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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煮天下:十夫九美-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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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我并非要打伤你,曾经那些重伤你都能坚持下来,这些伤痛……你其实不会被打倒,对不对?
月,我并非要质问你,只是想证实你心中有我,不会恨我,其实你仍旧爱着我,对不对?
月,你其实并非真的要全都放弃,你不舍得,对不对?
月,重新开始好不好?不要那么残忍,不要用悲剧来化解这一切……
予取予求 (7)
一声声的呼唤,他相信珑月会听见的,他相信珑月的善良不会在旦夕间化为乌有,她或许只是累了,或许只是需要时间平复心中的伤痛。
可是,太久了,实在太久了,久到让他恍惚间以为就这么守了她一生,等老了一颗心,等枯了满眼的泪。
那毫无起色的伤,那屡屡让他产生错觉以为已经消失了的呼吸,那身上不易察觉却依然在变冷的温度,上天听不见他的祈祷,珑月也听不见他的呼唤……
……
在溯看来,这场人祸其实可以避免,在他看来,这几个人根本还没有走上一条不归路,可是,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说不清楚。
他痛恨宫漓尘打了珑月,但他也知道,那些伤远不可能致命。而当时宫漓尘只说要给她些记性,让她以后莫要再任性,他便信了,他如今恨的是自己。
他痛恨帝景天一意孤行毁了珑月的清白,但是他知道,其实终算下来,帝景天才是遭逢大祸之人。而他有些不明白,珑月本就是摄政王之尊,在北瑶,用清白来衡量她都可以实属大不敬之罪,清白之于北瑶的女子,无非只是一件送与最爱夫君的礼物而已,珑月为何会如此伤心?他如今也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珑月,没能让事事随了她的心意。
所有人都在说,珑月已经时日不多,且很可能就这么一直睡着便香消玉殒,所有人都说得那么言之凿凿,可是,他不信。
他一点儿都不信!
他曾经被杖毙仍旧能活下来,一副伤残之身的时候,所有人也都说过奇迹不可能发生两次,但他如今武功恢复了近九成,与昔日相比几乎没什么差别。再逢阴雨,他除了感觉些许疲惫外,已经与常人无异。
所以他相信,他都可以活下来,珑月也可以,因为他们都有未完的希望,也有牵挂着的人。
唯有一个人比他更加淡然,千净流。他说人各有命,生死在天,生死乃轮回,并不算得消亡。
他不知道千净流为何从来不去看望珑月,不知是看淡还是看透,他宁可相信,千净流乃是先知,知道珑月不会死。
如往常一般端着早膳进门,虽然两人恐怕都吃不下,他可以多少让珑月喝下去一些,再坚持让宫漓尘也吃一点儿,唯有如此。
而一进门,溯猛地一愣,端着托盘的手无端颤抖。
宫漓尘还如往常一般坐在床边,束发一丝不乱,面容干净整洁,他说,珑月喜欢他的脸,弄脏了,珑月醒来会皱眉。
可是他今天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一抹惨烈的白,就连那束发的绢布也是白的,白得刺眼,白得惊心。
“我并非诅咒于她,只是若她不在了,我又哪里有心思更衣打理?”宫漓尘静静说着,已经不似往常那般忧愁焦急,整个人淡如水清若风,仿佛整个人已经变得清明。
一寸寸将珑月乌黑的长发梳理整齐,用帕子一点点将她的脸颊擦净,虽然已经苍白消瘦,但她很美,他一直都这么觉得。
予取予求 (8)
珑月的身体变得很轻,他抱了她这么久,每天都能感觉到又轻了几分。她的手臂变得纤细,苍白透着青色的血管,无力垂在他身上,他似乎已经想不起她搂着他时候的感觉,他如今的记忆力差得令他觉得恐惧。
整日的陪伴,他却想不起当初珑月鲜活之时的样子,曾经那些幸福的记忆,如退潮一般悄然离他远去。
溯将早膳放在桌上,着实不愿看到这一幕,利落转身离去。他其实知道,王府中已经开始准备珑月的丧礼,他阻止不了。而如今宫漓尘自行穿上了孝衣,他也阻止不了,他明白宫漓尘如今的心情,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他不想放弃,奇迹发生在他身上,他也希望能发生在珑月身上,她不会死,绝不会!
“你要是再在这无理取闹,耽误了我救人,一切后果可是你自己承担,就别怪我都推在你身上了。”大门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女音,正是他要去等待的地方。
而方柳书的声音一直充满了为难,道:“这位姑娘,并非在下无理取闹,姑娘最起码报上一个名号……”
“你管我叫什么。”女子蛮横道。
“那姑娘可否能答出,若是人昏迷不醒,大致又有几种病症如此?”方柳书仍旧尽职尽责考核着要来入府为珑月医病的人。
“她爱醒不醒,我又怎么知道她为了什么?一句话,要不要我医治。”女子的话反驳得颇无道理,显然不想顺着方柳书的路子来。
溯转过回廊,便见王府门前站着一个粉嫩衣裙的女子,看似应是花样年华,着实与医者的形象差太多。
昂首挺胸一脸的蛮横不讲理,双臂抱着,本不算高的身量却仍旧俯视着看人一般,而一旁的方柳书反倒像是求人,微弓着腰,说话十足客气。
已经足足有五日没再有人登门了,每一个人都在焦急抱着希望等待,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着实太不靠谱,恐怕方柳书也不至于将人拒之门外。
溯静静看着,他们不仅要筛查滥竽充数的医者,更要防着有心之人借机下手对珑月不利,而眼前这个女子,连名号也不肯报上。
“喏,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数三声,没空跟你在这磨牙……三!”女子利落直接喊三,转身就走。
“唉?这位姑娘……”方柳书愣了一下,下意识还是不想放过机会,赶忙几步追出门,只见身边黑影一闪。
溯恭恭敬敬向着女子拱手弯腰,他宁可相信,这女子真的是不出世的高人,若是有心之人,又何必连编造个名号都带着不屑?
粉衣女子只身前来,可谓两袖清风,站在溯面前堂而皇之受了他一礼,眨眼看着他,眨眼,再眨眼,只是溯看不见。
溯一挥手向粉衣女子做了个请,那恭敬的姿态让方柳书都觉得有些过了,难道真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粉衣女子勾唇一笑,施施然转身踱步跟着溯,那姿态,没有平民进入摄政王府的谦卑,更无身为医者的谨慎,潇洒自如,犹如逛了个花园。
炼狱后,大现朝阳 。。
一步跨进珑月的房间,左右并无人服侍,只有宫漓尘守在床边,而一旁的早膳凉透了也没动过。
宫漓尘见又有人来替珑月诊治,稍向床尾靠了靠,仅此而已,他如今眼中只剩下珑月,且对来诊治的人并不抱什么希望。
粉衣女子也不表示什么,直接踱着步子上前,捞起珑月枯瘦的手腕,嘲讽笑着摇了摇头,“啧啧啧,能把一女子摧残成这样,你们也怪不容易的。”
然,也已经有不少医者唏嘘过珑月的伤势,纵然不曾这么大胆讥讽过,宫漓尘与溯也没什么反应了。
粉衣女子一不要座,二不询问病情,仅是搭脉沉吟了近半炷香的时间,又伸手撩开珑月的眼皮看看,掐掐她的喉咙,最后看向她身后已经溃烂的伤。
“五万两黄金……”
“不成问题。”宫漓尘还没等粉衣女子说完,直接果断答应,猛地抬起头,那眼中,划过一线希望。别说是五万两黄金,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
然,粉衣女子却仍旧嘲讽笑着摇了摇头,“五万两黄金,我能让她醒来留遗言,至于要让她活下来么……”
“只要能救她,予取予求。”宫漓尘甚至有些激动,他真的看到希望了,真的。
“哦?予取予求?”粉衣女子挑眉重复着这一个字,眼眸离开珑月的伤,却在宫漓尘身上流连着,上上下下打量,点头轻笑,“果然啊果然,要想俏一身孝,这身孝衣还真真配你。”
宫漓尘皱了皱眉,对于这一番不合时宜他也绝不想忍受的调笑,如今只能忍下,或许,珑月的命就在此人手中。
“本人多年行医,却鲜少医治必死之人,在阎王手上夺人是要遭天谴的,所以,多大的代价也得掂量几分。不过……”粉衣女子突然拖长了声,看着宫漓尘的表情随着自己的言语变化,似觉得有趣,“本人有一癖好,贪恋一夜风流。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了入幕之宾,曾有不合我意者,哪怕百万两黄金也请不动我出手。”
说完,就那么很自然很理直气壮的看向宫漓尘,那话里的意思也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她要的居然不仅仅是钱,还有宫漓尘,一夜风流……
宫漓尘一颗已经被希望牵动的心瞬间又落回深谷中,且深谷中不知何时似有钢针一般,登时刺得血肉模糊。
有些难以置信望着粉衣女子,手指慢慢蜷曲攥紧,再攥紧,直到手心中也传来刺痛,眼前女子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看着他并不见得有多么惊艳,仅仅像是寻到了什么新鲜的玩物。
命运的流转并不可怕,他早就知道,只要摘下了面具,就很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纵然珑月不能将清白的身体给他,但是他却仍旧清白,如若他委身于其她人,就算有千般万般的理由,他们两人间,还剩下什么?
“我乃摄政王……”
宫漓尘的话刚开口,粉衣女子便开口打断道:“摄政王身边如今没有王夫也没有侍夫,你只是她身边一个无名无分的宠,我相信,拿你换一条命,她不会介意的。”
炼狱后,大现朝阳 。。
或许是真的不会介意的,仅用他的清白换珑月的性命,不管怎么衡量,那都是绝对值得的。
只是,他如果真的不干净了,拿什么脸面去面对珑月?珑月……真的会不在意么?哪怕珑月不在意,可是他……在意。
他如今仍如在宫中的时候一般,宁可迎接一顿毒打,也不愿……
“呵,看来你们也并不是那么诚心救她,保了清白还可以再嫁,可失了清白哪怕她醒了也会失宠,这般心思,我倒也能理解,告辞!”
说完,粉衣女子抬脚便走,丝毫没有再等宫漓尘的答复,仿佛就是那么一夜风流,有则有,没有也就没有。
溯在一旁,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眼见着珑月的性命就要这么失去希望,赶忙拦住粉衣女子,咬了咬牙,弯膝跪在她面前。
他不会说话,他更加不能怒视宫漓尘,他只能跪,只能求。
粉衣女子应着溯的跪,微微挪脚错开些许,俯身,手指勾上溯的下颚挑起,指尖摸索着那光洁的皮肤,打量了一会儿,又是一抹嘲讽的笑,“你在求我?其实你长得也算清秀,身形倒也是极好。只不过……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你有多久都不长胡须了,你……还是男人么?”
一句句话刺着软肋,剐着心头血,粉衣女子就像跟这府中人有仇一般,嬉笑中那字字的尖锐无情,俯视下那偶尔才划过眼底的厌恶……
“我答应你……”宫漓尘终于开口了,强忍颤抖扶着床棱站起身来,眼中的愤怒给他增添了不少鲜活的气息。虽然除了清醒,他的身体也不比珑月能好多少,虽然他在这府中真的无名无分,但是他知道,珑月不喜欢溯被人侮辱。
粉衣女子这才慢条斯理转过身,虚眸一笑望着宫漓尘,朗声开口道:“我可没有勉强你哦,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其实她还可以撑上几天,你也可以再想想,我等得起。”
“你先救她,我应下的事,绝无反悔。”宫漓尘咬着牙道,这个女子说珑月还等得起,但是,他等不起,多拖一刻,意外的可能性便有千百种。
粉衣女子却仍旧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溯,踱到床边,挑眉看向宫漓尘,“我有勉强你么?”
“……没有。”宫漓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粉衣女子遂又转头,对着溯道:“喂,我有算侮辱你么?”
溯仍旧跪在地上,似乎如失魂了一般,低垂着摇了摇头。
若说珑月的伤对他们来说是浩劫一场,然,如今眼前的希望,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报应,一场凌迟。
粉衣女子这才满意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晶亮的小瓷瓶,小心从里面倒出一颗豆大的药丸,莹白透亮。但是,这世间并非毒药才腥苦难咽,也并非良药就是纯良之色。
“一个月,若没有解药便七窍流血受尽折磨而死。你如今是清白身,总不至于她这幅样子的情况下,还要生米煮成熟饭给了她。不过,你还有的选择,其实我心不忍,如此姿色七窍流血一定很难看。”
炼狱后,大现朝阳 。。
宫漓尘利落接过药丸,想也没想放入口中,“救人。”
粉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上下再次打量他一番,挥了挥手让他闪开些。
宫漓尘先行将溯扶起来,看着那从未见过的没落,方才这个女子所言……他或许此刻才能真正体会到珑月的感受,她说这个世间人人活着都不易。他曾以为珑月说的是他,可不曾想溯竟然……
“先别告知相王,免得他担心,这里暂时不需要人看着,人多了反而混乱。”
溯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床榻上的珑月一眼,似望眼欲穿,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仅仅是一眼,转身就走。
“别想着要悄悄离开,珑月惦记着你,承受不了。”
溯临近门边的脚步一顿,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
或许那一瞬间,谁都感觉到了压抑与侮辱,那女子手中握着珑月的性命,有恃无恐甚至变本加厉。她的话没人敢去反驳,她的条件……谁也无法拒绝,再荒唐再无理再强势,他们也只能忍着受着。
而实则,他们又怎能不知,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有多么过分。在北瑶,只要一旦成为附庸的男子,比之曾经男尊女卑的女子地位卑贱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只是习惯了,习惯了珑月的忍让,习惯了珑月自然平淡的宽容,习惯了她早已经成为本能的尊重。
她其实将他们保护得极好,甚至让他们忘记了这个国度规则的残忍,在这个王府中,哪里有什么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哪里有什么女尊世界压迫他们的女子?
宫漓尘就在床边站着,看着粉衣女子如对待一具布偶一般,双手一掀将珑月翻过身来,宰只牛马也不过如此。
珑月会痛吗?她兴许感觉不到,但是他能感觉。
粉衣女子的动作很利落,几下撕开珑月身上纤薄的衣衫,口中似有喃喃低语,但他一点儿也听不清。那手上的动作仍旧如对待一张破桌子,粗暴的几下抹净,手指一翻,一根细如牛毛却比手掌还要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刺向珑月心口。
宫漓尘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质问的声音还未出口,猝不及防之下,一记耳光就这么毫无预兆袭|来,啪的一声脆响,耳中轰鸣,眼前花白一片。
“要么在这装死人,要么就滚,再敢轻举妄动,休怪我不客气!”
一记耳光,似乎打颤了心,他何时受过一个陌生女子这等侮辱?一记耳光,似乎打碎了魂,直至此刻才觉得,自己酿下的苦果,原来如此难咽。
粉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甩开手,继续忙碌着。
看着她将药塞入珑月口中,看着她将根根银针刺上珑月的胸口,那些汤药一股脑灌进去,虽然弄得四处污浊,可珑月没有呕出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希望?
看着她将珑月溃烂的伤口利落用刀子削净,削得鲜血直流,没有半句解释,偶尔瞥来一个眼神,无端带着恨意,刺骨冰寒。
但她似乎……真的能救珑月。
……
炼狱后,大现朝阳 。。
粉衣女子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半点友好,支使宫漓尘做事支使得理所应当,吩咐溯也是用得极其不见外,动辄冷嘲热讽,那字字句句,狠毒至极却让他们无以反驳。
她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却似乎对王府多少有些了解,她甚至一开始就知道溯不会说话,又从不问任何人的名字,不知是没必要知道,还是她……早就知道。
她对谁都不满意,纵然宫漓尘与溯已经尽心尽力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他们都做,但是她的脾气似乎异常不好,一丁点的小事她都会火冒三丈。
就因为她药方上的一味药,就连方柳书都表示从未听过,她便大发雷霆,将他们所有人,将王府甚至将北瑶骂得一无是处。仿佛在她眼中,富庶的北瑶就是片不毛之地,权极一时的摄政王府还不如贫民半片茅屋,而他们这些人……就是些十足败类人渣。
她对宫漓尘和溯冷嘲热讽,相比下来居然还是客气的。宫里得知有人能医治,便派人前来探望,沉洛一张笑脸恭恭敬敬,却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直至赶出门去。苏慕颜前来探望,她也是冷言冷语几句,迅速将人赶走。
面对打扮的花枝招展试图以自己换下宫漓尘的汐了了,她也只有一个评价,不男不女。竹真偶尔送杯茶,也被她无端骂是窝囊废。
屋子凉了她会谩骂,屋子热了她会暴躁,茶浓了会摔茶杯,茶淡了依旧摔茶杯。上一刻还要吃鱼,鱼做好了仍旧是摔盘子说要吃菜,片刻不上菜便掀桌,谁还都不能有半点怨言,哪怕有一丝不满的表情,都如同被她逮到了把柄。
所有的人都置身于地狱一般,所有的人都觉得生活暗无天日,那种敢怒不敢言的憋闷笼罩着整个靖王府,唯一能令人欣慰的却是,珑月有救了。
汤药灌下去不再呕吐,甚至喂些米粥,也能清晰看到喉咙在吞咽。身后溃烂的伤虽说被削得不甚平整,但是渐渐干涸结痂。
“给,吃。”
宫漓尘看着面前莹白透亮的小药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无需如此,已经吃了三颗……”
“谁知道你会不会藏着吐出来?吃不吃?不吃她就死这儿。”粉衣女子永远都是那么火气十足,而她拥有的依仗也绝对够力道,珑月的命。
宫漓尘无奈接过药丸吞下,或许人都是这样,经历得多,反而能够淡然。粉衣女子整日的谩骂不停,从一开始她每一句话都能激起心中的波澜震撼,可到现在,他似乎已经麻木了。
那谩骂句句在理却也句句犀利,屡屡刺得他心中鲜血淋漓,却又不得不承认,痛过之后,他竟有丝丝的解脱。
他做错了事,造成如今无以转圜的结果,他希望珑月能责怪他甚至恨他,而不是宽容的为他安排好一切让他离开,却永不原谅。
“你,从今日起每日的饭食由我定量,如若一月之期将至的时候,你还是瘦得这副干尸模样,勾不起我的兴趣来,那很抱歉,我也只能让你死了也不能委屈了我自己。”
炼狱后,大现朝阳 。。
宫漓尘如嚼蜡一般吃下所有的东西,心已经痛得麻木了,如果珑月能醒来,能如昔日一般仍旧言笑晏晏,他做什么都可以。如果痛着可以不经受失去,他甘愿痛一辈子。
日复一日,粉衣女子并不在王府居住,却谁也探不到她住在什么地方,只是每天清晨入府进夜便归。一天天数着日子,粉衣女子看向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轻挑,时不时提醒着他,一个月……其实并不漫长。
然,当宫漓尘已经不愿再去看日出日落,不再算着日子时辰的时候,粉衣女子却没有在清晨出现,以至于等到了晌午还不见人影,珑月……却醒了。
……
身后的伤已经结痂长肉,不用再趴着,却是被阵阵又痒又痛从黑暗中拽向光明,这一夜她似乎睡得极沉,似有要睡到天荒地老的势头了。
屋内的光应该很刺眼,远没有那片沉睡中的黑暗那么安逸,而身体的感觉渐渐清晰,伤并没有多痛,只是四肢各处如散了架一般,软的没有骨头。
很累,身体每一处都透着乏力,累的还是很想继续睡下去,可是,睡下去并不代表着就可以永远不去面对。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又怎么想着安逸了呢?等等……
记忆渐渐苏醒对接,她睡过去之前……是被宫漓尘打了啊,而且打的是……
朦朦胧胧睁开眼,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一抹浅蓝,却并不觉得意外。似乎这一抹蓝也在她的梦中陪伴过她,不记得梦中有什么,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一直在身边。
他倚靠在床棱上,轻轻闭着眼,似乎是累极了,眼底一抹深深的阴影,比她睡着之时疲惫了太多。那本算是挺合体的衣衫,明显宽阔了几分,松垮垮挂在肩上,单薄得令人心惊。
不对,她到底睡了多久?
手指微动,却不想是牵着宫漓尘的手,见他猛地睁开眼,珑月甚至有些惊恐向后蹭了蹭,宫漓尘眼眸中的光芒,很吓人。
她形容不出那目光中究竟饱含了多少东西,难以置信,震惊,狂喜,无措,疲惫,委屈,或许还有……恨……
“……月……?”宫漓尘的声音颤抖且不那么确定。
珑月有些呆愣看着宫漓尘,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是……?
猛地被扑过来的宫漓尘抱了个满怀,那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力气,如溺水之人抱紧浮木一般的坚定,明明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却为何在她一觉醒来……似乎是噩梦结束了?
而珑月这才发现,自己也瘦了,两副骨头抱在一起咯的生生的疼,这不是梦,虽然她不知道之前那个梦到底有多长。
“不是让你走么?”珑月的声音沙哑响起,却在同一时间,宫漓尘的手臂瞬间收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腰。
“……不走。”宫漓尘久久才憋出这两个字,将珑月松开些,直直对着她的目光,咬了咬牙,“我若走了,你便不恨?”
珑月轻轻叹了口气,“漓尘,不管说多少遍,我不恨你。”
炼狱后,大现朝阳 。。
“你撒谎!”宫漓尘坚定反驳道。
珑月着实觉得这一觉醒来的形势有些不大好梳理,而她却不知为什么,睡了许久仍旧觉得疲惫,那是一种从心底幽幽散发出的疲惫,让她想不了太多复杂的纠葛,只选择长话短说。
而宫漓尘信誓旦旦觉得,她说不恨就是撒谎,“那我不撒谎,你想怎样?”说完,又有些头晕目眩,慢慢闭上眼。
“月……重新开始好么?”
其实珑月倒觉得,宫漓尘是不是也与她一样,疲惫了所以选择长话短说,就连因为所以都没有了。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宫漓尘在这些日子里所经历的艰辛与反省,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她不知道,如今抱着的人,已经不同。
重新开始,多么美妙的词,饱含了所有的憧憬与希望,如果世间一切错过皆能重新开始,那么这世间,是否还有悲剧存在?
如果一切真的能重新开始,那么她所有的选择,是否也能洗牌呢?她还会不会选择借用一国亲王的身份寻找风魄?她还会不会心不设防与宫漓尘有那么多往事?她还会不会任由自己与那么多人产生纠葛?
重新开始,这一句话便已是梦游仙境般的畅想,但她也知,重新开始,是一个人走到绝境之后才会有的期盼。
宫漓尘,我已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只要走出去便是一片广阔天地,又何谈绝境?
“漓尘……”
“若无重生,不如早死。”宫漓尘硬声说道,他没忘记与粉衣女子的约定,如若珑月当真是要放弃,他要救珑月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堪受辱,也唯有早死。
“漓尘,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虽然如今是摄政王,论血脉上也说得过去,但是,我现在做的仍旧是谋逆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要诛九族的,你明白么?”
“我与你无名无分,不怕诛九族!”
珑月不明白宫漓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固执,且有点儿……孩子气?
闭眼朦胧间,一抹冰凉颤抖的唇附上她唇齿间,那小心翼翼的姿态让她不禁有些心疼。那似乎已经阔别许久的触感似乎震塌了她记忆中的某个角落,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信誓旦旦,那些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过往,一点一点崩开,散碎在她记忆的空间中,一时间恍如隔世。
她其实仍旧爱着他,爱情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割舍?那么,明明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为什么?为什么?
为了帝景天?为了溯?为了竹真?为了汐了了?
似乎都不是,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漓尘,你也累了,就睡在我身边好么?”珑月强撑着眼眸看向宫漓尘,看着他小心在自己身边躺下,看他一直望着自己,不一会儿,再也经受不住心神放松的疲惫,沉沉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想看看宫漓尘的梦境,曾经她也问过珑雪,她们有入人梦境的能力,只是兴许看得并不真切。而她却无端相信,她能看见宫漓尘在想些什么。会有些疲惫,而她如今,不管疲惫与否,不都是在睡着么?
炼狱后,大现朝阳 。。
秋雨如丝夜夜凉……
待到珑月能够起身下床,坐在宣软的椅子上在院中小坐的时候,院中已经撒满了金黄的落叶,还挂着些许水珠,乃是清晨一早飘落的些许秋雨。空气分外清新,杂糅着泥土的馨香,天边一抹淡淡的彩虹,衬着院中青砖绿瓦,怎么看她都仍旧喜欢这个家。
谁也没有再提要离开的事,仿佛那件事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众人的噩梦都已经过去了,大雨晴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彩虹。
暖暖的一杯蜜茶,几块合她口味的点心,细细的品,慢慢的想,宫漓尘的梦境几乎颠覆了她对他的认识,甚至颠覆了她的世界观,恐怕需要她花很长的时间慢慢去梳理。
而她从他的梦境中,和后来宫漓尘自己的说辞中也拼凑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昏迷了有近一个月,其间各路医者纷纷束手无策,最终还是个女子救了她,且那个女子脾气很大。
就连她王府中的厨子也受过那女子的气,而她却从宫漓尘的梦境中看到了另一样东西,他与那个女子的约定,眼看便是一月之期。
“珑雪,你是不是应该快到了才对?我有急事找你。”
不一会儿,对面却传来了珑雪满腔的抱怨,“我说,姐啊,你前些日子睡得连精神都屏蔽了,一闲下来就是催我,我现在还在遥遥无际的大漠中,天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你那里。急也没用,我恐怕帮不上忙。”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可以一个月以后才毒发,据说症状是七窍流血。药是黄豆大小,莹白透亮的那种。”
“谁中毒了?莫不是又是我那多灾多难的姐夫?”珑雪性味十足问道,话锋一转又来嘲笑珑月,“姐,人没有知识不可怕,没有常识却很可怕啊,小说看多了的人果然更加可怕。这个世界有什么毒药一个月以后才毒发?人是有新陈代谢的好不好?毒药又不是定时炸弹。”
而珑月确实有些关心则乱,这个道理她岂有不明白?只是事情发生在宫漓尘身上,她就不得不小心些。
“再者说,中没中毒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就算中毒也不会刹然猝死,眼底指甲肤色,很好辨认的。自己看去吧,我很忙。”
说完,珑雪毫不犹豫的切断了联系,比起平日里婆婆妈妈的样子判若两人。
忽然,半敞开的院门处闪过一道人影,黑乎乎的速度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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