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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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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一切敲定。
夜色如水,明明雨停了,云雾也散了些,可还是觉不出一点轻快。
被小厮于酣眠中挖起来的谭员外已经被“妖星”吓得没一丝睡意,但该谈的都谈完,坐在茶厅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回事,便叫来管家,让他给既灵安排客房,先行休息。
“恐怕不成,”既灵起身,道,“妖星刚刚入宅,正是无头苍蝇乱撞的时候,如果等到它熟悉了贵府,甚至找到了藏匿之处,那就更难捉了。”
谭老爷闻言变色,也跟着紧张起身:“那依法师看该当如何?”
既灵无半点犹豫:“事不宜迟,现在就捉。”
谭员外当然喜欢这个提议,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总不好说那法师你捉去吧,我回房里继续睡觉。
好在法师是个贴心的——
“员外快些歇息吧,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谭员外长舒口气:“有劳法师了。”而后瞄儿子一眼,顿了下,才道,“多加小心。”
然语气之冷淡,连既灵听着都有点替谭云山抱不平。
送走谭员外后,管家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带二少爷下去更衣,及至谭云山重新一身清爽干燥,才离开茶厅,回去歇息。管家原本也想找丫鬟带既灵去换掉湿透的鞋袜,但既灵想到等下捉妖还得湿,便婉言谢绝,不费那个事了。
很快,茶厅只剩下既灵和换衣归来的谭云山,还有两盏已经冷透的茶。
既灵用余光看谭云山,后者和先前离开时一样,面色平静,神态自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新换的一身黛蓝衣衫和重新梳好的头发,让他一扫先前的轻浮之气,多了几分稳重英武。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灵虽满腹狐疑,也不愿多打听,思量片刻后,还是讲回他俩之间的恩怨:“你既然认定我是骗子,为什么不和你爹讲?”
谭云山无奈叹口气:“你都祭出大钟了,我说什么爹也不会信的,倒不如顺着他的意。南墙嘛,总要撞上一次,疼了,才知道回头。”
既灵挑眉:“那你又自告奋勇给我做帮手?”
谭云山笑:“没法拆穿你就只能盯着你,不然回头我爹是醒了,谭府也让你搬空了。”
……让亲爹撞墙,把善意当贼,这什么破人啊!换身衣服也白搭!
借着茶厅烛火点燃浮屠香,香缕袅袅而起,立刻散出清淡香气,闻得人心神安宁,五内平和。
“这是什么香?”谭云山好奇地凑过来。既灵懂法术,身上定然带着一些神奇之物,无妖可捉,但唬人足够了,他没打算真的帮她,然而长夜漫漫,总要找点趣味。
若在半个时辰之前,既灵理都不会理他,但见过谭员外之后,蓦地就有点替这位二少爷鸣不平。虽然他由着自己亲爹撞南墙,但那也是出于“自认为的好意”,其目的是守护家宅,也就是说他心里是放着家人的;可谭员外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同意谭云山帮她忙,还是刚刚茶厅里全程的微妙冷淡和疏离,都让人感觉不到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许个中有说得通的缘由吧,但既灵只是个外人,无从得知内情,只单纯对比二者态度,泛滥的同情心就有点往谭云山这边倾斜,连带着脸也就冷不起来了。
“浮屠香,”自谭府门外相识,既灵第一次对着谭云山态度平和,甚至带上点耐心,“可辨妖气方向。”
“如何辨?”谭云山没注意既灵的变化,全部心思都放在她手中的新奇物件上。
既灵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香缕,一边耐心解释:“若有妖气,香缕便会朝着有妖气的方向飘,若无妖气,香缕径直向上。”
谭云山锲而不舍:“要是有风呢?”
既灵笃定:“除了妖气,什么都吹不动浮屠香。”
谭云山:“呼——”
既灵:“……”
谭云山:“竟然真的不动!”
……素未蒙面的妖怪在既灵这里只是出于斩妖除魔的大义,必须捉拿,但谭云山,成功以一己之力激起了她大开杀戒的心。
说也奇怪,明明眼看紫气入了宅,当时的浮屠香也清清楚楚飘进谭府高墙,可等到既灵在茶厅重新燃了浮屠香,香缕却哪也不去,就径直往上,执着地钟情于茶厅房梁。
既灵睁大眼睛在茶厅盯了一个时辰
谭云山陪了她一个时辰。
前者双目通红,后者呵欠连连。
说实话,看着既灵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生生对着浮屠香坐了这么久,谭云山几乎要信她了,可如今什么都没发生,这就非常说不过去了。
“放弃吧,”谭云山起身动动僵硬酸疼的胳膊腿,好言相劝,“姑娘家的,何必熬得这么辛苦。”
又一支香燃尽,既灵也满是挫败和疑惑。
吹掉指尖上的香灰,她也学着谭云山那样,站起来左扭扭右扭扭,果然,关节舒展许多,连带着也有了聊天的心情:“我还以为你会说,放弃吧,反正有我在,你什么都拿不走。”
谭云山看着既灵不管不顾伸胳膊弄腿,全然没姑娘家的自觉,好笑之余,又觉得难得。世俗礼教给了女子太多限制,这也不能行,那也不能做,久而久之,便都成了规规矩矩的样子。笑不露齿固然温婉,可人生一世,若连激动时都不能纵情,狂喜时都不能放肆,该有多苦闷。
怕也只有既灵这样在外漂泊自力更生的姑娘,能如此自然洒脱。
“我相信你是捉妖的了。”谭云山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既灵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悄无声息过了一个时辰,连根妖毛都没见到,这人就信了?
“但这世上没妖,所以你放弃吧,别再追寻这种无影的虚妄。”
“……”
她就知道。
这人还想让自己爹撞南墙,依既灵看,最需要南墙的是他!
“如果我说我自下山到现在,捉过的妖不下数十只,你信吗?”
“信……”
“啊?”
“如果你能让我看见的话。”
“……”
妖都收完了,去哪里看!!!
与谭云山交谈就是个错误。
既灵不住地深呼吸,好不容易重新稳住心神,再不理旁边的家伙,拿出一支新的浮屠香,走近烛台重新点上。
谭云山坐回椅子,还慢悠悠劝呢:“别浪费了,挺好闻的香,留下来送我几……”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谭云山瞪大眼睛,只见新燃起的浮屠香似有狂风来袭,香缕在燃起的一刹那便冲向紧闭窗扇,重重打在窗格的蒙纸上,因无法突破,一撞而散,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啪”。而后飘来的香缕持之以恒地往窗外冲,接二连三的“啪啪啪”之后,蒙纸竟被打透一个指尖大小的窟窿!
谭云山惊得忘了呼吸。
直到一个黑影从眼前咻地闪过,谭云山才回过神,定睛再看,大堂早没了“法师”身影。
谭云山反应迟钝,好在脚程不赖,寻着声音没多久便追上了既灵。追上时,后者已在中庭的花园之中。说是花园,也早没了鸟语花香,甭管多珍奇的草木尽数泡在泥水里,偶尔还能踢到大盆景所用的缸瓮。
既灵神情严肃,不发一语,对于气喘吁吁的谭云山无丝毫在意,就像根本没这个人一样,目光紧紧锁着香缕,脚下则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至来到花园西面的尽头。
谭宅的中庭占地很大,贯穿其中的回廊也幽深曲折,但实际上布局并不复杂。回廊大体仍是连通正南的前庭和正北的后宅,而后西面建花园,东面修池塘。
既灵的脚步在花园尽头的围墙底下停住,终于想起身旁还一位谭公子:“墙那边是什么?”
谭云山如实相告:“街上。”
已经到了西面尽头,再往西,自然就不是谭宅了。
真以为谭宅没有尽头的既灵毫无防备,让这答案打了个措手不及。
谭云山难得占了一回地主之礼,心情刚要飘,就觉脸侧刮过一阵风——既灵竟然上墙了,还是就地而起生蹦上去的!
谭云山叹为观止,不自觉出声:“既灵姑娘……”
没等他说完,墙头上的玲珑身影又咻地一下消失,随后就是一墙之隔,身体落水的咕咚声。
谭云山完全没有跟着翻墙那种自不量力的念头,回过神后立刻啪啪踩水地往前跑,以最快速度抵达花园侧门,放下门闩,自开启的门扇中侧身而出。
从花园到街上,一门之隔,水却一下子漫到胸口,好在谭云山身强体健,稳得住,倒是关心不远处那翻腾起的水花:“既灵姑娘,你还好吧——”
“你、说、呢——”
很好,仍然中气十足。
“我刚才就是想提醒你,墙外水深——”
“那你倒是说啊——”
“没等我说呢你就已经跳下去了——”
“那麻烦你下次嘴皮子再快点——”
“语速急促有失君子风度——”
“我呜……”
吞进去一口泥水的时候,既灵在心底对已经仙逝的青道子虔诚低语:师傅,您老人家在天上一定很寂寞,别急,我这就送人上去陪你。
第5章
谭云山划着从侧门找来的另一只小船赶到既灵落水处的时候,后者已经爬到了就近的槐树上。她从头到脚湿透,水珠自发丝、裙摆往下滴,打湿了树杈,玲珑身影掩映在繁枝茂叶中,在月色下恍若一幅冷清却不失瑰丽的画……
“你怎么不等天亮再过来。”
前提是这位姑娘别开口。
谭云山一声轻叹,怅然若失。世间大美皆如此,转瞬即逝,可遇不可求。
既灵轻盈落入船中,搞不懂谭云山满眼失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没溺水倒让他失望了?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随身携带的浮屠香已因落水尽湿,一时片刻是不可能再用了,她只得凭借之前的香缕,隐约判断出妖气越过了旁边的墙头。
现在二人所在的是谭宅花园围墙外的一条窄巷,所谓窄巷,自然两边都是围墙,东边这道墙是既灵刚刚翻出来的,内里谭府花园,可西面这道墙呢,内里又是哪家的府宅?
“这是陈家,”看出既灵目光探寻的方向,不等对方问,谭云山便奉上说明,“也是槐城大户。”
“你们两家离得真近。”窄巷目测也就六七尺宽,既灵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下总是不安,但具体因为什么,又说不出。
谭云山不明白既灵怎么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感慨,思来想去于捉妖也无甚用处,便不再想,直接问:“接下来往哪边划?”
既灵没有马上应答,而是沿着陈家的围墙往前看,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一道小门,显然和谭家一样,也是供下人进出的侧门。
但这道门,现在开着。
谭云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开着的门扇,顿时觉得不妙:“你不会是要……”
“进去。”既灵还真一点没让他失望。
谭云山叹口气,试图劝阻:“这里是别人家,不与主人打招呼,擅自潜入,成何体统?”
既灵扶额:“你觉得妖怪会和你讲体统吗?”
谭云山慢条斯理道:“但是陈家不会看见妖怪,只会看见我们两个不速之客。”
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灵不是君子,所以直接伸手夺了谭云山的船桨。
谭云山甚至没看清既灵如何动作的,船桨便易主,正呆愣,就听不远处的小门内传来陈家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死人了啊啊啊!!!”
这一声喊愣了既灵,却叫醒了谭云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船桨重新夺过来,迅速插入水中奋力向前划!
回过神的既灵等不及了,索性起身再次蹿上墙头,沿着不到五寸的墙顶嗖嗖往前飞。
真的是飞。
谭云山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阵风。
通常来讲,谭家二少爷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但遇上既灵,不知怎的就总觉得不能被一个小姑娘看扁——当然也可能是这位姑娘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扁”了——故而眼见着既灵飞速而去,他也拼劲全力往陈府里划,那一柄小小船桨简直划出了惊涛骇浪中穿行的气势。
既灵和谭云山竟是除了发现尸体的陈家下人外,第二个抵达现场的,而后就近的下人们才闻讯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陈家老爷和少爷们则是最后赶来的。
死的是陈家一个小厮。
尸体就趴在后花园的井口,一半身子搭在井内,一半身子落在井外,看起来就像探头往井里看时,猝然而死。
陈家的水越向花园里面去越浅,不知是本身地势就高,还是也像谭家一样做了什么处理,总之到了井边,竟几乎没什么水了,只剩被雨浇软了的泥土,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得人有些恼。但也正因如此,众人才能一眼就看清尸体是搭在井口。
槐城近半月接连有人失踪,发现尸体,却是头一遭。
下人议论纷纷,陈老爷和三个儿子也面露惊惧,以至于过了好半晌,才瞧见两个不属于自己家的人。
“伯父,三位兄长,云山唐突了。”不等陈老爷开口,谭云山先出声道歉。
陈谭两家离得很近,又都是世代居于槐城的大户,所以平日里多有走动,堪称槐城好街坊。
“贤侄为何深夜至此?”陈老爷说得委婉,实际意思是你这时候出现在我家后花园,怎么看都太可疑了。
谭云山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解释:“今夜有法师至谭府,言曰妖星入宅,家父怕法师对府宅不熟,便派我随行左右,引路帮衬,没想到我们追着妖星,竟一路至此。”
陈老爷脸色微变:“贤侄的意思是妖星进了陈家?”
谭云山不说话,只沉重点头,效果更甚言语。
陈老爷慌了神,陈家大少爷却比其父冷静许多,一边听着这边谈话,一边还分神盯着下人,此时见谈话暂歇,便对着井口那边道:“任何人都不要动尸首,陈安,赶紧去府衙报官。”
名叫陈安的下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人长得很机灵,一看就是会说话会办事的,闻言立刻转身离开,报官去也。
大少爷见下人离去,稍稍安心些,毕竟在自家出了人命,稍有不慎,便会牵连陈府,当然尽早报官,作个坦荡姿态,而且尸首不能移动半寸……
“你是何人?!”
陈大少爷刚安下来一点的心就被瞄见的不速之客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下人们都不敢靠近的井口,竟不知何时趴上一个女人,且姿势和尸首一模一样,只一左一右,相向而趴,跟一副对联似的。
话音未落,陈家大少爷已来到跟前,刚想伸手把不速之客抓下来,后者却先一步起身,灵巧闪到一旁,动作之快,时机之准,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
“这位就是我刚刚说的法师,来自灵山,师承青道子,会法术,有神通,专门降妖捉怪,造福四方。”谭云山不知何时竟也已来到这边,三言两语就树立了既灵高大伟岸的形象。
既灵没想到自己只讲过一遍的师傅名字,竟然也让他记住了。
一听是降妖捉怪的“法师”,尽管陈大少爷心中存疑,语气却还是恭敬几分:“原来是法师,在下多有冒犯,望见谅。”
既灵当然不会计较这个,立刻道:“是我莽撞了,应该先自报家门的。”
陈大少爷未知可否,显然也不大愿意浪费时间同所谓的“法师”寒暄,只委婉道:“家丁已去报官,若是在官家来之前动了尸首,恐怕……”
“陈公子请放心,”既灵不是第一次进别人家捉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出人命的情况,不说轻车熟路,也攒下不少经验,“我只看,不碰,保证出事时什么样,官家来的时候就什么样。”
陈大少见她对答如流,心下定了一些,先不论有没有本领,起码是个懂事的,那就少了许多麻烦:“有劳法师了。”
说话间,陈老爷也在下人搀扶下蹒跚而来,相比儿子,他对既灵的恭敬就是发自肺腑的了:“法师,可有发现?”
既灵又看了一眼井口,久久不语。
刚刚弯腰探入井中时,她已经将井和尸首皆观察了一遍。井就是普通水井,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下了这么多天雨,井中水位竟然仍旧很低,故而尸体上半身虽然搭入井内,也没有被水泡到。至于尸体,则没发现任何伤口,单纯肿胀发白,看起来很像溺水而亡。但这样就有两个问题,一,如果是刚刚溺死,尸体就不应该出现浸泡多时的肿胀,而应同常人无异;二,如果是溺水多时,为何现在才发现,而且此处无水,那么又是谁把尸体搬过来搭到了井口上呢?
既灵的沉默加深了陈老爷的不安,陈家大少爷看在眼里,便让下人扶亲爹回屋休息,又安抚了两个弟弟,让他们也一并回房,最后屏退闲杂人等,只留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同自己一道在原地等官差。
既灵和谭云山如今的身份就比较尴尬,走是肯定不能走的,出事时他俩就在附近,走了就真说不清了,可即便留着等官差,也未必说的清楚。陈老爷信邪,所以对既灵毕恭毕敬,但知府大人和官差可未必,到时候把他们归为疑凶也不是不可能。
谭云山面色不动,然心中已将上面这些翻来覆去想了个清楚,甚至开始谋划如果真的被当成疑凶,他该如何辩白才能让知府信任,继而脱身。结果想得脑瓜仁都有些疼了,再看既灵,还盯着尸体蹙眉沉思呢,显然对尸体的兴趣远高于对自身安危的挂念。
谭云山服气了。
陈安没辜负大少爷的信任,一时三刻便将官差带到。
众人都以为来的是官差和仵作,没成想,知县大人直接乘着小船亲临现场了。
半月大雨闹得槐城人心惶惶,知县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今又出了人命案,知县的脸黑成了锅底,抵达现场后也不搭理旁人,只把陈家大少爷带到一旁问话。
这厢知县同陈大少爷了解情况,那厢仵作来到井口,准备勘验。
谭云山耳朵往知县那边竖,眼睛往仵作这边盯,简直辛苦。
既灵就专注多了,就看井口,目不转睛。
只见仵作绕着井口转了两圈,估计是想先看看有无其他痕迹,奈何一无所获,最后才来到尸体跟前,招呼官差道:“把人抬到地上放平。”
两个魁梧官差得令,立刻上前一人搭住尸首的一条膀子,合力将人从井中拉出,而后第三个官差上前帮忙,抬起了尸首的双脚。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已将尸体抬平的三人刚想将其往旁边地上放,没等弯腰,就听“哗啦”一声。
霎时满地血水,四下飞溅!
谭云山只觉得眼前划过一片红光,而抬着尸身是三人距离最近,被血水迸了个满身满脸,都僵在原地,吓傻了。
更要命的是,那血水是从尸体里炸出来的,而今三人手中的尸体已迅速干瘪下去,就像个被掏空了的皮囊。
饶是见过无数尸体的仵作,此时也有些腿软,不由自主就喊起了县太爷:“刘、刘大人……”
知县刘大人正和大少爷问话,闻言不悦抬头:“唤我做什么,验你的尸……尸……尸体怎么了……”
终于把话说全,没有丢掉身份,但已经耗尽了刘大人毕生的“镇定”,再多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三个官差中抬着双脚的那个终于从吓傻中回过神,忍住嗷一嗓子的冲动,立刻松手,猛然向后跳出半丈多远,眼睛死盯着双脚落地的尸体——如果还能算作尸体的话——嘴唇微微发抖。另外两个有了同僚做榜样,也纷纷元神归窍,扔了膀子就往后退。
尸体,或者说是皮囊,应声而落。
仵作总归是见过血腥的,缓了一阵,稍微没那么害怕了,加上周围还有苦主,有看客,有官差,有大老爷,他若不做些什么实在说不过去。思及此,仵作给自己壮了壮胆,硬着头皮重新上前。
尸体被抬出时,仰面朝上,如今成了皮囊被扔到地上,仍是如此,但因浑身是血,已模糊得分不出哪里是脸,哪里是脖子,哪里是身体。
仵作踩着一地的血水,在皮囊旁边蹲下,先是仔细观察皮囊正面,待看得差不多,才于工具箱里拿了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棍状器具,探入皮囊之下,将之拨弄翻转过来。
这一“翻身”,便看得清楚了。
只见皮囊后背自上而下开了一条长口,由后脑勺到腰,血水便是自这开口中涌出。由于血水喷出时尸体被抬得较高,故而血水倾泻到地面,又因冲撞而溅起,染了三个官差满头满脸。
仵作觉得差不多了,便叫官差找来清水。
几桶清水淋下,皮囊上的鲜血被冲到地上,与先前的血水汇成一汪,皮囊也终于恢复了一些面目。
但因已无血肉,只剩一张皮,故而当分出了眼耳口鼻,反而更显诡异。
仵作已经适应得差不多,动作也重新熟练起来,很快将清洗干净的皮囊勘验完毕,末了起身回禀:“刘大人,尸身上除了自后脑到后腰的一道利器划伤,再无其他。从伤口上看,利器是自上而下的划,并非由外向里的捅,且伤口整齐平整,由此可推断两点,一,死者被划时并无挣扎,可能是已经死亡,也可能是因故失去知觉;二,划伤必不会深入骨肉,因为一旦利器深入骨肉,便会受阻,纵有再大力气,向下划时也很难保持伤口的笔直平整。”
刘大人懂了。
仵作的话总结起来很简单——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背后伤是生前还是死后划下去的,但我能断定这个伤口很浅,不至深入骨肉。
仵作可以这么说,反正槐城里没人和他抢饭碗,但刘知县要是这么写案卷往上面呈,说人死了,骨肉没了,就剩一副人皮,还只能找到一道浅伤,那他就等着被摘乌纱吧。
刘大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高招,唯一能确定的这肯定不是谋杀,起码不是人为的谋杀,换句话说,如果真有一个能将人掏空,让其五脏六腑都化为血水的凶手,那他也不用捉了,直接辞官归田还更安全些。
思来想去,刘大人只能道:“将尸首抬回府衙,再作细验。”
众官差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仵作用器具将皮囊挑起放到带来的木板架上,最后由两名官差一前一后,同平日里“抬尸”一样,将这轻飘飘的皮囊抬回了府衙。
知县风风火火的来,又一脸沉重的走,在现场没查到什么头绪,但也没牵连什么无辜。
谭云山白担心了一场,但他也没想到尸体会忽然爆出血水,成了皮囊,也就理所当然让他们这些寻常人没了嫌疑。
这位刘大人断案不算灵光,但人也没有多坏,至多是庸碌,所以放跑过恶人,却还真没怎么冤枉过好人,有时候查不出凶犯,怕上面怪罪,就让师爷偷偷摸摸改案卷,将横死的改成意外,再给苦主点银子算作安抚,也就不需要凶手了。想来今次又准备故技重施,而且正赶上槐城暴雨洪灾,有人溺死不足为奇。
可给官面上的说法是有了,但真相呢?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成了一副皮,难道真像既灵说的,是妖怪作祟?
生平第一次,谭云山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折腾一夜,现了尸体,见了“法师”,来了知县,最终却落得个毫无头绪。陈大少爷客客气气送走一问三不知的“法师”和隔壁二少爷,离别前还不住地嘱咐,好好歇息。
离开陈府时,天边已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夜,过去了。
重新划起小船的谭云山见既灵仍盯着水面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出声:“想什么呢?”
既灵心绪烦乱,想的东西很多,但若让她讲,又不知从何说起。
谭云山见她不答,怀疑自己问得不妥,毕竟姑娘家想的事情,未必都是血肉横飞,可能也有儿女情长呢,所以改口问了更具体的:“刚刚知县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妖怪作祟?”
事实上既灵不仅没告诉,而且是全程未发一语。
相比前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既灵耸耸肩,道:“永远不要和做官的讲凶手是妖怪,否则他们会立刻把你扣住,要么当成疑凶,要么说你妖言惑众,总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语,未必不信。”谭云山想起了刘知县见到血水时的脸色,莞尔。
既灵抬头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所以呢,你现在信了?”
谭云山略微思索一下:“半信半疑吧。”
既灵在心里向这位死鸭子嘴硬的谭公子翻出鄙视白眼。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吹得既灵打了个喷嚏,而后她便清晰感觉到了湿透的衣衫传来的凉意。
谭云山见状关切出声,语带温柔:“冷了?”
既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就点了头。
谭云山怔住,似没想到既灵也会示弱,故而有点心疼地看着她,真心道:“我也是。”
“……”
“……”
“你刚刚说什么?”短暂而微妙的安静后,既灵忽然问。
谭云山茫然:“嗯?”
既灵耐心解释:“你刚刚问我什么?”
谭云山不解,却仍又温柔重复一遍:“冷吗?”
“不冷。”这一回,既灵斩钉截铁。
二人回到谭府时,天光大亮。
当然所谓“大亮”是和夜里相比,因为虽然不再下雨,但天色依旧阴霾,不见日头。
谭员外正与谭夫人、大儿子一起吃早饭,一家三口围桌而坐,其乐融融。
见到风尘仆仆的谭云山和既灵,三人俱是一愣,还是谭家大少爷最先反应过来,起身也不看谭云山,只对着既灵笑:“这位就是法师吧。在下谭世韦,法师奔波一夜,如此辛苦,想来定是捉到妖星了。”
谭世韦与谭员外的五官简直一脉相承,只是前者还未发福。不过他的身量和谭员外就八竿子打不着了,这点上他和谭云山倒不愧为兄弟,皆是颀长挺拔的身姿,若不是坐在旁边一直安静不语的谭夫人是个细高个,既灵真要怀疑这两兄弟是吃什么长大的了。
不过同是谭家少爷,同样不信邪,谭云山倒比眼前这位更坦诚可爱些,起码有话直说,或者干脆不说,而不会这样阴阳怪气。
既灵心中腹诽,面上还是和气的:“惭愧,没想到妖星入了陈宅,等我们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谭世韦问:“陈府出事了?”
谭云山帮既灵回答了自己大哥:“死了一个家丁。”
谭世韦松口气:“哦,我还以为陈家人出事了呢,还好还好。”
既灵不悦,心中憋闷。
陈、谭两家交好,听闻陈家人没出事松口气可以理解,但家丁也是人,怎么就“还好”了。
幸而谭云山没接茬,只言不由衷笑笑,看起来对大哥的态度也不甚赞同。
不过既然不赞同,就要出言纠正啊。
既灵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谭员外终于回过神,激动站起:“法师刚刚说妖星入了陈家?”
如果说谭世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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