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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带我回家-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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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儿,咱们就要到卧龙峰了。那里的活神仙有好多好多水,到时候娘一定先让你喝个够。”
说话的功夫,小妇人背着孩子已与我们擦肩而过。我怔怔地瞧着这娘俩背影,满耳充斥的都是那句活神仙。
此处乃是卧龙镇,在卧龙镇出现的活神仙,还能是谁?!
不可能是叶少锋,我重回人界后第一个去的就是叶府。可惜我不见故人,只见叶府被结界罩住。也不知我在天界时,发生了什么事。
而裴少玉失踪,林云已死,云少海更不可能躲在深山做个有求必应的活神仙!
楚少琴?云少墨?还是,陆少卿?!
急慌慌追上那妇人,我一把抓住她胳膊。一叠声问道:“你们要去卧龙峰?要去找活神仙讨水?那神仙是不是喜欢穿一身白衣衫?!是不是生得眉眼温柔,说起话来从不高声?!”
想必是我这副疯婆子样儿吓到她,她一张瘦脸唰的一下惨白:“姑娘是来取贡品的?!”
还不等我有所反应,那妇人已将孩子放下,“噗通”一声跪倒,连连朝我叩头。她口中悲呼道:“求求您放过我们,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年初的时候张家村真的已经献了贡品,那童男就是我的大儿子啊!求求您别再打我小女儿的主意了!”
我被她哭晕了头,呆呆地瞧依偎在妇人怀中的孩子。
小孩子不懂大人内心恐惧,见我瞧她,只是睁大一双无辜的眼,认真地说:“姐姐,阿娘为什么求你?你也认识神仙哥哥对不对?!阿娘说卧龙峰有个神仙哥哥,他手里的袋子,想要什么都可以从里面倒出来呢!我阿爹病了,阿娘带我来讨神水。姐姐既然认识神仙哥哥,一定也是神仙,姐姐快救救我阿爹。”
“袋子?乾坤袋?!”我心咯噔一声,忙去搀扶小妇人,而小妇人见我上前,更是缩成一团。她叩头如捣蒜般,不停道:“妮儿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她吧!”
小裴在一旁瞧得一脸莫名,此刻终于忍不住,俯身歪头瞧那妇人。瞧了好一会,便直起腰来,仔仔细细瞧我的脸,末了就道:“星君,您长得真那么恐怖么?她都吓哭了!”
果然那小妇人脸上泪水纵横:“我们不要水了!什么都不要了!求求您让我们走吧!”
我见怎样也说不清,想是其中必有误会,干脆叹口气挥手示意她们离开。那小妇人如得特赦一般,抱起孩子就跑,很快便消失无踪。
傻兮兮的望着这母女俩背影消失方向,我只觉头痛。
这位活神仙到底是谁?为何似在救人,又似害人?这个小妇人到底在怕什么?!
我很想暗暗跟随她一探活神仙究竟,可心思方动,咳声便又起。好一通剧烈咳嗽,令我万分头疼。而双手拇指大力按压额角,我只觉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捋清。
小裴见我又咳,忙忙解开背着的包袱,蹲下/身乱翻起来。
我不想说话,只是瞧着小裴背影。这是种极奇异的感觉,只瞧背影,他那身雪白衣衫会令我想到陆少卿。
好半响,小裴翻出一只赤色小瓶来,杵到我眼前,认真道:“星君,瞧我找到了什么?!星君一定忘了它吧!这瓶子里的仙丹治病应该没问题。最可恨的就是九重天上那位正主,竟然禁锢星君法力。亏他还说星君重任在肩,要早去早回呢。小裴觉得他分明是难为星君,幸亏星君还有私藏。”
“私藏?小裴,你可知这是何?!”我盯住赤色小瓶。
小裴摇头,实话实说:“小裴不认得这丹丸是什么,但星君的丹丸一定是好的。不如星君吃一颗,兴许就能压制咳声呢。”
我只想苦笑。
这赤色小瓶,虽已不是当年空空老头的朱砂瓶,但瓶内装着的,却是那些可以引起魔性的丹丸。
那日陆少卿魔性大发,曾自他怀中掉落朱砂瓶,只可惜瓶儿易碎。我留不住人捡不起碎瓶,只好收起这些丹丸。这次下界自然也就带着。
“星君!”小裴将朱砂瓶再杵近些,不愿放弃。
他骨子里的执着劲儿,倒与裴少玉一般。
我叹口气接过朱砂瓶,打开瓶塞深深嗅了下。熟悉的异香隔了五百年时空,再度钻入我鼻腔,将心底尘封了已久的往事通通掀开。
“小裴,你知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着心魔?”将瓶塞复又盖上。我举起小瓶冲着阳光。
朱砂瓶在艳阳下泛起好看的琥珀色。
“只要你将其冲着阳光,艳阳便可穿透朱砂瓶,令你看到内里装着的心魔。”我梦呓般说着,视线不愿离开这琥珀般的小瓶。
小裴便“啊”了声,也勾头凑近瞧。他左瞧右瞧好一阵子,终是搔头,道:“可是星君,小裴真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一脸向往的问我:“心魔是什么样儿的?!星君好本事,居然连心魔都装进瓶子里。”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心魔。”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个心魔?!那心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三头六臂,生一张夜叉脸?!”
“心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可星君不是把它装进瓶子里了?!”
“装进瓶子里的,只是看得见的心魔。还有看不见的心魔,恐怕要我亲自去解决。”
“星君的话小裴不懂。”
“你迟早会懂。”
我将朱砂瓶揣入怀中,身子后仰,令自己紧密贴合着热土地。闭上眼只觉无比的累,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
忘了告诉小裴,他一直崇拜的天枢星君花锦绣也有个心魔。可如果我的心魔是陆少卿,陆少卿的心魔呢?
没了万人敬仰的身份,没了灵山七子之首光灿灿的名头,突然成了天罡魔星的陆少卿,你的心魔,是不是这弄人的命运?
我打开额上仙眼,如前十几日一般,重复做一件事。
我要梭巡卧龙镇每一处角落,只要陆少卿还在卧龙镇,无论他躲在何处,我都要揪出他。我要亲口问他,是不是一个仙家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重要到可以抛弃自己的娘子自己的孩子?!
可我几乎翻遍了卧龙镇,直到仙眼生疼,却与前十几日一般,仍不见陆少卿踪影。
陆少卿,你究竟去了哪儿?
“星君,快看,那是什么?!”我正要收回仙眼术,却听小裴突然惊呼一声,似瞧见了天大的稀奇事
☆、日更君赐我力量
虽此次下界之前我曾对小裴言明;不需继续扮作哪个。他大可想说便说,想笑便笑。可长久以来的习惯;早已压抑了他的天性。
所以;小裴绝不会在我施法之时;如此没眼力见儿的大惊小怪。
他如此反应,必然是出了大事。
忙忙收敛心神,我将仙眼术收功,这才看向小裴;却见小裴正一脸紧张地瞧着前方。我忙起身顺着他目光瞧;甚至做好了会瞧见一堆怪物的准备。可当我看清前方那些随风摇摆的物件时,事先做好的心理建设便彻底失灵。那一瞬;我只觉心潮起伏,再也不能控制情绪。
我们此刻歇息的地界本是这条羊肠小路正中位置,前后皆夹道栽种许多杨柳。只可惜今年大旱,这杨柳株株干枯,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而我方才躺倒之前,曾瞄过这些干枯的杨柳枝,并暗自感叹大旱之年连生命力顽强的树都如此,可料想寻常百姓是怎样的民不聊生了。
但我施行仙眼术仅是短短一袋烟功夫,那些干枯的杨柳枝竟突然活泛起来,并随风舞动得欢。到底是我看花了眼,还是谁有天大的能耐,竟可令这些枯枝起死复生?
再仔细瞧,我心更是抽紧。只觉头晕眼花,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我自地上起了几起,最后还是小裴来搀扶一把方站稳。挣脱开小裴的手,我颤抖着指向那些杨柳,听到一把无比紧张的音自我口中迸出。
“小裴,那柳条上挂着什么?”
所有的柳条上皆挂着物件,那物件千条万条,将我目光牢牢系住。不等小裴回答,我已踉跄着奔到最近的一株杨柳树旁,抬眼仔细瞧。
于是,心就要跳出喉咙口。
却见那树枝上挂着物件的似青丝万缕,却又被挽起,做成同心结发样式。数以万计的同心结发挂于每一根枝条上,风吹过时万分壮观。
哪来如此多的同心结发?这卧龙镇,谁还知晓同心结发的典故?
陆少卿,是你么?
我仰头瞧,放眼瞧,远观近瞧,被这些同心结发晃花了眼。在一阵阵的眩晕中,我不停转身。只以为哪一次回首,就可迎上那对深潭般的眸子。
可惜,无论我转到哪个方向,任由我多努力,身前身后仍只有一条尘土飞扬路,以及那些刺得我眼生疼的同心结发。
“星君。”小裴见我的样子,忍不住轻唤一声。但我生怕此刻任何轻微响动,都会吓走了他。我拼命摆手,小裴便乖觉的闭口。
他挨个树走过去,挨个树瞧。
“全都是。怎么也有上万个了!星君,这是什么?”小裴双手扩在口边,方出声又忙忙改成只做口型。
我张了张口,话却噎在喉咙口。
该让我如何告诉他,这些同心结发对我的意义?
扬起脸面,我闭了闭眼并努力深呼吸几回,方调整好情绪。
“小裴,你是何时发现异变的?”
“小裴没注意。好像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期间可曾见过谁?”
“没有。”
“怎么会没有?!一定见过的!你应该看得到啊!”我一把抓住小裴的腕子。
“星君,你抓得我手疼。”小裴吃痛,却不忍甩掉我的手。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一个和你一般着一身雪白衣衫的!他也绾着这样的发髻,也横插这样一枚翠笄。”我连说带比划,生怕形容得不够确切,令小裴漏掉什么。
可小裴一双眼只是怯怯地望着我,好半响方低声嘟囔一句:“星君,小裴就是照着他的样子打扮么?”
我这才惊觉失言,叹口气放开抓住他腕子的手。而小裴就勾了勾唇角,道:“星君别多想,小裴真的没难过。星君不开心小裴也会不开心。星君既然喜欢小裴这样打扮,小裴就这样打扮下去。除非哪一日他回来了,星君不再需要小裴——”
他甚至故作潇洒地勾了勾唇角,朝我露出个极勉强的笑意:“星君,不如小裴帮您先查看一下。小裴觉得它们突然出现,其中恐怕还有大古怪呢。”
言罢他也不等我说话,便一株株树、一个个同心结发仔细查看起来。
我没力气如他那般走来走去。只是原地站定,伸手想将其中一枚同心结发解下来。可我控制不住抖个不停的手,如此简单的动作偏做不来。狠狠的咬手背,待到鲜红血水子涌出,方镇定了情绪。
解下一枚同心结发,我细细观瞧。但树上那枚同心结发仿若寒冰做成,我只瞧了一眼,它便在我掌心迅速消失不见。
忙忙的再解下一枚,仍是同样的结果,我不由气结。
陆少卿,你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为何要弄如此多的虚幻泡影?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明明白白与我说清楚好不好?你明知我是个痴儿,明知我无法释怀这段情,为何要撩/拨我心却又隐在暗处,看我为之疯狂?
我疯了般沿着小路狂奔,并不停解开一个个同心结发,再看着这些虚幻泡影在我掌心消失。直到累得喘了粗气,我方朝那前后空空的羊肠小路扯脖子嘶吼:“陆少卿你个胆小鬼!为何不敢见我?为何不敢出现?!”
转身,再转身。唯有我撕裂般的音在半空中荡,以及那随着风摇摆的同心结发,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动不停。
雨。
雨是自午后开始下的。大旱以后的头一场雨。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到了傍晚时分便滂沱起来。屋子里很暖。篝火将将升起,烧得枯枝“噼啪”作响。
风极大,不时将窗鼓开。小裴忙忙碌碌的又是堵窗又是堵门。我只席地而坐,自包袱内寻出纸笔,重复五百年来每日都会做的事。
画背影。
当他的背影在宣纸上逐渐显露时,我突然觉得无比疲累。而眼前便又浮现那数以万计的同心结发。我泄愤般将就要完成的画揉烂,恨他也是恨自己。
小裴好不容易方将门窗弄妥当,他俯身将地上那团烂纸拾起,一脸莫名地瞧我,张了张口,却又硬生生将话咽回。
他不知同心结发的典故,也不曾到过这间月老祠,自然想不通为何今日我情绪大变。
我随手捡起身旁枯枝凑入火堆,痴傻傻瞧火光熊熊。瞧着瞧着那火似乎也成了一张脸,本是眉眼温柔,却突然面露狰狞。
陆少卿,你如今到底变成何种样儿了?!是仙?是魔?!你还记得这间月老祠么?
于是就环视一圈这巴掌大的月老祠,我感慨任由时光变迁,月老祠仍好端端的立在此间,果然死物比活人更长情。
“星君?”沉默良久,小裴终是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别问。你要问何我都知晓,可有些事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我搪塞他,不想将伤疤翻开。
小裴便闭紧了口。
已是深夜,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我见小裴竟开始不停颤抖,方发现他浑身湿透。只好叹口气朝他招手:“小裴,来烤烤火吧。”
小裴就怯怯地摇头。
他还是个孩子,自打有神识之日起,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我。我深知他心底对我那种很难说清的感情。
我更是无比理解他面对我时那种小心翼翼,就像当年我面对陆少卿时——陆少卿!
我脑中突然有个奇怪念头腾起,突然很想赌一把。
我在脸面上尽量摆个温和的笑意,朝仍旧杵在原地的小裴勾手,并道:“别傻愣着,将湿衣服脱下来烤烤火吧,这样很容易着凉。你若着凉,我心内也不好受。”
少年显然不知我心思,闻言便涨红了脸,垂首瞧着自己脚尖,嗫嚅着:“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我哪是普通关系,何必这般见外?也罢,少年人毕竟害羞,不如我帮你。”
言罢我便缓缓走近小裴,直到离他近在咫尺。我闭了闭眼,待再度睁开时,就轻抬手搭上小裴的肩。
少年身子立刻颤了颤,倏地红了脸。
“星君——”
“你大可唤我锦绣。”
“锦,锦——”
我再凑近他一些,闭上眼,手自他肩头往上,顺着他脖颈爬上那年轻面颊。梦呓般喃喃:“你只是个孩子,又怎知这世上极乐事儿。道长——”
就试着那张年轻的发烫面颊缓缓在我掌心蹭,那把年轻嗓音早已因激情而沙哑:“锦绣,自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
“是么?”
“你知不知道,每夜你因梦魇的折磨而赤着脚跑出去时,我都默默的跟着你。”
“为何要跟着我?”
“我怕你梦醒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会寂寞。”
“九重天的确好寂寞,哪有这万丈红尘逍遥。”
“九重天与万丈红尘都无所谓,只要有你的地方,就不寂寞。”
“可这些年你身边并无一个花锦绣。你是不是很寂寞?你会不会也在梦醒时分,赤着脚奔进夜色深处?道长——”
我不敢睁开眼,只是不停的讲,不停的讲,仿若只要如此,这些年的思念便会随着这些话宣泄出。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音。
那样急促的喘息,正居高临下的,向我唇靠近。
仿若将当年事重演。可我面前的人,还是当年那位眉眼温柔的道长么?!!
我多想将自己困在一手编织的幻景儿中,永世不醒。我多想告诉自己,那对我深情款款说着情话的,不是小裴!可笛声,突然而来的笛声穿透雨幕,直直撞入我心底,将所有幻景儿打破。
《凤求凰》?!
那是一曲《凤求凰》。陆少卿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我随着那笛声低吟,恍惚间所有逝去的恩爱岁月,皆一幕幕涌上心头,闪现眼前。
陆少卿,你可是在暗示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陆少卿,你可是在暗示我,即便岁月匆匆,时光荏苒,你仍未忘记灵山脚那不懂音律,却每每都抑制不住自己,随着你琴声笛音哼唱这首《凤求凰》的花锦绣?
豁然睁开眼,我脱口而出一句:“陆少卿!”
却发现本紧闭的门已大开,正有风一股股自外而来,带入满室冷寒。
这间月老祠,突然就只剩我一个。小裴,不见了!
“陆少卿,你出来!”
我疯了般大喊,跌跌撞撞冲出门去,一头撞入那重重雨幕之中……
☆、日更君赐我力量
疯了般推门冲入雨中;任由雨点子兜头盖脸将身子淋湿。我只是嘶声大喊:“陆少卿,你出来!陆少卿;你到底敢不敢见我?!”
已沙哑的难听音穿透雨幕;在夜色中回荡不停。但四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哪还有陆少卿,甚至小裴的踪迹!
颓然跌坐在泥水地儿,这场雨来的倒是及时!不但解了卧龙镇大旱,也抹净了任何蛛丝马迹;令我无从追踪。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地上已积了不少水洼。我朝其中一个探头瞧,内里就有了个花锦绣。
“他为何不敢见你?!你是鬼吧?!”
“只因身份互换;他难以承受么!”
“那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如何都要寻到他!”
“该如何寻?”
“用仙眼术么!”
我奋力拍打水面,水洼中的花锦绣就成了圈圈涟漪。就地盘膝端坐,我咬破中指令血水子淌满手。
双手结印,将额上仙眼打开,我便四处梭巡起来。但目力所及仍除了雨还是雨,这漫天漫地的雨织成了网,将我困在正中/央。
但我不愿放弃。仙眼继续前移,便发现十数步外的一处水洼略有不同。那水洼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似被雨水晕染过的胭脂,令我神经猛地绷紧。仔细探入仙眼观瞧,我更加确定,这水洼中的红分明是血水子被雨稀释得浅淡。
于是便收仙眼,我忙不迭起身奔着那水洼去。到了近前俯身细瞧,果然见内里是血水子!
流血了?!谁的血?!
我沿着水洼继续前行,又走了十数步,便见到第二个有血的水洼。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寻,也不知走了多久,竟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雨停风止,而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
竟是新的一日了!
身上的罗裙湿了又干,如今贴在身上极其不舒服。我已顾不得这些,只希望尽快找到小裴下落。
虽陆少卿一直不愿露面,但我就是敢确定,掳走小裴的人,便是昔日的灵山七子之首,今日的天罡魔星。
陆少卿,无论怎样,我都要问个明白!
艳阳初升。
我驻足,痴痴地瞧着那轮红日,不由忆起曾在叶府后院,与他相约共赏旭日初升。便有些恍惚,那些事仿若将将发生的昨日事,怎的就倏忽间过了五百年?!
心思方动,剧烈的咳声便又阴魂不散,这一阵重咳令我越发气息不接。到底在九重天养尊处优惯了,体力已不比当年。仅急行一夜我便累得仿佛浑身脱了节,原来满山疯跑也不知累的年纪,竟真真一去不复返了!
我哀叹一回,拖着两条仿佛灌满了铅的腿,随意寻块干净地儿坐下。即便此刻心急如焚,可惜我与这副身子骨沟通不了,人家不肯听我的指挥,不愿继续拼命。
我边捶腿边四处瞧,只觉口干舌燥,偏出来得太急,包袱落在月老祠里未曾带出,如今这荒郊野外却无野果子可摘。舔舔干裂的嘴唇,我不得已就地取材,蹲下/身子鞠一捧积洼地里的黑水,“咕咚咚”往口内好一通猛灌。
借着休息的功夫劲,我将昨夜发生的桩桩件件事皆在脑中过一遍。此刻想来,那些积血的水洼,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个人是在给我引路呢!
如若掳走小裴的果真是陆少卿,那么又是哪个在为我引路?!为何要用血引路?那又是谁的血?!
我不愿猜想那个引路的人其实就是陆少卿,不愿猜想那些血都是小裴的血。一个人身体内到底能有多少血水子?!这样流法,恐怕即便我寻到他,他也仅剩半条命了!
便有些懊悔。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将这孩子拖进局。
这般想的时候,便再也坐不住。我也顾不得将气息调匀了,忙忙起身检查地势,这才发现此间景物竟十分眼熟。
就见我面前一座山峰巍峨耸立直达云霄。仅瞧了一眼,我便不由倒抽口凉气,不用去寻指路牌我也知晓,此峰便是卧龙峰了!
陆少卿,原来你比我还心急,竟将我引到此处来!
心中便滋生许多莫名情绪,我不知重见他时,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何?!呆愣愣的原地杵了好久,我方拾起根枯枝权作拐杖,振奋精神,沿着山间那条崎岖小路朝顶峰进发。
活神仙,我们迟早也得见面!
山路难行,又经过一夜暴雨,越发湿滑。这一路摔了无数跤,滑下来无数次,待到我终于登顶之时,已是隔日的正午时分了。
腹诽一万遍那位高坐九重天的正主,怎忍心将飞行术数也给我禁锢?我随手抹一把汗珠子,只觉比累更要命的却是饥饿难忍了!而一夜未眠,更是令我恨不得立马寻到个人家,最好那户人家有张天大的床,并摆了许多好吃的等着我。
方思及此,便嗅到一阵若有若无香气。
放眼瞧,这里已是顶峰,哪里有人家?小心的前行数十步,我立住。往前看,只觉雾霭重重,山风猎猎。而重叠翻滚的云层皆在脚下,仿佛只要你一展臂,便可直上青云。
我便有些头晕目眩,突然理解为何世人只道神仙好了!原来立于巅峰之上,果真会有豪情壮志在胸。我甚至很想大声嘶吼,将心中所有不快都宣泄出。
若此刻闭眼一头栽下去,又会是何样儿呢?!
腿有些颤,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忙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后退,方退到安全地界,便瞧见我方才立着的地方突然起了震颤,并有不少碎石土块滚落,直直摔下这万丈深渊。我便不由后怕起来,若还未离开,恐怕此刻摔下去的便是我了!如此高度,没了飞行之术的所谓星君,必然要粉身碎骨了。
这山巅之上,有问题。
于是便警觉起来。我撕下条裙角捂住口鼻,在峰顶之上转了几圈,却是一无所获。
其实卧龙峰虽高,但这山尖尖其实还没灵山的练武场大。我自觉未曾遗漏任何地方,而自己这样翻查下来,别说小裴那么大一个活人,即便是只苍蝇,也该被找到了。
我就有些泄气,反省自己是否太过武断。万一那些血水子只是凑巧呢?!万一掳走小裴的不是陆少卿呢?!
立在原地又呆愣半响。我不得不承认,此次我不但未逼得陆少卿现身,还丢了可怜的诱饵小裴。
折身就要顺着原路下山,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自打重回人界,我一直都是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别说天帝交代给我的引领其余六星任务,就连我私心想寻的人,都未见到半点人影。
就这样边行边琢磨,我方行至半山腰,便隐隐听到一阵笛声。那笛声起初只是轻微,旋即便如在耳旁。
笛音低处婉转缠绵,高处却热烈奔/放,听来既旖旎绵邈又觉暗含丝丝清新明快。竟又是那曲《凤求凰》!
凤求凰凤求凰!陆少卿,到底是不是你?你到底要作何?!
我被这笛音搅得心烦意乱,迫切想要一见那躲在暗处的弄笛人庐山真面目!只可惜深山树茂林密,我只闻笛音却不见弄笛人。
听了好一阵,我终撩不过自己的心,竟任由双脚带着我,一路追寻笛音而去。
一路行一路行,便发现这笛音竟在一处半人多高的山洞前消失。我侧耳细听,山洞内隐隐约约似乎还有笛音回荡。心里挣扎几番,明知前路未明,可我仍猫腰钻入洞内。
洞内初起路段漆黑低矮,我几乎手脚并用的爬行了。大约行了半盏差功夫,便豁然开朗。我直起腰来,活动下早已酸软的手脚,警惕地四处望,身前身后皆是一片空茫。唯有那笛音在耳旁萦绕不散。
想要折身回去,心内却腾起异样感觉来。此处是卧龙峰,难道这洞穴便是那位活神仙的住所?!我早已认定小妇人口中的神仙便是陆少卿。那么,陆少卿一路引领我过来,是否只为与我在此会面?!
陆少卿,你倒真真用心良苦了!
我忙忙整理脏兮兮罗裙,并将散碎的发丝掖到耳后。对着洞内低洼处积攒的一汪水,我双手用力搓脸,令自己面色红润些。又扯动嘴角,神经质般朝水中人做个难看笑意。
可水中人,好憔悴。
大力拍击水面,并不停用脚去踢。待到水纹波动起,我方将水中那顶着一张憔悴脸面的花锦绣弄消失。
我竟似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般忐忑了!想想只觉好笑,方起了笑意又暗自唾弃自己。如今小裴生死未卜,我竟将其安危抛开,只想着与陆少卿重逢之事,倒是白白枉费了小裴这些年来对我的无微不至。
稳定下情绪我继续深/入,又行了大约一炷香时辰,便见面前出现一道玉门。玉门并未合拢,我抬手叩门时,竟浑身颤抖。
“笃笃笃。”
空旷的山洞内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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