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既灵-第4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谭云山没理会她的挑衅,只平静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笼内笼外,彼此说话都是闷的,冰壁将声音里最直接的情绪磨得没了棱角,连喜怒听起来都是混沌的。
  珞宓忽然厌倦了。
  强撑最后一丝倔强不会让她好看几分,只会显得更可笑。
  “我所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她轻轻看着谭云山,目光中再无一根刺,只剩疲惫和……眷恋。
  谭云山缓下声音:“你想帮我找回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珞宓摇头:“我和谁都没说过。”
  谭云山沉吟片刻:“那你在仙志阁翻查时都见过谁,或者有谁和你攀谈过吗?”
  珞宓愣了愣,回忆半晌,才道:“我足足翻查了一个月,只要在那期间来仙志阁的都能看见我,太多了,哪记得住,但是攀谈……”她忽然目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隽文上仙,他问过我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谭云山连忙追问:“你告诉他了?”
  珞宓点头,眉宇间可见懊悔:“我和他说我想帮一个仙友找回心,但不知道他的心落在何处。”
  “……”
  “他问我是长乐仙人吗。”
  “那是他和你客气。”
  “我说完也反应过来了,”珞宓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也觉得蠢到丢人,“九天仙界只有你没心。”
  谭云山沉默,思索良久,问:“那之后你就收到信笺了?”
  “有一阵子,”珞宓想了半晌,终于清晰一些,“十来天吧,他和我说话是在我去仙志阁的半月之后,收到信笺是在一个月之后。”
  “半个月……”南钰看向伙伴,不太确定道,“谋划得出这样的局吗?”
  谭云山眉头紧锁,其实他也说不准,而且他总觉得还有地方缺点什么,可究竟是哪个环节……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对,就在这里!
  “从收到信笺,到你推我下思凡桥,中间有一个月,”谭云山努力透过冰壁看进她的眼睛,仿佛那里有答案,“已经知道让我找回心的方法了,为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动手?”
  珞宓笑了,苦涩,哀伤:“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吗。我也知下凡历劫会苦,为了一个‘也许’,究竟值不值得冒着冰笼之刑的危险推我最喜……推你下思凡桥,我真的挣扎了许久。”
  谭云山轻轻叹息,心情复杂:“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不,不是赌,”珞宓自嘲笑笑,“我用镜听之法卜这件事的吉凶,最后相信找回心的你会喜欢上我,才下了决心动手。”
  “镜听?”谭云山不懂占卜之事,疑惑地看南钰。
  不想伙伴也茫然。
  “这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占卜之法,源自上古。”珞宓似早有预料,解释道,“我也是在仙志阁里翻看到的,就是弄来一盆清水,将木勺置于水上,念卜词并转动勺柄,待木勺停下,怀抱一面羽镜出门,往勺柄所指的方向走,路上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所卜之事的结果。”
  谭云山和南钰心中了然,难怪此占卜之法没传下来,那羽镜乃上古之物,本就不多,如今九天仙界尚存不过几面,皆被当做珍品对待,占卜之法多如牛毛,谁会特意打它的主意。
  可有一点还是让谭云山很在意:“你怀抱羽镜出门后听见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珞宓仰头,隔着冰壁,天和云模糊成一片刺眼的白,“我卜出了你会喜欢我,可结果并没有,所以这占卜之法亦是那背后恶徒故意透露给我的。但其实,真的与别人无干……”
  “我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她轻轻吸口气,又慢慢呼出,重新看向谭云山,静静地,一直看进他眼底最深处,仿佛不是在陈述,而是在许诺,“天地为盟,日月为鉴,我待你心,永世不悔。”
  ……
  “你怀疑是隽文上仙?”
  “我不知道。”
  “如果真是他,那我们这样直愣愣去仙志阁,不是反而打草惊蛇吗?”
  “南钰。”
  “啊?”
  “你说半个月时间,够不够找到五妖兽,找到我的心,再把我的心给妖兽分而食之?”
  “这太难了吧,那五妖兽随便一个都藏得极深,正因如此,围剿大战之后仙界才不愿意耗心费力去搜捕。”
  “加上做六尘金笼呢?”
  “那更不可能了,我和掌仙器库的上仙讲过六尘金笼,他说像这样的收妖法器,制法复杂材料难寻不说,即便做好,也要在丹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年才可真正成……”
  南钰怔住,忽然明白了谭云山的意思。
  但这太难以置信了,震得他险些从巨剑上掉下来:“你是说背后之人从几十年前前就开始谋划这个局了?!”
  “或许更早,”谭云山望着前方茫茫云海,仙志阁的顶端已隐约可见,“他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五妖兽齐聚可致厉莽出世忘渊水干,于是耗费漫长时间,终于锁定五妖兽的位置,并制成六尘金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一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聚起五妖兽的时机……”
  南钰:“直到她得知珞宓想帮你找回心。”
  谭云山:“半个月找我一颗心,再怂恿珞宓寻一个与我有机缘的下凡做帮手,足够了。”
  南钰:“为什么他不把六尘金笼直接交给你呢?”
  “如果没有既灵……”谭云山打趣地看伙伴,“你觉得我能把尘水修仙路走到底吗?”
  南钰想也不想就摇头:“最多到黄州雾岭,你肯定就把仙缘图往洞里一扔,”他学着谭云山的模样,下巴一扬,世间我最风雅,“修什么仙,还要冒着把命搭上的危险,人活一世,就该潇洒随缘。”
  谭云山被逗乐了,迎着风,一声悠悠的叹:“再转几世,我也学不来既灵的坚定执着。唯一的那点慈悲,还都在前前世用完了。”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原谅罪魁祸首。
  谭云山落至仙志阁门前,眼底慢慢沉下来。
  片刻之后。
  “二位找我?”隽文上仙放下糕点,以袖拂了拂嘴边残渣,转瞬又成了文质彬彬的上仙,“是想找哪方面的书卷?”
  谭云山和南钰对视一眼,又看看他桌上的糕点和反扣在桌案上的那本《九天食珍集录》,实在很难把他和那缜密布局的恶徒联系到一起。
  “记载上古占卜之法的。”南钰道。
  隽文上仙点点头,抬指轻轻一勾,数本书卷飞来,依次落到他手中,厚厚一摞。
  谭云山马上补充:“哪本有镜听之法?”
  隽文上仙双手轻轻往上一扬,书卷又呼啦啦飞回去,最终手中只剩两本:“此二册皆有。”
  “多谢上仙。”南钰将书卷接过来,去稍远处翻看。
  隽文上仙回到桌案之后,看样子是想继续看书吃糕点,可碍于谭云山还在,便又没动,只友善地看着这位仙友,用无辜的目光“送客”。
  半个时辰之后,谭云山和南钰离开仙志阁。
  “又是一无所获,”南钰有些沮丧,“珞宓在这里翻找了一个月,期间来过的仙人近百位,隽文上仙是记得清楚,可我们总不能把这些人统统查一遍吧。”
  谭云山不语,神情凝重,良久,放弃似的叹口气,换了个话题:“你师父怎么样了?”
  “前天就醒了,现在能吃能喝,一点事儿没有。”南钰道,“不过我还是打算等下再去看看他,毕竟星辰炉里走过一回。”他说着又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继续查。”
  谭云山点点头,上了云彩,乘风而归。
  南钰跳上巨剑,朝庚辰宫一路飞去。
  一时三刻,那云彩又回到了仙志阁门前。
  隽文上仙看着去而复返的仙友,知道自己这顿夕阳下的糕点是吃不尽兴了。
  谭云山歉意笑笑,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隽文上仙,我还想问些事情……”
  ……
  是夜,风清月明。
  郑驳老送走徒弟,又仰头赏了会儿月,及至脖颈酸痛,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欲入庚辰宫。
  然刚走两步,便停下,又缓缓转过身来。
  谭云山在一丈外,真心赞叹:“庚辰上仙好厉害,我可是连气都没敢喘。”
  “下次记得把眼睛闭上,”郑驳老捋捋胡子,笑眯眯道,“目光,尤其是带刺的目光,比气息可明显多了。”
  “您这是敲打我呢。”谭云山半玩笑半认真道。
  郑驳老又抬头看看月亮:“长乐仙人深夜来此,又特意等到我那傻徒弟离开才现身,分明是想敲打我这老头子。”
  “所以您是不打算请我进去了?”
  “当然要请,而且要煮最好的茶。”
  庚辰宫远没有它的名字那般厚重威严,当然也可能和主人的风格有关,杂物遍布,凌乱狼藉,几无下脚之地,走两步,准要踢到一些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谭云山还挑着空地落脚,人家庚辰上仙干脆一路踢出一条康庄大道。
  及至尽头“占星室”,高耸而紧闭的深蓝色大门,才透出一些占星的玄妙与底蕴。
  不过那里是庚辰上仙司职重地,谭云山无缘得进,而是拐到一旁的茶室之中。
  一进茶室,便是扑鼻茶香,先前南钰的茶杯还留在桌案之上,碧玉通透,于宫灯下折出温润的光。
  “有话便在这里说吧,”庚辰上仙打个哈欠,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也没什么坐姿,懒懒散散的,“我老头子刚捡回一条命,精神头还不太够用,就不和你寒暄了。”
  谭云山也不拘礼,直接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庚辰上仙,云山有一事不明,求解惑。”
  郑驳老眼睛似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声若细蚊:“说来听听……”
  “白玉骨,异仙魄,入忘渊,天下平。”谭云山毫无预警念了渡劫星批,而后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对面的人,一字比一字轻,却一字比一字清楚,“南钰都占得出,您占不出?”


第68章 
  本以为这话至少也会让郑驳老愣一下,起码眼眉间总该闪过不悦,可都没有,这位庚辰上仙只是又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哀怨地咕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世道就是这么残酷。”
  噼啪。
  不知哪盏宫灯的烛火落下灯花。
  谭云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上仙不是说要给我煮最好的茶?”
  郑驳老这回倒怔了下,随后懒洋洋起身,一边往炉旁走,一边摇头叹息:“我徒弟和你做朋友,怕是吃了亏还念你的好呢。”
  “我心眼是比别人多些,”谭云山望着他的背影轻笑,“但我不会骗真心待我的人。”
  “那是难得。”忙碌着的身形没半点不自然,一来一往闲谈间,已将捣碎的茶团煎煮起来。
  前时茶香未散,新的茶香又起,混着炉火,扑面而来的暖意。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一个忙碌着,一个看着对方忙碌着,直到茶煮好,被郑驳老端回桌案。
  “尝尝。”庚辰上仙做了个请的手势。
  谭云山端起茶盏,品一口,初时微苦,回味尤甘,沁人心脾。
  “好茶。”他真心道。
  郑驳老也拿起自己那盏,先是闭目细闻,仿佛每根胡子都沉浸在美妙的享受中,而后轻呷一口,良久,陶醉似的长长叹息:“真是好茶。”
  谭云山乐了:“这可是您庚辰宫的茶。”
  “还是我亲手制的,不过成茶之后,这是第一次喝。”郑驳老放下茶盏,冲着谭云山笑得慈祥,“七百年才能采一次的青玄叶,太难得了,实在舍不得。”
  谭云山挑眉:“给南钰也舍不得?”
  郑驳老摇头:“舍不得。”
  谭云山:“给天帝也舍不得?”
  郑驳老不假思索:“更舍不得。”
  谭云山莞尔,将茶盏喝到见底,了然轻叹:“那是我沾了既灵的光。”
  郑驳老似没听见,又给他续了一盏茶。
  “我们今天去了冰笼。”谭云山徐徐转着茶盏,看茶汤随之轻摇。
  “南钰和我说了。”
  “后来我们又去了仙志阁。”
  “也和我说了。”
  谭云山笑着摇摇头:“那没办法了,看来我必须讲点新鲜的,否则就要被您‘送客’了。”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讲了。”郑驳老叹口气,头疼似的看他,“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寒暄真的很冗长。”
  谭云山情不自禁乐出声。
  静谧的庚辰宫中,低低笑声传至很远,好半天,才散了最后一丝,谭云山终于正色:“我这个故事更长。”
  郑驳老斜躺下来,以手撑头,摆出个可以长久聆听的舒坦姿势:“说来看看。”
  夜风过茶室,吹起点点凉。
  谭云山望着宫灯中的燃烛,眸子里的光渐渐悠远——
  “五十年前,不,应该更早,就先当做是一百年前吧,有位上仙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忘渊水干。但那是忘渊啊,多少至恶妖魔被投进去,都跑不出来,哪那么容易干涸,于是这位上仙想起了一则上古星批。他可能是偶然得到这星批的,也可能是自己算出来的,总之星批所示,当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就会有厉莽出世,喝干忘渊之水……”
  “如何才能避免日昏月暗九霄星落?天帝破了几千年都没破出避劫之法。不是天帝无能,是这劫根本避不开,九天仙界注定要日昏月暗一次,九天星落一回,只有劫数真正来了,才能在其中觅得生机……”
  “但反过来呢?如何才能促成日昏月暗九霄星落?这位上仙算出来了。满九天都说这位上仙痴迷占星走火入魔,从仙风道骨变得放浪形骸,却不知他们以为浑噩度日的仙友,正在占星室里没日没夜的潜心占卜,苦苦求索,一求,便是几十年……”
  “上古五妖兽聚齐,精魄入于九天宝殿,便可唤厉莽现世。我想,这就是他占出的结果……”
  “寻五妖兽要时间,制能收取妖兽精魄的法器要时间,思索神不知鬼不觉的聚齐妖兽之法更要时间。但是五十年,足够了,够锁定五妖兽踪迹,够制一件凌厉法器,够想出许多个行得通的缜密布局。这些局本质上一样,但因为可能入局的人的身份不同,所以一定进行了许多种设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等一个傻乎乎入局的人……”
  “我不知道他先前有没有坑过别人,就算有,也定是失败了的,当然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那些险些成了棋子的人也一定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
  “总之,珞宓来了。她快把仙志阁翻得底朝天,隽文上仙终于看不下去,冒着讨人嫌的危险问了她缘由,她倒大方,直接亮了底,要帮长乐找心。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九天劫数该到了,那仙人也偏巧来了仙志阁,有意或无意地听到了这番话……”
  “心这东西,舍了便也不过是一团气,神仙也难知道它飘荡到了哪里,保不齐被什么山妖野怪给吃了。但能掐会算的神仙就不一样了,找颗心,总不会比破了千年星批更难……”
  “后面就顺理成章了,将心给五妖兽分而食之,再留信笺引珞宓入局……”
  “其实引珞宓入局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我这没什么出息的散仙能经得住转世坎坷,坚定不移地收了五妖兽……”
  “显然我非常不值得信任,所以那上仙在第二封信笺里就指定了真正的收妖者,一个九天仙界里唯一转世后需要来向我还债的人……”
  “她和我的相遇是必然的,不需要安排,这是前世的定数,所以那仙人要做的就是赶在她和我相遇之前,把她教成一个捉妖高手,一个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不会因任何艰难险阻而动摇的修行者……”
  “他成功了。他用了二十年时间,周旋在天上天下,骗过了这个姑娘,也骗过了九天仙界。那姑娘以为她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值得信任之人,九天仙界早已习惯了这位上仙隔三差五的闭关谢客……”
  “认真来讲,这真的是个极难的局,只要一个环节有差错,满盘皆崩。可这位上仙太厉害了,又或许那漫长的几十年等待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所有步骤算得精准,这段尘水仙缘路竟顺顺当当走完了,中间虽出过纰漏,遇过惊险,但太微不足道了,尽被他一一化解……”
  “最终,他等来了想要的,”谭云山轻轻抬头,越过桌案,对上那双因哈欠连连而始终半眯不睁的眼,“九霄星落,厉莽出世。”
  茶水已经凉了,茶室却仍弥漫着浓郁茶香。
  郑驳老深深嗅了一口,似在这芬芳中提了些神,慢手慢脚地起身,由躺变回坐,仍是随意模样:“说完了?”
  谭云山歪头想想:“差不多。”
  郑驳老斜眼瞥过来:“那就是还差一点喽。”
  谭云山不疾不徐喝光第二盏茶,冷掉的茶入口偏涩,却不料仍有回甘:“您算漏了两个人,”他静静放下茶盏,“一个是晏行,一个是南钰。您没算到一团失了精魂气的仙魄,竟还能封住厉莽,更没算到在占星上只是半吊子的南钰,卜得出渡劫之法。”
  郑驳老抚了抚乱糟糟的眉毛,尽量把眼睛都露出来,似乎这样视野更清明,也能把谭云山看得更清楚:“不是那位上仙了,是我了?”
  谭云山笑得礼貌:“怕您又嫌我兜圈子,把一清二楚的事情拖冗长。”
  郑驳老点点头,似乎很欣慰他的“进步”:“现在说完了?”
  谭云山:“嗯。”
  郑驳老:“那换我问?”
  谭云山:“请。”
  郑驳老:“既然聚齐五妖兽就能唤厉莽出世,我为何不自己动手,偏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谭云山:“收妖兽的动静太大,凡人为修仙而收妖,名正言顺,仙人不顾自己司职,下凡收妖,就非常容易引九天注意了,很可能妖兽尚未收齐,便被九天识破了你的意图。”
  郑驳老:“这可不太通,你刚也说了,天帝破了几千年都没破出的,我下凡捉个妖兽,就能被识出意图了?”
  谭云山:“过程中或许不会,但五妖精魄一旦聚齐,唤出厉莽,再迟钝的也明白了。”
  郑驳老:“那又如何,厉莽已出,明白过来也晚了。”
  谭云山:“不,就算厉莽现世,你也不会允许自己暴露,因为你必须防备万一,万一厉莽被制服,忘渊水未干,你还要谋划下一次。”
  郑驳老受不了地揉揉眉心,煞有介事感慨:“啧,我还真是执着……”
  谭云山勾起嘴角,淡淡苦涩:“而且一点没浪费,都让既灵学去了。”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提既灵,终于让桌案对面的人抬起眼皮,第一次认认真真同他对视。
  他不再说话,深深看进对方眼睛,那里面没映着自己,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眼睛忽然笑了,眯成两道缝,再看不见内里,只剩慈眉善目:“所以说好心没好报,”郑驳老幽幽一叹,“我是看在那蠢徒弟的份儿上,才出手帮了你们几次小忙,若非如此,我根本不会掺和进这件事,也就不会被硬塞进你的故事里。”
  “硬塞?”谭云山语调微妙上扬。
  郑驳老耸耸肩:“先想出一个大概说得通的故事,再把某个看起来很合适的倒霉蛋放进去,如果你觉得硬塞不好听,那换一个,栽赃?”
  谭云山几不可闻叹息,有点不开心:“上仙太小瞧我了,我可是想了快一百个故事。”
  “哦?”郑驳老眸子一亮,来了兴趣,满脸写着“快说来听听”。
  谭云山却没讲故事,而是讲了故事背后的心酸:“南钰一定和您说了,有机会在仙志阁撞见珞宓的仙友近百位,统统查一遍,真是想想都头疼……可是没辙,”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下来,“这是唯一线索,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放弃,便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个排除。”
  “近百位啊……”郑驳老蓦地有些心疼他,“你做长乐仙也不过百年,怕连仙友还没认全呢。”
  “谁说不是,”谭云山似忆起个中艰辛,重重叹口气,才又打起精神,冲郑驳老微微一笑,“幸得隽文上仙帮忙,这百位仙友姓甚名谁、居何仙岛、有无司职,他悉数在心,甚至连脾气秉性、擅使的仙术,他都能说出一二,简直是活的九天全书。”
  “所以你就给这百位‘疑凶’每人想了个故事?”
  “是。”
  “结果每个人的故事都会卡在某个地方走不下去,只我的故事通了?”
  “该不是我和隽文上仙逐一排除的时候,您在旁边偷听了吧?”
  郑驳老哈哈大笑,待笑完,慵懒困倦一扫而空,俯身凑近谭云山,目光炯炯:“一个问题。”
  谭云山:“上仙请讲。”
  郑驳老:“若我是背后恶徒,为何要在厉莽吐出至邪黑雾时舍身去挡?如果不做这多余的事,就轮不到南钰占星,我大可以从头到尾牢牢守住占星室,任谁问就一句,抱歉,尚未占出。”
  谭云山沉默地看了他良久,缓缓出声:“这也是你最耿耿于怀的吧,若没这一挡,你就成了。”
  郑驳老不语,似笑非笑看着他。
  “最初我以为你是想护住天帝,但后来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你不冲出来,那黑雾大半是要打在既灵身上的,天帝最多只是沾个边缘,”谭云山顿了顿,分不清心里涌动的是怒,是恨,还是疼,“你想护的是既灵,你这个骗了她二十年的师父,在那一刻,还是没狠下心。”
  郑驳老仍懒散坐着,他的姿势同他的目光仿佛割裂开来,一个是吊儿郎当的庚辰上仙,一个是看不透的郑驳老。
  压抑的静默像荒草,在茶室疯长蔓延。
  终于,他笑了,浅浅笑意染进每一道皱纹,声音低缓下来,透着长辈的宽厚:“说得这么精彩,给个证据吧。”
  谭云山轻轻摇头:“没有证据。”
  郑驳老毫不意外,仍和蔼笑着:“那我送客不失礼吧?”
  谭云山道:“能再问最后一件事吗?”
  郑驳老眉头鼻梁一直皱,满脸拒绝:“你话太多了。”
  谭云山厚着脸皮直接把问题抛出去:“为何非要忘渊水干?”
  郑驳老缓缓眯起眼,笑意渐淡。
  谭云山连忙改口:“您觉得背后之人为何非要忘渊水干?”
  郑驳老紧皱的脸终于重新舒展开,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我觉得?”
  谭云山立刻顺着话头:“对,您觉得。”
  “要这么说,我的确是有些想法……”郑驳老故意把声音拖长,待谭云山眼里的期待燃至最旺,才心满意足给出后半句,“但和你说不着。”
  “那和我说得着吗?”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茶室门口,像是刚来,又像是已经站在那里许久。宫灯映不清他的脸,不知是摆放得太过低矮,还是也畏惧他的威严。


第69章 
  谭云山很自然起身施礼,仿佛早已知道他在那里:“天帝。”
  郑驳老仍坐在那儿,目光在谭云山和天帝之间瞥了几个来回,末了苦笑着摇摇头,慢腾腾站起来,施了个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礼,也没有一声恭敬的“天帝”,就很坦然地安静着,料定天帝不会计较似的。
  天帝还真没计较,相比苛求那些繁文缛节,他更在意郑驳老的“说不着”。
  “坐吧,”他不动声色压下刚刚听到的那些带来的心中震荡,维持着沉静和缓的九天威严,“背后之人为何要忘渊水干,”他看向郑驳老,“庚辰上仙与我说说。”
  语毕,他便要从容落座,不料竟被半路伸出的胳膊拦住。
  郑驳老这一拦毫无征兆,若非天帝及时定住身形,怕就要撞到他胳膊上了。
  这是大不敬,可此时此刻,好像谁都不觉得这有什么。
  为了既灵,谭云山可以朝着帝后劈仙雷;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缘由,“那位仙人”可以让九天大乱,忘渊水干——和这些相比,拦一下天帝,简直微不足道了。
  真正让谭云山没想到的是郑驳老接下来的话。
  那位伸着胳膊拦天帝入座的庚辰上仙,对满面不解的天帝说:“还是别坐了,我那些粗浅的想法和长乐仙说不着,和天帝您……也说不着。”
  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笑了下,满不在乎里,甚至带了丝顽劣的孩童稚气。
  天帝僵在那儿,眼里浮出不可置信,他不惊讶这位庚辰上仙的狂放与无礼,近百年来皆如此,他习惯了,可他万没想到的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心照不宣得连层窗户纸都不剩,郑驳老竟还是不愿说缘由。
  “都是些瞎猜胡想,不值一提。”郑驳老收回胳膊,似从天帝的震惊中收获了极大满足,竟主动给了台阶,“天帝和长乐仙与其在庚辰宫里与我这个糟老头耗费光阴,不如再去别处多查查,说不定能找到背后恶徒布局行凶的证据呢。亦或者——”他笑呵呵地看着谭云山,“长乐仙也可以再帮‘那位上仙’想一个缘由,反正一百个故事都想了,不差这一个‘情有可原’。”
  他吃定了他们没证据,谭云山知道。
  可真正想脱罪的人会装无辜,会尽量把自己伪装得委屈无害,绝不会像郑驳老这样,从头到脚写着——对,好像就是我,但是你能奈我何?
  他没有被从阴影中揪出来的慌乱,却带着某种谭云山不能理解的……怒。这怒意藏在他眼眉胡须之下,藏在他带笑的皱纹里,支撑着他的放浪形骸,驱动着他的恣意挑衅。
  这怒,在天帝现身之前,还没有。
  谭云山不确定天帝有没有察觉,因为这位九天至尊在极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又恢复平静,只眼底沉下来,少了几分和缓,多了些许果决。
  “来人——”
  随着天帝一声唤,顷刻间,驻守岱舆的仙兵便浩荡而来。天帝留下其中几支,下旨守住庚辰宫,一步不许这位庚辰上仙外出,但其余供应照常。
  他没证据治郑驳老的罪,却也不能放任一个“最可疑者”继续在仙界自由行动,这与他信不信这位重臣无关,只与九天安危有关。
  领兵的上仙一听天旨,便明白这就是变相软禁,虽不知内情,但也毫不意外这位九天最一言难尽的上仙做出惹怒天帝的事,倒是天帝能容忍至今日才发怒,更让人称奇,且都这样了还没贬去那位“庚辰上仙”的司职,也是天帝大仁了。
  不消片刻,仙兵各自就位,将庚辰宫守得连飞鸟都出不去,天帝没再多言,拂袖而去。
  谭云山连忙跟上。他在郑驳老这里撬不来更多东西,只能从天帝那边下手了,直觉告诉他九天宝殿里还是能挖出东西的。
  不料刚一条腿迈出茶室,就听见背后忽然提高的声音:“为什么把头发剃了——”
  谭云山定住,少刻,收回脚,转过身来。
  郑驳老已经坐下了,端着凉透了的茶盏,品得像模像样,一派淡定从容。
  谭云山犯愁地摸摸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愁自己的利落清凉,还是愁对方的后知后觉:“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迟?”
  郑驳老闷声笑,手中的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