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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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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云山犯愁地摸摸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愁自己的利落清凉,还是愁对方的后知后觉:“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迟?”
  郑驳老闷声笑,手中的半盏茶随之轻荡:“你不还没走嘛,不迟。”
  谭云山耐心地等他笑完。
  许是太耐心了,倒让郑驳老等不及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把头发剃了?”
  谭云山不学对方吊胃口那套,直截了当给了缘由:“太丑。”
  郑驳老歪头打量他半晌,似在想象着他不剃头的模样,末了却轻轻一叹:“丑与不丑,她都看不见了。”
  谭云山心里被扎了一下,不疼,只是酸,然后慢慢的,那酸里又泛出极涩极苦。
  可他面色未动,目光定然,一字一句清朗明晰:“她会看见的。”
  ……
  离开庚辰宫,谭云山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奔赴的九天宝殿,却还是被仙侍拦住,说天帝有旨,谁也不见。
  谭云山能理解天帝的震怒——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用头发丝儿都想得出,任何一个居至高位者都忍不了这样的放肆与挑衅,哪怕他至圣至明。
  等等,为什么要用头发丝儿想?
  都怪郑驳老,好聚好散不行吗,非最后问那么一下,问得他心神不定。
  【丑与不丑,她都看不见了。】
  最后的轻叹又在耳畔响起,谭云山微微一怔。
  这几乎是今夜他唯一在郑驳老声音里捕捉到的真挚,当时的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一叹是为既灵,可若不是呢?那人能狠下心利用这二十年的师徒情分,又怎会因为“既灵再看不见谭云山”这种事流露出那样的惘然?
  有些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脑海,谭云山眯了下眼睛,于最后关头,将它们牢牢抓住。
  “你知道他做这些的缘由了?”天帝端坐在宝殿之上,垂目望着站在下面的谭云山,偌大的宝殿,哪怕全九天的上仙齐聚也觉宽敞,此刻却只有他们两个。
  夜风进殿,却吹不动尽镶宝珠的宫灯。
  殿上殿下只隔一段台阶,却好似天地之遥。
  谭云山努力抬头,依然看不清天帝的脸:“是,我大概猜出了五分。”
  “五分,还是猜的。”天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能听出那么一丁点松口许他进殿的后悔。
  “另外五分,或许就在天帝这里——”
  谭云山将声音略提高些,原只是希望引起天帝重视,不料大殿太空了,显得他这一句近乎喧哗,回音亦久久不散。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急,他不在乎什么恭敬不恭敬的,但若因此让气头上的天帝更不悦,一怒之下再不配合,那这唯一可能找到线索的路也要断了。
  漫长的寂静。
  长到足够天帝将今夜所有郁闷温故一遍,长到足够谭云山重新冷静下来。
  “先说说你那五分吧。”天帝终于开口,竟也比先前平和从容许多。
  谭云山有些意外,连忙不失时机道:“可否像先前那般,去棋室一谈?”
  天帝:“这里不可?”
  谭云山:“此殿甚大,怕隔墙有耳,再者……”
  天帝似未料到他还有后话:“再者?”
  谭云山直视那晦暗不明的宝殿之上:“天帝坐得那样高,怎能听见众仙之心,看见世间之苦。”
  ……
  棋室,几盏灯,一炉香。
  谭云山终于看清了天帝的脸,看清了他眼底仍残留的愠怒与无奈。
  “忘渊之中有对他极重要的人,”不再耽搁时间,谭云山开门见山,“他想救那人出来。”
  天帝像听见了不可思议之事:“为救一人,不惜九天大乱?”
  谭云山知他不解,就像他当初不解既灵一样,但现在他懂了:“有心怀苍生,自然也有‘得一人足矣’。”
  天帝摇头,再来千年万年,他也理解不了这种为一己私欲倾覆九天的疯狂,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人究竟是谁?”
  谭云山:“我不知道。”
  天帝似有所悟:“这就是剩下那五分,你觉得我这里有线索?”
  “对,”谭云山笃定道,“或许天帝没注意,但一定与您有关。”
  若非如此,郑驳老不会有那微妙的怒意——这后半句,谭云山还是没讲。天帝在庚辰宫受到的“委屈”够多了,他何必再火上浇油,既不忍心,也不安全。
  苦思冥想良久,天帝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显然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个与他和郑驳老都“关系匪浅”的人。
  谭云山本也没指望这位日理万机的天帝,事实上,他依稀有些模糊的方向:“我先前做长乐仙的时候,听仙友说起过,庚辰上仙原不是这样放浪的,没有蓬头垢面,没有破铜烂铁,反而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乃九天最受人尊敬的上仙之一。后来南钰也和我讲,他师父是在百年前忽然变了脾气秉性的,由儒雅变狂放,由通情达理变顽劣乖张,以至于九天皆言庚辰上仙占星走火入魔……”
  “其实没变,”天帝和蔼打断谭云山,似忆起往昔,飘远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怀念,“他就是那么个脾气,心里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但凡他认定的事情,很难动摇改变……”
  “尘华一定也和你说了,”天帝收回目光,冲谭云山苦笑,“我百年来为了下棋,在庚辰宫碰了多少鼻子灰。”
  谭云山静等下文。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偌大九天,下个棋还非郑驳老不可了?
  “只有他是真的奔着赢我来的,每局皆倾尽全力。”看出谭云山所想,天帝大方笑着给了答案,“有时我也急,想悔棋,为此我们没少争执,但下棋这种事,就是各不相让才能酣畅淋漓……”
  天帝说着,笑意渐淡,成了感慨:“棋风即是秉性,所以我说他没变,只是先前尽量收敛了。”
  谭云山想问的就是这个:“为何先前都知道收敛,近百年却不愿了?”
  天帝皱眉,若有所思。
  谭云山干脆问得更明白一点:“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良久,天帝终于抬眼,缓缓看过来。
  谭云山心里轻颤,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触到真相了!
  “毫无头绪。”
  “……”
  仙志阁,一层内阁,隽文上仙居室。
  “你要查《天帝起居注》?”隽文上仙睡眼惺忪,披着仙衣来迎接这位持天帝腰牌的仙友,但仙友一开口,就要查天帝过往起居,这事儿确定天帝知道?
  “不必尽查,只需一百一十年前到九十年前之间的这二十年。”谭云山也是服气了,天帝只记得郑驳老是百年前开始放浪不羁的,但具体哪一年,完全不记得。没辙,只好前后各推十年,以免错过线索。
  隽文上仙知道问也白问。这位长乐仙上回几乎把珞宓翻查仙志阁那段日子里所有来此的仙友打听了个遍,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到最后也不清楚这位长乐仙究竟怀疑上了谁,反正就收到一句“多谢”,接着人家就如一阵风走了。
  这次他学乖了,二话不说,一口气把二十年间的《天帝起居注》都调了过来,刹那间,他的居室就成了书海。
  “事关天帝起居,长乐仙人只能委屈在这居室里查阅了。”隽文上仙解释完,偷偷打了个哈欠。
  谭云山一头扎进书海,刚翻一页,忽然突发奇想,抬头试探性地问:“隽文上仙可是把这仙志阁的书阅尽了?”
  隽文上仙瞬间被问清醒了,连忙摆手:“七层禁地,我可从未踏足。”
  谭云山:“一到六层的呢?”
  隽文上仙:“大半吧,算不得尽阅。”
  谭云山:“这起居注呢?”
  隽文上仙:“天帝起居,若无必要,亦不便看。”
  谭云山:“那到底是看没看过?”
  隽文上仙:“长乐仙人究竟想找什么?”
  谭云山:“庚辰上仙最后一次在九天宝殿棋室内同天帝下棋,什么时候。”
  隽文上仙:“一百零二年前,九月初三。”
  谭云山:“……”


第70章 
  月落日升,九天泛起第一抹微光。
  谭云山走出仙志阁,抬头仰望苍穹,原来仙界的晨曦和凡间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先从极不起眼处映出一道似有若无的浅白,然后那白一点点染开,悄无声息地驱散黑暗。
  他知道,很快,夜的黑暗就会散尽,那微光会变成彻底的明媚,照着整个九天仙界苏醒。
  就是不知忘渊里,是否也看得见。
  二赴九天宝殿,再无人阻拦,他直奔棋室,天帝正对着一盘残局静默思索。先前被他破掉那盘已撤下,这是一盘新局。谭云山不知道天帝存了多少盘未破残局,只觉得以天帝的棋艺,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查到了?”天帝没有半分惊喜,相反,眉宇间的谨慎和怀疑居多。
  谭云山能理解对方的反应,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进展会这样快,这样顺利。一切自然要归功于那位真人不露相的隽文上仙,若让谭云山选九天最神之仙友,非隽文莫属,但这话不好对天帝讲,总不能说你何年何月因何事同帝后拌了嘴,都有人比你自己记得清吧。
  思及此,谭云山决定略去过程,直奔重点:“天帝可记得百年前,于这棋室侍奉的众多仙婢中,有个叫青盏的?”
  算不得多特别的名字,更算不得多特别的人,谭云山原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料天帝仅回忆片刻,便点了头:“我记得她。”
  这着实让谭云山惊讶了:“您真的记得?”
  天帝莞尔,显然不久前追溯庚辰上仙性情突变时,自己的“毫无印象”给了这位长乐仙不小的伤害。不过记不清事情的年月,总不至于连个人都记不得。
  “她原是这棋室中的一盏宫灯,因我粗心打翻了茶,茶水染了它的精魄。合该她有机缘,那是七百年才能采一次的青玄叶,自此它便沾了仙气,成了人形。”天帝的神色柔和下来,不知是为青盏,还是为那段平和惬意的旧日时光,“我见她略通棋艺,便许她继续留在棋室侍奉,算下来,这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
  天帝的声音和神情一并僵住,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谭云山想说什么,并被这认知一把扯回当下,无论他愿不愿意。
  谭云山也愣了:“青玄叶?”
  天帝无奈,想说我讲了那么多,你却只捉到一盏茶,可没等开口,记忆已然回笼。
  那是庚辰宫中,他尚未现身,静静听着郑驳老配合谭云山“冗长寒暄”——
  【还是我亲手制的,不过成茶之后,这是第一次喝。七百年才能采一次的青玄叶,太难得了,实在舍不得。】
  【给南钰也舍不得?】
  【舍不得。】
  【给天帝也舍不得?】
  【更舍不得。】
  “这就是谜底?”天帝的眼中没有释然,反而蒙上更多困惑。
  “我不敢说一定是,但我仔仔细细查了庚辰上仙最后一次来这里同您下棋前后的起居注,无任何变化,九天还是九天,宝殿还是宝殿,连您每日几时听奏,几时饮茶,都不差分毫,唯有青盏……”谭云山将带来的那卷起居注翻到其中一页,越过棋盘递给天帝过目,“唯有这个名字,不见了。”
  天帝接过起居注,认真翻看。果然,前页记他在棋室对弈时,还是“弈于庚辰……青盏侍”,后页因郑驳老托辞不来,他随意拉了前来觐见的少昊对局,起居注中便成了“弈于苍渤……落珠侍。”
  再往前翻,有关他下棋的部分,十次里九次都是跟庚辰上仙,而侍奉的也大多是青盏。可谭云山递给他的那页仿佛一个分水岭,再之后,他对弈的间隔越来越长,每次找的人也不同,就像随意拉得壮丁,摊上谁算谁,而侍奉的仙婢,也隔三差五换名字,只是就像谭云山说的,再无“青盏”。
  这是《天帝起居注》,若非特意去比对,谁会在意一个仙婢的名字何时出现,又何时消失。甚至已经发现这名字消失的当下,天帝也想不起青盏去哪里了,他记得她身世特别,记得她略通棋艺,却连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没注意。
  看着天帝愈来愈紧的眉头,愈来愈重的懊恼,谭云山轻轻叹口气,试着宽慰:“她只是一个仙婢,您没多留意,再正常不过,若您留意到了,才稀奇。”
  “可庚辰上仙要为她忘渊水干。”天帝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该怪自己粗心,还是怪重臣长情。
  谭云山知道他已经想起了庚辰宫中的茶香。
  自己和这位九天至尊,一个不识茶,一个忘了人,可总有人记得这茶,在意这人,甚至将这些刻在了心里最深处,一笔一划,都流着血。
  “她因何入的忘渊?”天帝认真地问。
  起居注里不会记载一个仙婢为何不再出现,但九天的奖赏与罪罚另有所记,他相信谭云山已一并查明。
  谭云山当然查了,事实上也不费劲,问一嘴的事:“冲撞……”
  轰隆——
  突来的巨响打断了谭云山的话,也让天帝闻之变色。
  不仅是这声音离九天宝殿近得仿佛只一墙之隔,更要命的是刚经历过厉莽之乱,这“轰隆”声已被附带上了轻易可让九天人心惶惶的阴影。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天帝大声喝问。
  很快有领命的仙侍飞速去殿外查看,复又火急火燎地奔回:“禀报天帝,似有妖潜入九天,被渊华上仙及时发现!”
  天帝皱眉:“似有妖?”
  谭云山有种不好的预感,腾地站起:“打起来了?!”
  仙侍没半分犹豫,立刻先回答天帝:“是妖,但好像有仙魄在体。”
  之后才轮到给长乐仙人解答:“没打起来,尘华上仙和渊华上仙一起救它呢。”
  天帝:“……”
  谭云山:“……”
  实在很难从仙侍的描述中勾勒那样诡异离奇的场面,天帝正欲多问两句,却见谭云山一个干净利落的拜别礼,连句话都没留,拜完就风驰电掣地往外奔。
  仙侍傻了,当值的年头短,头回见到对天帝这么随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天帝拜了把子。
  天帝也云里雾里,但能让谭云山中断这么重要的事奔过去,那妖……
  妖?
  一头被关进冰笼还张牙舞爪啃冰栏的小白狼于脑海中浮现,因其执着得过分,想不留下印象都难。
  天帝恍然大悟的时候,谭云山已经来到了忘渊之畔。
  只见岸边两棵粗壮仙树已被连根拔起,一根直接倾倒在地,一根不知是倾倒后又被仙术扶起,还是倒下一半时被仙术稳住,总之停在了一个倾斜着的诡异姿态上。两棵树的树干上都捆着紫金索,倾倒那棵树上的绳索已经断了,要倒未倒这棵上的绳索还坚持着,但也被没入忘渊的那端拽得紧紧,看不见忘渊之下的情景,只能看见紫金索随着左右晃,仿佛随时都会绷断。
  周围已聚了一些闻讯而来的仙友,大概明白过来那“轰隆”是仙树倒地的声音,但那水中似妖又似仙的到底是什么,以及两位守仙河的上仙为何拼命营救,实在让人费解。
  他们费解他们的,谭云山已经冲到南钰和褚枝鸣身边,为仙树加上第三道稳固。
  施了法术,谭云山才发现,不是南钰和褚枝鸣刻意让这树保持倾斜之姿,而是忘渊之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把一切往下拖拽!
  南钰见谭云山来了,也顾不上其他,语气急切道:“你别管树,试试看能不能把紫金索拉上来——”
  谭云山心领神会,立刻将仙术转移到紫金索上,闭目默念,拼劲全力。
  但是没用。
  越是这样心无杂念专心施仙术,越能感觉到忘渊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他不知道白流双从哪弄来的紫金索,但能坚持到现在,已然很难得。
  南钰见谭云山那里没进展,急得要疯,不经意间看见围观仙友,也不管人家满头满脸的雾水,直接招呼:“过来帮忙啊——”
  众仙友你看我我看你,皆犹豫迟疑。
  忘渊刚刚出过事,现下又不清楚情况,谁也不敢轻易掺和。
  微妙静默里,两个人出手。
  一个在地上,一脸倦容,显然夜里没太休息好,但不耽误他为紫金索注入仙力。
  一个在半空,乘着清风,眉毛胡子一把抓,根本看不清神情,却成了紫金索最大的助力。
  谭云山和南钰不约而同给了隽文上仙一个感激,可在抬头面对郑驳老时,却心思各异。
  南钰是惊喜地喊了声“师父”,仿佛对方来了,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谭云山则没言语,只定定看着他,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有了郑驳老的加入,紫金索终于有了一点点被拖回的趋势。
  谭云山刚想松口气,却听得一声“啪——”!
  这一根紫金索也断了!
  他、隽文和郑驳老都始料未及,眼睁睁看着那断掉的紫金索以极快速度被河水吞没,眼看就要同白流双一起永坠忘渊!
  凌空飞来一道金光。
  在紫金索还有一寸就要被忘渊彻底吞入的千钧一发,那金光幻化成一只仙鸟,衔起这仅剩的一点绳头,一飞冲天!
  白流双就这样被生生拎出了忘渊。
  天光已大亮,抬头仰望,可以看见白流双捆在腰间的紫金索,还有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脸上的不甘。
  南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长舒口气,如劫后重生,但没忘转身施大礼:“谢天帝出手相救!”
  天帝没听见,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头顶上呢,这是他第一次仰头看一位上仙,感受很微妙。
  然而庚辰上仙全无下来的意思,反而乘着清风,去追飞鸟。
  那飞鸟原是带着白流双往下落的,未料半路,被人所劫。
  飞鸟化为点点金光,无声而散,剩白流双站在清风上,看着距离过近的南钰师父,一脸茫然。
  “下面什么样?”郑驳老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避开守卫仙兵溜到忘渊之畔,只因听见了声响,现下一切有关忘渊的动静,他都不会错过,却万没料到遇上个简单粗暴一头往里扎的,自然要赶紧问,谁知道仙兵什么时候上来把他薅下去。
  白流双擦了下脸上的水,看一眼底下,实话实说:“都是神仙。”
  郑驳老心里一堵,几近内伤:“我问的是忘渊之下!”
  白流双瞪他,心说你自己没讲清楚还对我大吼大叫,但想到他曾在尘水路上帮过他们,便把脾气忍了,难得好言好语道:“一片混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看不清,有时候感觉在水里,有时候感觉在天上,我的紫金索又不够长,不能下到更深,我觉得再往下肯定会不一样……哎?!”
  话没说完,白流双就感觉到又来了一阵猛风,直接把她从这阵风上抢过去了,咻地就吹回了地面,吹得她东倒西歪差点趴地上。
  好不容易站稳,刚想为自己夜入九天摸黑潜忘渊的事辩解两句,一抬头,愣了。
  “你头发呢?”
  谭云山自换了个风雅之型,便总遇见这样的关心,如今已对答如流:“剃了,凉快。”
  白流双撇撇嘴,摆明不信:“少来,自古剃光头就是要了断尘缘,出家为……”她恍然大悟似的怔在那儿,半晌,才红了眼圈道,“你还是难过的,对吗,姐姐没了,所以你的心也跟着死了……”
  谭云山抿紧嘴唇,总觉得哪里出现了微妙偏差,可又不知从何解释起。
  索性,他给了小白狼一句:“别再傻头傻脑往忘渊里跳了,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白流双霍地瞪大眼睛:“真的?!”
  谭云山用力点头。
  白流双忽又摇头:“不对,你骗我,如果你真想救姐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行动?”
  谭云山浅浅一笑,带这些苦涩,更多的却是柔情:“因为我答应她的事情还没做完。”
  白流双还想继续问,却忽然被疾风刮疼了脸。转头去看,是庚辰上仙落地了,没等她看清庚辰上仙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喜是怒,就觉得更近处有人在看她,一抬头,正对上天帝的眼。
  “擅入九天,夜潜忘渊,都不是轻罪。”天帝沉静开口,无恼怒,却肃穆威严。
  南钰想出声求情,却被谭云山拦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天帝继续道:“念在你救人心切,且以一己之力敢入忘渊,其义可叹,其勇可嘉,这第二次,九天依然不予追究。但你需将仙魄还回,同时记住,胆敢再有第三次,连同今次之罪一并重罚。”
  白流双没谢恩,亦没争辩,她认真看着天帝,带着无尽希望地问:“若我认罪,愿受罚,入忘渊永无轮回都行,你能帮忙把我姐姐从忘渊里救回来吗?”她像怕天帝不答应似的,又飞快补一句,“谭云山去救,你就在他需要的时候帮点忙,行吗?”
  天帝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拜托帮点小忙,却奇异地,比任何一次恳求都让他动容。
  抬手轻轻一扬袖,白流双无声而倒。
  南钰眼疾手快将人接住,就见她眉心慢慢浮出一团金色光晕,下一刻,那光晕被送回他体内。
  “仙魄乃仙人修行之根本,不可儿戏。”天帝正色道。
  南钰低头:“尘华知罪。”
  天帝道:“你将她送回凡间吧。”
  南钰愣住:“现在?”
  天帝平静看他:“不然呢?留她在九天做客几日?”
  南钰连忙领命,带白流双奔赴尘水。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看了一眼倒伏的大树,蒙头蒙脑的围观仙友,心有余悸的褚枝鸣,淡定的谭云山,若有所思的天帝,以及神情微妙的师父,总觉得这个乱七八糟的九天清晨里,透着某些怪异。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便也放弃了,心说应该是白流双这出闹得他疑神疑鬼了。
  这厢南钰入了尘水,那厢天帝散了众仙,直接就地造了仙壁,将他、谭云山还有郑驳老罩了起来。
  谭云山在天帝支开南钰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位九天至尊不愿意再拖延。若没白流双这一下,他们也是要去庚辰宫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界。
  仙壁的好处是不会隔墙有耳,且建在此时此地也并不突兀,众仙也只会以为他们还要就擅闯忘渊的事延伸讨论。
  谭云山心里明镜儿的,但郑驳老不是,疑惑地看看四下仙壁,试探性地道:“我知我不该出来乱跑,但这……总不至于因为我乱跑,就要罚我守在忘渊之畔吧。”
  天帝抬眼望向他身后,忽地唤了两个字:“青盏。”
  郑驳老陡然一惊,几乎是疯了一般向后转,却只看到光秃秃的仙壁。
  他没看见青盏。
  谭云山和天帝却看见了他的心。
  再无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百年,郑驳老才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神情平静,再不见半点先前的慌张失态,亦不看天帝,只盯着谭云山:“你查到的?”
  谭云山没答,而是问:“认吗?”
  郑驳老笑了:“你连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让我怎么认?”
  谭云山轻轻摇头:“不用证据了,我知道就是你。”
  郑驳老想揶揄你知道有何用,却在张口的一刻,疑惑愣住。
  他看着谭云山向自己走来,边走还边从怀里掏东西,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就已被来到跟前的谭云山用那物件敲了头。
  谭云山这一下很用力,敲得他嗡嗡的。
  郑驳老终于看清了那行凶之物,于是缓了很久,缓过了头疼,却缓不过眼底的热,心里的酸。
  ……
  【一定要找到我那个杀千刀的师父,然后替我用净妖铃狠狠敲他。】
  【我会敲得非常狠的,你别心疼。】


第71章 
  终于完成了答应既灵的事情,让谭云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那在昏迷中仍侵扰着他的不安宁都散了,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站到她面前说,我帮你敲过了,你随我回家吧。
  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谭云山才抬起头,对仍有几分困惑的天帝晃晃手中之物,简单的解释中带着轻嘲:“净妖铃,她的好师父留给她的捉妖法器。”
  天帝看看净妖铃,又看看郑驳老,心中了然。
  谭云山不再多言,准备将净妖铃收回怀中,却听天帝道:“能给我看看吗?”
  他不解,但仍将法器递了过去。
  天帝接过净妖铃,将其轻轻向上一抛,秀气的铃铛在不算太大的力道下只刚刚高过他头顶,便自然下落,但并未落回他掌心,而是停在他的眼前,正好双目平视的位置。
  天帝口中默念,同时抬手轻轻拂过净妖铃。
  转瞬,净妖铃开始发光,不是法器被驱动时的银光,而是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光。起初那些光交织着,晕染着,分不清谁是谁,然后渐渐地,每一色光晕的边缘都开始清晰,最终色块分明。
  “时山银,丹木香,玄鸟翎,鹿蜀角……”天帝逐一辨出精魂气的归属,末了似无奈笑笑,“果然都是九天之物。”
  法器由各异材料熔炼铸造而成,自会留有每种材料的精魂气,但那精气早已在炼制中交融成了法器自身的精魄,谭云山竟从不知还可以在已成型的法器上剥离出本源精魂。
  “所以六尘金笼必须解体,”谭云山看向郑驳老,不是疑问,而是笃定,“那炼制金笼的材料里有‘只能是你’的东西。”
  郑驳老满眼无辜,特像一个被冤枉的好神仙:“金笼已散,你现在说什么都行了。”
  谭云山知道不必费力气了,净妖铃能留下来,是因为制它的材料,但凡九天仙友皆可取。
  不过他原本也没指望郑驳老承认。能布这样缜密之局的人,自然已将所有可能出纰漏的环节想得透彻,将所有可能留下的证据抹得干净,他才几年道行,敌不过对方不丢人。
  他求的不是给恶徒定罪,只是一个可以带给既灵的真相,一个能让她明白为何要辛苦在凡间走一世的缘由,无论悲苦喜乐。
  如今,是抹去这“真相”上最后一丝雾气的时候了。
  “冲撞帝后,大不敬,屡教不改,当重罚,”他毫无预警开口,字字低沉凶恶,像一个正逼无辜者认罪的酷吏,“赐忘渊之刑,永世反省。”
  郑驳老静默不语,眉毛胡子遮去了他大部分面容,却遮不住这一双骤然阴鸷的眼。
  仍对着净妖铃若有所思的天帝,闻言蓦地一怔,转过头来,神色间掠过一丝讶异,显然对青盏最终的“下落”始料未及。
  大不敬,之于仙婢是重罪,尤其教而不改者,入忘渊合乎九天律法,而帝后掌九天繁杂,管教仙婢也是分内之事,但……青盏?
  实在是越想越觉得不像记忆中那个温婉仙婢,天帝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罪状:“冲撞帝后,屡教不改?”
  “隽文上仙帮我查的《罪渊鉴》,上面记得清清楚楚。”谭云山仍是那副此人罪有应得的架势,尤其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说者无心,听者尚有意,何况说者分明有心。
  “清清楚楚?”郑驳老嗤笑,声音却是极冷,“不过是给自己的恶行盖上一张漂亮的纸。”
  天帝和谭云山一起看他,前者凝望不语,后者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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