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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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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沉沉的大批六合堂修士中,白影倏地掠过,一只裹着三层护腕布的手抬起,两指轻飘飘夹住那只纸鹤,他将纸慢慢搓开,一目十行扫完,手一抖,震作碎屑。
  “怎么?”右边一位绛紫法衣的人侧过头。
  “四野门人手的来信。”
  驻守三途渡河沿岸的正是六合堂四五两位堂主。望见密信化作齑粉飘散,身着绛紫衣的五堂主轻微一哂:“如何了?”
  “不出所料,逼出南师城了。”
  “光是驴前吊萝卜,把饲祖引过来有什么用?”五堂主讽笑,“上一次可比这周全多了,还是在本堂的地盘上,结果呢——人家大闹一场,虽说伤了吧,但不出几十年又活蹦乱跳。”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会布局算计,她法锈就不会么?那一水儿的宫臣殿仆,就会眼睁睁到最后关头都不救驾么?所以我们这样做——有什么用啊!”
  立冬的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四堂主吐尽胸膛内的浊气:“老五,人定胜天。”
  五堂主抱臂哼笑。
  “未到悟道三轮,臣仆只会袖手旁观,不足为虑。至于法锈会如何应对……她这次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搅混水了,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鬼修江访安。”
  五堂主微怔,蹙眉奇道:“此人是谁?”
  “是个不得不防的人物。”四堂主垂下眼皮,“当年他夺走迢遥血肉,应该为宫臣催酒授意三途山的,但能将这种重宝据为己有长达八九十年,是他的本事。”
  “修为很高?”
  “不清楚,或许不靠修为,靠的是……拿捏人心薄弱。”
  “饲祖之心,如磐石烈火,会有薄弱?”五堂主呵笑一声,“她弱在哪里?云莱仲砂?那只涂山九潭的狐妖?还是……她这次带的什么小妖?”
  四堂主转动目光:“不是。动他们,只会促法锈心中烈火,激到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狡黠如江访安,不会从这下手。”
  他看向众修士背后,雾蒙蒙的三途渡河静谧无声,“老五,你应当知道,近万年前,只有人妖魔三类修士,没有鬼修。死了,就在地府轮回往生……后有不世大能撕裂虚空,抗住天道加诸两界的规则威压,硬生生贯通了这条道路,让鬼得以用修士之身现于人世。”
  五堂主不明白为何说起这个,发出一个鼻音:“嗯?”
  “我想……”四堂主沉默许久,才续道,“江访安,对这个传说,知道的会更多一点,譬如那位大能的名字。”
  … …
  卯时左右,这边一行人顺利赶到盼安城。
  抬头望向高悬的城名牌匾,江访安流露出了些倦鸟归林的神色,率先进城:“我以前在此处停留颇多,想想城名里也有个‘安’字,与我投缘,特意买下一个带花草的小院子安养,多年不归,不知屏风上的落灰积了几层……”
  法锈不置可否一笑,像是对他话中“安养”二字不怎么苟同。
  江访安对盼安城熟门熟路,在青石板的路上走了一阵,到了一处夹在高门大户之中的古旧小门,夜色中不注意一瞅,还以为是旮旯小巷。他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钥匙摆弄门上铜锁,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主人久不归,狭长的小院中黑洞洞一片,江访安捻了捻手指,扶着墙进去,一盏盏淡蓝色的磷光依次亮起,映入法锈与破尾眼前的,是高到腰间的野草花丛,肆意疯长。
  “小心些,别碰折了,我回头慢慢修剪。”江访安像个碎嘴爱花的老头子,小心走过被花草埋没的小道。
  穿过花圃步入厢房,江访安也不多言,刚暂且脱出四野门所控,人困马乏。清扫完客房让法锈破尾安顿好,随后知趣不去打扰,提了把剪子,往前院摆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破尾是条认床的蛇,信不过老鬼修,打算撑着不睡,但熬不过困意。待法锈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发现小师妹蹲在床脚,歪着脖子枕在她袍角上打盹。
  法锈笑笑,慢慢抽走袍角,破尾一下子抬头:“师姐?”
  “你继续睡。”法锈起身下榻,将她抱到床上,试了试她手背温度,又将手炉往她怀里塞得更深,拖了毡毯盖上。
  破尾迷迷糊糊睡过去,法锈掐了个诀,给屋子加了层禁制,随后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明媚,一个身影埋在花丛中,袖子裤脚撸起扎紧,身上沾着犹带露水的落叶,低头一株株细心修理。
  “江道友。”法锈颔首。
  “法锈小友。”江访安捞起衣袍下摆擦了擦手,也笑,“睡得可还习惯?”
  “挺好。”
  话过无言,隔了好久,法锈抬手托起一朵万寿菊,似在打量:“这些花,是道友与夫人一起种下的么?”
  “不是。”江访安垂头修剪,看不清脸,“江某说过,与阿菀不过是患难扶持。”他说完抬头,手里攥着一把枯枝,似笑非笑回看过去,“江某与妖修的缘分算是尽了,不知道小友与妖修的缘分,是怎么个算法?”
  法锈道:“等他飞升吧。”
  “锈主就是大方,谈起飞升,底气十足。”江访安叹气,“如果我不是鬼修,飞升无望,那么炼道四轮的迢遥血肉,还比不上小友你——天底下最大的机缘。”
  法锈无所谓地笑:“管你怎么看,早点办完事,我师父还等我回去呢。本想着让他静个三五天,时间一长,他估计又要上火了。”
  江访安闻言,突然:“你们家的人……何必入红尘。”
  法锈手指扣住枝叶,扬起眉梢:“道友活得很久嘛,我家?你还知道谁?”
  “有个名字,鬼修大多都听说过。”江访安淡淡一笑,“血浸三途渡河的那个人。”
  法锈默默盯住他凹陷的双眸。
  “法世。”
  江访安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余音仿若缅怀,“近万年前,捭阖不世功一出,风起云变,谁人不识。只叹天道无路,一朝英雄陨——法迢遥虽是炼道四轮,浑噩度日数千年未有寸进,却还勉力遗留一碗血肉,当年那个半步天道的法世,骨头渣子都没落下……”
  “啪”一声断响,他眼角扫过在法锈手中弯折的花枝,不在意一笑,“唉,江某的不是,引锈主动怒。”过了一会竟又笑了,“不过法锈小友也要仔细些,否则……四十八个前车之鉴,等着你哪!”
  他语速骤紧,最后四字压抑低吼,花瓣乱颤,却不知是否刻意作秀,饱含感同身受般的彻骨萧索。
  午后秋风飒飒,花丛前,法锈身披红纹白袍,卷起的飞花映入瞳仁,窥不出半分温和,漫山遍野没有生气的冷硬,即便如此,她终究没有动手。
  如铁如石,哀胜于怒。
  破尾一觉睡醒,已是半下午,她惊觉客房内寂静无声,快速收拾完自己,心魂不定地握剑,出鞘三寸推门。
  门开的一刹那,她一颗心又猛地落定,法锈正靠坐在廊柱下面,见她浑身炸刺儿似的出来,笑了一笑,招手让她过来坐,摸摸头毛:“饿醒了?”
  破尾摇头,感受到头上温暖的手很快收回,脚尖失落地蹭了一下地板。
  法锈道:“要是饿了就去庖厨拿吃的。”
  “师姐吃过了么?”
  “我辟谷。”
  破尾愣了下,忽然想起大师姐元婴期修为,早该辟谷,但她偏不戒口腹之欲,师父也甘之如饴为她炒菜炖汤,突然间谈起这个,实在奇怪。
  “没办法,怕有人在吃食里动手脚。”法锈摇头笑了,扶着廊柱站起身,掸了掸沾灰的衣袍。她仰头望天色的时候,空中有一只雁飞过,也许是跟丢了迁徙的长队,叫声听起来无端凄惶,很快飞过这一方狭小的院子,扑翅声渐远去。
  “想回玉墟宗啊。”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透着疲惫,“头疼,要狐狸爪子揉。”
  说完,她转身沿墙走远,旁有秋花争奇斗艳。破尾惶然望去,寥寥几笔勾勒一个沉默的、赘重的轮廓,一步一步,仿佛从挺直的腰背中一刀切下,就能暴露出倦乏极了的荒凉。
  翌日,启程前往三途山。
  四野门分布极广,时间紧迫不容多留。法锈在耗费精力做出仿石盘阵之后,未能从江访安那里试探出什么,反影响到自己,恍惚之下心气浮躁,在房间里一边念静心决一边用算筹摆出当下局面,试图弄清楚该如何夹缝求生,结果却越看越乱。
  还剩小半日时间,法锈索性挥乱了所有算筹,不管了,走一步是一步,怕什么。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师妹,法锈挠了挠额角,去街上小摊买了一条红手绳,花半个时辰刻了个小阵法,交给正坐在门槛上擦剑的破尾:“这城太偏了,买不到什么有用的符咒,你拿着这个。要是我没空顾及你,刀子临头了,拽断它,大概能移个两百丈,救命用的。”
  破尾停下擦剑的手,不明所以地抬头望。
  过了一会,她小声说:“两百丈还是跑不了呢?”
  法锈习惯性往袍袖里一抓,动作停顿,似乎没摸出什么有用的信物,想了想,掏出一张无量手券,塞入她衣襟:“那拿钱砸。”
  破尾:“……”
  五百里,对于元婴期人修和延年期鬼修来说,满打满算也就几柱香的功夫。但是临近三途山,听风就是雨的修士嗅到“机缘”的风声,纷纷化作拦路虎,排成一溜长串,个个摩拳擦掌要截胡。
  饲祖正式重出江湖,就是在这样一个形势下,把控战局,直线推进,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与当年涮封煞榜前二十的气势如出一辙。
  无论是法锈还是江访安,都在刀头舔血的时段磨过,对这样的流水战习以为常,还游刃有余留出空当,给破尾做了示范:“别追那个了,看这儿,这个人修的功法很水,所以不用管他手上噼里啪啦的花架子,照着心窝——”
  一个余音,江访安鬼影闪过,山石哗啦爆出大团尘雾,呛人的黄沙落下,刚刚话中的人修已经被轰进石缝里,大惊之下,眼花缭乱的招式全糊在石头上,屁用没有。
  清完小道的江访安退到一边,拍干净衣服下摆的灰:“还有五十里。”
  法锈脚边是个躺地不起的修士,她弯腰拂去他衣领上的沙尘,翻过来看了一眼:“六合堂。”松手直起上身,笑道,“江道友,前有狼后有虎,你说我是与虎谋皮,还是不进狼窝,自己当这截胡的最后一道关卡?”
  江访安只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法锈小友,走吧。”
  他一马当先向前走去,初冬狂风呼号,尘雾漫天,远方矮山隐约可见。
  

☆、连环

  
  三途山与三途渡河从名字上看,便存了相依的关系,却非山环水,而是水中山。
  不等走近,就听水流湍急,仿佛无时不刻向上翻涌泥沙,脚下轰隆震动,掀得地壳都在微颤,似有万千厉鬼嚎哭尖叫。
  不出所料,茫茫河岸旁驻守数排六合堂修士,衣袂翻飞,手持法宝。与之相反的是他们背后,洪流飞泻的巨响宛若是众人幻听,那里只有死水一般沉寂的河面。
  “诸位昔日同袍,怎么不见堂主坐镇啊?”法锈袖手上前,朗声笑言。
  饲祖旧时在六合堂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亲切称一声袍泽,倒也恰宜。江访安落后几步,看她旁若无人地走向对面的阵势。
  破尾刚要跟上,被一袖子拦住,抬头见江访安淡淡撇过目光:“以破尾小友的这身修为,跟着打头阵还是勉强了,不走丢就好。”
  眼看法锈已走出四五丈,六合堂中顿时走出一人,迎上拱手道:“饲祖,堂主念往日交情,不愿撕破脸皮,只要饲祖说服身旁那位鬼修,交出飞升机缘,一切既往不咎。”
  法锈轻咦道:“六合堂当初开启迢遥境,不是说‘有缘者得之’么?”双方逐渐走近,她一哂,“堂而皇之的话,说着不觉得辣口?你们堂主好不容易正儿八经下达了围杀令,又不是在四野门偷摸行事。事到如今,戏词儿还照着本子念,就不敢大吼一句——”
  “咣!”的一声两人之间猛然擦出刺目火光,湍流咆哮,风沙骤起。
  法锈手无寸铁,格挡住一方铁剑,笑道:“——饲祖又何如,遇则杀之!”
  话音斩落,一触即发。
  无数六合堂修士蜂拥而上,数以千百计的法宝携荧光扑落,雄伟壮阔的人墙利器如铁铸的车轮如雷霆滚动,而中央的被狂风吹得飘摇不定的人影,犹如螳臂。
  那一刹破尾奋然冲去,却被江访安牢牢摁住七寸:“不要冲动。亲眼目睹一下,饲祖昔时的势不可挡。”
  法器嗡鸣和人群吼叫尽皆被水声吞没,法锈不退不躲,赤手迎上,空中霎时扬起一线鲜血,腹背受敌中她左冲右突,行云流水,毫无滞凝,刀剑相擦呲出刺目火星,灵气紊乱暴突,电光石火之间,一柄不知从何处飞出的断刃急速旋转,带着穿风的尖啸,直直扎入破尾脚前的土地。
  破尾愣愣盯着半截仍在土中震颤的刀刃,上面一滴血此刻才滑下,没入黄土。
  此刻,乌云密布,九天雷殛伴电光怒吼轰击而下,地面崩裂。
  “看到了么?”江访安鬼修之身,不敢沾染天罚,拎着破尾避开几步,“死战与切磋,差距便在此处了。”
  撞见雷劫,修士急忙防护自身,铺天盖地的人群稍微散开,法锈才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未做休整,毫不犹豫突进,人墙正面被她撕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跟上!”江访安放开破尾,顺那条破开的路冲向三途渡河。
  六合堂不住溃散,饲祖一旦锋芒出鞘,无人能挡。人墙逐渐变薄,三途渡河近在咫尺,法锈目不斜视劈落阻碍在面前的修士,一切的剑术功诀,在道法面前,寸寸碾过。
  直到她刺空了一回。
  要论熟悉,与本堂相识十余年的饲儿祖宗,显然对她的这些同僚略有了解,但这一击过后,她极为短暂地怔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地再次反手回击,低声道:“鬼修!”
  法锈突然止住,一鼓作气的气势被迫停下,左右望去,六合堂的人已经向两边逃散,而正对面的,是从平静如镜的河水中浮上的,无穷无尽的鬼修,阴森森飘上岸。
  要说他们来意友善,简直就是开玩笑。
  法锈顿时心中微沉,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身后江访安与破尾已经赶到,法锈向江访安瞟去一眼,后者神色不动:“法锈小友,他们不是冲你来的,是冲江某来的。”
  “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事。”
  “我洗耳恭听,什么样的小事,引动了过半三途山的鬼修?”
  江访安笑而不语。
  法锈望着他,又转而看向自己脚下,沉默。
  时至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漏算在何处——不光是没有战前筹谋推演。
  饲儿要办到的事,她一件都没做。
  对江访安这个鬼修,她知之甚少。言语试探过,一无所获;四野门这个消息集市逃了一个怀揣重宝的鬼,各处闸门必有人马把守,没法进去探听;而另外,布阵后精力未恢复,怕引动小天罚招来六合堂,甚至没跟他交过手……
  这次不同于迢遥境,水已经很浑了,没办法搅,波及更广,只是树敌,拉不了助力。
  饲儿的手段,该如何做她根本不用细想,已经浸入言谈举止,相处间将人摸个底朝天,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这次,有意无意间被堵上了所有的路,环环相扣,除非她放弃,再无可解。
  但可能放弃么?
  不能。
  从一开始。她若不来南师城,如江访安所言,就会有十几个玉墟宗弟子的尸首等着她前来一探究竟。然后迢遥血肉和野狗般抢食的修士,会撵着她向三途渡河赶……如果她脑子一抽,突然不答应了呢?江访安在小院花圃中的那一段话——关于“法世”的话——也会逼她走下去。
  走到这一步。
  鬼修摩肩接踵地浮动在河面,越涌越多,河水中大大小小的石头耸立,说是矮山都牵强,更像一个个丁点大的小屿。当战意渐浓之际,那远方岛屿中终于传来高吼声:“江访安,狼子野心!为夺一个于鬼修无甚大用的机缘,杀其夫人蒋菀!南师之截,八百余鬼修,自此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江访安在这河水吼怒和斥骂中,安然一笑。
  他的嗓音,如修剪花枝时的那份从容:“既然都说于鬼修无大用了,何必还兴师动众呢?阿菀本不会死,你们不拦截我,也不会死。”
  “畜生!菀夫人与你相互扶持多年!”
  江访安眼窝深陷,带着疲色:“事不过三,一遍又一遍解释,已经很厌了。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有情眷属白头到老。烦了倦了,不念不怨,各奔东西,相见陌路。”
  他转头向法锈道:“法锈小友……哦不是,锈主。真年轻啊,第四十九个了,时间真快……”
  他没能说完,鬼修们在那一刹那发动了攻击,他身轻如燕飘然而去,顷刻掠至河岸,手指在半空抹过,一只碗掉落出来。江访安边往河中央退去,边掰开一半,断口整齐,其中那赤如玛瑙的水似乎是凝固的,一分为二。
  法锈身旁全是冲回三途渡河的鬼修,她在黑鸦般的阴影中冷冷眺望,并不追上,半晌,一揽破尾的肩往回走:“回宗吧。”
  破尾不免呆住:“师姐?”过了下又问,“是我……是我拖累了吗?”
  “不是。”法锈没什么表情,“我还想看着师父渡劫飞升,你和俩二愣子师弟独当一面……”她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技不如人,往后再去讨教。”
  千百鬼修反扑入三途渡河,法锈护住破尾,抬手挡去刺骨阴气,不顾河中半碗迢遥的诱引,背道而驰。
  果决断尾求生,虽痛,犹可忍,但法锈并没有走多远。
  十丈之外,风烟滚滚,本堂的四堂主赫然出现阵前,缓缓而笑:“饲祖,老夫久候了。”
  法锈停住了步子,冬日寒气刮骨。
  该来的必然会来,之前六合堂的人墙被割裂开一条道路,受创后向两侧散开,现下这等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无故退去简直是……暴殄天物。
  六合堂没傻成一群狍子。
  静候一旁的四堂主与五堂主迅速整顿人马,反抄退路,若想脱围,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迎战数千六合堂修士,以及两位大乘期大能;二是退入三途渡河,向鬼修求助。
  悟道二轮,加上捭阖不世功,尚可全身而退,前提是只有法锈一人。
  她多重的伤都不死,可破尾呢?
  六合堂并未发动猛攻,静静对峙在退路上,慢慢前进,逐渐缩小包围。法锈闭目良久,忽而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三途渡河的岸边。
  但她没拉动破尾,这个小师妹脚上生了钉子一样,不肯挪步子,固执说:“师姐不用管我。”
  破尾亲眼看过大师姐以一敌百的战力,打得众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她可以无所顾忌猖狂冲杀过去,只要没有累赘。
  就像那些宗门切磋一样,几乎三两招,胜负立显,然后她两肘搭在火泽台的链绳上,衣边飘落在湿热的夏风中,轻松闲适,仿若午觉刚醒。
  她本该如此,是的,不需要瞻前顾后,那么便所向披靡。
  对此,法锈笑了笑,只是拍了下自己师妹的背:“走吧。累了,不想打了。”
  三途山之间,阴风狂作,昏暗一片。
  法锈伫立河岸,长发衣袍猎猎翻卷,她摸了一下破尾的脑袋,顺势摸到她背上的剑,五指握住剑柄,如开闸放水猛灌灵力,过了片刻软剑嗡鸣不止,才缓缓收手。随即抽出来交给破尾:“拿好,蹲着放脚下。它冲得会比较快,你抓紧点,注意方向。记得随便到哪座三途山上,越近越好,别掉下去让身魂分了家。”
  破尾接剑,问道:“师姐你呢?”
  “我入不了地府。”法锈抬脚,踏入渡河上空,然而似乎被吸得骤然一陷,脚底差点挨近无一丝波澜的河面,堪堪稳住后,另一只脚也缓慢浮空,“现在也不知痛,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翻到了个狐狸和法锈的脑洞(荤,觉得好玩,开了趟车,不影响剧情
车站地址在专栏那

☆、肝胆

  
  阴寒冷风怒号,破尾蹲在那柄窄薄的软剑上,死死抓住剑柄,手指因紧张变形。在法锈毅然走入三途渡河时,剑身长鸣一声,化作一道金光,载着破尾冲向远处河水中的矮山。
  须臾间,划破三途渡河上空浓浓的鬼气,破尾一个跟头摔在矮山上,趴着揉了下后脑,慢慢拾剑坐起。
  相较而言,法锈要费事许多,胜在无惊无险,在第一块三途山小屿稍作停留,休息了几息功夫,再次往前走,竟朝着鬼修乱战的方向去了。
  破尾安分坐着,没有吱声,她转头望向岸边,六合堂的修士围堵在那里,俱冷眼旁观。
  鬼修之战激烈归激烈,同时无声诡秘,如脚下平滑却喧嚣的三途渡河。法锈突入其中,散魂期鬼修透体而过,挡住延年期鬼修的几招余波,走向中心的一处三途山。
  岛屿正中,一个身捆铁索的长髯鬼修抬头,虚眯空白的眼瞳:“人修?”
  法锈驻步,颔首行礼:“是。”
  只闻黄泉轰鸣,对视半晌后,那个鬼修再次开口,语气犹带厌恶排斥:“你——是与那姓江的畜生,一同前来的?”
  法锈在腰间一抹,拽下离兑宫首徒的玉佩,拿系绳在上面绕了几圈,抛了过去:“玉墟宗内门弟子,谒见山主。”见那鬼修接到玉佩,又道,“因菀夫人的竹片传讯,前来玉墟宗接应一位道友。其余不知详情,过失之处,万望谅解。”
  长髯鬼修摩挲玉佩,面色稍霁,却仍质疑:“玉墟宗乃妖修宗门。”
  法锈道:“但也没说不让人修拜师学艺。”
  众鬼聚集,呵气成霜,长髯鬼修抬眼望去:“玉墟宗的高徒入我三途之地,有何贵干?”
  “求援而来。”
  “那敢问你,又是如何招惹了六合堂?”长髯鬼修冷声,“群起攻之,必有遭恨之处。”
  法锈无力笑了笑,刚想分辩一二,那鬼修突然道,“既然你意欲与姓江的撇干净,桥归桥路归路,不如你去与他一战!”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将“多言无用”四个大字摆到案上。法锈沉默,风掀起衣袖,此时此刻,九连环丝丝入扣,促成了四面楚歌之局,一目了然。
  半晌,迎上长髯鬼修不疾不徐的目光,轻叹一声:“樯倾楫摧,我何渡为?”※
  言罢回身,决然赴战。
  鬼修之斗,诡谲难测,众鬼牵制着江访安,不让他没入三途渡河,一旦叫他藏身河中,那可真是无处可寻。数位延年期鬼修猛攻,江访安进退得宜,在某一刹突然往左偏了几寸,随即见一道吹毛断发的锋芒切过,他抬头望去,笑道:“锈主啊……”
  群鬼似都被一股风扯得散开,法锈的沾血白衫狂舞,身影在空隙间一闪,在阴气凝结的数百刀刃间,风驰电掣般刺入,一击劈落江访安头顶。
  江访安举手格挡,气流爆开,凝滞一霎,凄风苦雨夹雪而飞。
  这一交手,江访安凹陷无光的眼窝中忽然现出一点神采,后撤消去冲击力道,咧开嘴角:“不怪六合堂处心积虑——”
  他折身而上,再次迎击,法锈双手结印,铺天盖地卷来古远青铜钟鸣沉响,河面震动,微起波澜,所及之处砾石乱飞,功法之强可见一斑。
  “捭阖不世功……想当年法世,修的也是这门功法。”江访安挥袖,握住从袖袋中滑出的物件,砰得一声摔入三途渡河,“可惜,悟道二轮,还不够火候!”
  半碗迢遥血肉,激起滔天巨浪。
  千年未曾溅起一滴水花的三途渡河像是解了冰封,平滑镜面被顷刻打碎,沙黄的河水咆哮,磅礴奋起,又重重泻下。众多鬼修被浪头扑散,法锈仰头,周身火焰腾起,亮慑天空。
  与此同时,岸边六合堂退后半尺,脚下河面荡起波纹。
  五堂主一挥拳:“好!这么大的浪,不信她能全须全尾地躲过去,若落入河中,也不用我等再收尾了!”
  四堂主宛如老僧盘膝,掀起一线眼皮:“老五,莫要高兴过早。她全力以赴之威我们见识过么?没有。宫臣殿仆露脸了么?也没有。”
  五堂主闭了嘴,看向远方战事,又忍不住道:“那个江访安什么来头?”
  “观他出手,有些招式颇为古旧,看样子死过很多年。”
  五堂主皱眉:“鬼修无法飞升,他要炼道四轮的血肉,做什么用?明知与三途山结仇,怎么还千里迢迢跑来触霉头?”
  四堂主缓声:“也许,他要用的地方,便在这三途渡河之内,或是地府。”
  三途渡河之上,法锈虽早有防备,却仍然力所不及,战至最后,捉襟肘见。
  江访安又一次近身,攒拳挥来,法锈见他只攻不防,纵然这拳头里攥了一把黄泉水,借身上烈火也可搏上一回。
  挥击,错身,一人一鬼同时退开,江访安胸口焦黑碎裂,透出一个大洞。而法锈颤抖伸手捂住肩胛,鲜血直流,那里插着一柄漆黑粗糙的小刀。
  万锁石刀。
  那拳头里不是三途河水,而是这样一把伤则不愈的刀。
  江访安吸取阴气修复伤口,笼罩于阴雾中:“锈主,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退,就能抽身的,不是你想拼,就能挣脱的。”
  三途渡河再度爆发洪浪,席卷那一簇飘摇火焰。
  江访安沐浴水流中,负手道:“捭阖不世功的血肉,较之浩渺成空功的,如何呢?”
  浪未平,金光破水而出!
  破尾踩在犹存灵气的软剑上,手中死死拽住法锈的袖子,腕上红绳瞬移八百丈的阵法耗尽灵气,黯淡下去,无力飘荡着,衬得有些陈旧。
  法锈半只脚已经踩入河水中,血浸透鞋面,力气不支,强撑着望了一眼小师妹,笑了笑:“让你逃命的东西,反抬了自己一手。”
  破尾瞧准了左侧一个三途山小屿,拉住师姐催动软剑飞过去,不料眼前一暗,江访安趁胜追击,挡在她面前,心平气和:“破尾小友,大江大浪的,非你踏足之地。”
  破尾以手为刃,字字透着稚嫩的咬牙切齿:“你找死。”
  江访安没有躲避,刀光入体带不出一丝血:“江某死去很久了。”
  经历过与法锈的一场酣战,吞丹期的小妖修的任何一招,都显得格外弱不禁风,江访安丧失与她对战的兴致,神出鬼没落在法锈身后,似乎要将她按入河水。
  法锈毫不犹豫反手杀去,但毕竟未占先机,脚踝没入水中,皮。肉溶开。
  破尾回头,勉强稳住声线:“师姐……”
  法锈瞳仁一缩:“小心!”
  战场上心思不专乃大忌,江访安突然出手,法锈踏水上前一把护住破尾,抽出她脚下的软剑抵挡,火光炸开,残破的剑身寸寸零落,金光散去。
  衣袍翻飞,鲜血溅出。
  破尾被一只手臂抱住,她还不能在吸扯强横的三途渡河上腾空,感受到脸上沾了热烫却无味的血,心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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