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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痴情司-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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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早已容颜不复了。它是那样丑陋,恐怖。

    “你还是放我下来罢。”我抽泣着,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怕自己会吓到他。

    他手握神剑,却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抹去我的眼泪,这令我感到十分意外。是沉沉的语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

    这句话,似曾相识,让我的心猝然一痛。

    是了,这句话是我从前说过的。那是多久之前啊,久得我都快忘了。仿佛也是这样一个月光纯粹的夜晚,府邸前的台阶。我和紫衣的少年相偎而坐着取暖,还傻不愣登地数着天上的星子。这个男孩子年纪还小,却已是一派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作风。他的目光总是很深邃,让我捉摸不透。

    可我还是愿意抱着他,大声说:“你放心,我跟你约好了。无论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变成什么身份,司徒雪都不会离开李约的。…………永远不会。”

    少年什么话也不说,只会看着我笑。笑得戏谑无奈。

    后来他生的愈发风华绝代,当百姓看到一袭龙袍的青年帝王惊为天人,更是相信当朝的君主便是神明指授,是前来造福苍生的。

    他却终究离开了她。

    有些情绪如排山捣海般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窝在这个人的怀里止不住流泪,他身上有淡雅的檀香,一如他给我的感觉,尊贵、清冷,而又高高在上。

    肆虐呼啸的狂风充斥着耳膜,我隐隐看见无数道浅紫色的剑影如阵般将柳钰围住,每道剑影皆是蕴了无比强大的仙力,浮在半空中颤抖着身形蓄势待发。面对剑阵中传来的狠毒叫骂,只手拥着我的尊神却从容不迫,头顶上方响起他一声极轻的冷笑:“自不量力。”

    他略一抬手,如得了命令般,霎时,四十九道剑影朝一个方向狠狠刺去。

    锐器穿过肉体发出的声音几近刺耳反胃,我看见柳钰的身体登时碎成了无数剪影,好像有什么透白的烟从中飘出来,逐渐化出了一个人的样子。我恍然大悟,那是柳钰的魂魄。那魂魄慌张不已的横冲直撞,却怎么也逃不出剑影的重重包围。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柳钰,眨眼间竟连魂魄都被逼出来了。柳钰的魂魄仍不放弃挣扎,语声怨念深重:“你不是自称修为尽失了吗?怎么还能操控这把神剑,怎么还能伤到本君……”

    他很不耐烦,冷冰冰道:“废话真多。”

    放在我腰上的力道愈发紧,我微有些不适。不过看在这个人为我报仇雪恨的份上,我还是没出声计较。良久无声,他却垂眸笑了,似在斟酌:“你说,要不要放过他?”

    我死命的摇摇头,眸中迸出恨意:“杀了他还不够,我要他永生不得入轮回。”

    “你狠毒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

    他这声失笑的感叹,让我有种故人重逢的错觉。那脸上苍白的笑容更让我心痛。可却说不清为何心痛。

    失魂引的效果逐渐褪去,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我疲乏地合上眼,不愿再去看柳钰的魂魄被一剑粉碎的情景。

    伴随着柳钰的一声惨叫,仿似一切已尘埃落定,山间又陷入沉寂宁静。他就这样将我打横抱着,步伐和缓走在山野小径中。我也是很主动,虽然至今还没搞清楚他是谁,却还是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好让自己不掉下来。

    如此,这整个脑袋便也靠了过去,虽然他的锁骨搁得我有些不适,和皮肤接触的却是质地华贵的厚厚衣料。我皱了皱眉,这个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都禁欲到了夸张的地步。肯定是九重天庭中的某个大神仙,或者是山里头修为甚深的道长之类。于是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贴着他逐渐睡去。

041章 :山间岁月

    春色和暖,微光送晴。

    好像是有阳光照在身上,全身暖融融的,这真是个极好的天气。

    我意识模糊地抬起一只手覆在额头上,按理说应该拍到一个光溜溜的脑门。五指一紧,筘到的却是个滑滑的东西。

    身上也沉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更有个潮湿细长的东西,在我鼻尖上倏地舔过。

    耳边嘶嘶嘶嘶的响声很是轻弱,却足以把我吵醒。

    “什么玩意…………”

    我大怒,翻身坐起。

    眼睛才刚睁开,看到近在咫尺的一个画面,又立刻翻白了过去。

    成圈状压在我肚子上的,是一条玄黑色与重紫色相间的蛇,大蛇。

    扭啊扭如同在撒娇一般的身体显得十分柔软而又有韧性,浑身的鳞片在晶亮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三角形的头上鲜红信子一伸一缩,绿豆大的两只眼睛正巴巴地盯着我。小眼神犀利无比,瞅得老娘心肝儿一颤。

    我强迫自己快速淡定下来,开始认真打量这条蛇。蛇身不知有多长。盘了好几圈才能心安理得地压在我肚子上,难怪让我一直觉得又沉又重。鳞片上的一层色彩鲜艳无比,也毫无污垢,肯定不是这山里头的野蛇。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见这条蛇的头顶着一缕暗紫色冥火,显得优雅神秘。

    完了完了,难道是山神来了?

    紧咬的牙关还是不争气地抖了一抖。

    可我堂堂司命仙君哪会怕这么一个小山神,旋即提足了精神,也用同样犀利的眼神与它对视。可事实告诉我这并没有用,紫蛇只静默了几秒,便忽地扑了上来,那长滑的身躯十分灵活地从绕过我的脖子,谁知道它绕了几圈,反正最后绕出个小脑袋,歪这头看我。

    这模样固然乖巧,可我还是难以将它和可爱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在浑身彻底僵硬之前。我用手把它凑过来的头轻轻推开一点。语气如参见天帝天后般谨慎严肃,“小蛇……不,蛇哥,咱能好好说话不?你先下去,让让让我从这床上站起来再说。”

    蛇哥仿似听懂了我的话,不满地吐着信子,发出让我提心吊胆的嘶嘶声。却还是很听话地一骨碌溜到了床底下,挺直了身板,继续盯我。

    我这颗心终于放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一声当真是折寿。指尖不经意从脸颊上划过,触摸到的却是开始结痂的粗糙伤疤。

    心下一子的就凉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竟连这样的事都险些忘了。

    虽然不忍心,那只手却不听使唤,缓缓向下移。我默默数着。一,二……六,足足有六道伤口。

    是被柳钰的风刃划开的,如今柳钰死透了,这些屈辱却还留在我脸上。

    我垂眸死死咬着唇。余光一瞥看见身旁桌上放着一把小铜镜。明明是知道结果的,却还是想看一看。那五指便又颤抖着伸出去,正摸到镜面并要将之提起时,提前有一只手将它重新覆在桌上。

    这只手修长白皙,委实漂亮。

    “别再碰镜子。”

    他说。

    是低沉冷淡的嗓音,像雨后的清雅温茶。

    我鬼使神差地抬头迎去目光。

    站在面前的青年一袭华贵紫衣,未绾的长发是墨染过的黑。一副眉目雅而不媚,微微透着凉。

    再一次见到长离,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心慌得要命,就好像时时刻刻准备窒息。我两手仓皇地撕下裙上的一块薄料,将之蒙上半个脸面。自认为手脚麻利,耳边他的叹息却是深深刺痛我心。

    是在可怜我吗,可惜我不需要可怜,更不需要他长离的可怜。

    我的内心情绪翻滚不知所措,强自镇定地仰起头,却见蛇哥正撒娇似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他便十分冷酷地将蛇哥拔了下来,十分冷酷地将蛇哥丢在地上。一套步骤行云流水,估计是习惯了。

    蛇哥如打不死的小强,带着它的倔强,再一次绕上去。

    他终于不拔也不丢了,而是略无奈地叹了声:“紫陌……”

    我还以为他突然叫谁呢,四周没人啊。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紫陌便是蛇哥,啧啧啧,这年头,一个个名字取得要多文艺有多文艺,要多骚包有多骚包。我这个老人马上就要跟不上潮流了。

    蛇哥居然呜咽了声,我真想提醒它你把蛇的尊严搁在哪了?蛇哥冲我翻了个白眼表示尊严是什么没听说过,竟然将脑袋往青年怀中用力蹭了一蹭。

    赤裸裸的挑衅。

    本仙君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条蛇给吓到,并气到。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我佯装惊恐地退后一步,用手指指着蛇哥,面露担忧:“敢问……这条蛇和您是什么关系?”他尽记亡。

    说完这句话我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其实我原本想问的问题都很正常靠谱,比如: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等一系列让我不再警惕也使他心安的问题。鬼知道为何脱口而出的是这些。

    总得再说些什么力挽狂澜,“它跟你是一个家族吗?是你的大嫂或者幺妹?难道它是你老姐、小姨?”

    长离的身形猛地一抖。

    一剑一剑杀了我吧。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怎么就差距这么大?

    蛇哥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它一定是强忍着才不把我一口吞下。

    良久,他才淡淡道:“其实你说的也并非全错。”

    我倒吸一口凉气,把拳头塞进嘴里:“真的是你小姨?”

    他笑了,“大姨。”

    千剑万剑地杀了我吧。

    我调整好神态,三步上前,规规矩矩拢袖拱手。朝着长离上神的大姨,那条头顶冥火的蛇。

    蛇姨望过来的目光异样惊恐。脑袋也向后猛地一缩。

    我这一套礼仪应是挑不出任何差错,想不到我夏安也有这般懂规矩的一日。心满意足地收回心思,却迎上长离略带笑意的深邃眸眼。

    我无视他风华,还专心致志地酝酿着再说些什么好话。长离却已背过身去悠悠开口,“本神诓你的。你是没见过仙兽吗。”一手还抚摸着攀上肩的蛇哥的小脑袋。那团冥火沾上了他的仙气,燃烧得愈发起劲。

    蛇哥冲我吐了吐信子,无比嚣张得意。

    本仙君早晚有一天炖了它。

    我暗自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长离上神已抱着那条蛇施施然出去了。望着那挺拔高大的紫衣身影出神许久,我忍不住想,这年头这些了不得的神仙养得宠物怎一个比一个奇葩,从前还以为紫薇帝君成天连抱带扛的那颗小菩提树已经够奇葩了,毕竟不是谁都能习惯穿套在女装里的一颗树用着软绵绵的语声跟人说话。不过还好,至少人家修成仙了,顶了个有模有样的上仙位分执掌轮回。不过也不是每个宠物都能有斩玉那丫头的好运气,纵然蛇哥有一身极漂亮的皮色,但总归还是个软乎乎的小……不,大动物,总归还是条蛇。可谁知道长离上神的品味就是这么特殊,养什么不好,偏偏对这条蛇百般宠溺。

    我忽地想起在这里碰上他就是个意外,可这到底是什么意外,才让前几天才害我不浅的长离突然救下了我。虽然对这个上神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但心里总归有点好奇。便扶了扶面上轻纱,连忙追上他的步子。

    从这间小屋里闯出去之后,我才发现这里还是丹穴山。只不过从原本的山顶搬到了山腰而已,入眼的景物仍是大片大片的凤凰树,一树树开得极艳,如熊熊燃烧的大火。

    彼时,蛇哥正在炫耀它的爬树技巧,一圈一圈地往树上绕。而长离便站在那株参天的凤凰树下,微仰着头监视他的蛇哥。

    我忍不住在他身后叫道,“上神。”

    紫衣青年侧过眸来,仿似携了一世的清华。带着淡淡的笑意出声,让人如沐春风:“小凤凰,你怎么出来了?”

    这句话中有三个字,让我浑身一僵。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

    可我的记性很好,活了一大把年纪,明明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叫我小凤凰。

    却觉得莫名熟悉,且心酸。

    我不大敢去看他的眼睛,那太蛊惑人心。低着头小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长离沉默半晌,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才道:“不是。”语声清清淡淡,十分疏远:“我本来只想收拾柳钰,救你不过是顺手。”

    “柳钰连你都敢惹?”一句疑惑脱口而出,我在心中啧啧嗟叹,这个柳钰,当真是太嚣张了。可他这么嚣张,不还是祁渊惯出来的。既然长离那么厉害,如果哪天也能顺便收拾祁渊一顿就好了。

    抬头望去的那一刻,紫陌正择了粗壮的树枝弯垂下身子,将脑袋顶着的一簇凤凰花蹭到长离头上。长离好脾气地将花拿下来,仿佛也是一个顺手,顺手示意我接过。我有点紧张地伸出手,刚要碰到那艳红的花瓣,花朵却倏地向后远离。

    “我的意思是,让你看看就好。”长离慢条斯理地解释。

    我的白眼珠似乎不够用了。翻得我,真有点小累。

042章 :姑夫组合

    “其实柳钰并没有惹我。但是我听说,他要找人收拾紫陌。”青年将凤凰花重新放在蛇哥的小脑袋上,这使蛇哥高兴雀跃,开始欢快地吐着红信子。他默一默道:“所以,我便提前收拾了柳钰。”

    真是个机智的。

    我在心里大肆表扬了他一通。后又想,就凭一条看起来只是仙兽的紫皮蛇,如何能惹得紫宸宫柳钰清君怀恨在心、并且扬言要找人收拾这条小畜生?这个时候祁渊就派上用场了,他那张如花似玉却丑恶万分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在他坚持割我的腕放我的血时,好像提到了三十六天冥火九头蛇这个名词,并且问了我一句:长离该不该死?

    我当然表示该死的是小贱人柳钰。

    那天他半死不活躺在榻上挺尸着的缘故,九成是因为那条冥火九头蛇。

    九成是因为蛇哥。

    可是蛇哥…………哪来的九只头?

    只有一只小脑袋的蛇哥缠在树干上巴巴盯着我。

    本仙君的老眼晕了一晕。

    我连忙抬手扶额,广袖半落的那瞬间,长离的语声不紧不慢传过来:“司命仙君,你的手腕怎么了。”

    我一怔,眼睛瞟到了那因为划开皮肉而留下的暗红色伤痕。正想偷偷将手腕缩进袖子里,然后诓长离一句这是沾上的泥土不碍事,他却已大步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地把我的手腕重新拎出来。目光复杂地浏览了一遍。

    我换上副憨笑,“这是新鲜的泥……”

    紫衣青年的眸底似有一丝痛楚,“他对你委实用心良苦。”

    颓然松开了力道。

    “还用心良苦呢。”到底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弱弱地收回手,无语良久:“上神,褒义词不是这样用的。你不知道祁渊他是为了谁才对我‘用心良苦’……”

    长离不再应我,微垂着眼帘,脸上心事重重的。这尴尬微妙的气氛僵持了很久,终于在我的惊叫声中觉醒:“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婳婳?”

    长离皱了皱眉:“婳婳是谁?”

    我急的要飙泪,字字艰难:“她是我身边的侍女,元身是一只精卫鸟。之前柳钰纠缠过来时,她替我挨了苦,晕厥得不省人事。我为了收拾柳钰抛下她追过去,结果你救了我,可是婳婳她……”

    心急如焚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长离被我一把推开,我朝着记忆中婳婳最终停留的方向飞奔而去。

    估计是脑子实在太慌太乱。以至于我都忘了腾云御风。山路崎岖蜿蜒,我咬咬牙有了一口气登上去的决心,然而这决心并没太多用处。跑了一小段路便累得气喘吁吁,我重新打足精神打算一气呵成,在这时却被人蓦地搂住腰身。双脚离开地面仅仅只用了一瞬,耳旁是呼啸而过的山风,起初地上的那株柏树也变得越来越小。

    是长离,他忍不住轻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神仙。”

    我心急如焚:“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村姑。”

    俯头一看,丹穴山的景色尽收眼底。朦胧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笔挺入天的山峰笼罩着一层轻纱似乎是大雨欲来之势,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山间,且不说置身其间,就是看着都有凉意袭来的感觉。

    “如果你是村姑。那我便只好当村夫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红尘万丈。

    将我搂的更紧,生怕我溜了似的。

    这样子的长离,让我有点不大习惯。且担忧更甚,“那我俩岂不是天上地下八荒六合仅此一对的…………姑夫组合?”

    “不错。仅此一对。”长离垂了眸,颇有深意地望着我:“靠这名字如果开演唱会一定能赚大钱。”

    我哈哈大笑,笑得豪爽:“好主意,到时候你我五五分成。”

    他的黑眸也染上温和笑意,同我一起笑。什么时候平静下来的也不知道,就这样直直看进我眼里。

    在察觉之时我立马扭过头去。我慌了。

    很快便到达了丹穴之巅。

    我暂时丢下长离,顺着老路来到那处断崖。两旁的花还是一样的姿态与颜色,只是花下的人儿已经没影了。

    婳婳不在。

    地上的那滩鲜血仍斑斓刺目,却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难道,是被人救走了?

    我心下一酸,头一次觉得这样也好。这样我至少还有再寻到她的机会。只觉得自己很糟糕,她为我吃了苦,我却不知道她的伤势有多严重。到底是她装无谓装的太像,还是我太粗心。可我万万不该丢下她,然后独自一人去找柳钰拼命。

    我情绪沮丧地原路折回,走了很久都不见长离。最后还是紫陌从地底下钻出来,带领我跟着过去。

    当我再一次看见长离的那刻,我终于明白即使隔了千万载的岁月冲刷,当前尘往事扑面而来时,却还是难逃心底深埋的痛苦与酸楚。

    一树盛开得极璀璨的凤凰花下,紫衣青年负手而立。黑发如墨,眉目如画。浑身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孤傲,竟使得我一步也不敢靠近。就连紫陌也是犹犹豫豫的。

    因为他所垂眸凝视着的,是半身埋在土中的两块石碑。他尽记划。

    他的指尖在石面上轻轻一抚,那早已淡了痕迹的字迹又重新显现出来。

    “李约,轻雪。”

    终于,他念了出来。“…………愿来世无虞。”

    我再也忍不住,无声泪落。

    我自以为这片土地已是丹穴山的绝缘偏僻之处,这几万年来皆无人寻探。却到底是冥冥之中,长离他寻到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笑意,转眸对我道:“这种缅怀的方式可真有意思。”

    “恐怕这不是缅怀。”我淡淡哂笑,道:“只是想着能多少安慰一下被罪恶折磨的良心罢了。”

    他意味深长:“你们三十五天的人说话都是这样文绉绉吗。”

    这个时候长离开的玩笑,让我心里不大舒服。虽然我知道这很难得,他竟然也会开玩笑。

    我狠下心来,径直走过去踢了它们一脚:“什么破石头,竖在这儿教人看了晦气。本仙君早晚斩草除根。”

    “不用早晚。”长离笑意更甚,目光凉幽幽地在我脸上打转:“现在就可以动手,斩草除根。不过这里好像没有草。”

    “没有草又如何。得斩,得除!”我咬牙切齿地将双手张开成爪状,扑到石碑上,架势仿似分分钟就要将它们拔起来。摇摇晃晃了半天,却还是不忍下手。

    长离的神情肃然好像要亲自上阵,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没在开玩笑了。事实就是他果然没在开玩笑,也不再询问我的意见,轻轻松松地便将其中一块石碑从泥土中提了出来。

    然后,他把石碑从山上扔下。

    鬼知道会落在哪,以怎样的方式摔个稀巴碎。

    我有些震惊,也有些哑然。突然意识到某个关键问题:“等等,你好歹也说一下刚才扔下的石碑刻了谁的名字。”

    他便十分认真地思考着,秀眉紧锁面色凛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摊上了大事。结果思考大事的青年好像在瞬间恍然大悟,终于开口,道:“我没注意。”

    我顿时无语,蹲下身去查看剩下的那块石碑上的刻字。怕是法术已经失效了,在石面上再看不出任何刻迹。我挺想问问刚才长离用的是什么仙法,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传授给我。面对少了一块的石碑,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毕竟那有可能是李约的,也有可能是轻雪的。他们无论是谁,只要我一想起,就会难过闹心个老半天。这估计是病,得治。

    我蹲着身子埋头想心事,全然忽略了旁边长离的举措。等我一抬眼,眼前那剩下的一块石碑也被长离从土里拎了出来。我怕他又要扔,连忙拦住他:“你跟它们多大仇,非要粉其身碎其骨的泄愤?”

    长离凝视了我半晌,忽地出声:“夏安,你的眼睛红了。”

    全身如电流经过般毫无预兆地一颤,我急忙转过身去,抬袖拭着眼角。这一抹,是干的。我便愤愤扭过头看他,“你骗我,我明明没哭。”

    他一怔,旋即失笑:“我没说你哭了。”

    对啊,他没说。

    只好再背身过去,稍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

    “我早就知道,这两块石碑是你立的。”

    从身后响起的语声沉静清冷,却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知道又如何。”我微微冷笑着转过眸,却看见那小石碑在他手中已然变成一块块碎石,正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下来。

    我不免有些惊讶,“你为什么……”

    “以后你不忍心做的事,都由我长离来为你做。”他的口吻平静淡然,一字一句却皆是隐痛:“相反,长离若有不忍心之时,还望仙君替我作个了断。”

    我无力而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约定。”

    紫衣的青年面容绝代,是一身盖世风华。他一扬手中灰,冲我笑得悲伤无比:“石碑已毁,仙君你的执念,也可断的一干二净了吧?”

043章 :求你别丢下我

    或许,是我的理解能力尚欠缺。

    以至于我无法在一时之间读懂长离上神此时的神情,却在心中暗自笃定我与他必定并非萍水相逢那样简单。可眼下问题来了,他将李约和轻雪的石碑一块从山顶上扔了下去、一块自个儿捏了个粉碎。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一万多年前本仙君幸幸苦苦亲手刻字的劳动成果了?他字里行间执意要我忘却前尘,我晓得他这是为我好。可是前尘,哪有这样便能说忘就忘。

    彼时已是漫天夕阳,长离立于逆光之下静静看着我,我一边低着头踌躇一边也偷偷瞄他,他的五官清俊英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可事实告诉我,长离并不是李约。

    一个是凡胎肉身的凡界帝王,一个是诞生于荒古的天族尊神。换做是谁都没法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且李约经常将笑容挂在脸上,一言一行总令人如沐春风,却是刻意遮掩着自己满腹的城府算计;虽然这个长离也很少笑,然眉间眸底皆是从容坦诚。我不敢说自己与他长离有多熟络,但总觉得这样子一个人所给予的好意……是很难拒绝的。

    很难。

    “其实吧。”我蓦地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我蛮想打你一顿的。”

    “这是为何?”语声终于提起了点兴致,却仍在戏谑。

    我与他背道而驰,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将双手皆负在身后。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那天我好心去天牢探望。你不但识破了我的幻术,还反将了我一军。明目张胆地把失魂引转移到了我身上,你知不知道,我为此难受的半死。”不免心头委屈。“你倒好,把我变成毛笔丢在砚台里,自己施施然走人了。”

    长离的脚步于满地落叶中踩过,给这岑寂的竹林平添了几分喧嚣。而他却是这份喧嚣中最为沉静的,“我从没刻意想过害你。”

    他淡淡道:“以后别再为我做这样的事了。你应是没有想过,如果被天牢的人识破身份会有怎样的处罚落到你头上。”

    我已是忍不住笑:“上神原来是想让我明白这个道理。你就放心吧,这样的傻事。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真的不会了吗。

    我有点心虚。

    趁着夕阳西沉将丹穴山笼罩成黑暗之前,长离十分时务地问了我之后打算去哪。我仰头望了望天,直到脖子酸了,才郁闷的道了一声:跟着感觉走。

    长离便低笑问,“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心惊肉跳:“你要去哪?”

    “我得去一趟魔界。”

    他的笑容淡了点儿,并不像在开玩笑:“去那里寻一件我一直想找的东西。”

    “上神不清楚吗?自从五万年之前那场神魔之战莫名爆发后,神族和魔族便界限分明,甚少允许两边的人走动。以前尚且还有神魔井作为渠道,听说这几年井的两头皆有双方的守卫看守,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是万万不许擅自通过的。”我认真解释。

    长离却已施法祭出神剑,无暇与我交谈。只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眼底划过一丝忍痛,却不知是为了什么:“那样东西对我至关重要。”他休余亡。

    我愈发的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

    长离凝视我半晌,却忽地道:“上来。”

    看样子并不准备回答我,我只好借着他的手顺势踩上了停浮在空中的神剑。一路御剑飞行,于是很快下了山。

    山底的景致令我灵台一恍。

    古道两侧是一家又一家的草棚,棚下无论是男人女人皆是蓑帽麻衣,将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为座,坐在上头翘着腿数着钱。身旁木桩系着一匹匹毛色亮丽的高头大马,偶尔会出现几个服饰华贵的贵人一边挑马一边与棚主商议着价钱。价钱谈得好了,换得一匹好马绝尘而去;若是对价钱不满,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吵起来,委实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和勃勃生机。

    这里没有一丝仙气,气泽却仍然纯净地令人屏息。

    我在原地出神许久,直到长离已从我身边施施然走过时,我才有所反应。

    出了丹穴山,便是凡界了。

    也不知那把仙气腾腾的神剑是何时被他收起的,如今他握在手中的是一支平淡无奇的紫玉短笛。笛子上还系着一缕纤长红穗,无非是为了极尽风雅。事实证明只要容貌生的好,即便化作了个凡人也同样惹人注目。黑发紫衣的青年缓缓走进众人视线时,无一人不屏息凝神,两眼直勾勾的不知今夕何夕。

    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从前在凡界待过,竟对凡界的人伦常理掌握得甚稳,举手投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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