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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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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真是个明白人……”曲畹悄悄用那条完好的左臂向他摸去,打算把令牌偷回来。
      此时,他们是躲在一条密密的林带后头,林带那边是喜庐,林带延伸出去,是个断崖。若从断崖边往下绕,能看到大楚三军。
      追兵的声音已渐尽了。

      第十九章

      曲畹手指快要碰到他自己的令牌。
      明月公子却抢在他前面举手,卯足劲把令牌弹出去。那令牌直落在断崖口。
      追兵看到令牌,道:“瞧!他们难道从这边走的?”“糟糕,曲将军要是逃回到他那里,咱们全完了!”“这个令牌……先带上。万一明月公子控制住了他,我们拿着令牌说不定有用。”“嗐!他都吃里扒外帮人家跑了,你还信他?”“毕竟是我们的公子……我们先在崖下搜搜看?”
      追兵往断崖下较劲,林带之后暂时安全了。明月公子松口气:曲畹三军都在山下,一知道主帅遇袭,立刻会发动攻击。宋兵既拣到令牌,够聪明的话,就会先用它稳住摩罗城军。那末,宋兵也暂时安全了。
      铁臂从后箍住明月公子的肩。曲畹冷厉道:“那我的兵就任你们屠杀?”
      明月公子神色不动:“你的令牌这么狠,三军一见,就能任人屠杀?”
      曲畹踌躇一下:“他们不是傻瓜,更大的可能是原地待命,追查我下落——你快把我送回去。”
      “是哦,”明月公子反唇相讥,“我觉得送去给我们的人胁持最好。”
      说是这样说,他真的很担心依涸谷嶙古的驴子脾气,啥也不听,先杀曲畹再说,那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涸谷嶙古之亡位,已不可挽回,但明月公子希望,至少能温和的亡,而不至于被杀成千里赤地。说到底,郡王昏昧,百姓何辜?!
      星斗缓缓在空中转动。斗转星移哪……背靠着大地,望着苍穹,仿佛人世间一切都可以无关。
      然而毕竟谁能离开尘世?
      断崖那儿一无所获,追兵又原路搜了回来。曲畹一手抓住明月公子,单膝跪地。
      ——咦咦?
      哦,他不是跪明月公子,而是跪下朝着地底据说魔王在的方向,庄严道:“你救我出去,我发誓约束部下绝不在涸谷郡屠城!”
      “也不让类似事件发生,不管是何规模,你必须用尽全力去阻止。”明月公子补充。
      “是。”曲畹道,“我向魔王与曼王发誓。”
      魔王是妖魔们事实上的领袖。曼殊是他们现在的领袖,震憾力不问可知。明月公子一咬牙,引着曲畹摸到木丛后的山崖,下头就是深深幽谷,连涸谷郡的樵夫都很少入内。明月公子将藤蔓绑在曲畹腰上,帮他下去。
      说不出两人是如何到达谷底的,总之脚落实地,两人都折腾掉了半条命。曲畹身子倚靠在明月公子身上,明月公子把他推开。
      曲畹诉苦:“我走不动了!”
      伤在胳臂,痛在心哪!何况那条大筋连着腰——对,曲畹现在基本处于半身不遂状态,还有毒气未清。反观明月公子,四肢健全头脑清醒,搀扶一下战友怎么了?不带这么绝情的!
      明月公子瞥他一眼,不说话,看一头野鹿来吃食,用眼神示意曲畹噤声。野鹿越走越近,明月公子口中轻轻模仿出流水的声音。
      山野中的野兽需要喝水,哪怕现在不喝,找到新泉记下来,日后难免有用。果然野鹿听到水声,就循着走过来,猛见是两个人类,大惊,撒蹄子要跑。明月公子眼明手快,一把揽住它,它奋蹄挣扎,公子抚着它的脖子,温言嘟哝一番,它逃又逃不走,感受到公子的力量与善意,不得不逐渐安静下来。明月公子用藤萝系住它,叫曲畹坐上去:“喏,现在有脚力了。”
      曲畹毫不领情,反而抱怨:“你直接背我不就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明月公子冷哼了一声。
      两人一鹿,在林中慢慢行走,先是明月公子在前、曲畹在后,渐渐变成曲畹在前,明月公子在后。曲畹听到“卟嗵”一声。
      回头,但见明月公子已经倒在地上,双颊涨红,烧得人事不省。
      曲畹中的毒,明月公子一样吸入。但因为他先服了装病的毒,两相冲击,倒暂时克制住,明月公子又用内力强行压住,所以能比曲畹精神,但救了曲畹之后,走到这里,毕竟不中用了,压久的毒一发作出来,倒比原来更凶险。
      曲畹只好忍着痛从野鹿上下来,忍着痛把明月公子再扶上去,很担心的跟野鹿商量:“你别跑啊!是这人把你制服的,你看着,他啊……其实心眼儿还挺好的,你别闹腾啊?”
      野鹿刨了刨蹄子,还真忍受了换明月公子到它背上。曲畹看着明月公子昏迷涨红的脸,不觉叹了口气,喃喃道:“真像啊,不愧是同胞兄妹……”说着就生起气来,“明明是要兴师问罪报仇的,为什么变成照顾他?——昏迷的人会不会防备少一点?”把嘴凑到明月公子耳边,试问一句:“你还记得你的妹妹吗?”
      明月公子半晌不说话,耳垂都烧得微红,形状玲珑诱人,曲畹心旌摇荡,强自抑制,正要把嘴离开,明月公子张开烧得干裂的双唇,回答了:“我……没有妹妹。”
      “眉娘呢?!”曲畹追问。
      “呵,她……”
      “为什么让她死?!”曲畹丢出这句话,心里在盼望。盼着公子答一句:她没有死啊!那就——
      “没有选择哪。”明月公子在高烧的梦魇中,叹息着回答。
      曲畹顿时气往上冲:“凭什么?!你可知道她、她——”
      “她是我唯一心爱的女子,为了她,我不能再娶任何人,以至于被传成有断袖之癖!”这句话,在曲畹胸口冲荡,毕竟没有说出来,他咬了牙问:“她所犯何罪。”
      “她没有。”明月公子道,“有罪的是我。”
      “你让她替你顶罪吗?”曲畹一惊,“你犯了什么罪?”
      明月公子哭了起来,泪眼迷蒙:“我的出生,就是罪了吧。”
      既然认罪,那就去死好了!曲畹杀心顿起,左手抬起,去掐他的脖子。
      这样纤细的脖子,手握上去,温香暖玉,血脉在手指下别别跳动。曲畹掐不下去。他想,先宣明罪状好了!“你知不知道八年前——”
      明月公子忽然张开明眸:“你不准乱来!你中的毒比你想像的深,要靠我解。”蹦完这一串话,又眼一闭,继续昏倒了。
      曲畹呆了片刻:“你……是在诈我的吧!喂,你可知道眉娘——”
      “哎。”明月公子仍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声音娇媚无匹。
      曲畹石化片刻,又试了一声:“眉娘?”
      明月公子又应了一声,这次把脸也碰到他手上了,挨挨蹭蹭,如猫。
      曲畹手指尖都抖了:这家伙是疯了吧?……呃是烧糊涂了吧!
      如果不是烧糊涂,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怎么会……给他这样难得的机会。
      双胞兄妹,相貌一模一样,声音都一样呢!罢也,在这无人的森林,假凤虚鸾,且一偿夙梦。
      曲畹把手留在明月公子颊边,痴然道:“你可记得我当时还只是一介白衣,偷跑到涸谷郡来,不小心落到荷花田里,你笑得不行了,划一个小木盆来救我,那木盆原来是你拿了采莲农人的。他们来追,你拉着我逃跑,一边跑一边笑。”
      “我记得。”手边人昵声回答。
      “你记不记得你想要的房间?”曲畹又道,“我照你说的那样布置了,想叫你哥哥见了吓一跳,我好趁机问你的事。”
      “你真不应该。”手边人嗔道,“还记得那房间?多幼稚的品味!”
      曲畹一呆:明月公子?不不,仍然是眉娘。是长大成熟之后的眉娘!
      他闭了闭眼睛,只怕有泪会涌出来:“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回答,垂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抚着眉毛,我福至心灵,问:‘是叫眉吗?’你笑了,瞅我一眼,说‘叫我眉娘好了’。”咬上了牙,“你说你的存在对同胞哥哥不利,已决意——”
      “不要再来找我。多谢与你的相遇,我可以放心的下决断了,即使已经倾心,我还是不能放下自己的责任呢!”明月公子喃喃的复述那句话,拧起了清丽的眉毛,言语变得杂乱,“有我无她,有他无我。这个世界没有她存在的余地。没有了……”
      是的。曲畹悄悄的跟踪她,认准了她的家门,后来再找,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她。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果然因为身上带着某种秘密,所以被家人除掉了吧?杀她的人,也都该死!
      可是这张脸……这张是和眉娘一模一样的脸,蹙着眉,是快醒过来了吗?曲畹仍然下不了杀手。天边已如琥珀般微明,森林时而疏些、时而又密了。曲畹自己的伤已经好些,手按在公子背上——他竟然一路都在帮忙公子祛毒?曲畹怨恨起自己来,忍不住出声自责:“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着水声走就好。”明月公子轻声回答,如此温柔,以至于曲畹不知他此刻是公子、还是眉娘。
      呃……不过他真蠢。万流归海。野鹿适才乱走一阵,耳畔传来真正的水声。曲畹顺着山泉的走势,果然看见了出路。密林在这里打开一道缺口,是个小悬崖,山溪变成一道瀑布,从那里纵身而下。绕过瀑布就好了!在那之前——曲畹望了明月公子一眼。
      安全地点已经到了,是不是把这个娘娘腔从瀑布掼下去呢?眉娘的身世仍然没问清,但至少她大仇得报。他答应过公子不屠城,可没答应过不杀公子本人。
      不过在最终动手前,还有件事:公子刚才说,他中的毒比他想像中的重?不管是真是假,他是不是应该搜一下解药先?
      曲畹解开藤蔓,野鹿松了口气,纵蹄离去。曲畹则伸手探向明月公子的怀中。呃,这手感似乎有些……
      有杀机逼近他身后。
      曲畹双脚大字分开,腰胯松沉,蹲身旋转,反应之迅疾自如,完全显示出他是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下。随着如枢纽般腰胯的带动,双掌轻灵缓和,肩胛摆动的猛推双掌,带起狂猛的劲气狂飙,正面迎击来袭者。
      然而来袭者的掌风太过奥妙了!称得上是“身有所感,心有所觉。随其所适,因而取之。顺而成之,合而解之。”先以鼓荡之劲震撼敌人,使对手如陷波涛之中,既而发动无懈可击、以防为攻。
      曲畹双拳击出,迎上对方双掌,全力硬拚。偷袭者淡然应对,更无声无息踢出一脚。曲畹现出骇然神色,已来不及变招。“蓬!”曲畹应掌狂喷鲜血,往后抛飞。他心道:这次死矣。
      然而救星来了!
      曼殊竟然亲自来了!
      偷袭者连忙逃跑。
      逃了,还带上了明月公子。
      曼殊照顾曲畹,并没有及时追上偷袭者。曲畹眼冒金星道:“别管我!先去追!”
      副统领道:“曼王不管你?你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不是曼殊及时救他。他现在都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曼殊没有及时追上去,其实另有深意存焉。
      这个偷袭者,是地州的心光穆甃。
      穆甃身为正派人士,要杀妖魔这边的曲畹,是很正常的。但她救明月公子,不光因为灵妖对立。
      曼殊半天之后,才去见穆甃。这个时候,穆甃已经把明月公子治好了,用的就是“慈怀焕新生”的技能。
      穆甃用这个技能,损失的是自己的生命。她一般是不使用的。但是为了明月公子,她必须使用。
      曼殊来时,明月公子静静的躺着,头发整齐,双手合在胸前,衣服也整整齐齐,并没有很狗血的散开衣襟披下头发让别人看“他”其实是一个女的。
      但是凭曼殊跟穆甃,当然看得出来,他本来其实就是个女的。大约为了防止被他国君觊觎——就连扮男儿身,他国君都想吃了他呢——总之他就扮成男的了。
      穆甃并不是看出来明月公子的女儿身。她从来就知道明月公子是女儿身。
      曲畹也被曼殊彻底救活了。他跌跌撞撞的来了。看到穆甃守坐在明月公子身边的样子,他也愣了愣:“呃……你喜欢他?”
      曲畹还是以为明月公子是男的。
      “你喜欢他吗?”曼殊对着曲畹明知故问。
      “我怎么可能!”曲畹理所当然的否认。他说他喜欢的是眉娘!是明月公子的妹妹!他以前微服出游时遇见的!但是眉娘后来就不见了。他知道,肯定是明月公子嫌妹妹私情丢人,把妹妹给杀了!所以他要找明月公子报仇哦!
      “不是这样的。”穆甃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曲畹不知道她是穆甃,所以很不信她。
      穆甃在使用慈怀焕新生的功能时,介入了被救助者的生命,包括记忆。所以知道,明月曾经高烧不退,失去了一段记忆。同时明月是女性。并且明月没有姐妹。
      接下去的推理,就像一加一那样简单了:明月遇见了曲畹,那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发展,她就高烧失去了这段记忆。她一直考虑是不是彻底扮成男的。高烧之后她觉得还是扮成男的算了,一点都没想到负了曲畹。
      曲畹知道明月原来就是眉娘,真是太开心了!他太高兴自己没有真的杀了明月公子。他现在可以跟明月再续前缘了——他以为!
      曼殊阻止了曲畹的兴奋。她建议曲畹听听别人的故事。人家跟他一样有权力跟明月再续前缘——说不定比曲畹更有权力呢!
      曲畹听不懂。穆甃跟明月需要再续前缘吗?这是什么鬼?
      穆甃终于开始述说了。
      她一说,就说起不知多少年前,一段前朝往事。
      往事中有一个王家千金,是郡媛,名为千紫。
      千紫的双足陷进冰冷湖泥中时,她很惊慌,并且懊恼。
      好端端一个郡媛、偌大一个宫殿,为什么偏偏要躲开宫女的保护跑到这个角落来玩?落进荒废的湖里,简直是自寻死路。
      幸好千紫的体力相当强健,经过殊死挣扎,总算拨开害人的野草,扒回到岸边,半个身子还在湖里呢,但暂时没力了,就先趴着歇歇。
      足音踏碎草叶。
      千紫惊喜的抬头,一声“快救我”还没发出,就噎死在喉咙里。
      乌黑的眼睛满含冰冷嘲笑。这来的是她同父异母姐妹,郡媛望冷。
      千紫记得母亲曾经怎样抱着她的头,絮絮警告:“那个女人叫辰妃,你千万别招惹她和她的女儿。她们是两条毒蛇。”
      当时辰妃微低着艳丽的面容,凤头珠滴垂到眉睫前,一动也不动。她膝下的女孩、小小的望冷郡媛却突然抬起目光,向她们母女隐身的地方瞥了一眼,满眼是乌黑的嘲笑。
      千紫当时就从头冷到了脚。
      如今这双眼睛高高在上睨视着她,真红珠屐满不在乎的踏过污泥乱草,踩在她面前。
      千紫自小腿以下正陷在湖泥中。沉积了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深的老泥,像一张贪婪的大嘴吸住人不放。这小巧漂亮的珠屐只要轻轻抬起来踹一脚,千紫就要跌下去、陷下去,一命呜呼。
      死亡好像青冷的蛇,从千紫腿脚慢慢缠上来,“嘶嘶”吐着信子,寒意缭绕。

      第二十章

      然而望冷看了千紫片刻,弯下腰,伸出手,大力的把她拉了上来,甚至用力不当一个趔趄摔到草地上,唇角只是绽开一朵艳丽的笑:“你真重。”
      千紫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不好意思的笑着,正要致谢,那艳丽的唇瓣忽然已经擦在她耳朵边,轻轻道:“从今以后你的性命是我的了。记住,你欠了我。”
      寒意刻入心底。千紫四肢趴在地上,看自己的手指瑟瑟抖起来。远处,宫女的呼唤声随着暮霭一起升起。
      ——千紫会一辈子后悔今天的相遇。那一年,她七岁,望冷郡媛八岁。
      这后不久,千紫被辰妃请旨抱到她宫里养着,因为“望冷这丫头老吵吵着要跟紫郡媛玩儿。臣妾看那孩子也怪可怜见的,倘若能抱过来,就当自己亲生的养着,郡王您说可好?”
      那能有什么不好?宫中女人将自己孩子过继给高贵妃嫔名下,是有先例的。千紫的母亲当年只是个卑贱的“更衣”,偶然被郡王醉后宠幸,养育出千紫,也不过晋了个“贵人”号。这上下郡王连她们母女俩的存在都记不太起来了,还亏辰妃提醒,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叫内库房开几匹纱缎、两斗刻如意纹金银锞子送到“李贵人”房中,叫她到辰妃面前谢恩——身为三妃九嫔之首的辰妃,能主动提出收养一个这样出身的郡媛,对于她们母女是一种“恩”。
      那时候千紫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恩典”了。她也不在她母亲身边。这家伙看看好像世界太平,又躲到她不该去的园子柳阴底下睡觉去也。
      谁知这几日正因为王太子自开蒙讲学以来、大有进益,王后很是喜欢,到郡王面前请旨,将京城里王公大臣府上的小公子们都邀进宫来,陪上王太子一两个月,切磋切磋。宫里头小男孩本来就少,太后猛见这一群,也欢喜得不得了,亲自带他们在宫中玩玩,好死不死就上了千紫这儿来。
      这一片园子地面平坦、芳草如褥,太后命内侍取了小藤球来,叫小孩们蹴鞠作耍子。千紫的保育阿娘原先偷懒没急着找她,现在更不敢过来了,只好对天祷告她藏得好些,别露了脸闹出乱子来。
      话说这群小男生你争我夺,倒也踢得有模有样,眼见王太子一队就要夺标,横刺里插出条腿,硬把那藤球踢飞。王太子恼怒,道:“这算什么?你自己去拣回来!”那小孩笑笑,果然自己去拣,球却滚到了柳阴深处。他追过去,猛见张粉粉红的小圆脸藏在那里,正瞪着他看呢。
      千紫有时候真恨不能打断自己的腿。
      她现在的身份是应该乖乖坐在屋里学绣花、尽量少给娘亲惹麻烦的,为什么老要不安份呢?也没法子了,只能拼命比手势、作表情,叫眼前的男生别响。他只是揉揉眼睛看着她。
      千紫急得拿手掌往脖子上一抹:你敢出声就死定了!
      草坪上的人们开始奇怪:“北温三世子,您怎么了?”
      男生向千紫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看见了!”然后在千紫背过气去之前,他补充完这句话,“我终于看到球了!”于是拣起球快快乐乐跑回去。
      千紫揉着胸口,真以为刚刚会死掉。
      然而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她,这一刻或者以后都如此,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
      人们蹴完鞠终于离开了,千紫四肢瘫软爬出来,一双漂亮的小花屐又慢悠悠踩在她面前:“你怎么总爱在地上爬呢?”望冷唇边噙着个笑,“从现在起你归我妈养了。”是这样镇定的通知她。
      千紫用很多时间消化和理解这条消息之后,愤怒问:“为什么?”
      “因为你很好玩。”这就是全部答案。
      李贵人给辰妃谢恩时,完全没有指责她毒蛇的意思,只不过匍匐在地,献上露骨的惶恐和媚态。
      千紫几乎要怀疑地上这个人是不是她亲生母亲。可是妈妈拉着她作最后嘱咐时,手抖得那么厉害,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悲哀涌了上来。千紫忽然泣不成声,像再也没有明天那样、像要把自己淹死那样,哭啊哭啊哭个不停。
      辰妃在贵妃榻上摆了摆手,叫宫人不动声色把千紫拉开。她淡淡含笑道:“我既然在郡王面前请了旨,自然对紫郡媛像亲生孩子一样疼的。贵人可以放心。”
      李贵人走后,辰妃却没有再看千紫一眼,只是招手把望冷叫到身边,半抬了眼皮问:“你真是喜欢跟她玩?”望冷点点头。辰妃垂眸道:“好,玩去吧。只别惹出事情来。”于是便闭目养神了,好像刚刚不过给孩子送了条小猫小狗作礼物,那么轻易……后面总该还有句话吧?千紫站在旁边发呆。望冷一把拖了她的手:“走吧。”那只手娇嫩冰凉。
      望冷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玩伴。她每时每刻都能想出新鲜点子。整座宫廷中,怕也只有千紫敢陪她疯。于是童年立刻就绚烂了起来。
      甚至,在望冷的提携下,郡王心中也算有了“千紫郡媛”几个字,多接触几次后觉得“这丫头愣冲冲的挺像朕当年”,甚加怜恤。人说“李贵人的女儿”算是一跤跌进了青云里。
      这样一来,李贵人自然要愈加感辰妃之恩,时时到她宫里请安奉承,看在人家眼里,恼了一个。谁呀?中宫的王后。她将李贵人叫来,把“你如今将怀中的血团儿抱向高枝去了,眼中哪还有中宫殿”这样的话狠狠嘲讽了几句。李贵人只是叩得头。王后却道:“好了好了,仔细这张花容月貌磕出印子来,倒是我的不是。”叫她自往廊下石头地上跪着去。
      李贵人身子原有些不爽,跪不上半个时辰,眼前一花晕倒在地上。王后也唬了一跳,忙命救醒,问是怎么了。李贵人怕人说她撒娇撒痴,忙叩头回说:“大约一时血不归经,惊动了娘娘,是臣妾的罪过。臣妾再去自罚跪着。”
      王后察她神情,是一团老实,方放下心来,寻思着“威既作过了,如今还须施恩”。正巧见下头供了筐新鲜杨梅上来,便命攒一盘子送于李贵人,边含笑道:“都说妹妹是个赤诚人,我今儿才信了。方才不过玩笑,妹妹休再惊惶。这些儿果子,拿去摆着玩玩罢。”
      这杨梅是临海异物,京中本就不多,何况此时节令不对,本不该有这东西,商人们不知用什么法子弄得来,硬朗新鲜,恰似正当令的般,其价不啻千金。故李贵人万分感动,向上叩头谢了,回得宫所来,却眉酣眼慢、一头睡倒,身上渐渐烧起来,言语都不能了。
      宫人们忙请太医。太医把了脉,道是先前夜间睡眠不稳,已感了风露,日间又复受寒气侵伤脾脏,成了个伤寒之症。脾属土,土性浑厚,本来不易受损,然也要靠平日积养。病人平日少食五谷,土气薄弱,因此邪寒趁虚而入,甚难应对。幸五行中火能生土,因此用温热药物投之,必能奏效。
      那一日李贵人本该亲身到辰妃宫里请安的,就只遣了个贴身的老尚人过去。老尚人向辰妃告罪了病情,辰妃自然有些面子上的安抚赏赐。却又千紫的贴身丫头秧儿,每逢李贵人来时都要悄悄挨在门外、给母女俩传递些口信和物品的,今儿也来了。老尚人一脚踏出辰妃门外就给她拉住,问长问短。老尚人难免和盘托出,道是李贵人用了药后,虽然神智清楚些,但舌苦心燥,半日里下红两次,这病怕是说不得咧……嘱咐秧儿先瞒着这消息,好好照顾小郡媛罢了。
      秧儿当时骇得脸都黄了,回去,千紫哪有看不出的道理?紧捉着盘问,秧儿到底藏不住,老实都说了。千紫猛觉一个闷雷从头顶劈下来,呆站着只是不响。
      正巧望冷遣她丫头小凤凰来传话,叫千紫快去玩儿,“那几个沙包都带上,敢迟点儿你就小心了!”千紫直愣愣瞪着她,目光好生可怕,把小凤凰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嗫嚅着:“都是冷郡媛的原话,婢子不过是奉命传话儿的,郡媛您……”
      千紫“哇”的哭出来,猛一头奔出去,旁人所料未及,没拉住,千紫早一路跑过重重的门径与园子,到了母亲那里,头埋在被褥边,胸口急剧起伏着,一时也无话了,只看漏壶中的水一滴一滴落在下面银盘子里,铜鹤口内含着的香烟凝滞在室中。李贵人闭着眼睛,手垂在被子旁边,指甲是黄紫色的,沉睡不动。众人赶了来,都站在门边不敢说话。千紫的眼泪就一滴一滴落在大瓣牡丹花的刺绣被面上。
      李贵人昏沉中似有感应,眼皮动了动,强挣着醒了过来,乍见千紫,只当是梦中,唇角流出一丝笑:“阿紫……”猛然醒悟,大怒道,“你怎么在这里?!”拼命举手推她,“来干什么!你已经过继给那边,又来干什么!染了病气好玩吗?!”
      她病中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就把千紫一跤推倒在地,自己扶着床沿喘气,又是咳、又是抖,还直顾说:“来人……你们都、都是死了吗?咳咳……还不快叫她走……走!”
      宫人这才慌慌张张进来,把千紫抱了出去。千紫脸埋在人家的衣襟中,只能从腋下看出去一角。青蓝棉布宫衣围成的这小小三角中,母亲房间显得格外昏暗,香烟绕在床脚,大瓣牡丹滑下去、铺展到地面,秋香柳纹的雪白寝衣裹住一个瘦小的人形,伏在那里喘个不停……千紫后来一辈子都记得这个画面。
      画面中,母亲这么小这么小,好像随时可以被那团青蓝色挤成粉碎。
      宫人们送千紫上轿回去,半路,叫望冷迎住了,她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恨不能把千紫从轿中揪出来吃了也似。千紫这边的宫人们忙上前解释说李贵人病重了等语,为千紫开脱。望冷并未出声。千紫在轿中,满心躁怒,也不说话,举手把轿帘子一撩,虎着脸跳下来,提着裙子就跑开。众人一时都愣了,还是望冷反应过来,忙叫追上去,却是晚了一步。
      千紫虽贵为郡媛,野起来跟只小猴子也不差多少,瞅着哪儿丛深草密就往里头钻,裙子被勾住了,干脆脱下来,就穿着小衣蹿出去,一直跑到个僻静地方,蹲下来好好哭了一场,渐渐听得人声寻来,忙再溜开,钻过一个狗洞,正拨开面前花丛,猛见外头有个人,唬了一跳,赶紧把身子缩回去,那人却把花丛又拨开了,探头进来笑道:“咦,又是你?你是在这里做事的?”
      这却是那天的男孩子。
      千紫看看地形,原来自己已跑到王太子宫的地方了,心下发虚,口中犹硬道:“我在这里那里,又管你什么事?”
      那男孩子倒料不到千紫敢给他脸子,一时怔在那里,将千紫上下看一眼,还没说话,院门外人声已经往这边来。
      千紫埋头又往树丛里钻,男孩子一把拉住道:“且住且住,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又躲了懒了,现在叫人追着打呢?”
      千紫翻个白眼,哪有心思与他分辩,就道:“是啦是啦。你放手,我要走了。”
      那男孩子却露齿一笑,道:“我在家里也会被人追着打,只没试过躲树丛里,不知滋味如何?”就自说自话钻了进来!
      千紫骇一跳,压低嗓门吼:“你干什么?!”
      然而人声已近了。
      男孩子一把抱住千紫,往树丛深处闪去,千紫也不敢高声,就随他一起猫在那里,窥着人声近了又远了。她凝视着外面的虚空,他凝视着她。
      她的脸是粉粉一个团子,画上几条泥印子,益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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