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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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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渊气氛略显焦灼,杜蔺雨称病不出,闭门谢客——恕他才疏学浅,棋走到这一步,除非把自己这条命拼出去,否则难以掀起大风浪。
但杜蔺雨最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拼命。
事到如今,只能用“功败垂成”对自己做一个总结,然后继续奉行“得过且过”的生活。反正谁都腾不出手跟他算账,就算有空了,风声也过去了,物证一毁,一宗首徒又岂容他人指摘。
到那时,一年春尽又一春,都是往新气象看齐,哪个耐烦翻看老黄历。
多少浩劫再谈起,都融为一句:“罢,罢,往事已矣。”
不得不说,杜蔺雨一把脱身的算盘打得精妙。转眼一晃,百年弹指一挥间,风平浪也静,竟是宗门与散修共度的一段平和日子。
云莱仙宗吵了好几年,又闹出了派别,扶少派和倚老派唾沫你来我往地横飞,迟迟没有定论,仲砂夹在当中,一边上手处理宗务,一边还要听长老们叨逼叨,硬生生催白了几根头发。
熬了十几年左右,眼瞅着就要搭上“未老先衰”的闲言碎语,不料那年倚老派唯一的一位大乘期太上长老压不住境界,飞升时又没扛过大天罚,而保驾护航的八荒天子未达炼道四轮,来了也保不住,于是殉道殉得毫无拖延,眨眼就没了。
云莱本来就俩个大乘期修士,一个楚问寒,一个倚老派的太上长老,百年内双双死光,堪称是内忧外患并发的好时机。几位洞虚期的长老二话不说去闭关,人一少,没啥吵头,腊月过得清清淡淡,平淡过了半年,两边一合计,继位宗主这事就含含糊糊应下来了。
翌年,云莱以“攘内”之名,推钦定少宗主仲砂继位,任七十四代云莱仙宗宗主。
宗主继位的大礼请柬刚一发出,其他三仙宗都备了厚礼前来祝贺,依附云莱的宗门也不远千里赶来敬献忠心。四面高颂,八方朝贺,仲砂拾阶而上,身披赤红镶金的庄严袍服,分明只是换了一件衣服,看在旁人眼里,人也变了。
昨日策马扬尘,少年容,一飞冲天又何妨;
莫问低头白发,黄昏处,顶天立地须有时。
观礼的人群中有姜迎微与守缺子,立在各自师尊身后,神色莫辨。
这一代年轻的骄子们,本该是并肩进退,尝过岁月滋味,最终聚合在他们的长空下。但这场变故后,他们中的一人先一步迈过门槛,取下了身上挂着的“年轻一辈掌舵人”的名号,与太朴宗主姬章、五蒙宗主吴忱子、鸿渊宗主杜桑兰这几个老巨头分庭抗礼。
这不是个好事,不值得羡慕;但也不算太坏,没必要幸灾乐祸。
怎么讲,世事磋磨人,磨到这份儿上,除了咬牙硬撑,也没啥想象力的路可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仲砂在仙宗处心积虑地熬着,法锈也在煎熬。
不过比不得仲砂生不如死,法锈是“痛并快乐着”,这一锅死水的日子里,还有个会照顾人的盼头,好比撒了一点香辣的胡椒沫子,嘴里尝到了味,也能呼出几口。活气。
八荒殿无四季无昼夜,狐狸带了梅吐山涧的补酒和一筐巴掌大的甜瓜,瓜被切成薄薄的小片,怕不甜还撒了点绵糖。凡是能吃的,法锈都要拿起来尝个鲜,捏起一片瓜道:“外头过了夏至吧?”
玄吟雾擦去手上汁水,嗯了一声:“比往年湿热一些。”
法锈举着甜瓜,回忆了下湿热是啥滋味,嚼出了一点感觉:“哦,就是我碰见你的那年……”啃到了瓜瓤,又问,“谁种的呀?”
玄吟雾道:“涂山九潭带来的,我在那边混出了个辈分。”
法锈眉头一挑:“那敢情好,我辈分也要水涨船高了。”
狐狸没接话,坐到了榻边,低眉一边又一边抚平床榻上的褶皱。法锈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吃完瓜,拿来布巾沾水净了手,侧躺过去道:“师父,过来,猜个谜。”
玄吟雾没半分心思在猜谜上,但还是顺从地低头望她,法锈伸手环住他的肩背,靠得近了,气息拂动了他耳边的碎发:“您老人家知道什么与爱相邻而行吗?”
狐狸随口猜:“欢喜?”
法锈摇头。
狐狸蹙眉,从反面去答:“……恨?”
法锈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笑了一笑,道:“死啊。”她说,“爱与死,天生一对。”
一句话石破天惊,玄吟雾心头陡然一落,吓清醒了。半晌才格外较真道:“照你这么说,恨还与生是一对了?”
比口齿伶俐,法锈哪里怕过他:“你要是非说恨与生相依而伴,我没意见,恨绵绵不绝,生是生生不息,也般配。”
玄吟雾被她猛地一激,到现在还没神魂归位,掏不出能辩解的例子,只能强辩:“胡说八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说……”
他还在绞尽脑汁,法锈已经伏在他肩窝上,笑得肩膀直抖。
玄吟雾一愣,就听他的好徒儿扔出了解释:“因为爱是……”法锈说一半,忍不住哧笑了出来,放轻了嗓音,“欲仙。欲死的呀……”
玄吟雾一腔凛意登时被憋了回去,呆了片刻,气得抬手就打她。
法锈此人,分外皮实,打得不够力道,定然摆着大义凛然的脸色,装白纸:“徒儿年纪轻轻,师父你说的都是什么污糟东西,听不懂。”;打得上了火候,又开始装苟延残喘的老不死:“哎……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可以了可以了。”
等教训完这个“为幼不敬,为老不尊”的孽障,玄吟雾起身拿过布巾,沾温水给她拭背,掀衣服找鞋的时候,那件至高无上的衮服就横七竖八搭在架子上,他瞥了一眼那黑袍的狼狈样,忽然替它感到可笑。
它前头的四十八任主人,估计都没让它这么难堪过,再往下划落一寸,就要沾上甜瓜汁了。
玄吟雾伸手将它往上挂了一点,返身坐在床沿,把法锈的长发勾到一边,敞开亵衣,顺着背部擦下去。法锈半困不困眯着眼,将额头抵在他手臂上,吐息均匀温热。
抹净汗后,玄吟雾又系好她腰间略微散开的带子,低声问:“现在穿外袍么?”
法锈慢慢坐起来,摆手:“太重,等会再穿。”
玄吟雾点头,移开了目光,事实上,每一次见到那件衮服,他的心就要往下一沉,快要郁结成心病。虽然有些殃及池鱼之嫌,但曾经驰骋六合衣着鲜亮的饲祖,终归还是披上黑色,成了一个目标为“炼道五轮,身化道法,新翻天地。”的八荒天子。
“炼道五轮”到底会怎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想不出结果也在想。
法锈对狐狸这翻来覆去的心思了然于胸,吃了几片瓜,深思熟虑了一会。似乎也是觉得早晚都是一刀,伸头缩颈都是要挨的,没跟狐狸玩什么猜谜了,随便扯了件事起了个头:“按理说,八荒家主的寿元应该是无限的,活得最长的那位——法迢遥,多少千年来着,快上万了。”
玄吟雾抬眼看她:“你能活几万年,我也不飞升了。”
法锈笑:“估计活不到,人家练的是浩渺成空功,跟我不是一路。宫臣殿仆对我格外容忍,也是因为我有攀上炼道五轮的可能。”
玄吟雾沉默了一会,还是上钩:“四轮已经足以助人飞升,为什么会有五轮?”
法锈捻了下指腹:“人,得寸进尺,这种事,一劳永逸当然是最好。”顿了下,“我说之前,师父你冷静一点。”
玄吟雾手指握拳藏于袖下:“你说。”
法锈想了想,尽量说得粗浅:“悟道三轮是人修飞升的界限,基本上达到这个程度的——可以说基本通晓了天规,可以融入天道。炼道四轮,能在天道下扭转一些规则,就像迢遥境,它存在独有的‘小规’,之所以五蒙仙宗的弟子没办法布下法阵,是因为他们熟识的是‘天规’。”
她抬头,“炼道五轮,则能够完全替代天道,同时,个体将消散于无。因为天道是不会思考的,不会有独立的意识,它只是规则,约束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
玄吟雾的瞳仁缓慢竖起,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为什么要替代天道?”
“因为现在的天道不是圆满的。”
“什么意思?”
“说个比较普遍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为了不分,所以统一,又因集权,必有异政。”法锈道,“这就是天规的一种展现,时空无涯,众生有涯,辈辈代代活着,所谓伟业,也不过是沧海一栗。胜者败者,终究也逃不过天命二字,这和困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杀的人,流的血,淌出了一个无法破除的窟窿。”
“可是这一变动,不会大乱么?”
“不会乱的,世上为何有阶层?因为天规本身就充斥了这种东西,分离清浊,化之三界,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于是众生只能依附这种规——但是如果我打破它呢?我偏让水往高流,那么人,是否会往低走呢?如果我能让时空有边界,那么我,是否无边无际了?”法锈的声音愈发疾沉,振聋发聩,“如果我能打破它呢?我能破天道之桎梏呢?又当如何!”
屋外隐约雷鸣轰鸣,似有天罚盘踞,天上地下,一片空荡。
这超出了玄吟雾所理解的范围,同时他理解了为什么熟知内情的人尽皆毕恭毕敬,一个能以自身意志化作天规的人,掌控为上策,拉拢为中策,上中两策皆无用,那么必然沿用下策,拼了一身剐也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很快他又想到……难道八荒殿,万年来就在做这样一件事?那么四十九代天子……“机缘”都是小事了,真正的目的,是替换一个符合心意的天道?
这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疯狂主意!
玄吟雾失语了,一个“炼道五轮”衍生出了庞大而古远的谜:八荒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天子是怎么降世的,天道怎么可能允许他们的诞生?首代天子半步天道依旧功亏一篑,那么五轮真的存在吗?……更重要的是,法锈是怎么想的,是逃避,还是……
他猜不出来。
最后一个不用他猜,法锈朝他微微一笑,自从出生就永无止境的拷问与自省,归于一句濛濛叹息:“天何故生我啊……”
她不是个糊涂过日、屈从镣铐的人。
“你要……”玄吟雾艰难道,“你……”
法锈平静望着他,眼中却犹带少年冲霄的锐气,和一去不返的孤勇。
“为何万物不能决定自己的生,也决定自己的死?能去往海之尽头,能抵达天之巅峰,不以武为尊,不以弱为耻,四海八方,欢聚一堂!”
“这——不就是仙么?”
“仙也做不到,但我想要众生都能做到,三界一体,畅通往来,平起平坐,皆是主宰。”
玄吟雾喉间似乎要从胸膛翻滚出许多话,压下种种,最后只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法锈说:“是,我想要的。”
☆、诱问
玄吟雾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八荒殿的。
脑海里持续了太长时间的混沌,反复回荡支零破碎的片段——不久前法锈神色平淡跟他说话。她道:“不久后我便会破至炼道四轮,师父您也要做好打算。”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打算?”
“得道飞升。”
四个字,带着油然而生的积沉,比起嘱托身后事也不逞多让。
玄吟雾哽了好一会,浑身的血都渐渐冻住:“为什么?”
法锈笑了:“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呀。”
“我跟你——”
法锈没听他说完,也料定会是什么样的句子:“这种话,我觉得宛慕世说过,殷余情说过。然后比较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是,法世没同意,法昼也没同意,我呢,可能也不大同意。”
玄吟雾怒道:“我管你同不同意!”
“那换句话,师父,其实不关我同不同意。”法锈道,“你觉得可以跟我一起走,但你面前只有两条路:居留上界永不返下,或耗尽寿元、洗尽前尘转世重来。你走不到我这里——你想魂飞魄散么?这没有必要呀——太惨烈了,连累您到这份儿上,搞得徒儿很不好意思,心里也不好受。”
玄吟雾真受不了她这语气:“你——”
法锈从榻上坐直身子:“师父觉得我说得不中听?但世上本来就没有很多续前世缘的真事,也没有那么多‘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探身上前,十指陷入狐狸的长发,贴着他的额头,轻软地说,“我一早就说过,证盟这个东西很没必要,有用无用皆在一言之间。月老剪不断姻缘,同理,神佛也挡不住诀别。”
玄吟雾的手指忽然发起抖来,因为无论是法锈的手还是她的声音,都纹丝不动,一如她展现于世的面貌,无隙可乘,进可攻退可守,笑脸迎人如沐春风。
坚如磐石,炽如烈火。
他终于明了为何法锈敢孑然一身踏入万丈红尘,谈笑风生,毫不在意那交错得失。
磐石,烈火,撞击出一片浩瀚。
为浩瀚者,红尘岂可染指。
玄吟雾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根本不想待下去,疾步走出回旋廊——似乎用“逃”更为恰当——逃离了八荒殿。
法锈没有阻他,倚靠在床榻边,抱着双手,衮服半披肩上,她抬眼默默盯着窗边一个雪白的穗子。忽然想起涉世未深时,在四野门中见到了那个风姿特秀的白衣公子,左看右看,兴致盎然比划她的个头:“真小呢,迟迟与你这般大的时候,可黏我了,还揪我的头发打络子。”
“谁?”
“哦——法昼,我给她取了小名,迟迟。其他两个宫臣还说于理不合,呵。”殷余情用云蒸海的笛子轻敲她的头,“以后,别让人叫你天子,天子称孤称寡,听着是件很难过的事。”
年幼的法锈口舌笨拙,并不多话,殷余情捋捋她头上的毛,以长辈的口吻哄道:“以后要是碰见了合心意的人,要记得带过来给姐夫看看呀。”
“不带。”
殷余情起先诧异,而后一笑:“是不是怕姐夫欺负人?小法锈心思怎么这么重。”
“你抗天罚,还自虐,会教坏我的人。”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殷余情的表情凝固了。过了很久,那副脸色快要裂开剥落时,他突然往前一挣,瞳仁显出了疯魔的猩红:“你们都是这样的人……都是……”
法锈无动于衷望着他。
“都是……”
法锈替他说了:“心火胜于熔岩,一点点烧着,不到骨血化作飞灰,断不能停。”
殷余情倏地一滞,眼眸里似有水波微荡,沸水里的面条般,颓然伏地。
红颜枯骨,英雄无路,昔日“宫臣第一人”沦落到被人渐渐遗忘在四野的角落,怀抱着一份陈旧的情意哀哀饮泣。
人间惆怅客,何时泪纵横。
窗前的白穗子还在飘荡。
法锈再也数不清它有多少条丝,闭上眼,笑了一声。
这边,玄吟雾四处乱走,越走心中越空,天大地大,竟无处可去。
他不想去玉墟宗,也不想回八荒殿,恍惚中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袖子刮到了一截树枝,才略略顿住脚步,凝神一看,竟是迁荷峰。
旧景依然,只是少了居住的生气,百年的风吹雨打,洞府前后生了膝盖深的草,嶙峋碎石滚落,没法歇脚。
他少许停留,随后慢慢沿小路下山,山脚的几户凡俗人家还在,砌墙换瓦,门口栅栏处脸庞圆润的妇人正教小孩编藤球,细细切切的笑声随风传来,混杂缺了牙的清脆童音,也不晓得是第几个孙辈,可否还是当年的姓氏。
他顿了顿,转身欲离。
正在此时,坐村口宽板凳上的一个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子拍了拍身侧,和气地笑道:“这位应该就是离兑宫主,涂山九潭新晋的玄老了?幸会。”
玄吟雾不曾想故地重游,还遇上了故人,定睛去看时又很面生,问道:“你是?”
那人道:“免贵姓江,上访下安。”
鬼中幕僚,江访安。
玄吟雾对这老鬼所知甚少,了解也很片面,除了觉得他城府深重无人能敌之外,连相貌都不曾知晓。不料竟在此时猝不及防碰面,他皱了皱眉:“你?”
江访安放松的很,半眯着眼睛,一条宽板凳被他摇得吱嘎作响,他微笑起来,眉目仍然聚集着鬼修的阴气,不过不碍着他笑得人畜无害,细看之下还有一点夕阳辉映的温情。他指了指旁边那家人,道:“小孩六岁了,一晃几年,小两口没拌过嘴,收成又好,攒钱请人盖了不漏风的砖房,隔三差五去一趟松啼城的集市,买两张热乎乎的糖饼,一点点抿着走回家,到家嘴里还是甜滋滋的。”
玄吟雾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仍然不由自主望过去,扛着锄头的汉子从田埂蹚水回来,手臂上泥点多,就弯下腰用额头蹭了蹭媳妇的前额,胡子扎得小孩咯咯笑,细心簪了朵黄花的小藤球被挂在栅栏上,娇嫩又明快。
江访安也在看那朵小花,含混喟叹:“如果是在太平盛世,能娶一个像阿菀那样的妻子,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玄吟雾不是只喜欢探听消息的狐狸,并不清楚他与“蒋菀”的渊源,闻言道:“现在如何不太平了?”
江访安笑:“何时太平过?——想装点上下,但房屋已倒,想烹制佳肴,可灶台已塌。”他向那藤球伸出手,“只要我轻轻一推,这儿便什么都没有了。”
玄吟雾提防他那只手:“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天道可以让我这么做呢?”
江访安看向他,意有所指,缓缓道,“太平犬,乱世人,本就是奔散流离的下场。”
玄吟雾手指紧握。
“你慕她桀骜不驯,她慕你岁月静好,跨不过天堑鸿沟,谈什么天长地久。”江访安一招手,隔空摄取那朵小黄花,拈起打量,“日头落下去,就是明日黄花啦。”
斜晖一寸寸降下山头,明亮灼目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草皮,一股急迫与焦虑的风漫山遍野吹过,吹进了玄吟雾的心里。
他长久地沉默着。
“想追上太阳么?”
江访安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太轻,引得人集中精神去听。
“以前没有追到过的,所及之处,全是‘未至,道渴而死’。但其实不用追,想让太阳不落,就看它偏向的是烈火,还是磐石。”
玄吟雾撇过头,看向了江访安。
那个老鬼修温和地坐着,如那个在南师城的夜里,在浩大夜空的屋顶上。
“八荒家主寿与天齐,没有轮回。可以说,只要他们想活,就能永永远远活下去。玄老——想么?”
他拖长了音。
仿佛问的是当年的那条小蛇——“你甘愿么?”,狼毫的针尖,淬上心头血,准确无误刺中了最隐秘的心思。
来自鬼的诱问,人尚且无力抵抗,何况妖。
……
玉墟宗,离兑宫。
又是一年春尽,拆月打理完自己的住所,领着小徒弟抹舟向北堂宗主辞别。
拒绝了几位宫主的挽留,有些不舍地搓着曲黄雀的绒毛,拍了拍卫王八的硬壳,拆月怅然道:“都长起来了,都好,以后得了空,来梅吐山涧走动走动,那里有温泉和补酒,挺好的。”
曲验秋与卫留贤拔高了几寸,介于青涩与成熟的中间,心情定然低落,却再没有当初大师姐离去的那种惶恐无助的嚎啕大哭,默默帮抹舟系好了包裹,也勉强笑道:“一定,认不得路就让师父领着我们去。”
拆月嗯了一声,又叮嘱了曲验秋几句:“天资不够别慌,少跟你大师姐比,她是不会跟平常修士比悟性的——脸皮没厚到那个程度。慢慢来,学着点你师弟,唉——勤能补拙。”
曲验秋闷着脑袋点点头。
大师姐将“代宫主令”交给他后,继位的担子就全落在他身上,可惜他实在没有能力将离兑宫撑到当年的盛况。坎艮宫大师姐永蝉之英武、坤巽宫大师兄赫别枝之稳重,都牢牢压在他头顶上,将他贬的一文不值。
他不过是一只双黄蛋孵出来的扑腾乱跳黄雀儿,所想不过是拜入一个好师门,过上一个有点小奔头的快活日子。
无论资质还是才能,都不足以接手这样一个烫手的大摊子,到现在修行愈发艰难,阻塞不前。先开始他还没发觉,直到某一天,师弟卫留贤居然不声不响超过了他。
被师弟轻松打掉手中木剑的一刻,曲验秋忽然难堪至极。
他觉得大师姐的决定做的太匆促了,匆促到让他疲惫了这么久,尴尬了这么久。
唯一的安慰,是满嘴乡音的老山羊,挽着袖子,领着个善解人意的小绵羊,给他熬制梅花香味的好汤好药,用力搂着他,搓他的头毛。
再后来,老山羊也要走了。
一碗米酒送别了拆月,曲验秋留驻大门口良久,抬起头看向天穹,想到曾在玉墟宗养伤数月的仙宗少主,听说她回去之后接任了师父的位置,手腕强硬,才能出众,混得风生水起。她站得太高了,高到自己没有嫉妒,也没有羡慕,只想放声大哭。
卫留贤轻轻提醒道:“二师兄,咱回去吧?”
曲验秋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一个脚麻没站稳,扯下腰间一块佩饰,他握住看了看,将这块“代宫主令”递给了卫留贤:“帮我拿一下。”
它太重了。
纵然有四根翅膀,也飞不上半尺长空。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惆怅客,何事泪纵横”改自纳兰性德《浣溪沙》
☆、四轮
无论是知情的,蒙蔽的;情愿的,抗拒的;承受的,反对的;都无法阻止八荒殿的如日中天。四大仙宗的翘首以盼,六合堂的极力阻碍,在那一日的夕阳徐徐反升中静止了。
八荒第四十九代家主,法锈,于康帝三百一十六年,突破炼道四轮。
这个消息抵达各势力的同一时刻,相伴着另外一个消息:宫臣飞升。
问飞升的宫臣是谁?答:从阳。
比起一度与锈主斗智斗勇的宫臣催酒,此宫臣鲜有人知,不少人略有诧异,因为一旦家主有了炼道四轮之力,第一时间都是把自己最烦的臣仆送上天,视厌恶的程度而定,一般烦的就做做好事让其成仙,特别烦的就袖手旁观送上西天。
这并非信口开河,是有小道记载的。第一十四代家主在未修炼到悟道三轮之前,宫臣殿仆结党营私、良莠不齐,凭大乘期修为仗势欺人,孤立无援的家主没什么脾气,“呵呵呵”地逆来顺受,一直被压到炼道四轮,当晚宫臣就被天罚劈死了一位,十四代家主晃动手腕,特别歉意笑道:“不好意思,还不太熟练。”
而后第十四代家主执掌八荒的十年间,三宫臣八殿仆殉了过半。
同一时间,八荒殿的万锁磐石前,法锈负手望向玉白的天穹,身后一左一右伫立着两位宫臣,像是保护又像挟持,狂风阻挡在外,衮服静止垂落于地,惊不起一丝波澜。
每当家主步入这个境界就意味有了正面抗衡的实力,过去的隐忍变质,妥协作废,谁也不能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催酒淡淡出声:“我以为锈主会先将我送走。”
“你——?”法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道出三个字,“不急啊。”
语调轻松,不愧跟历来的天子是一家亲,跟“横眉倒立、火冒三丈”无缘,吹完风,闲云野鹤地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回房。
回旋廊清风阵阵,荒无人烟。
自从法锈挑明了心事,狐狸似乎有了心结,每次来的时间都挺凑巧——也就趁她冥思时过来瞅一眼,不等睁眼就走。没人啰嗦操闲心,她过得宽松过了头,得幸于头发顺溜,否则靠她的闲散记性,非得纠成毛线团。
法锈挥退宫臣,刚跨入门槛,脚步顿了一下,沉寂半晌,她忽然“咦”了一声,随后笑起来:“赶巧,抓住一只来不及跑的师父。”
玄吟雾抬头,却不忙乱,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并不叙旧,斟了两杯茶,将腹稿和盘托出:“我考虑许久,如今也想通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顾虑我,我同意飞升,越早越好,这样你也可以早日摆脱后顾之忧,去干你的大事。”
法锈刚坐稳,动作就是一滞,慢慢摩挲手指,沉吟片刻道:“这种话不像师父自己想的,是有人出谋划策?”
玄吟雾反问:“你觉得我会说什么话?”
法锈沉默不语。
“求你安分守己?与我共度余生?”
法锈垂了一下眼皮,瞧见他手上茶碗里水波荡漾,抖得好似狐狸皮下的那颗心:“刚才那话,也不像师父能自己下定决心说出口的。”
玄吟雾语塞,法锈就半猜半问道:“这其中,有殷余情搅和在里头么?”
这问题容易回答,玄吟雾如实道:“没见过。”
“那也好,我与法昼不一样,你与殷余情也不一样。假若飞升失败,我就阻断天罚,再送个第二次、第三次……师父不要与我在这上面耍花招,搞得损人不利己,我会很伤心。”
玄吟雾放下茶碗:“你随意。”
法锈一笑,霎时换了一张面孔,手肘架在桌子上探出身,穿透茶碗氤氲的水雾,睫毛被热气濡湿:“多时不见,师父想不想我呀?”
玄吟雾在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刹住了,闭眼不看她:“不想。”
然后他的手被拉起,循着衣料往内深入,覆在熟悉温润的脊背上,法锈又问:“这样呢?还想不想?”
“……”
“哐当”一声巨响,当中的那张桌子被用力踹开,法锈收脚,顺势架在了玄吟雾的腿上,不经意道:“师父,我这半辈子刀光剑影,伤的全是正脸,背后一片坦荡。”
话是说的很明白了,敌是敌,泾渭分明,友是友,和乐融融,就差直接说“我还没被人被捅过刀子呢”。
玄吟雾终于睁眼,压下暗色,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
过了很久,法锈与往常一般笑道:“没什么呀。”
……
数月后,万事具备,玉墟宗离兑宫宫主,涂山九潭玄老于八荒殿飞升。
消息传回玉墟宗,北堂良运与觅荫真人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啥?”
拆月在梅吐山涧见到红着眼睛拜访的曲验秋,愕然许久,掰着趾头算:“等等等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到上古期了吗?不是,他跟天子不是正过着快活日子吗?怎么突然想不开?”
上报到云莱这里,仲砂笔尖一顿,好半天才开了金口:“又不是等不起,怎么这么急。去查。”
随侍领命,飞快地往大殿外退去。只一会功夫,又无声疾步走进,站定禀报:“确切无误,此事由玄老提出,锈主默许,于两刻前成功渡劫。”
“啪”的一声,仲砂搁下朱笔,这清脆一响相当于酒席摔杯,随侍立刻全神贯注,预备听令。然而放下笔后,仲砂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久到随侍的手指关节开始发僵,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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