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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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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纪向真将手缩了回去,他才冷冷一声轻哼,自己伸手替月佼将那披风解下,带着些许恼意扔到纪向真怀中。
  云照一头雾水,深知这件披风来龙去脉的张世朝却忍不住笑,调侃道:“看来,这俩人今后少不得争风吃醋呢,第五姑娘要辛苦了。”
  月佼笑着看了严怀朗一眼:“不会的。”
  ****
  圆脸狐狸的宅子中一应俱全,连侍女都不缺。
  张世朝将他们送到宅中,向侍女们交代了少主的吩咐,让她们好生伺候月佼一行,又安排了一队人在宅子巡防,便向月佼告辞离去。
  这一通闹腾下来,银月已上柳梢。
  整座宅子里到处都是圆脸狐狸的人,云照也不好说旁的事,只能笑问:“今夜可怎么睡?”
  她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严怀朗紧紧握住月佼的那只手。
  月佼想了想,对侯在跟前的一名侍女笑笑:“劳烦姐姐,替我们准备三间房,要挨在一起的,也好有个照应。”
  侍女方才已听张世朝说过,月佼是少主的贵客,当下便恭敬应下,屈膝行礼后才转身带人去准备。
  纪向真先前在船上亲眼见过严怀朗失控狂戾的模样,自不敢如云照这般掉以轻心。他略有些焦虑地抬眼看向月佼,却见月佼轻轻朝他摇摇头。
  想到周围不知有多少明里暗里监视的人,纪向真也只能垂下眼帘。既月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她大约是真的有法子吧。
  ****
  “你……要沐浴吗?”月佼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歪头冲严怀朗笑笑。
  此刻他眸中已无白日初见时那般妖异的赤红,但神智显然并未清明。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月佼的意思。片刻后,才轻轻点了头。
  “这时来不及给你备衣衫,穿纪向真的,可以吗?”
  见他不太高兴地迅速摇头,月佼红了脸,笑嗔他一眼,有些恼:“那你,总不能……不穿吧?”
  见她笑中隐隐藏了恼,严怀朗似乎慌了神,张了张嘴却像是说不出话,索性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晃了晃,撒娇求饶一般。
  月佼没奈何地笑出声,退出他的怀抱,“好啦,我没生气的。咱们就先借一身衣衫来穿,明日再想法子替你买新的,好不好?”
  他觑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似乎确定她当真没生气了,这才委委屈屈地点头,还偷偷撇嘴。
  月佼握拳揉了揉眼睛,将眸中的泪意偷偷抹掉,又笑吟吟牵着他出去,先吩咐了廊下的侍女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又带着严怀朗去云照那里取衣衫。
  进了云照的房中,云照忙趋步上来,压低嗓急道:“究竟怎么回事?”
  月佼便将今日在宝船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严大人应当是先服过我给的那个解药,那解药能克‘斩魂’,却会与之生成新的毒性,使人狂乱失心。不过圆脸狐狸的船上正好有洛神花……”
  其实那时她只是在赌,那时的严怀朗神智并不清明,无论她如何去暗示他这朵花是要吃下去的,他大概都不会懂。
  可她想着严怀朗双手被绑缚,若他愿意接下她手中那朵花,只能用嘴,如此一来,那朵花就能进了他的口中。
  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基于,他愿意接下她手中那朵花。
  好在,她赌赢了。
  那一刻她在心中暗暗想过,或许他在神智不清时,依然记得,“若没有及时收下她送的礼物,她会闹脾气”这件事……吧?
  “方才纪向真说,你给严大人吃了一颗方形的黑色解药?”云照先前已偷偷与纪向真说过几句话了。
  月佼扭头瞥了严怀朗一眼,见他只是呆呆望着自己,便哭笑不得地对云照:“真正有用的是那朵洛神花呀,且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不再蔓延罢了。方形的……那是我的……红糖……”
  自出京以来,她的癸水就不大准时。这几日总是隐隐腹痛,她便带了些红糖在身上。
  在月佼讲述的过程中,云照一颗心大起大落,悲喜交加,忍不住频频朝严怀朗投去担忧的目光。
  却在见他一脸无辜地黏在月佼身旁的模样后,满心的同情顿消大半。
  根据月佼的说法,待服下这种毒的真正解药之后,严怀朗便会忘记这期间发生的一切,自也不会记得自己占了月佼多少便宜。
  虽明知严怀朗也是情非得已,云照却总忍不住想替月佼抱屈。
  自打见面至今,大约除了上茅房的时刻,严怀朗都是抓紧了月佼的手,任谁劝都死不撒开的,真是……不像话。
  月佼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声道:“没什么关系的,咱们不就是来救他的么?如今他好好的……这毒我能解,旁的都是小事。”她只是心疼严怀朗遭的罪。
  真是想破头也闹不明白,他那么聪明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落进圆脸狐狸手中的。
  “折腾了一整日,咱们都早些休息,后面的事我明日再找机会同你们说。”月佼轻声对云照道。
  严怀朗见她眉心蹙起轻愁,便急急抬手去按住她的眉心,温柔地要替她揉散眉间的愁绪。
  月佼眼眶一烫,忙催促云照自行李中取了一套纪向真的衣衫来,便匆匆拉着严怀朗离去。
  ****
  侍女将二人带到净房后,月佼便将她摒退,又细细检查了净房中的热水和其它物事,确定都是安全的,这才对严怀朗道:“你去吧,我在外间等你……”
  严怀朗想了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猛摇头。
  “我、我总不能……”她的小脸倏地通红,语无伦次,“你也不能拉着我的手沐浴呀!”
  再怎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能这么不像话吧?!
  奈何此刻的严怀朗可能正处于他一生中最不像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意思是他完全可以做到“拉着她的手沐浴”。
  月佼红着脸瞪他,瞪得眼睛都酸了。
  他却好奇地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赧然透红的脸颊,露出个孩子般无邪又无辜的笑。
  “……随、随便你了!”
  红脸月佼自暴自弃地以脚尖将旁边的小凳子勾过来,靠着半人高的浴桶外壁坐下,单臂环住自己的腰腹,双臂紧闭地垂下脑袋。
  静静等了片刻,却发现他并没有动静,月佼只得强忍着羞赧,抬眸又瞪他:“脱脱脱,赶紧脱,洗完回去睡觉了。”
  他抿唇一笑,那对好看的眸中闪着狡黠又顽劣的星光,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月佼以为他想通了,登时如蒙大赦般就要起身去外间,却被他压住双肩按在椅子上。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浴桶;再指指月佼。
  那意思大约是,他可以让步松开她的手,但她得在这里陪着。
  月佼以掌捂住自己红成火烧云的脸,闷声轻嚷:“赶紧赶紧。”
  她能怎么办?
  眼下他的脑子约莫跟个三五岁的孩子差不多,道理是没得讲的,这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他沐浴完毕,月佼又请侍女帮忙打了洗脸和洗脚的水来。
  一身清爽的严怀朗笑意舒展地抢下洗脸的巾子,兴致勃勃地替她洗了脸。
  月佼已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恹恹一笑,可怜兮兮道:“我洗脚,你就把眼睛闭起来,好不好?”
  想也知道,若叫他撒手,他必然是不肯答应的。
  哪知严怀朗却只是摇了摇头,将她按在小凳子上坐好,跟着蹲在她面前,自动自发地伸手去替她除鞋袜。
  “你、你、你……你不会是打算,帮我洗脚吧?!”月佼有一种捂脸哀嚎的冲动。
  见严怀朗满眼诚意地点点头,满面恼红持续不退的月佼紧紧闭上了眼,待宰羔羊一般咬牙喃喃道:“我得赶紧把解药做出来,不然……你我之间,至少会疯一个。”
  ****
  眼前这个执拗黏人的严怀朗搅得月佼头昏脑涨,又加之许是癸水将至,月佼觉得今夜腹中难受较前两日更严重了些。
  于是在回房之前她请侍女替她灌了一个小暖壶来抱在怀中,这才与严怀朗一道回了客房。
  这回她也不再费神与他僵持了,自暴自弃地由得他牵着手,两人一同上了床榻。
  大被同眠。
  她脑中却无半点绮丽遐思,只是抱好自己的小暖壶滚到床榻内侧,面朝墙侧卧。
  “吹灯,睡觉。”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羞恼了,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反正将来他也不会记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房内陷入黑暗,月佼听得身后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便有热源朝自己后背靠过来。
  她有气无力斥道:“不像话……”
  正在考虑要不要一脚将他踹下床时,他倒径自长臂一展,将她环进怀中,温暖的大手覆上她抱着小暖壶的手,轻轻煨着她的腹间。
  他看出来……她不舒服了?
  月佼讷讷收回正要踹出去的脚,仍是背对着他,却将红脸埋进枕头里,眼角有泪偷偷沁出。
  他活着呢,真好。
  今后也要好好的,大家要一起长命百岁的呀。
  背后环抱住她的人似是察觉了她的异样,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
  亲密相拥中,月佼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执拗、气恼地蹦出一个字来:“睡。”


第四十四章 
  七月十八,寅时。
  日月交替; 天光半亮; 漏断人初静。
  在陌生的床榻上醒来,月佼眨了眨困绵绵的眼睫; 于鸦青微光中怔忪望着床帐顶出神。
  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曾想,沾上枕头没多会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竟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许是近来太累了吧。
  人累; 心也累; 由内而外都像一根死死绷紧的琴弦。
  她前一世的日子过得无波无澜,从不知所谓“扣人心弦”,竟是如此耗损心力之事。
  再过十个时辰; 她就十八了。
  而在此之前,她找到了严怀朗,找到了这个对她新生的此世来说; 最为重要的人。
  她真是个运气顶顶好的姑娘呀。
  由着唇角软软上扬,月佼轻轻地翻身侧躺,却见身着中衣的严怀朗正盘腿坐在一旁,那对漂亮至极的眸子光华璀璨。
  自外间透进隐约天光,沿着他盘腿而坐的身姿勾勒出泛着银光的边。
  他就那样端端正正盘腿坐着,疑惑又欢喜地凝眸望着月佼; 像个孩子守着他新得的玩具,不舍离开片刻; 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月佼心中有许多话,想在找到他时对他一一尽诉,可此刻看着他那对纯净如稚子的双眸,她实在不确定他能听懂多少。
  于是她将头枕在手臂上,裹着被子侧躺着,细细抬眼打量着他,轻道:“你身上的伤……很疼吧?”
  沙沙的软嗓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心疼。
  他略蹙了眉心,薄唇紧抿成一线,片刻后猛地摇摇头。
  月佼闭了闭眼,回想起在宝船上初见他时,他白色衣袍上那些斑驳重叠的血色残痕,心上如有利刃抹过。
  那些残痕深浅、新旧不一,显然不是一日造成。虽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外伤,对武官来说并不算严重,连上药、包扎都会显得过于矫情。
  可那样反反复复、重重叠叠的伤,怎么会不疼。
  他是怕承认自己疼会显得不够威风?又或者是……习惯了?
  自入月佼了右司,零零碎碎也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少关于严怀朗的事。在右司大多数人眼中,他素性偏冷漠,喜独来独往,与同僚们并不多亲近。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打心底里对他的崇敬。
  毕竟,他少年孤胆、机变多谋的英雄传奇,距今也不过才三、四年。
  在他领圣谕执掌右司之后,并不居功自傲,许多次重大的案子都是他亲自出马,往往也都得胜而归。
  月佼看过他之前经手的几件案子的卷宗,他的陈词向来都是言简意赅,只说案情要点及破获过程,对自己在其间是否遭遇艰难险阻、有是否受伤之类,从不提半个字。
  仿佛他从来不会受伤,从来不会疼。
  可他终究是活生生的肉身凡胎,怎么会不疼。
  他大概,只是“不会”喊疼吧……
  有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地自月佼眼角滑落。
  她有些尴尬地急急垂眸,正要伸手去擦,一只修长大手已飞快贴上她的面颊,温热的拇指指腹似带着淡淡恼火,将那些连绵跌落的泪珠一颗颗拭去。
  月佼抬眸望去,见严怀朗满眼的不高兴,却又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便冲他安抚一笑,眼儿弯弯。
  见她抬眸看过来,严怀朗蹙着眉,非常用力地再度摇了摇头。
  许是怕她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片刻后,他艰难启口,道:“不疼。”
  “若是疼了,你就偷偷告诉我呀,我绝不笑话你的。”月佼眨眨泪湿的眼睫,低声笑喃。
  确定她没有再掉眼泪,他如释重负般收回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了片刻,认真地点点头。
  静默对视片刻后,月佼又道:“等天亮了,咱们就进城里去,给你买新的衣裳去,好不好?”
  她想过了,纪向真的身量虽只较他矮小半头,衣衫尺寸倒还勉强合适,可穿在他身上,却好似过于花哨了些,根本衬不上他清贵雅正的气质。
  严怀朗闻言,眸中有小小欢喜的星光乍亮,又点了点头。
  说话间,忽然有零星雨点砸在房顶的声响,片刻后,便听得房檐下有滴水声。
  月佼有些失望地闭目叹气,忍不住咬唇轻恼,“怎么忽然下雨了……”
  她没瞧见,严怀朗也忽然抿了唇角,跟着恼了起来。
  待月佼拥被坐起时,见他满脸写着“不高兴”,正要出言安抚,却见他略倾身,朝自己面上伸手探来。
  修长的食指轻轻横在她的唇间,将她的下唇自贝齿的肆虐下解救出来。
  月佼茫然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有些焦虑又有些恼火地思索片刻后,对她道,“不咬自己。”
  思及他的长指还横在自己唇间,月佼面上一红,忙倾身后撤存许,赧然笑着“哦”了一声,垂眸不敢再与他对视。
  可他那修长的食指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再次横贴在她唇间。
  “做、做什么?!”面红耳赤的月佼赶忙拥着被子往后挪了挪,后背都快贴上墙了。
  似乎对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动作有些不满,他执拗地跟着朝前挪了位置,坐得离她近些,又一次执拗地将手指贴到她的唇间。
  “咬、咬吧。”
  “不不不,不用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多谢。”
  对他那一脸“我请客,你随意咬我,不必客气”的大方,又羞又惊的月佼连连摇头,哭笑不得往后躲,整个后脑勺都贴上墙了。
  严怀朗愈发疑惑地蹙着眉,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怕他非要让自己咬他一口才罢休,月佼慌张又尴尬地笑着对他道,“下、下雨了呀,或许、或许不能出门买衣裳了……”
  要说这雨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还打算进城时顺便去找找有没有可用的药材呢。
  她口中这个话题让严怀朗愣了愣,徐徐收回自己的手后,思量半晌,忽然耷拉了唇角,垂头丧气。
  这副模样的严怀朗对月佼来说真是新鲜极了,她见状便忍不住从被中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顶,笑嘻嘻道:“严大人要乖啊,不要生气呀。”
  他竟由得她将自己的发顶揉了个乱糟糟,口中气呼呼“哼”了一声,大约是已认知到说好的“新衣裳”要泡汤了,非常耿耿于怀。
  ****
  待月佼穿戴整齐出来后,见严怀朗立在檐下恼怒地瞪着漫天的雨丝。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走上前去主动牵住他的手,晃了晃,“好吧,这雨也不算大,我们仍旧去买衣裳就是了。”
  他的神色终于转喜,轻快地点了头,反手扣进她的指缝间。
  此时隔壁的云照也踏出房门,见二人立在廊下,便笑着凑过来。
  可还没得她靠近,严怀朗已一把拉了月佼就跑,还回头凶巴巴瞪了云照一眼。
  云照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诶?”月佼也是茫然不已,扭头一瞧,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云照的背后站着纪向真呢。
  月佼笑着伸手勾住廊下的柱子,不肯再被严怀朗拖着跑了。
  严怀朗忿忿地哼了哼。
  “别、别闹了,”月佼抱住大笑,“便是要出门,他俩也要一道的呀。”
  严怀朗远远朝云照与纪向真投去冷冷一瞥,转回头来看着月佼时,又变成焦急又可怜的模样了。
  他略使力捏了捏她的手,气呼呼地憋出两个字:“你!我!”
  “可他俩是我们的同伴呀,”月佼笑眯眯,耐心对他解释道,“是要共进退的同伴,一直都要一起的。”
  
  严怀朗闻言,再度扭头打量了一下老实站在远处的那两人,略带妥协地轻哼一声,认真地看着月佼:“明日。”
  月佼想了想,尽力揣摩他的意图:“你是说,明日再当他俩是同伴?”
  他理直气壮地点点头,看来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让他们二人加入今日的出行。
  “怎、怎么办呀?”月佼无奈地对云照扬声苦笑。
  云照摸摸鼻子,笑了回去:“看来,他……很认主啊。”
  呸呸呸,他又不是小猫小狗!认什么主?!
  月佼心知此刻这宅中四处都有人正在监视着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气恼地横了她一眼,跺了跺脚。
  严怀朗见状,立刻同仇敌忾地帮着她瞪着云照,冷眼嗖嗖。
  云照忙不迭挥挥手,“惹不起惹不起,那就你俩去吧,我带小真真吃饭去。”
  她身后的纪向真听到这个称呼,“虎躯一震”,却也只能抿唇不语,独自在心中怄到想喷火。
  见云照已不打算再跟着,大获全胜的严怀朗得意挑眉,晃了晃与月佼相扣的那手,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那好吧,”月佼无奈一笑,低声道,“谁叫我是个好人,眼下也只好惯着你一些了。”
  幸亏他将来不会记得这一切啊。


第四十五章 
  圆脸狐狸的人跟得很紧,当月佼说要进城采买药材后; 庄内一名管事模样的侍女立刻吩咐人备了两辆马车; 一辆供月佼与严怀朗乘坐,而另一辆中坐了六名彪形大汉。
  月佼只是笑笑; 交代管事侍女替她准备炉鼎、小灶后,便视若无睹地与严怀朗一道坐进了前头的那一辆。
  当他们二人并肩坐定后,旋即跟进来一名小婢。
  擎伞着站在车外的管事侍女状似恭敬地向月佼解释,说是少主有吩咐,对他们这一行贵客务必要好生伺候; 因此特地派一名小婢随她进城采买; 任她使唤。
  月佼心知这小婢分明也是被派来近身监视的,可碍于眼下还不能贸然与对方翻脸,便欣然受之; 任那小婢跟着。
  可严怀朗显然很不欢迎这位跟班,满面冷漠地瞪着她,目光凛冽似裹雪挟霜; 只把那小婢冻得瑟瑟发抖。
  显而易见,若非月佼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他早就忍不住拎起那小婢丢出去十里八里了。
  在他威势十足的目光下,泫然欲泣的小婢当即双膝跪地,垂首低眉对月佼嗫嚅道:“奴婢、奴婢只是奉少主之命……还请、还请姑娘……”
  这名小婢大约是听说过此前严怀朗在宝船上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个狂性一起; 就令她家少主出动十数名高手才堪堪制服的人物,也怨不得她害怕。
  不过; “奴婢”这个说法,在月佼听来很是刺耳;而小婢双膝跪地的模样,更是让月佼满心的怒其不争。
  就她所知,为了生计到富贵人家做侍者,与在码头做脚力小工、在乡间豪绅之家做佃农,甚至与她进右司做武官领薪俸,其实是一样的。
  她想起之前在京中的高密侯府中所见的那些侍者,无论男女,都只是不卑不亢的模样,面对主家或客人时有礼有节,恭敬谦和却绝不会如此卑躬屈膝。
  毕竟,自同熙帝登基之后,新修大缙律中早已载明禁止蓄奴。
  这沅城虽在边境海滨,却并非如红云谷那般近乎与世隔绝之地,这名小婢不会不清楚这条律令。
  她实在不明白,陛下登基四十年,明令禁止蓄奴也已有四十年,为何还是会有人甘愿将自己糟践至此?
  做侍者也不过是出力领薪俸,同样是凭自己的双手挣活路,根本不需要跪着与人说话的呀!
  可月佼也明白眼下的形势,她不能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对这名小婢讲这些道理,于是只好强忍住心中的隐怒,对小婢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让她起来坐着说话。
  待小婢瑟缩着起身,在对座的车厢角落小心翼翼地坐下,月佼才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捧住严怀朗的两颊,将他的头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小婢眼睁睁看着,那个先前还凛冽如刹的男子,一对上月佼含笑的目光便立刻耷眉低眼,像个闹气的孩童一般无害,心下顿生说不出的万千滋味。
  她心中偷偷感慨,妖女就是妖女,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摄人心魂。
  “你好生坐稳,我靠着你躺一躺,好不好呀?”月佼抿了抿唇,浅浅对严怀朗笑道。
  严怀朗定定与她对视片刻后,眸心微动,继而面泛赭红,一路红到脖子根,登时就忘记了车厢角落里那个讨人厌的跟班。
  对月佼的问话,他既未出声,也未点头,只是缓缓将烫红的脸自她柔软双掌中挪开,赧然将头扭向一边。
  可却悄悄调整了坐姿,腰身挺拔如松,双腿并排,坐得端端正正。
  月佼顺势在车厢长椅上侧身而躺,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懒懒打了个呵欠后,做闭目养神状。
  她明白,面前的小婢定然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禀告给圆脸狐狸,这“妖女与男宠”的戏码自是要做足的。
  马车徐徐向沅城内驶去,月佼一路兀自闭目,心中思绪万千。
  而严怀朗不但任劳任怨拿自己的双腿给她做枕头,还偷偷以长臂在她身侧虚虚护着,似是生怕她摔了。
  ****
  沅城的天气很怪,城北郊外细雨如丝,城内却晴日高照。
  月佼先是领着严怀朗找了一家食肆,优哉游哉地吃了饭,这才一派闲适地将城中几家药铺都逛了个遍。
  她在每家药铺中有所花费,采买的药材五花八门又八竿子打不着,似乎是见什么买什么,且皆是成箱成捆地买,叫人根本拿不准她究竟要配个什么方子。
  那名小婢在她身后跟得晕头转向,着实也看不懂她的意图,只能老老实实地付账善后;而另一辆马车上跟来的彪形大汉们,就忙着一趟趟将她买下的那些药材往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上搬。
  而严怀朗始终与她十指紧扣,不离她半步,只偶尔好奇地朝街上热闹处张望。
  “是变戏法的呀,”月佼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一群人围在一处看人变戏法卖艺,便随口笑道,“你想过去瞧瞧吗?”
  严怀朗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看看她,似乎怕她嫌麻烦。
  “我也想去瞧瞧。”月佼笑眯眯地晃了晃与他交握的手,领着他往人群走去。
  两人略略挤过人群,站到最前头,月佼随意扫了几眼,就将卖艺人的手法给瞧了个精光。
  倒也不是月佼傲慢,毕竟“红云神女”这一脉的家传技艺中,种种的精妙手法,比街头卖艺人真真要高出许多。
  不过见严怀朗眸中发亮,好奇又开怀地盯着那几个卖艺人的一举一动,又学着周围其他人那般给人拍拍手捧场,全然兴致勃勃的模样,她便耐心地噙笑立在他身旁出神,不打扰他难得的童心。
  其实月佼心中有一个疑惑,就是严怀朗此刻因被毒性影响心智,理应是认不出任何人的,自然也认不得她。
  昨日在宝船上,她设法让他将那朵洛神花吃下,不过是暂且控制他身上的毒不再蔓延,可那并不能替他解毒。
  那时她对圆脸狐狸提出要带走严怀朗时,不过是在赌运气。
  毕竟他认不出人,若他当场表现出对她的抗拒,场面就会变得非常棘手,圆脸狐狸自然也没那么轻易就信了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严怀朗对她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反而亲近驯服得让整件事变得天衣无缝……
  月佼扭头瞧了一眼正笑望着卖艺人拍手的严怀朗,心中后怕又庆幸。
  幸亏,他于心智迷失中,依然没有对她剑拔弩张。
  许是月佼的目光在严怀朗侧脸上流连太久,他忽然扭头与她四目相对,惊觉自己竟在无意间松开了她的手,便急急地重又捞过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再也不肯撒开了。
  ****
  申时,待两辆马车重新回到北郊的庄子,漫天的雨丝仍是连绵不绝。
  “真是怪得很,城中根本就没有雨的,”月佼踏进回廊,略掸了掸身上沾着的些微水气,对前来相迎的云照笑笑,“你和小真真吃过饭了吗?”
  一听“小真真”这个称呼,她身侧的严怀朗当即如临大敌地展臂将她圈进怀中,蹙眉凛目地四下张望,像是生怕纪向真会忽然自哪个角落蹿出来与他抢人。
  云照捧腹笑弯了腰,大呼要完:“这架势,‘一山不容二虎’啊!”
  满面通红的月佼强忍羞赧,伸手推了推严怀朗的肩头,无奈笑嗔:“赶紧松开呀,不像话。”
  严怀朗这才不甘不愿地松了怀抱,轻车熟路地扣着她的手。
  
  片刻后,管事侍女走过来屈膝行了礼,低眉顺目地恭谨相禀:“姑娘早前吩咐的炉鼎、小灶都已备好,今日就用得上吗?”
  月佼道:“还有几味药今日没买到,想来是市面上不多见,待明日雨停了我再去周围山上找找有没有。我先去瞧瞧那些炉鼎、小灶合不合用。”
  她示意管事侍女不必打扰,便牵着严怀朗,与云照一同往管事侍女说的那间药灶走去。
  进了那间药灶后,云照将门虚虚掩上,状似随意地环臂靠在门缝旁的墙上,谨慎地透过门缝看看外头无人靠近,这才低声与月佼说话。
  “中午那张世朝来过,说是奉他家少主之命来探望咱们住得惯不惯,”云照偏着头盯着门缝外头,口中嗤道,“啧,这周围全是他们的人监视着,竟然还不放心。”
  月佼随手揭开一个小砂壶的盖子,笑道:“心虚呗。”
  又对严怀朗道:“你先将我的手松开,好不好?我要两只手才好做事的呀。”
  严怀朗沉吟片刻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闷闷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长手长脚缩成不太愉快的一团。
  “哦,对了,”云照又道,“还送来几盆花,就是昨日你让严……他,吃的那种花。说是他家少主瞧你昨日像是很喜欢那种花,便忍痛割爱,送来犒劳你的辛苦。”
  洛神花?!
  月佼大喜过望,倏地抬头:“在哪儿?!”
  就说她是运气顶顶好的姑娘吧!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好极了。
  听出她话里乍起的欣喜,云照扭头瞥她一眼:“就在你房里搁着呢,拢共三盆,都开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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