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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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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伤口是如何形成的呢?蒋惜惜很清楚,这些口子不是刀伤,也不是其它利器切割捅扎造成的,因为它们的边缘并不平整,毛毛糙糙的,像是像是被鸟喙啄出来的一般。
她的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几尺远的暗处,忽然传来几声“跨哒跨哒”的响动,紧接着,她看到了两只暗黄色的爪子,锋利异常,如同两把尖钩。
鸡
蒋惜惜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字,可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什么鸡能长得这般高大呢,单从爪子看,它应该有半人高,长成这样的鸡,岂不是成了怪物吗?
然而,那怪物却这么真实的在她面前出现了
这只巨大的公鸡,长着火一般耀眼的鸡冠,鲜亮的背毛纵使黑暗都遮挡不住,流光溢彩。尾巴上的翎毛高高翘起,再配上那一对黑溜溜的如老鹰一般的眼珠子,简直像一位枕戈待旦的将军。
或者说,像一个嗜血的杀手
因为蒋惜惜看见,它的鸡嘴和爪子上,沾满了鲜血和毛发,显然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就是它的杰作。
它把她当成蚯蚓了吧?所以才肆意蹂躏,残忍凌虐,玩够了,再将之吞食
蒋惜惜心里一阵恶寒,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怪物走向蜷在地板上的女人,高傲地昂起头,毫不留情的朝下面啄去,一下子便啄出一块滴答着鲜血的肉条,然后轻轻甩了甩脑袋,将肉条吞进腹中。
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是声音全堵在喉咙那个还在嗞血的洞中,传进蒋惜惜耳里,只剩下细若游丝的悲鸣。
蒋惜惜再也按奈不住,勉力用手扶着柱子,起身朝女人走去,想将她从那怪物的嘴下救出来。
可是她刚一挪动脚步,却觉得有样东西蹭着自己先一步跑了出去,吓得她浑身一哆嗦,遂站住不动。
又一只公鸡从暗影中冲出来,奔到那女人身边,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便将她的一只脚衔起。见有同类抢食,本来还在悠闲啄食的公鸡顿时张起翅膀,脖子上的翎毛全部炸起,张嘴便叼住女人的脑袋,两只公鸡一左一右,将女人凌空拽起,各个都拼了命的朝自己的方向扯,想摆脱对方对“猎物”的钳制。
女人终于叫出了声,因为她的身体被两只鸡越拽越细,越拽越长,五脏六腑似是已经碎裂了,筋骨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几乎要从中间断开。
蒋惜惜也跟着叫了起来,但她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血腥的场景,而是因为她终于发现那个被两只公鸡争食的女人是谁?
她见过她,在董家的大院中,在那口巨大的沉重的棺木中,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现在这座庙宇里,承受着这样的酷刑?
想到这里,蒋惜惜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死了,那自己呢?
这座孤零零的大庙,没有根基,像是漂浮在天上,难道,不正是死者最后的归处?
刚想到这里,忽听前面“嘭”的一声,董老太太的身体终于被两只公鸡扯成了两截,血肉夹杂在脏器里,朝蒋惜惜的方向飞了过来。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时,程牧游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还未走出房门,便听到身后衣服窸窣的声音,扭头,果见晏娘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仰首看着他,一语中的地说出他的心事,“官人,你是不是因为惜惜未归,所以一夜不能成眠?”
程牧游点头,浓黑的眉毛越蹙越紧,“董家的事情似乎不像我当初想得那般简单,我怕她一个人对付不来。”
晏娘从床上走下来,伸手在腰间掏出一块帕子,轻声道,“官人莫急,我让精卫先去找一找,看能否寻到蒋姑娘。”
说着,她便把那帕子轻轻一抖,将精卫召唤出来,叮嘱了几句后,推开窗户,目送它飞向由白转蓝的天际。
看着精卫飞远,程牧游才稍稍舒了口气,可悬着的心刚落下,却看见史飞急匆匆从院外跑进来,见他和晏娘站在窗前,忙抱拳行礼,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禀道,“大人,属下查出董家背井离乡迁至虞山村的原因了。”
闻言,程牧游忙推门走出去,冲他说道,“你神色如此慌张,可见这原因绝不会寻常。”
史飞直起身子,“大人猜的不错,这董家人之所以在六年前来到虞山村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因为一起血案,一起发生在汴梁的血案。”
程牧游上前一步,眉间浮上一层阴云,“血案?”
史飞点头,“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想必大人也有所听闻,因为这案中的死者,是当今朝廷参知政事王大人的公子和他的夫人,两人在一天半夜被人杀死在床榻上,据说,那凶手及其狠毒,捅了王公子和王夫人一百多刀,而且,王夫人当时还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成型了。”
程牧游神色一滞,“王大人家的事情我也略有所闻,只是这案子一直未破,又怎会和董家牵扯上关系的?”
史飞啧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点怪异的神色来,“大人,您可知道这董家是如何发家的?”
………………………………
第二十一章 根源
晏娘有些不耐烦了,她走到程牧游身边,催促道,“史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这董家到底是怎么发家的?”
史飞摇头道,“说来话长,这董家是做陶瓷生意的,名下的几口大窑均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可是属下通过开封府一个相熟的兄弟得知,这董老太太以前做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她呀,是个牙婆。”
晏娘挑起眉毛,“牙婆?”
史飞努着嘴点头,“董家能在一年之间开了几口大窑,夫人以为靠的是什么,全靠那董老太太当牙婆的那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而董家之所以牵涉到王大人家的那宗血案里,是因为那杀了王大人儿子和儿媳的凶手,正是董老夫人经手的一个女子,那女子长期被王公子和他夫人虐待,与他们两口子积怨已久,所以六年前,趁着夜深人静无人防备,将两人杀死在床榻上。好在那王公子与王大人不住在一处,所以此事未牵连到王大人,否则,可能就是一宗灭门血案了。”
“由于官府并未抓到凶手,所以王家便把这事算到了董老太太头上?”晏娘进一步追问道。
“那倒也不是,不过既然牵涉到人命,这董老太太便无法在这行立足,再加上她年事已高,索性金盆洗手,搬到一处僻静的山村隐居。不过她倒是个有能耐的,用积攒的银子做起了瓷器生意,竟然也经营得这般红火。”
晏娘“嗤”了一声,“什么能耐不能耐,她手里的银子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泪,如此想来,她死在亲生儿子手中,倒也是报应不爽。”
程牧游抬眼看向史飞,眸底浮上一丝疑云,“王大人行事高风亮节,可他的儿子为何却这般心术不正,不仅私贩民女,还肆意凌虐,着实令人费解。”
史飞挠头道,“大人,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由于王公子有错在先,所以即便案子未破,王大人却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催促官府查案,所以一来二去,这案子倒搁置下了,变成了一桩死案。”
听史飞说完后,程牧游很久都没有作声,晏娘于是歪过脑袋,仔仔细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这才说道,“官人,难道你觉得董家的事和六年前的血案有关?”
程牧游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睛澄澈得如那抹刚冲破薄雾的晨曦,他心里微微一动,将头偏过去一点,这才说道,“那女子连孕中妇人都不放过,可见心思狠毒,报复心极强,夫人,你觉得这样的人能放过将自己贩卖于他人的牙婆吗?那牙婆可是她此生悲剧的根源。”
晏娘凝神想了一会儿,“那官人是想亲自到汴梁去一趟?”
程牧游点头,“此事错综复杂,我必须找王大人问个明白,心里才能安生。”
晏娘忽然扯住他的袖口,脸上露出一丝乞恳之色,“我陪官人一起去,好不好?
见程牧游怔住,她便更进一步,将他的袖口抓得更紧了,“官人,我担心此事凶险,只有同你一起过去,才能放心。”
史飞见夫妻二人如此亲昵,憋笑憋得差点将自己的嘴皮咬破了,他心说这晏姑娘看来是对大人情根深种了,否则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就毫不避讳的表达对大人的关切。
想到这里,他暗自点了点头:也是,大人和晏姑娘新婚燕尔,自然是不愿分别太久的,须臾一刹对于两人来说,估计都像隔了几个春秋那么长远,日日黏在一起才属正常。念及此处,他不禁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我史飞何时才能娶得这样一位对自己情真意切的娘子,如此一来,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正胡思乱想,忽听程牧游轻干咳两声,从晏娘的手掌中抽回袖子,柔声冲她说道,“夫人既想随为夫一起,那我们同行便是。”说罢他又冲正装模作样盯着脚下一队蚂蚁的史飞吩咐道,“你们兄弟两人到虞山村去一趟,惜惜一夜未归,我心里总是担忧,你们去寻寻她,可别真出什么事了。”
史飞应了声“是”,忙不迭地下去了,走到院外,他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唉,都说眉目传情人皆羡,奈何身处二人间啊。”
看着马车在街上渐渐走远,右耳才拉着迅儿回到新安府,把他在书房安顿好后,它便顺着穿堂一路走到东墙旁。墙的那一边是霁虹绣庄,不过自从晏娘嫁到程家,那庄子便不再经营了,可是院子却并未卖给他人,就那么荒废着。
右耳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在侧,便轻轻一跃翻墙而过,身子稳稳落在霁虹绣庄的院落中。它从枯黄的葡萄藤下走过,来到晏娘原来住过的那间偏房门前,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墙角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他虽然闭着眼睛,头发凌乱,但是也能看出他剑眉星目、气度不凡,周身散发着一股剑客的气息。
右耳瞅了那人一会儿,慢慢踱步来到床边,从袖口取出一枚旧损的颜色都有些发黄的剑穗,轻轻挂在男人的腰间。
剑穗上有缝补过的痕迹,不过补它的人手艺极巧,每一根穗子都用针线密密缝合好了,且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竟发现不了它曾被斩成两截。
右耳叹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下,又吸溜了几下鼻子,缓缓道,“姑娘她也尽力了,这些日子,她想尽办法为你招魂,总算把你被那妖道打散的魂魄都找了回来,可是,你怎么就这么挺尸在这里,不睁开眼呢,你若能醒来,或许还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说到此处,它又深深叹了口气,“孔周啊,你这根破剑穗子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让姑娘劳心劳力了,她现在不仅要顾着你、防着那妖道,还要想方设法接近程德轩,赢取他的信任,你就不要再扭扭捏捏,快些醒来,我这里给你备了壶好酒,就等着你醒了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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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旧宅
说完,它便在孔周英武的脸上扫了一眼,见他还是闭目酣睡,便只好从床边站起身,边伸着懒腰边朝门口走去。
踏出门槛,刚想关门,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明显的馋劲儿,“酒?你备了什么好酒?汉武帝的九丹金液、紫红华英、太清红云我都尝过,魏文帝的葡萄酿也是先经了我的口才送到他的翡翠杯中的,隋炀帝的玉薤、唐太宗的翠涛我也都喝腻了,你这个土猴子,难道手里还有比这些更好的酒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右耳心中大喜,可是未免被孔周嘲笑,它面色却极力维持不变,转头看向那个歪坐在床上病恹恹的男人,嘻嘻一笑道,“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太禧白、猴儿酿,这些对孔公子而言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吧,不过姑娘前几日得了一罐龙膏酒,黑如纯漆,能映人影,公子见之定喜。”
孔周目不转睛的看着右耳的猴脸,口中疑道,“土猴子,你怎么不叫我破剑穗了,一口一个公子,倒是怪别扭的。”说到这里,他点墨似的眼珠子转了几转,脸上添了一抹严穆,“姑娘她是不是”
右耳嘴角向下一拉,心中的苦闷终于彰显在脸上,“公子还不知道吧,那妖道已经探明姑娘的行踪,还用一只龙胆引出屈子鸟,借此试探姑娘的身份。”
孔周低头想了半晌,“他已经查明姑娘和林镜隐为一人?”
右耳摇头,“或许吧,他现在人在暗处,隐而不露,我们便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可越是这样,我这心就越不安生,生怕他哪天突然上门,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姑娘是一心想着复仇,也不愿意到别处暂时避一避风头,这些日子,她除了替你招魂,就是寻找程德轩下毒的证据,她甚至找到了程家以前的老宅,找到他做太医之前开过的方子,甚至把他以前炼药的那口铁锅都找了出来,可是还是未曾发现那味药。”
孔周微眯起眼睛,“那老儿心思缜密,早已将所有的证据销毁了。不过,我带回来的那只蜾赢,你们可查出其中的奥妙了?”
右耳刚要回答,孔周却忽然探头朝门外望去,鼻翼轻轻一动,似是嗅到了什么怪味儿。
右耳也随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却只能瞧见从葡萄藤的缝隙中透出的一方蓝天,除此之外,别无发现。它只能冲孔周问道,“剑穗子,你怎么了?”
孔周还是盯着外面,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这附近弥漫着一股味道。”
右耳拼命楸着鼻子嗅了几下,“味道?除了一股霉味儿,我什么都闻不到,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孔周迟迟没有回答,末了,在右耳终于按奈不住,抓耳挠腮地要向他问个清楚的时候,他才淡淡答道,“死人,是死人的味道。”
离开开封府,又向东走了约摸一个时辰,马车才在一处荒废的宅院旁停了下来。晏娘掀开帘子,只见几只白色的梅花从已经略有些斑驳的红墙上探出头来,像是在悼念惨死在这院落中尚未安息的亡魂一般。
她跟在程牧游身后下了马车,仰首望向眼前高大的围墙,轻声道,“位置这么好的一处宅院,却荒废至今,可见当年那件血案轰动全城,以至于到现在都无人敢接手这院子。”
“方才开封府的人说,案发现场及其惨烈,王公子和他的夫人身上连一处完好的皮肤都没有,最可怕的是,那已经成型的胎儿还被凶手剖了出来,身中数刀,扔在床脚。这样的凶宅,纵使方位再好,又有谁敢住呢?”
程牧游一边说一边和晏娘走上台阶,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走了进去。
院内荒草萋萋,被冷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显荒凉。程牧游和晏娘对视一眼,肩并肩朝内院走去,两人径直来到院中的厢房,也就是血案发生的那间屋子,站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终于一前一后的踏进门槛走了进去。
这屋子很大,里面的家具虽然蒙上了多年的灰尘,却也能看出做工精巧、质地上乘,尤其是那张位于墙角处的黄花梨木的床榻,体积庞大,结构复杂,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扶手、榻腿上爬满了繁复的雕花儿,温润的原木光泽,在自然光线下柔和剔透若没有那些深嵌在纹路中的血污的话,它几乎可以称作一件艺术品了。
“王公子和他的夫人就是在这张床上被那藤壶杀害的,我本来还在疑心,为何下人们在血案发生时没有听到呼救,现在才想明白,这内院虽极大,但却只有一间厢房,目的就是为了清静自在,平日不被下人们打扰。”程牧游压低声音,似乎生怕自己的话被谁听去了似的。
“而且,那藤壶一定以王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做要挟,王公子为了保全他妻儿的性命,所以才不敢呼救。”
“可是,她最终还是杀了他们,一点都没有手软。”
程牧游说着,便朝前踏了一步,想将这张布满了血迹的大床再看得清楚些,可是他的胳膊却忽然被晏娘拉住了,她的力气很大,一把便将他拽到身后,目光凛凛地瞅着床角那块地板,那上面,隐约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发出轻不可闻的呜鸣声。
“这是”程牧游呆立不动,从晏娘肩头瞅着那团轻轻颤动的黑影。
晏娘冷嗤一声,冲那黑影说道,“还未出生便被杀害,想必怨气深重,所以即便他们两人已经遁入轮回,你却迟迟不愿离去。不过人生苦短,纵使没在这人世间走一遭,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不如,让我送你一程,了结了你这一世的因果。”
………………………………
第二十三章 手
说着,她便将手伸向腰间,欲取出那方手帕送这婴灵上路,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地上的那摊黑影忽然跃将起来,朝程牧游劈头盖脸的扑过去,一下子就缠在他的脸上。
程牧游只觉脸上一凉,随后,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朝他袭来,堵得口鼻里满满当当。他松开晏娘的手,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倒在一只书橱跟前,将它撞翻在地。
橱里的书籍纷纷落下,砸在程牧游头顶,将他砸得差点昏厥过去。恍恍惚惚之时,他看到了一只手,一只细白的手,涂抹着鲜红的蔻丹,如蔓草一般柔软。
一把沾满血的匕首被那只手紧紧握着,它把它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扎向自己,一下接着一下,直至指甲被刀柄震裂了,却还不愿停下
程牧游眼前暮然腾起一片血雾,血雾后面,是一个窈窕的如水蛇一般的女子,他知道,那只手就是属于她的。
他瞪大眼睛,强忍着愈发剧烈的呕意,想将女人的脸孔看清楚些,可是她的脸却始终朦胧模糊,像是遮盖了一层轻纱一般。
喉咙中的腥臭气越来越重,如同一条滑腻的蛇,顺着喉管钻进他的五脏六腑,欲将他彻底吞噬。程牧游掐着自己的脖子,想将这股臭味儿逼出体外,可是那味道不仅没有消失,耳朵却也被一声长长的啼哭给堵住了。
是婴儿的哭声吗?似乎是的,不过,它不是还在母体之中,刚刚成形吗?怎能发出这样又响又尖的叫声,叫得人心都揪成一团,如同一块冻了上千年的寒冰。
程牧游觉得自己全身都被这尖锐的叫声包围着,从头到脚,被它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就像一只嵌于蚕茧中的虫子,可怜又无助。
可是忽然之间,蚕茧裂开了,四分五裂,碎的一点不剩。他的感知都重新回到了体内,可是身子却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疲软难耐,只能堪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腮边,手心里的温度像是像是会游走似的,迅速到达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程牧游一哆嗦,如即将溺死的人拼了命要抓住什么一般,一把将那手死死攥住,再也不想与它分开。
晏娘体贴地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关切地盯着他苍白的脸,柔声道,“官人,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程牧游方才觉得不妥,忙松开手,慌乱地将额前的冷汗擦掉,语无伦次道,“藤壶,我看到她了,可是她面孔模糊,我怎么都看不清楚。”
晏娘叹了口气,沉思半晌,方才说道,“婴灵的意识本就尚处鸿蒙,还未开化,再加上年长月久,它一定也记不得杀人凶手的模样了。”
程牧游又重重喘了几口气,“可是,我方才明明听到了它的哭声,声音很大,和足月的婴孩并无异样。”
晏娘莞尔一笑,那笑容生动且明亮,程牧游的心情都骤然跟着畅快起来,“官人,它能像那些襁褓中的婴孩一般,痛快地哭上一场,不也是一件乐事吗?”
“它终于步入轮回了?”
“官人今天也累了,让晏娘陪您回父亲家歇息一晚,明日再回新安吧。”
程牧游和晏娘回府,程府上下便少不得一番忙乱,一直到家宴结束,程牧游携晏娘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才总算能享受到片刻他期待已久的宁静。
如晏娘所说,这一天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路上的奔波、婴灵的偷袭都只能算作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对眼前的这桩案子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它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千思万绪竟不知该从何捋起。
现在,他看着面前那汪被月光照得白亮的井水,自语道,“藤壶,你到底逃到了哪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董家母子都不在了,为何你还隐藏在人海中,从不露面?”
正在苦思冥想,忽见晏娘端了个托盘从屋内走出来,她笑吟吟的走到程牧游跟前,将托盘递过去,“官人,快把药服下吧,你今天被阴气袭体,肉身受损,这驱邪安神丸能助你将邪气排出,安神固体。”
程牧游拿起盘中的药碗配水服下,这才倚靠着井沿,冲晏娘说道,“夫人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晏娘也轻轻靠在井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鬓边的一缕碎发,轻声道,“藤壶之所以能隐藏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发现,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隐藏的太深,隐姓埋名,避入山林,所以官府的人才寻不着她。”
“另外一种可能呢?”他有些急切的盯着她。
晏娘睨他一眼,冷冷说道,“她也许就在某个特别显眼的地方,只不过由于太常见太熟悉了,所以反倒被大家忽视了。”
程牧游蹙起长眉,“常见的、显眼的,姑娘的意思是,那藤壶从未藏形匿影,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她?”
晏娘刚要点头,却看见程德轩从院外走进来,他手里同她一样也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香气浓郁的药汁。
来到两人身边,他将那碗药交给晏娘,嘱咐道,“我看牧游今日精神不好,所以特地调配了这碗药,你拿去热一热,再给他服下。”
晏娘知他故意支开自己,于是轻声道了声“是”,端起药碗便朝灶房走去,见她走远,程德轩方才看向儿子,将眼底的焦灼之色勉强压下,清了清嗓子,冲他说道,“王大人的案子,你可有信心能破?”
程牧游略有些吃惊,“父亲,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董家的案子,王家的事归开封府管辖,与我新安府又有何干系?”
程德轩摇头,轻叱一声,“牧游,你哪里都好,就是官场上的经验尚浅,不懂得为自己铺后路,你可曾想过,若王家这宗死案被你破了,王大人会欠你一个多大的人情,对你以后封官进爵又有多少好处?”
………………………………
第二十四章 规劝
程牧游垂下头,看着泉水中自己和父亲的影子,它们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像隔着千山外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昵。
他曾经仰慕他仁心仁术、济世悬壶,可是不知何时,那个只一心钻研医术的程德轩已经变了,与自己越走越远,让他看不懂,亦或者说,他不想也不愿再去深究他的内心。
或许,这才是父亲本来的模样,从未变过,变得只是自己。
他在那个十字口,选择了一条与父亲完全不同的路。
所以,他才会瞒着父亲做了许多事情,甚至打算一辈子都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
程牧游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冷的在程德轩苍老的面庞上一扫,轻声说道,“父亲,儿子小时候您曾数次向儿子讲起大宋建国前的事,您说,那时候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人食人’之事都时常发生,后来,先帝一统天下,大宋子民自此才能享盛世太平。您还告诉我,为官为民不为名,只有如先帝这般,以‘名’为轻,勤诫勉之,常忧思之,守住本心,方才能守住河清海晏。”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几分恳切,“可是为何,父亲变了,一心只在功名利禄,丝毫不把民心民愿放在心上,儿子真是的百思不得其解。”
程德轩神色滞住,过了许久,才避开他热切的眼睛,轻声道,“都说在其位谋其政,若连这个位子都爬不上去,又谈何为民请愿、体恤民心?”
程牧游摇头轻笑了一声,“这话,恐怕连父亲自己都不信吧,想先帝在世时,哪怕只在郭威手下做了一名普通兵士,却也总是身先士卒,敢打敢拼,遇敌冲在最前”
程德轩断然截断他这句话,“牧游,你今日为何总提到那个人,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便罢了,若是让旁人听去,恐怕会对你不利。”
程牧游直直盯了他半晌,这才说道,“那个人?父亲竟然连他都不敢提了吗?父亲难道忘了,您当年总是给儿子讲述先帝是怎样的侠义心肠、宽厚仁慈,所以儿子自小便崇敬先帝,甚至在先帝征讨北汉的时候,站在门外偷看,并一直追随着先帝的部队来到城门外,夜半才回家。怎么现在,竟然连我提起先帝您都要阻挠?”
程德轩一时语结,目光中却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凶狠来,他压低声音,“我不管你以前怎样,现在时移世易,什么都变了,你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听到没有?”
说完,也不顾程牧游的惊诧和不解,他便脚下踉跄着走出院外,仿佛身后站着一个穷凶极恶的怪兽。
晏娘热好药出来,刚好看见程德轩气汹汹离开,她走到程牧游身边,将药碗放下,小声问道,“官人一向顺从,今日怎么惹得父亲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程牧游的五指深深抠进井沿的缝隙中,顿了一会儿,才缓声道,“无事,我与父亲早已理念不合,只不过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今日说明白了,大家倒也都痛快,以后也不用再为此事争论。”
晏娘在他脸上淡淡一扫,这才靠过去一点,试探着说道,“官人,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
程牧游瞅着她,“夫人今天怎么倒扭捏起来了,这可不像夫人的作风。”
晏娘斜睨他一眼,“我说了,官人可不能怪我。”
程牧游唇角浮上一丝浅笑,“不怪,你讲便是。”
“我觉得父亲的话倒不无道理,官人是有些迂腐了,殊不知官场黑暗,有些事根本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有在高位之上,将权力紧握在手中,才能更好地为民谋事。反之,则人微言轻,纵使有一腔热血,也无处抛洒,那又用何用呢?”
听到这番规劝之言,程牧游微微眯起双眸,细细打量晏娘的神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遵从父亲的教诲,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晏娘点头,眼睛笑得弯弯的,“正是此意,官人若能理解父亲的苦心,我便安心了。”
闻言,程牧游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将那碗又一次凉掉的药一口喝进肚子,随意擦擦嘴角的药渣,波澜不惊地对晏娘说道,“夫人的话我记得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也早点安歇吧。”
说完,他便朝屋里走去,晏娘收拾了碗盘,快走几步跟上他,将要踏进门槛时,她回头望向院门,发现一直藏在阴影中的程德轩悄然离开了,这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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