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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内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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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炎和过劳等等。事实上,就算她曾因为关节痛求诊,医师也只当成一般的软骨退化和组织发炎来治理,毕竟多发性骨髓瘤多发生在年老的男性身上,在四十余岁的妇女身上发病,颇为罕见。
阿恰没想到母亲会患上绝症。在阿怡眼中,周绮蓁就像《百年孤寂》里老邦迪亚的妻子易家兰一样坚强,即使活不到一百多岁,也一定会成为一位壮健的老人家,看着子孙长大独立。当她细心察看病榻上的母亲时,她才惊觉年近五十的母亲不再年轻,多年的操劳将身体磨蚀掉,眼角的皱纹就像枯干树皮上的龟裂一样深刻。她握着母亲的手默默流泪,可是周绮蓁却表现得泰然自若。
“怡,别哭。还好你坚持中五毕业便工作,我现在走,至少不用担心你们两姊妹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不,不,那才不好::”
“怡,答应我,你要坚强一点。雯雯是个纤细的孩子,以后便得由你照顾了。”
对周绮蓁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尤其她知道丈夫在彼岸正等着她。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两个女儿。
结果比起医生的估计,周绮蓁更早离世。两个月后,她因为血钙浓度过高引起并发症,肾衰竭和心脏病发死亡。
在母亲的葬礼上,阿怡忍住了眼泪。这一刻她完全体会了母亲送别父亲的心情——即使再哀伤,即使再悲恸,她都要坚强地撑住,因为往后小雯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在小雯身上,阿怡看到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失去父亲、眼神空洞徬徨的自己。
阿怡觉得,小雯因母亲病逝所受的打比当年自己失去父亲更大。阿怡本来就不爱说话,但小雯一向开朗,在母亲离世后变得话少内向,反差尤其明显,跟以前判若两人。阿怡还记得以往一家人快快乐乐吃晚饭的情形,小雯总爱在餐桌上谈学校生活,诸如哪位老师在早会说错话出糗、班长向导师打了什么小报告、班上流行什么无聊占卜话题,说得口沫横飞。那些愉快的片段,恍如隔世之遥,如今小雯在餐桌上只低头默默地扒饭,如果阿怡不主动打开话匣子,小雯会在吃完饭后吐出一句“我吃饱了”便离开座位,再缩回自己的“房间”面无表情地滑手机。自从阿恰外出工作后,周绮蓁改动了像俱位置,利用柜子和书架分隔出两个小小的空间,好让女儿们有一点隐私。
——先给她一点时间吧。
阿怡如此想。她不想逼妹妹改变,尤其小雯正值十四岁的尴尬年龄,阿怡理解到硬要这个年纪的孩子克服内心的悲伤只会适得其反。阿恰深信,不久小雯便会走出阴霾。
的确,小雯在母亲病逝半年后渐渐回复昔日的神情,阿怡也看到妹妹偶尔露出笑容,只是她们没想到,家族的并没有因为母让世而终止,命运将她们导灵更严苛的处境之中。
2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七号下午六点多,阿怡接到意外的电话后,忧心忡忡地赶到九龙城警署。警员领她走进刑事调查队的办公室,身穿校服的小雯正由一名女簪陪伴着,坐在房间角落的一张长椅上。阿怡甫看到小雯,立即趋前抱住妹妹,可是小雯没有回应,只是茫然地任由阿怡紧紧的拥着自己。
“小雯一”
阿怡放开妹妹,正想发问,小雯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反过来抱住姊姊,将脸孔埋在对方胸口,泪如雨下。她哭了近十分钟,情绪渐渐平服,身旁的女瞥便对她说:“妹妹,你不用害怕,你姊姊也在这儿了,你就将事发经过告诉我们吧。”
阿怡从小雯眼中看出她还有一丝犹豫,于是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暗暗鼓励。小雯望向女警,再瞧瞧桌上填上了自己名字和年龄等资料的口供纸,呼出一口气,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个多小时前的事。
小雯在油麻地窝打老道的以诺中学就读。以诺中学邻近九龙华仁书院、真光女书院、基督教信义会信义中学等等,位于油麻地学校区,虽然学生成绩不及华仁或真光等名校,但也算是区内热门的教会学校,加上校方提倡利用网络、平板电脑等“科技噱头”协助学习,在学界小有名气。小雯每天上学,必须先搭一程专线小巴从乐华村到观塘地铁站,再乘半个钟头的地铁到油麻地站,下课就反过来搭地铁到观塘站转乘小巴。虽然以诺中学下课时间是四点钟,但小雯有时会在课后留在学校图书馆做家课,所以在十一月七号这天,她比平时晚了一点回家,五点左右才离开学校。
从九月开始,因为有香港市民反对政府提出的选举改革方案,发起示威抗议,而当政府动用防暴警察镇压民众后更令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大量不满的市民涌上街头,占领堵塞金钟、旺角和铜锣湾的主要马路,瘫痪部分地区交通。由于路面的公共交通工具改道及停驶,市民纷纷改乘地铁,于是地铁乘客暴增,尤其在上下班的繁忙时间,月台上塞满等了两、三班车仍未能乘搭的市民,车厢里更挤得令人透不过气,别说好好抓住扶手吊环,大部分人连转身也做不到。乘客只能背靠背、胸贴胸、踮起脚跟站立,随着列车加速减速向前或向后挨过去——不过因为太挤,倒不用担心跌倒,车厢里连让人倒下的空间都没有。
小雯在油麻地站上车后,只能站在第四卡车厢尽头的位置,紧贴着左边车门。观塘线列车只有旺角站和太子站在左面上下车,往后的车站乘客都是使用右边车门,所以列车经过太子站后,小雯便等于站在车厢一个死角。她一直习惯站在这个位置,因为她要到观塘站才下车,待在这角落便不用每个站移动身子让位给乘客进出车厢那么麻烦。
根据小雯忆述,她是在列车刚离开太子站时察觉异样的。
“我……我觉得有人摸了我一下……”
“摸了你哪一个部位?”女警问。
“屁……屁股。”
小雯结结巴巴地说明,她当时抱着书包,面向车厢外,不知道背后站着什么人,但她觉得有人用手摸了她屁股一下。她回头瞄了瞄,却没看到特别的人,只是一张张平凡的面孔。除了几个跟同伴聊天的外国人、一个站着打瞌睡的矮胖上班族和一个大声讲电话的鬈发大妈外,
其他人都低头自顾自滑手机。即使车厢中挤得要命,人们还是不愿意放过片刻使用手机上社交网站、聊天、看影片或玩游戏的机会。
“我、我一开始想我可能误会了……”小雯以蚊子般的声音说:“车厢很挤,或者是有人想从口袋掏手机,不小心碰到我……可是隔了一阵子,我发觉……呜……”
“那人在摸你屁股吗?”阿怡问。
小雯紧张地点点头。
在女警的追问下,小雯胀红着脸,描述她被猥亵的过程。她感到那只手正缓缓地搓揉着她的右边臀部,于是紧张地伸手护着后方,但因为车厢太挤,她挡不住那只手。她无法转身,只能扭过脖子用眼神警告色狼,可是她转过头,却不晓得犯人是背贴着她的西装男,还是旁边一个秃头的老翁,抑或是站在她视线死角的某人。
“你没有呼救?”阿怡问道,可是话刚离开嘴巴她便后悔。这句话太有责怪的味道。
小雯摇摇头。
“我……我怕惹麻烦……”
阿恰不是不能理解。她也曾在地铁上目睹色狼侵犯其他女生的案件,可是女生呼救、抓住色狼后,旁人反而以鄙夷的目光端量那位受害者,而犯人更大声嘲讽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偶像明星?我犯得着摸你的奶子9。”
小雯停顿了数分钟,像是整顿心情后,再缓缓说出案情,女警便将她的话记录在口供纸上。小雯说她陷入混乱期间,那只手的触感突然消失,正当她松一口气,以为对方收手时,那只手竟然掀起她的校服裙,直接摸她的大腿。她感到一阵恶心,就像被崎螂虫子爬上身子,可是这时她动弹不得,只能焦躁地期望那只手不会往上爬。
当然她的愿望落空了。
那色狼直接摸上小雯的屁股,手指勾着内裤边缘,指头朝私处缓缓移动。小雯害怕得不敢作声,只能不断用手压下裙摆,尝试挡住侵袭。
“我、我不知道他摸了多久……我只在心里不断祈求他快停手……”
小雯边说边发抖,阿怡却只感到心痛。
“……然后,就是阿姨救了我。”
“阿姨?”阿恰问。
“有几位热心的市民逮住色狼了。”女瞥向阿怡说。
就在列车快到九龙塘站的时候,一位大嗓门的大妈突然在蠢中馨小雯身后大喝了一声。——你!你在干什么!
喊话的人正是小雯之前提过那位大声讲电话的大妈。
“……当阿姨大嚷时,那只手便霎时抽走了……”小雯战战兢兢地说。
事实上,当大妈高声呼喝后,车厢里陷入一片混乱。
“我说你!你刚才在做什么?”
大妈冲着小雯右后方一个高大的男人喊道,两人相隔两、三个乘客。那男人年约四十,肤色蜡黄,脸上颧骨凸出。鼻子扁嘴唇薄,眼神有点猥琐。他身穿一件不太光鲜的蓝色衬衫,跟皮肤的颜色形成强烈对比。
“你叫我?”
“就是你!我问你刚才你在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
男人神色有点紧张。就在他答话同时,列车驶进九龙塘站月台,车子停定后,右边车门缓缓打开。
“我问你,你这色狼刚才是不是在摸这位妹妹!”大妈向小雯瞄了一眼。
“你神经病。”男人甩一甩头,想随着下车的乘客们离开车厢。
“你别跑!”大妈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姿态,趁着乘客移动腾出空间,往前逼近,一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妹妹,你说,刚才是不是有人摸你屁股?”
小雯咬着下唇,眼神游移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妹妹,你别怕,大姊我当证人!你说出来就好!”
小雯慌张地点点头。
“你们都是神经病!别阻我下车!”男人喊道。其他乘客一一注视着他们,甚至有人按下了求助按钮,通知车长车上出了状况。
“我亲眼看到的!你别抵赖!跟我们一起上警局!”
“我、我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她罢了!她这种货色,谁会特意摸她屁股啊!你再抓住我,我告你非法禁锢!”男人一手推开大妈,想往车厢外逃跑。可是他没料到门旁看热闹的群众中有一个彪形大汉,他一转身便被抓住。
“先生,无论你有没有做过,还是先到瞥局较好。”穿无袖T恤的大汉语带威严地说。
在这片混乱中,小雯靠在车厢角落,被其他乘客以不同的目光注视着——有的是出于同情、有的是出于八卦、有的更是出于猎奇。尤其一些男乘客的视线令她感到不舒服,就像被问“你刚才被摸了吗?”'“感觉如何?”、“觉得羞耻吗?”、“有没有爽到?”之类的话。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开始啜泣。
“妹妹你别哭,有大姊我替你出头……”大嗓门的大妈仍在说着。
大嗓门大妈、彪形大汉和另一位见义勇为的白领女性都到了瞥署做笔录。根据大妈的说法,车厢里所有乘客都忙于滑手机,就只有她察觉小雯神色有异,在石硖尾站乘客上下车时,从人群之间瞥见小雯的校服裙被掀起,屁股正被人抓住。她想该不该沉默,等到列车驶进九龙塘站才来个抓贼拿赃,上前逮住犯人,但看到小雯惊惶的表情,于是提早喝止色狼。事实上,有几个乘客在大妈喊话后用手机拍摄影片,将车厢中的冲突完整地记录下来——在“人手一机”的今天,镜头无处不在,只要在人群中发生丁点不寻常事,都会有人留下影像纪录。
被捕的男人叫邵德平,四十三岁,是黄大仙下村一间文具店的店东。他在警署否认指控,不断强调他只是不小心碰到小雯,对方是因为在油麻地站跟自己有过纷争,含恨在心诬蔑自己。依他的说法,小雯曾光顾车站的便利店,付帐时花了很长时间,害不少顾客排队等候,邵德平当时排在小雯后方,出言责骂了几句,小雯不甘示弱还击,后来在车上重遇,对方便虚报猥亵陷害。
警方从便利店店员口中得知二人之间的龃龉属实,店员记得邵德平当时很火大,小雯离开后他还向店员抱怨“今天的年轻人通通是‘废青’,一味搞乱香港,无事生非”,但却无法证明小雯对邵德平怀恨而诬告对方。相反,邵德平的举动正好显示他是犯人——他在簪员到场前企图下车离开现场,态度恶劣,而且他根本不该在九龙塘站下车,他的家和店子都在黄大仙。根据调查,邵德平当天下午约了朋友在油麻地见面,分手后他该回到店子接替妻子顾店,他完全没理由提前两个站下车。
“妹妹,你看看这份口供有没有错误或你不同意的地方。”女警将笔录放在小雯面前。
“假如没有问题的话,请你在这儿签名作实。”
小雯提起原子笔,不安地在签名栏写上了名字。这是阿恰第一次看到警方的口供纸,签名栏上方印着的证人声明——“本人明白所作口供而明知其为虚假或不相信为真实者,本人有遭检控刑事罪行之虞”——令她觉得好沉重,毕竟就连自己也鲜少在法律文件上签字,而未成年的小雯却要独自承担这种法治社会规条下的责任。
小雯在事件后再度变得寡言,而阿怡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她,只能说“不用怕,姊姊替你出头”、“那混蛋会受法律制裁”之类的门面话。为了陪伴小雯,阿怡向上司请了两天假,但由于半年前为了办理母亲后事,阿怡已把事假限额差不多全用光,所以她无法多待在妹妹身边,只能每天下班后尽快回家。
随着案件进入司法程序,媒体也有零星报导,以“少女A”做为小雯的代号。有记者爆料,指邵德平经营的文具店也有贩卖一些书刊,包括一些以校服少女为主题的日本写真集,同时又点出邵德平有摄影嗜好,经常跟其他“龙友”〃约模特儿私拍,暗示他对未成年少女有特殊癖好。当然这类型的风化案只占报纸的一小角,关心的读者也屈指可数,毕竟这种案件几乎每天发生,而且报章杂志仍以铺天盖地的篇幅集中报导占领运动和相关的政治新闻。
二月九日审讯正式开始,邵德平被控一项“猥亵侵犯”罪,违反香港法例第200章《刑事罪行条例》第122(1)条。被告否认控罪,辩方律师更以媒体“大幅披露负面消息”有机会导致审讯不公,申请永久终止聆讯,不过被法官驳回。法官安排案件在二月底续审,而阿怡获检察官告知小雯需要上庭,但检方可以安排视像作供,或是在法庭上设置屏障遮蔽。对此阿怡更是担忧,在法庭上,小雯必须独自接受盘问,而辩方律师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问及案发细节及个人隐私。
不过阿怡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二月二十六号的审讯开始时,被告邵德平忽然改口认罪,所有证人毋须作供,只等待法官阅览被告的精神报告及相关资料后量刑宣判。三月十六号法官宣判,参考过往案例被告该入狱三个月,但由于邵德平认罪及表示后悔,刑期减去三分之I…只判入狱两个月,即时执行。
阿怡以为,一切都事过境迁,接下来小雯会忘掉伤痛,慢慢回复。只是她没想到,逼使妹妹走上绝路的噩梦,会在邵德平入狱一个月后才展开。
四月十号,星期五,就在小雯十五岁生日前的一个礼拜,一个名为“花生讨论区”的香港网络论坛上出现了一篇文章。
文章标题是“十四岁贱人害我舅父坐监”。
kidkit727发表于2015—04…1022:100十四岁贱人害我舅父坐监今天我真是不能再忍,要为我舅父说句公道话!
我舅父今年四十三岁,跟舅母在黄大仙开文具店,每天辛勤工作,就是赚点小钱养家。我舅父学历不高,只念到中三便辍学,但为人正直,一直在文具店打工,就是因为为人诚实有礼,旧老板才会退休前将店铺转让给我舅父。我这个舅父从不说谎,取偿公道,街坊都能保证,可是他被一个十四岁贱人冤枉,现在在坐监。
2。摄彩爱好者的简称。“醑”源自“沙ffi”(salon)■现在“滪友”一词带贬8;多指那些只热中于拍播女模特儿、有不良企H的男性?事缘去年十一月,在观塘线的地铁上,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学生,指我舅父侵犯她,摸她屁股。我舅父根本没有做过!那个女学生只是想报仇I。我舅父在搭车前,在油麻地站的便利店买烟,排在那女学生后面。那女学生好像是买电话卡的增值券,但付款时却一直掏不出足够的零钱,伸手在书包一直找,连累后面的队伍愈来愈长。我舅父看不过眼,说了句“快点吧,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没钱便让我们先结账”,怎料对方转头狠狠的瞪我舅父,嘴里念念有词,我舅父自然再骂了几句r没教养”、“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子”,她便干脆撮烂无视我舅父。人家说“无声狗”才会咬人,那贱人就是例子,她被我舅父追骂时一声不吭,结果在列车上用这恶毒的方法来报复,陷害我舅父。
本来我舅父没做过,自然不会认罪,但有记者以偏颇的角度来报导,令我舅父舅母很震惊。我舅父喜欢摄影,可说是唯一嗜好,但因为家中不富有,器材也只是便宜货和二手货。他有一些摄影书放店子卖,也有跟一些同好去拍拍风景和人像,结果呢,报纸却把他描写成恋童癖,拍照其实是为了占模特儿便宜。拜托!我舅父的文具店卖几十款不同的摄影书,记者只拿其中一、两本校服少女写真集做文章,又把一年顶多两、三次集体约模特儿拍照聚会放大成每个月找人援交似的!
我舅父很担心这些报导会影响法官的看法,而且他知道他被那贱人冤枉时,做了一件蠢事,就是想逃跑。律师告诉他,因为他企图逃跑,加上事主未满十六岁,就算他明明清白,法官也很可能判他有罪,假如他认罪还可以减刑,但不认的话,他就要负上r逼”事主上庭作供的责任,法官可能会认为他没有悔意,加长刑期。我舅父本来就想坚持,可是最后还是屈服了。我舅母身体不好,舅父担心她一个人吃苦,宁可尽早平息事件。自从那些胡说八道的报导刊登后,舅母每天开店都被人指指点点,我舅父很爱我舅母,所以为了她宁愿自己蒙冤坐牢,向不公义的裁决低头。
这样一个爱妻顾家的好男人,又怎可能在地铁上对女学生毛手毛脚啊!
案情根本有不少疑点:
,、我舅父身高一米八十,那女学生身高不到一米六十,二人相差足足二十公分。根据警方笔录,原告指我舅父掀起她的裙子伸手摸她屁股,但我另父的手应该很难放得这么低,旁人又没有察觉吧?
二、……我舅父想逃跑,根本是人之常情,试问谁被莫名其妙、恶形恶相的人冤枉,会乖乖地任人鱼肉?香港现在是非颠倒,有强权无公理,白的可以被说成黑的,有理根本说不清!
三、……警方说受害人未满十六岁是严重事件,那为什么不即时收集微物证据?如果我舅父摸过那女学生的内裤,手指上应该有衣物纤维,而对方的内裤上也会沾上我舅父的手汗,可以检验DNA吧?
最重要的是,我舅父才不会如此愚蠢,冒着家庭、事业和人生全毁的风险,去侵犯一个姿色平庸的未成年少女啊!
本来我舅父认了罪,想平息事件,我就该顺他的意,让事情早日了结,但我今天碰巧知道一些消息,令我无名火起。
我有朋友查出那个十四岁女学生的背景,原来她在学校是个皁鄙小人,喜欢搬弄是非,表面上对人亲切,实际上算计着每个人。她曾抢人男友,抢到手玩厌后便抛弃对方,所以她没有知心朋友,同班同学都不愿意亲近她!她又跟校外一些不良分子来往,未成年便喝酒,说不定还有嗑药、援交。
听她的同学说,她在单亲家庭长大,去年老母更死了,没长辈管教她,所以性格变得更顽劣。依我看,她根本就是把不满发泄在他人身上,在地铁演这一出戏,让自己成为楚楚可怜的弱者,、骗取他人同情。但我舅父有什么错啊?为什么为了满足你的私利私欲,要振牲我舅父和家人的幸福啊?
对不起,舅父,我知道你想息事宁人,但我就是吞不下这口气!
这篇〈十四岁贱人害我舅父坐监〉在讨论区发表后,不到,天便成为站内最热门文章,网友们纷纷将它转贴到脸书和其他社交网站。占领运动期间,警方经常被市民质疑滥权、使用过度武力、与黑社会勾结,司法制度被抗议者指为政权服务打压民主诉求,在这种社会氛围下,花生讨论区的网友一面倒支持贴文者,指责司法不公、瞥察搜证不力,认为邵德平含冤入狱,并对“少女A”口诛笔伐,声言要公开她的身份。翌日,在同一个讨论区里,有用户在网络上挖到小雯的照片并张贴出来,更公开了小雯的姓名、就读学校和居住的屋村。由于公开披露刑事案件中未成年受害人资料违反法例,讨论区管理员很快将公布小雯个人资料的帖子删除,但管理员再快也不及广大的网民手快,那些照片和校名等等已被人存档,其后有部分网民故意删去一'两个字规避法律,以“油麻地以X中学的贱货区X雯j或“乐X村十四岁人渣X雅雯”来称呼小雯,发表批评辱骂的文章,甚至用修图软体把小雯的照片制作合成图,大力丑化和嘲讽。
阿恰只钟情阅读,可说是个电脑盲,加上缺乏朋友,社交网站或网络论坛对她而言就像是陌生的国度,在图书馆因工作关系学会使用电邮信箱已是她的极限,所以当她从同事口中知道事件时已是文章发表三天之后的过I;而她此时才察觉小雯周末躲在家里神不守舍的原因。阿恰家中有一台蒙尘的电脑,是安装网络时一并购买的便宜货,因为屋邮住户数目大,电讯服务商推出的网络方案月费都较便宜,阿怡就职第二年、家中财务不太紧张时,周绮蓁抵不过推销员的劝诱,“为了小雯有更好的学习H具”而办理频服务了。结果那台黑色的桌机几乎没用,倒是小雯升中学后买了一支廉价智慧型手机,经常用家中的WS上网。
在同事的平板电脑上读毕整篇文章后,阿怡感到怒不可遏,对文中像“嗑药援交”的抹黑与不实指控更是恼火,但冷静下来、了解II情严重性后,阿怡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打电话给妹妹,可是想到妹妹上课中难以接电话,于是阿怡只好致电校务处,找小雯的班导袁老师。袁老师也刚从其他教师口中知道网络流传着那些谣言,说学校已采取行动,成立小组应付。
“区小姐您放心,雅雯今天在教室没什么异样,我会好好留意她,也会安排社H跟她谈一下。”在电话里,袁老师跟阿怡说。
下班后,阿怡归心似箭,想好好安慰妹妹——纵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可是小雯的反应却在阿怡意料之外。
“姊,我不想谈。”小雯淡然地说。
“可是……”
“我今天已被老师疲劳鼬炸了一整天,我不要再谈。”
“小雯,我想……”
“我不要谈!总之不要再提!”
小雯的态度令阿怡吃了一惊——阿恰已忘了,对上一次小雯发脾气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刚读完文章时,阿恰坚信邵德平外甥写的内容全是鬼话。她猜对方为了替亲人掩饰丑行,不惜弄虚作假,夸大那些微不足道的疑点,让邵德平看似无辜,令他脱罪。为了吹捧邵德平情操如何高尚。对方甚至大力抹黑小雯,模仿文中的一句话。就是“为了满足邵德平的私利私愁,牺牲小雯的幸福”。然而,当阿恰回家发觉小雯态度有异后,她不禁有所动摇——纵使她不相信妹妹会砌词陷害他人,但文中描写小雯的部分,会不会有百分之一的真实性?
疑惑就像槲寄生的种子…一旦撒下,会在不知不觉间依附一个人的心灵,愈长愈大。
除了那篇文章外,网络上的言论亦教阿怡失眠。
阿怡在同事的指导下学懂了浏览讨论区和社交网站,于是每天趁小雯睡着后,偷偷打开家中那台过时的电脑,细阅网民的留言。纵使阿怡中学时代因为独来独往、不擅交际听过不少冷嘲热讽,了解一般人也有阴暗的一面,她从没想过,在网络上这黑暗面会以几何级数的规模膨胀、壮大,形成犹如巨默一样的怪物,将理性吞噬。
——我操!香港就是充斥这种黑白不分的事,只要装可怜便骗到法官
………这种货色你也操得下啊?
——姿色平平,但我可以
………不过是个援交妹,三百便有交易
——倒贴三百我也不要,根本是公厕——这烂货应该要人道毁灭
阿怡无法想像,自己的妹妹会成为一群陌生人公开品头论足、攻击辱骂的对象。明明跟小雯素未谋面,可是这些网民却一副熟悉妹妹的态度,将他们的想像强加在她身上,然后再大肆抨击嘲弄。那些留言中不乏卑污_龊的言辞,仿佛透过光纤网线,他们就有自由以任何猥亵的下流话来评论他人,即使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或者反过来说,就是因为小雯未成年,他们认为法律过度偏袒,所以他们更需要“公正”地维护正义。
除了这些无耻肮脏的论调外,各讨论区亦有不少人充当侦探,研究案情,更有“心理专家”分析小雯诬陷他人的动机,然后言之盘盘地指出她有什么心理毛病和人格缺陷。偶然有些网民以持平的角度来发表意见,但往往被他人以无礼的话语反击,令讨论朝着人身攻击和无意义的谩骂发展。
阿怡觉得,她就像看见最赤裸裸的人性,以最不堪的姿态呈现眼前。
而且,小雯更无辜地被卷进这个漩涡之中。
往后的两个礼拜,阿怡家里弥漫着一股不安稳的空气。媒体因为讨论区的文章再次关注案件,而且规模比之前还要放大数倍。阿恰和小雯不止一次被记者叩门造访,不过由于小雯坚拒谈话,这些记者只有吃闭门羹,有些记者就跑去黄大仙下村追访邵德平的妻子,结果也是一样,邵太太为了躲避记者,不得不让文具店暂停营业。报章杂志对事件作多方面报导,有附和网民指责司法有漏洞的,也有责难这种网络公审等同霸凌的。不过无论正反,都改变不了一项事实,就是小雯被迫成为公f物,受大众注视,每天她上学下课,也会被认一的人—点点。
而面对种种压力,阿怡却无计可施。
阿怡想过让小雯暂时请假,可是小雯对此很抗拒,说要维持正常的日常生活,不容许生活节奏被那些“无聊的事”打乱。阿怡感到无能为力,但在家里她不愿意在小雯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只好按捺着反复的心情,堆起笑容以正面的态度鼓励妹妹。事件发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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