处理妥当。”
    翊泽望着慕离;眼中担忧更甚;“你确实得我真传……”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只是摇了摇头;“万事皆小心。”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慕离想了想道;“师父方才叫小师妹进来;可是训得有些过重了?”
    “嗯?”
    “我方才见她捂着脸自师父这里奔出;连肩膀都在颤抖;指不定是哭了;所以想问;师父是不是待她太过严苛了。”
    翊泽:“……”他分明忘记要训话了。
    “师父?”
    翊泽又咳一声;“这丫头敢在经学课上睡着;未免太不成体统;我自是说了她两句。”
    就把人家小姑娘说哭了?师父也真是。慕离心中生出责怪之意。不知为何;她看小师妹觉得分外亲切;仿佛两人命中早有羁绊。
    “便是如此了;你先退下吧。”
    慕离点头;“遵命。”然而她未走出里室;又被翊泽叫住。
    翊泽面朝着另一侧;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慕离疑心自己眼花了;因为她感觉师尊的耳根子有些发红。
    “你的小师妹尚年幼;你且多关照她些。”
    骂哭了人家;又叫她去关照;慕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师尊了;不过她还是领命道:“是。”
    ***
    白术那日其实是笑得不能自已;狂奔出去的;她独自一人跑到湖边;对着平静的湖面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把积攒了二百多年的不愉快通通笑干净了。
    笑得累了;她就蹲在湖边;从草地里捡些石子打水漂玩;不过一来她没怎么认真投;二来确实技术也不咋地;投十次;只有一次是在水面上蹦跶了两下的;其余全都“咕咚”一声沉底了。
    投第十一颗的时候;有另一块石子自她耳旁飞过;与她投出的那块一同触水;却是在水面上蹦了五六下方沉下去。
    “哇!”白术吃惊地张大嘴;转身;当看清来人后猛地将嘴合上了。
    只见山坡上;金乌抱着双翅靠在一棵大树旁;一脸鄙夷地望着她。
    虽则无言;“真没用”三字已溢于言表。
    白术咂咂嘴;把头扭回去;果然较之过去;她还是更加喜欢后来那个不会说话的金乌。
    见白术不理他;金乌站了一会;自觉没趣;干脆坐到白术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丢起石子来;有一颗处于巧合;刚好将白术丢出的那颗在半空中砸了下去;金乌仿佛发现了这个游戏的趣味所在;之后的每一颗;都盯着白术抛出的石子砸;手法老练;力道精准;次次命中。
    白术:“……”
    终于;白术忍不住了;“你很烦哎!”又说;“你都不用去上工的吗?”
    金乌歪头看她;“嗯?上工?”
    白术指指天上;“为苍生照明啊!咦;天上怎么有太阳?”
    金乌于是换用一种饱含同情的眼神望着她。
    白术被看得发毛;“为什么这样看我?天上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是我哥哥。”金乌答。
    “你;你还有哥哥?”
    “很奇怪吗?我们兄弟有十人。”
    白术:“……”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八荒史记》常年挂科的。
    白术突然真切悟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连在“古人”面前充学问都不能。
    她悻悻道:“那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会说话的?”
    金乌盯着她看了一会;“就我一个会。”又说;“也就我一个不用去轮番值班;他们是太阳;我不是。”
    说完起身;人模人样地拍拍尾巴上粘着的草屑;“我走了。”
    留下独自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白术。
    ***
    白术在扶桑观的日子;比她起先预想的莫名要轻松许多;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总会有许多好心的师兄师姐出手帮助她;让她恍惚间有种自己才是道长的错觉。
    譬如晨间打水时;会有好心的师兄替她把水打好;又替她提进宿舍里;临走时笑眯眯地同她道:“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
    譬如饭点用餐时;打菜的师姐见了她;会额外多盛一只鸡腿;并笑眯眯地冲她道:“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
    再譬如;操练场上挑兵器时;负责看管兵器、生得五大三粗的师兄必定会挑出最沉最粗的一根□□;递到白术手上;每次白术都是用生命在承受那份重量。
    管兵器的师兄说:“师父说了;要多关照小师妹。”又说;“我最喜欢又大又沉的兵器了哇哈哈哈哈!”
    白术:“……”
    练武过后;闲来无事;白术同那位师兄唠嗑。
    “小师妹看;师兄这身肌肉魁梧不魁梧?”
    “……魁梧。”
    “小师妹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小师妹想不想练得和师兄一样?”
    “……”
    后来有其他同门看见了;私下里问白术;怎的和“赛西施”关系那样好?
    白术将听来的话语放在胃里消化了一会;才反问道:“请问……这个‘赛西施';是谁?”
    “就是管兵器的师兄啊;他诨名叫赛西施的。据说他刚来的时候长得比西施还美;身子骨比西施还孱弱;便得了这么个名儿。”说话的师姐讲及此处;慨叹一声;“哪知后来师兄走上了一条练武不归路;把自己练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术听闻;吓得把那把最沉最粗的□□丢了。
    除却吃饭、睡觉;白术便是听翊泽讲课最勤快;每日丑时便起;为的是占静室的第一排;然后在翊泽的讲课声中沉沉睡去。由于坐的是第一排;又是正中间;因此分外显眼;翊泽有时在帘幕的缝隙中看见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下一次去占座时;白术惊讶地发现;第一排正中的座由蒲团换成了软榻。
    这日;翊泽讲课时总有些心神不宁;底下听课的众人亦是思绪纷飞;并时不时地往静室的正中望。正中是一方明黄软榻;上边空空如也;平日里躺在上面睡得酣畅淋漓的白术今日不在;静室内的众弟子;包括慕离在内;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翊泽讲到一半;讲不下去了;“散了吧。”待众人走后;他将慕离唤到身前;“阿术她;今日为何没来。”
    “禀师父;阿术她病了。”
    “是何病?”
    “倒无甚大碍;受了风寒;有些头疼脑热;今日向我请了假。师父要去探望她吗?”
    翊泽将书摊好;“不去了;古书中也少有师父探望徒弟的道理。”
    ***
    白术窝在寝室的床榻上;觉得渴的慌;茶壶离得甚远;她浑身无力;没法从床上起来;唤了两声想叫人帮忙倒杯水;又无人应她。
    “呜……”白术将半边脸埋进被中;蹭了蹭被角。她不过犯馋瘾;连吃了两支冰;怎的身子就这样不争气。
    期间赛西施师兄来看望过她一次;啧啧道:“你啊;就是不勤于锻炼;你看看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到现在啥病都没得过。”
    白术看一眼赛西施虬筋板肋的身板;曲起来比她小腿还粗的手臂;叹口气道:“谢谢你啊赛师兄。”
    赛西施走后;白术感觉身子骨愈发沉重;想是叫赛西施走路带起的小风吹得加重了病情;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颇有悄怆凄凉之感。
    白术神志迷瞪时;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那只手有些凉;却又不是刺骨的冰;触在她脸上;分外舒服。与此同时;白术又听得一个清淡的声音道:“发烧了?”
    睁开眼;入目是一双熟悉的眸子;带着一抹怜惜;“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白术抓了翊泽的手;贴住自己烧得滚烫的脸;嘴里喃喃;“好凉快。”
    翊泽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潮红;旋即他镇定下来。
    其实翊泽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对这个小徒弟分外上心;好像她不论做什么总能狠狠揪住他的心;叫他时不时总去留意他。
    他本不当如此;他身为扶桑观的道长;理当是清心寡欲。
    因此;翊泽准备将被白术握住的那只手抽开。
    只是轻微地抽离了一点;指尖还停留在少女的脸上;触手是一种说不出的细腻柔软。白术忽然像是被抢走了最宝贝的东西般;从被窝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整个人吊在翊泽的手臂上;声音还带了哭腔;“别……别走……”
    翊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下子被击中了;他拍拍白术的肩膀道:“我不走。你先松开;莫再受凉了。”
    白术仍是不愿;一个劲地摇头;小脸烧得通红。翊泽无奈;只能坐在白术床榻旁;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替她拽过被子掖好。
    “唔……”白术将脑袋在翊泽的胳膊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她认为最舒服的姿势。翊泽只好又陪她折腾一番。
    睡梦中的少女;眉眼因病痛低垂;看起来是那么惹人怜爱;翊泽只觉有一团火自腹腔烧起;烧得他愈发恐慌起来。
    这时;白术又哼了一声;“渴;我渴;要喝水……”
    翊泽四下看罢;指尖轻点;茶壶与茶杯便悬至空中;沏满一杯;翊泽接到手中;觉得温寒了些;又施术烫了烫;轻声哄道:“你松开我;我好喂你水喝。”说完;试着抽了抽手臂;怎料白术却是抱得跟紧。
    一面收紧手上的动作;一面嘴里哭喊;“要喝水……渴……”
    翊泽被她弄得没办法;只得保持着一手被白术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白术的下巴;用咒术将杯子召来;一点一点把水喂下。
    慕离刚巧在此时赶来;她进门前先敲了下门;“小师妹;我进来了。”接着便听到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慕离吓得推门而入;“小师妹!你怎……”
    只见翊泽坐在距白术床榻三尺开外的地方;手上执了卷经书;虽说是倒着的;也看得颇认真;不愧是师尊。白术则卧在床榻上;怀里抱了只枕头;脸上一副很不满意的神色。
    “师尊;您不是说……”
    “今日在古书上看到‘师为尊者;传道、受业、解惑、恤民';为师深以为然。”
    又说;“既然你来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慕离挑了挑眉。翊泽离开后;慕离发现搁在桌上的茶杯少了一只;在翊泽原本坐的椅子后靠墙处寻到一堆碎瓷片;慕离又挑了挑眉。
    ***
    白术病愈;觉得身子骨甚是清爽;见了来往的师兄师姐总要亲切地打声招呼;感谢他们病中的关怀。
    慕离同她道:“有一人;你许是更加当谢。”
    白术问:“谁啊?”
    慕离笑而不语。
    又过了许多日;慕离一次下山归来;携了名水灵灵的小姑娘;说她将补在白术后面;成为新的小师妹。
    白术点头;同时也猜测道:看来在时间线上;同当初自己所入的慕离的幻境还有些出入;白术只道自己是扶桑观收的最后一个女弟子;现在看来;日后还会收许多个。白术记得在慕离的幻境中;慕离与金乌似是结仇;此时看来;他二人除了平日里交谈甚少外;倒没什么矛盾。且她记得;在自己从幻境中遁出前;有个道童慌慌张张地来找慕离;说:“那个人又来了。”
    那个人是谁?此时是否已经出现了?
    ***
    白术随着一众人去看新来的小师妹;有人打趣她说从此以后她便不可再仗着自己辈分小;胡作非为了;当在新来的小师妹前做个表率。
    当然队伍中也不乏不和谐的声音;有个相貌生得甚圆润甚可爱的男童;“哼”了一声道:“怎么又是女孩子?女孩子最麻烦了!”
    白术默默看他一眼;记下了他的脸。
    新来的小师妹一身紫衣;小脸蛋生得面团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揉捏几下;白术兴冲冲地问了她名字;小师妹羞怯道:“小女紫菀。”
    白术笑着在心里道:好巧哦;你跟我娘重名耶。
    来了小师妹;自是不能再叫白术幺儿;于是便有人唤她阿术;有人顺着入师门的顺序唤她。白术留意了一下;那日出言不逊的男童;刚巧排在她前一个;算是她最小的师兄。
    哼;喊这样调皮的男孩子作师兄;她不大高兴。
    过几日;白术路过后院;隐隐听见哭声;顺着声音寻过去;便见小师妹蹲在地上不住地抹眼泪;一旁是只折断了的风筝;而她的小师兄立在一旁;小脸涨得通红;却愣是看也不看哭得正伤心的小姑娘。
    白术心疼地将小师妹抱起来;一边哄一边问:“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了?”
    小师妹抽得断断续续:“他……他坏!弄……弄坏我的风筝……”
    白术听闻;怒目而视;“你为什么要弄坏小师妹的风筝?”
    小师兄“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师妹继续抽:“他……他还说我活该……说我做的风筝又重又笨……”
    白术继续怒目:“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小师兄:“本来就是!什么风筝;又重又笨。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踩坏的;谁知道这风筝会掉我脚边上。”
    “哇!”小师妹哭得更伤心了。
    白术安慰道;“师妹不哭不哭!这种男孩子最讨厌了;咱们不跟他玩!”
    小师妹哭着点头。
    白术揉揉她的脸;“师姐陪你玩。”
    “嗯!”小师妹脸上还带着泪花;咧出一个少了两颗门牙的笑容;看了男孩子一眼;奶声奶气道:“我跟师姐玩!才不要跟你玩!”
    小师兄又“哼”了一声;“不玩就不玩!我极清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稀罕跟丫头一般见识。”
    白术正为成功挑拨离间;将粉嫩可爱的小师妹归入自己阵营而感到高兴;听到小师兄一番独白吓得脚下一趔趄;抓了他道:“你你你;你叫什么?”
    小师兄一脸鄙夷;“男子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昆仑;极清!”
    白术又去看小师妹;“你你你;你叫什么?”
    小师妹答:“师姐;我叫紫菀。”
    白术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挑拨幼时的父母反目;这条罪状;日后会加在她身上么?

第53章

春暖过后;白术牵着她娘……咳;牵着她小师妹去山下放风筝。
    风筝是燕子状的;骨架轻巧;削成薄片;面上的画儿栩栩如生;尾部还缀了些精巧的流苏。
    紫菀对这风筝爱不释手;不住把玩;而风筝的制作者——自称昆仑山小霸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极清;负气站在一旁。
    白术越发觉得他们此行的搭配甚是怪异。
    “喂!”极清皱眉;“我风筝也做了;还要我怎样?”
    紫菀抱着风筝;瞅瞅极清;又瞅瞅白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此前观里的师兄下山;给紫菀带回一只纸糊的风筝;做工并不是很好;花样也不精致;但紫菀从前没见过;因此宝贝得紧;带到院子里放着玩;试了两下没飞起来;再试时;那风筝“嗒”一声掉下来;落在碰巧路过的极清脚旁;叫他一脚踩作两半。
    小紫菀“哇”一声就哭了;抽抽搭搭地怪小极清弄坏了她的风筝。小极清本还有一丝愧疚;但他素来不喜女孩子哭哭啼啼;觉得特麻烦;便将道歉的话语吞了回去;又听得小紫菀一个劲地责怪他;孩童心性上来;两个小孩吵作一团。
    刚好被过路的白术撞见。
    此时白术深感肩上责任重大。虽然这是在翊泽的梦境里;除了原本就缚于其中的翊泽、无垢;以及强行闯入的她外;一切都是仿制从前发生过的事情虚构出的;但天知道她爹娘此时若是闹崩了;日后还会不会有她存在。并且……并且她心虚啊!不要太心虚啊;她此前居然还想过怎么联合小紫菀报复小极清。
    真是罪过;罪过。
    是以;白术考虑再三;搬出慕离来;责极清赔紫菀一个风筝。
    白术本以为她爹会寻着师兄下山的当儿;托师兄再买一个来;熟料极清却是当晚便亲手制了一个;次日晨炊未开时送到了紫菀的宿舍。
    极清手制的风筝;骨架轻巧;绘面细腻;紫菀接过来;一脸惊讶道:“真的是你做的?”
    极清:“不然呢?”
    紫菀眯起眼睛笑道:“好看。”
    极清别过脑袋:“哦。”
    白术也甚感惊奇;“你其实不用这么赶。”
    “无妨。别处风筝再比不上我手里的;而且……”说前半句时;极清故作老成;话至“而且”突然降了八拍;“而且;紫、紫菀师妹不是今日就想放风筝吗……”
    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白术左瞅瞅她爹;右瞅瞅她爹;突然“啊”一声。
    极清扫她一眼;“你啊什么?”
    “没啥。”白术笑着打哈哈;“今儿天气不错。”
    ***
    天气确实不错;四处皆是鸟语花香;风力也刚好。紫菀兴冲冲地在空地上把风筝线解开;长长地坠在地上;而后“呜哇”一声;迎风奔跑起来。
    极清扶额喊住她:“你这样怎么可能放得起来?”
    紫菀:“咦?那当如何?”
    “你松开;看我的。”极清说着;捏过紫菀手上的线棒;指尖同女孩子温暖柔软的掌心触碰了一下;极清的脸有点烧。
    “呀!”紫菀突然大叫一声;惊得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白术差点滚掉下来。
    “怎么了?”白术问。
    紫菀又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师兄的手……好多伤口。”
    “你别管。”极清猛地把手抽回来。
    白术还是眼尖的看到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全是新伤。她脑袋转得快;小孩子的心思也好猜;白术当即便问:“做风筝弄的?”
    紫菀听闻止了声;呆呆地望着极清:“师、师兄?”
    极清干脆将手藏进袖中;“不碍事。”
    啧;好一句“不碍事”;说得云淡风轻;小紫菀的神色已由担忧换作感动。白术叹服;她爹撩妹着实有一手。
    面部表情做太开;不免牵扯到嘴角;白术疼地“嘶”了一声。
    白术进入这个梦境后;发现自己原来一马平川的脸上竟嵌了些许五官;但许是翊泽想象有限;亦或在原本无五官的脸上捏出一副来实在太难;嵌在白术面上的眼耳口鼻非常模糊;淡若云烟。
    白术用术法修了修;虽然不知是谁的脸;但勉强能用。只是稍微有点僵;说话、微笑动作幅度都不能太大;一不留神那脸就会剥落;痛感像在脸上生扯掉一张皮。
    如果不是怕吓到其他人;她早就脸一抹变回原来的样子;何苦受这么多罪。
    “我到河边洗脸;去去就来。”白术说着跃下树梢;衣带勾到枝叶;卷下一阵叶雨。
    小极清抬手为小紫菀遮开落叶;眼神始终落在白术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长袖下;只听小紫菀轻笑一声;声音依旧稚嫩;说出来的话语却非常老成;“平日待她最严的是你;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挺关心女儿的。”
    小极清将手背回身后:“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唔……我忘了。唉;本想回到从前;将幼时的极清调戏一番;未曾想面对的居然是你这个老古板。”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记得从前的娘子玉雪可爱;甚是合为夫心意;本想前来玩一段养成;未曾想……嗯。”极清闷哼一声;捂住被米分拳砸中的胸口。
    “你少耍嘴皮子;不去看看六儿怎么样了?”
    极清道:“自是有人会护她。”
    紫菀听闻;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但愿吧……二百年了。”
    ***
    白术跑到河边;见四下无人;受了术法往脸上猛泼一把水。水珠沁润在脸上;丝丝冰凉;白术舒服得低叹一声。
    再睁眼;发现河水倒出的影子里;自己的身旁多了个人。
    “啊!”
    “小心。”翊泽出手拉住险些坠入河中的白术。
    由于事发突然;二人都没准备;情急之下翊泽环住了白术的腰;前者只觉手中所触异常纤细;不觉有些心驰;后者则感受到自翊泽手心传来的滚烫;自己也从头到脚红了个透。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尴尬。
    翊泽略微迟疑了一下;“阿术;你的脸?”
    白术又是一惊;从袖里摸出只面具;刚要戴上;手腕被翊泽猛地扣住。
    “怎么回事?”翊泽眉头紧皱;“发生什么了?”
    白术遮掩似的笑了笑;“启禀师父;阿术……原就是长这样的。”又有些慌乱道;“阿术此前易容;并非刻意隐瞒;只因阿术自知相貌丑陋;怕吓着师父和同门子弟。”
    翊泽看着她;“你自出生起;便是这样?”
    “我……”白术耸耸肩;坦然道;“从前不是的;我……”白术说到一半噤声;她感受到翊泽的指尖触在了她的皮肤上。
    翊泽的指尖缚着一层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让白术分外心悸;思绪随着他的指尖游走;以至于当翊泽将指尖抽离时;白术觉得自己心中陡然空落了一半。
    “阿术。”翊泽道;“随我来。”
    ***
    翊泽将白术带去的;是观中一间她此前未去过的屋宇;雪白的墙壁上挂满画轴;所绘皆是山水壮景;松竹秀姿;分外传神。
    翊泽从里室取出几只瓷瓮;道:“坐吧。”
    “师、师父;要做什么?”
    翊泽已用笔尖蘸了墨;轻声道:“为师替你绘一副容貌。”
    白术怔得说不出话来。
    “容貌绘成后;从此便真的属于你了。”翊泽蘸好墨;伸手捏住白术的下巴;忽然皱了皱眉;“奇怪;为师……居然不记得你此前的相貌了。”
    那本就是随意幻化的;不记得很正常。白术心道。接着她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师父;你就随便画吧;画成什么样……都可以的。”
    翊泽顿了一会;道:“好。”
    蘸满墨汁的笔尖点在脸上;很凉;游移间;凉成一条线。白术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翊泽。
    如果说方才在河畔;指尖上的触碰让她心悸;那么此刻;二人如此近距离相对已是让她心颤;白术这才发现自己竟可以这般眷恋一个人;即便她如何努力逼自己去忘记;去割舍;到头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好了。”翊泽收笔;在重新审视时;白术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诧异。
    “师父;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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