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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梦东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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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少年瞬间惊醒,现在是9月27日7点12分,材料排列完成。
  只需要敲一下Enter键,新的汉姆就会被造出来。
  他看了看地上汉姆的尸体,他的手指有些抖。
  “啪”,键盘发出细小的声音。
  “黑箱子”们飞快运转,发出巨大的嗡鸣。但这声音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它骤然结束时,一片静寂。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千万种化学物质被聚合,无数的微粒聚合产生了大分子和生物键,从碱基对到细胞再到眼球和睫毛瞬间形成。
  在嗡鸣声结束的一霎,汉姆出现了,他的心房像鸟翼一样舒张,心室有力地收缩,炽热的血液被有力地射入主动脉。
  他的心脏接着十二个小时前,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叮!打印结束,请将产品取出。”
  莉莎掀开了门:汉姆正赤身裸体地躺在里面,皮肤温热,胸口平稳起伏。
  “天哪!这就是汉姆!真是奇迹!”
  独奕不语,帮着她将汉姆抱出。
  莉莎惊喜地抚摸着汉姆的脊背,又拉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掌:“你看这儿,汉姆的右手掌上有颗黑痣,这里一模一样!”
  独奕理性地提醒:“活体打印完成后需要几分钟适应,他会马上醒来,你不想让他待在这里,看见自己的尸体吧?”
  “我扶他去卧室!”莉莎如梦初醒。
  “我来帮你。”独奕拉起汉姆的左臂,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十几个小时前,汉姆还用这根手臂和他厮打在一起。不,不是这根,是地上沾满血的那根。
  他俩架着汉姆上楼,来到卧室前推开门——
  阳光在洁白的床被上射出明亮的方块,窗外爬山虎在和煦的微风里飘摇。下了一夜雨,清晨却明亮得很。
  莉莎为汉姆换上睡衣,两人将他抬上床,盖好被子。
  阳光在汉姆脸上投下光影,独奕想象到他安然地起床,在餐桌上喝热牛奶,和妻子吻别,提起公文包……却对妻子昨夜杀死过他,一无所知。
  “过了这件事,我想写篇小说呢。”他轻轻开口。
  莉莎若有所思:“那会是篇好小说,但恐怕不久的将来——”
  “是啊,此刻读小说的人,一定会觉得荒诞可笑,或做起不切实际的科学幻想,却根本没意识到,今早他身旁温柔的父母或情人,可能在昨夜怒吼着杀死他,又新造了他。”
  莉莎在阳光下举起右手,上面只有浅浅的伤痕:“可怕的时代。”
  “也是美好的时代,人类脆弱而狂躁的情感,那粗鲁的非理性的罪恶,终于找到了出口。我们能让死者复活,我们能遏制罪恶。”
  两人轻轻走出了卧室,在客厅里等候着。
  “这件事,倒是让我对科学更有信心了。”独奕想起昨夜的绝望,又想起此刻安然的汉姆,不禁觉得可笑,“或许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灵,只有大脑里无数海藻般摇荡的神经,啪啪的电信号,构成我们的爱恨与静默。我们造出了大脑,就造出了灵。”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小鬼。”莉莎疲惫地摇头,“生活能继续下去就好。”
  两人难堪地沉默。
  独奕估计还有几分钟汉姆才会醒,于是说:“我去实验室把计算机关掉。”
  独奕回到实验室,面对一屏幽绿的光符。他盯着屏幕上的汉姆,备份后关掉了程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想要关闭计算机,忽然发现后台还有一个运行程序。
  他记起来,昨晚计算机是从休眠状态激活的,说明汉姆上次使用后没有关机。独奕想看看汉姆上次干了什么,于是打开了后台程序。
  幽绿色的光符再次充满了屏幕。
  刚开始,独奕以为是刚刚的程序没有被完全关闭,但看清屏幕后,他瞬间冲上了楼。
  幽暗中,屏幕上静静躺着绿莹莹的人体模型,有一张莉莎的脸。
  那是莉莎的活体录入数据,想必是五天前汉姆打印莉莎时用的,忘了关闭。无数光点在屏幕上幽幽地闪。
  昨晚他们录入汉姆时,后台程序一直没有关闭。
  SCENE VIII
  当独奕冲回楼上见到莉莎时,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听见了卧室里细小的声音。
  他俩赶紧凑到卧室的门缝前,向里面看:
  汉姆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气,汗珠顺着脖子流进睡衣。
  他盯着被子上明亮的方块,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茫然地望向四周,目光落在椅背上自己的外套上。他又环视了一圈卧室,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他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手背,翻过手掌,看见了一颗黑痣。
  INTERMISSION
  前天,独奕和朋友确定活体打印的可行性时,电话里乱哄哄的。独奕问:“汤,你在聚会?”
  “不是。”电话里少年的声音颇为无奈,“我们又被抗议了。志愿者堵在活体打印研究所外面。”
  “是基督徒?”
  “不是,今天是一群混沌数学家。”
  “啊?”
  “他们一直在喊口号,什么‘数学永不精确’‘你们根本控制不了实验结果’之类的。他们好像觉得我马上要造出变异人,毁灭全人类了。”
  两人大笑,这群混沌数学家到底在想什么?活体打印技术是以最精密的数学为基础的,只可能产生两种结果,要么成功复制出活的亚当,要么失败造出死去的亚当。控制不了实验结果?生物学与数学的法则只可能产生这两种结果。
  这一瞬,独奕终于发现,这或许并不是个笑话。
  ACT II
  奥菲莉亚(唱):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
  对啊,他已经死了。
  ——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SCENE IX
  在独奕没反应过来的一瞬,莉莎推开门,走进了卧室。
  霎时,屋里爆发了震耳的尖叫。
  汉姆赤脚跳下床,以与庞大身躯不相称的敏锐,闪身连连后退,双目紧盯着迎面走来的莉莎,发出撕裂的、锐利又低沉的尖叫。
  “汉姆,怎么了?”莉莎吓了一跳,尽量放缓声音,“昨晚是我的不对,现在我们扯平了,生活还要继续……”
  汉姆似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他急切地扫视着莉莎,表情介于难以置信和惊恐之间。就在这时,他余光看到了梳妆台,镜子里映着他的身影!
  第二阵尖叫再次爆发,他盯着梳妆镜,浑身抖如筛糠。
  莉莎担心丈夫,疾步向前走去。就在这一瞬,汉姆从梳妆镜前扭头,如一头发狂的公牛猛地向她冲来,双臂大张,像个冲出地狱的恶鬼要抓住她索命——
  莉莎终于意识到不对,打了个冷战,向后跑去。
  已经来不及了。他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她,像拎一只小鸡般拽住她的后颈。惊恐万分的莉莎被迫转身。汉姆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举起另一只手摸搓她的鼻子和眼睛。莉莎开始发抖,她尖叫着奋力挣扎。
  独奕冲了进来,他奋力拨开汉姆的手臂,拉着莉莎跑出卧室,“砰!”的一声撞上门。两人死死拉住门把手,任汉姆在里面疯狂捶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巨大的捶门声中,莉莎尖声问道,近乎失控。
  “你是谁!为什么长着我的脸!”门内的汉姆也在崩溃大喊,本是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却凄厉地让人耳朵发疼。
  在声声质问中,独奕头晕目眩,这个爱耍聪明的少年此刻呆若木鸡,说不出一句话。他该怎么解释眼前的一切?妻子六天前的记忆,被装进了丈夫的躯壳里!不,不只记忆,还有性格、人格、思维……甚至灵魂。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换了个大脑吗?那错乱的电信号怎么办?无数条神经的物理形态怎么办?他完全无法理解。
  数学永不精确。他想到那些混沌数学家的口号,脊背开始发凉。
  打印品和原来一模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这只是人类测量能力内的“一模一样”。
  在测量层面,绝对的“精确”是不可能的,只能向着小数点后二十位三十位尽力推移,忽略那“微小”的差异。可面对神的造物——那数以亿计的神经、细胞、遗传物质时,这些“微小”差异累积起来到底会导致什么?
  你们根本控制不了实验结果。独奕冰凉的脊背开始流汗。
  活体打印就是一个巨大的黑箱。这黑箱里,微小细节上到底形成了多少差异,这些差异累积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没人知道,没人有能力知道。人类的测量能力是有限的,在测量能力外的微观世界是不可知的,更是不可控的。
  我们根本造不出一模一样的亚当。
  想到这儿,他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莉莎:她就是那么成功的打印品吗?
  “我们现在怎么办!”莉莎用尽全身力气拉住门把手,额上青筋暴起。
  震耳欲聋的捶门中,独奕整个身体都压在门把手上,浑身衣服已被冷汗浸湿,汗珠不住地往睫毛里滴落,语气低落:“我不知道……”
  清晨的阳光下,少年骄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无助。
  “快想办法!不要把邻居引来!”莉莎又开始尖叫。
  “为什么我成了汉姆的样子,你成了我的样子?这是梦吗?你们是谁!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门内,汉姆发出女人般的尖叫。
  独奕脑中一片冰凉,仿佛被无数湿黏的海草堵住:不,不该是这样的……即使人类测量能力有限,小数点后第N位不可控,但打印品仍是相对可控的,因为那已经是相当微小可以不计的变量……更何况这是内部变量,即使汉姆内部的蝴蝶效应再强大,也不可能将莉莎和汉姆互换……
  他忽地打了个冷战,他想起来了!
  那计算机后台,幽绿的光符中,躺着莉莎的数据。
  我们相信计算机的精确,它可以下达命令制造出超越人类观察能力的微小细节。可当它在那过于微小的细节中出了错时,人类根本无能力发现。连观察与查证,也都只能依靠计算机。
  换言之,在活体打印的黑箱中,一旦计算机出了错,那微小差异和错误的传递,将瞬间催发一场微观世界的蝴蝶风暴。这场风暴的起因,或许只是一个无用程序,一段多余字节,一个错误指令,手指在键盘上的无心敲击……而这场风暴结束时,人类根本还观察不到。
  我们亲手制造了这黑箱,我们以为在数学的法则和计算机的命令下,黑箱将绝对忠诚可靠,却没意识到:在微观世界的不可控下,数学和计算机随时会叛变。
  “错了,全错了。”独奕喃喃道,“他不是汉姆,他是……一个怪物。”
  他们亲手造出的怪物。
  面对莉莎的满脸疑惑,独奕命令她先找来钥匙,反锁住卧室门。门内的汉姆还在嘶吼着疯狂地捶门,两人合力将沙发推到门前堵住。
  过了十几分钟,门内终于安静下来,传来汉姆低低的啜泣。
  独奕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思考。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嘴唇干燥欲裂,大脑在重负之下艰难地运转。莉莎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等待一个解释。
  几十秒后,他终于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语气却从未有过的坚决:
  “我们必须销毁这个怪物,马上。”
  “什么?”莉莎升高了声音:“那我怎么办?汉姆的尸体还躺在地下室,这是唯一的汉姆,我们再也造不出活着的汉姆了!”
  “你并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努力安抚莉莎的情绪,“此刻的汉姆,身体里是六天前你的记忆和人格。他不是汉姆,也不是你,他是一个新生的‘人’,行为后果是不可控的。我们没有资格造一个新生的‘人’,这是邪恶的,彻底违反了道德伦常和社会安全。”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莉莎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汉姆不能死,他死了我就成了杀人犯!”
  独奕目光转冷:“你已是杀人犯。”
  莉莎冷冷地注视着他:“别忘了,你是同谋。”
  “我从未忘记。我会在销毁汉姆后,报警自首。”他对视着莉莎,“放手吧,把这件事交给法律。你并非故意杀人,且前因复杂,我会帮忙提供汉姆杀死过你的证据……”
  “闭嘴!”
  独奕又叹气:“我们换个说法。你能容忍他存在吗?他就是六天前的你,男人的身体里是女人的人格!从此,世间有了两个莉莎,你能容忍——”
  “我能容忍!”莉莎迅速打断了独奕的话,“生活能继续下去就行了!”
  她又迅速补充道:“你不用管这件事了,这是我的生活,你别再干预了!”
  独奕意识到无法与她理性地交谈,这一次,他不愿意再重复昨晚的错误,更不会再被莉莎要挟,而是要直接采取行动。他闭上眼睛,在心中进行最后的博弈:他是否有权利剥夺“汉姆”的生命?
  “汉姆”的生命是怎么来的?“汉姆”的生命是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授予过程本身就是罔顾人伦、违反法律的。而他现在剥夺“汉姆”的生命,是在终止这场邪恶,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想现在就报警,但那势必会像昨晚一样,被莉莎威胁阻拦。而当公众知晓真相后,“汉姆”会带来什么?社会道德的全盘颠覆,地下实验室对活体打印的蠢蠢欲动,民众的恐慌和公共安全的损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独奕。
  是的,他或许无权剥夺“汉姆”的生命,但他此刻却必须这么做。他要犯更大的错,才能弥补之前的错,避免整个社会的错。
  他睁开眼,他看到地毯上昨夜留下的手枪,他站起身。
  “你干什么!停下!”莉莎注意到他的举动,她急忙冲上前去抢枪,却被独奕一个错步领先。
  少年如一头矫捷的猎豹,瞬间俯身捞起枪,一个假动作闪身,拨开莉莎,快步向卧室奔跑。莉莎追在他后面大喊:“这是杀人!快停下!你不许杀汉姆!”
  独奕已经两步跑到了卧室门前,跳上沙发跪下,一手举起枪,一手握住钥匙拧开反锁的房门,在门缝展开的刹那,“砰砰砰”地开始扫射!
  枪声如同雷霆在狭小的室内轰鸣,弹影跳动闪烁。在门完全打开的刹那,枪内还剩两发子弹。独奕双手握枪,如猎手般死死盯着屋内——
  忽然,他跪在沙发上的背影僵住了。
  莉莎本来害怕枪弹,不敢上前,此刻爆发猛力冲过去,将独奕压制在沙发上,夺下他手中的枪。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独奕几乎是松开手让她轻而易举夺走了枪。沙发之上,这个少年毫不反抗地躺着,喘着粗气,眼神介于茫然和绝望之间。
  她从沙发上站起,向房内张望——
  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唯有满墙漆黑的弹眼,大开的窗户,和窗外被拉扯得不成样子的爬山虎藤蔓。
  就在她和独奕辩论的几分钟内,汉姆从卧室的玻璃窗逃出去了!
  得意的笑容在莉莎嘴角绽开:她成功了,汉姆安全了,她不会被看作杀人犯了。
  但很快,这笑容凝住了,她终于意识到独奕所说的严重性:一个内心是莉莎的汉姆,逃窜向了茫茫人海。他们的所作所为,随时会被社会公众发现。
  她求助地望着独奕。
  在巨大分歧与互相防备中,两人再次被迫达成了一致,迅速追出门去,寻找打印品逃亡的路径。
  SCENE X
  她至今仍怀疑这是一场梦。
  坐在汉姆同事的车里,她仍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做着海边的梦醒来,躺在阳光明媚的卧室里,正困惑自己的手掌为何又大又粗,还长了一颗眼熟的黑痣时,门开了,迎面走来了她自己!
  那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开口竟叫她汉姆!她快被吓疯了。
  更可怕的是,镜子里的她竟长着汉姆的脸!当她发出声音时,也是汉姆的声音!她拽住那个“莉莎”想要一问究竟,那个“莉莎”竟尖叫起来。一个从未谋面的黑发少年忽然跑进卧室,带走了“莉莎”,并把她反锁在卧室内。
  她怕极了,用尽浑身力气疯狂捶门,想要逃出去,他们却把门堵死了。门外,他们两人在激烈地辩论,那些话莫名其妙,但黑发少年明确表示现在就要杀了汉姆。
  汉姆去哪了?她试图呼唤丈夫,然后猛然意识到:她现在就是汉姆。
  那个少年要杀了她。
  在求生的本能下,她打开玻璃窗,拽着爬山虎藤蔓逃出了卧室。刚刚落地,就听见里面剧烈的枪声。
  她吓得慌忙往马路上跑,千万不能被那两人发现,他们会杀了她!一系列的疑问在她心中徘徊:那两人是谁?她为什么会变成汉姆的样子……但她此刻顾不得多想,逃命要紧,她甚至愿意放下羞耻心去找警察,哪怕以后邻居们将如何暗地议论。
  万幸,当她跑到Oxford Road时,一辆红色轿车正向她迎面开来,忽地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摇下窗对她高喊:“汉姆!公司昨晚有急事,打了你一晚上的电话,老板派我来接你,快上车。”
  她认出他是汉姆的同事吉普森,几乎瞬间热泪盈眶。
  她飞速打开车门,浑身发软,差点瘫在座位上。喘了一会儿气后,她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用谢,大科学家。”吉普森的口气相当不悦,“下次接一下电话行吗?你不知道那群德国佬让老板多难堪,他们昨晚临时起意,要提前取货,偏偏你不接电话,一群人在公司坐到现在。”
  她有点接不上话,努力回想汉姆平时谈论的“生意”,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那加州的医药公司呢?”
  “什么加州?”吉普森问她。
  “我,我记错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幸好,吉普森没再多问,打开了车载电台。她盯着那颗黑痣,感受着自己平坦的胸膛、粗大的四肢和双腿间的生殖器,一种迷幻的感觉将她包裹。
  她明明和汉姆在海滩上度假,怎么一觉醒来回到卧室里,她变成了汉姆,真的汉姆不知所踪了?
  吉普森虽觉得汉姆怪怪的,可又能指望一个穿着睡衣跑上街的人有多正常?生物学家都是些怪人,他想,左手调到最喜欢的电台,晨间新闻刚刚开始:“亲爱的听众们,现在是2015年9月27日早上8点,我是主持人……”
  就在这一霎,他看见后视镜里的汉姆忽地坐直了!
  “9月27号?”汉姆喃喃道,目光格外恍惚,“今天怎么会是27号?”
  “你以为呢?”吉普森问。
  “应该是21号啊,哦不,是22号,昨天是21号,不会错的!我在去海边的火车站看见了日期。”
  “你是怎么了汉姆?”吉普森皱眉,“你去海边的休假23号就结束了,就是为了我们这个周末加班啊。昨天在公司你还好好的,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又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多说多错。想要去警局寻求帮助的渴望也平息了下来,她根本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说自己一觉醒来变成了丈夫的样子?谁会相信呢。
  不过吉普森的话倒是给了她很多信息:26号汉姆还正常去上班,但从昨晚开始,公司就联系不上汉姆了。而她对22号到26号的记忆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们到达了汉姆的公司:西蒙医药公司。
  汉姆今年34岁,已经开始发福和脱发。他在28岁获得Ph。D后,先是在大学实验室里做了三年学者,汉姆对那段时光相当厌恶,称其为“毫无前途的清水差事”,同事们都是“一群象牙塔里自鸣得意的废物”。后来,他时来运转,被西蒙医药公司高薪聘请,提供远超过斯坦福的实验经费,供其进行生物医学课题的研究。汉姆欣然接受,迅速适应商业机制。就是在西蒙医药,汉姆团队对活体打印的认识突飞猛进,在主流期刊上发表了不少论文。
  “公众是愚蠢的,天才永远不愿被公众准则禁锢。”他喝醉时,曾骄傲地对莉莎说,“所以,现代社会,真正的天才都在资本里,只有那里有足够的野心和自由。生物学界,我才是先锋,我才是大师,我做他们不敢做的事!”
  她努力调动自己大脑中,有关汉姆职业的所有记忆,却发现仍对他的工作内容一无所知。没关系,大不了辞职。她自嘲地想,反正以她的学识也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和吉普森进入公司大厦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还难堪地穿着睡衣。她本以为要先去办公室,吉普森却直接按了地下六层。
  地下六层?她惊讶地了看电梯键,地上共十五层,地下却有九层之多。不过随即她又释然了,这是医药公司,大概需要很多地下空间来建实验室。
  “叮!”电梯门开了。
  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瞬间打了个冷战。面前仿佛是个巨大的冰库,幽黄的地灯中,不锈钢的隔板从天连到地,反射着冰凉的光泽,白雾在其间徐徐飘荡。不锈钢板将冰库隔成若干个区,深蓝色的铁货架绵延不断。
  “德国人要的货在哪个区?”吉普森搓着手,问她。
  “啊?”她走出电梯,打了个喷嚏,“我,我不知道。”
  吉普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命令道:“去按指纹吧。”
  她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只得硬着头皮问:“去哪里按指纹?”
  吉普森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盯得她头皮发麻,终于他移开了灰绿色的眼珠:“你左手边往前走三步,红外仪器旁。汉姆,你最好专心点。”
  “抱歉。”她顺从地行事,却不知背后吉普森一边观察着她,一边十指飞动迅速地发出了一条短信。
  她不知是按哪个手指,习惯性地抬起左手,忽然意识到汉姆惯用右手,又换成右手。大拇指错了,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幸好食指就对了,显示器上浮出C16—Q6,随后远处发出“咯咯”声,是货架解锁后自动滑出的声音。
  “C16—Q6。”她对吉普森说。吉普森转头向前走,她连忙跟上。
  冰凉的钢板间,极小的LED屏跳动着幽绿的光点,组成各区编号,绿光在钢板与白雾间折叠反射。每走过一个LED屏,她都在心里默念着:“C1—Q10,C2—Q30……C16—Q6!”
  终于走到了,她觉得浑身都被冻僵了,单薄的睡衣裤贴在身上,裸露的脚腕近乎没有知觉。面前,不锈钢的密封门洞开,货架滑开后彼此形成半米的间隔。货架底部都有一颗细小的LED灯,发着幽幽的黄光。
  不料,吉普森却停在门外。
  “进去吧汉姆,去检查一下这批货。没有问题的话,就装箱吧。”他灰绿的眼睛在幽暗雾气里折射着黄光,打量着汉姆困惑的脸,“老伙计,你在想什么?”
  “我……”她看着吉普森怀疑的眼神,一股脑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马上要倾泻而出了。我不是汉姆,我是莉莎,她想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失去了六天的记忆,还变成了丈夫的样子!另一个莉莎现在就在我家,正在和别人联手谋杀我!吉普森,我急需你的帮助,你能相信我吗,能作为证人陪我去警局吗?
  但她又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说?太荒诞了,她仍怀疑这是一场梦。她转念又后悔自己骗了吉普森,她自责为何不在车里就跟吉普森说清楚,为什么要假扮汉姆这么久。她又怕吉普森根本不信,会把她当作精神病人,强行送她去医院治疗……最终,她在吉普森的注视下垂下眼睫:
  “好。装箱的箱子在哪?”
  还是不要贸然地说出一切,她想,现在暂时已经安全了,等尽量弄清楚一点真相后,再报警会更稳妥。
  吉普森仍打量着她:“箱子?”他的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背在身后的手指抚摸着暗处的报警器:“箱子在货架上。”
  “谢谢。”
  她便独自走进不锈钢门,面对密闭空间里的深蓝色货架。刚进去她就又打了个喷嚏,这里比外面更冷,几乎要冻碎血管。她哆哆嗦嗦地走进货架的间隔里,在幽黄的光线中仔细观察。万幸,她不需要从一大堆成品中分辨出“货物”,六个银色的培养箱摆在空荡荡的货架上,仿佛等待检阅。
  她不知道“货品”是什么,本以为是某种新型药剂,但面前的架势似乎是生物半成品。她裸手去打开培养箱,在触碰到的一刹那,冷得一哆嗦赶紧收回手,指尖已被冻伤了。这时,她才瞥见货架一侧的隔离手套,急忙戴上,这才成功打开第一个培养箱。
  瞬间,她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尖叫。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惊惧、低沉又凄厉的尖叫,穿越层层叠叠的不锈钢板和冰凉的白雾,在巨大的地下空间内回响,如同万鬼齐哭。
  她面前,浮着一颗血淋淋的肾脏。
  封闭的玻璃器里,黏稠的培养液中,乌红柔软的器官似在沉睡,三条米白的血管在水光中漂浮。玻璃器上贴着标签:“Christoph K?nig; Left; 25/9/2015; Q1。”
  他们要的货,竟然是活生生的人肾!
  这个世界著名的医药公司,正在贩卖人肾。
  她在冷冽的空气中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从一个噩梦跌入另一个更深的噩梦:她的丈夫汉姆一直瞒着她,在从事器官走私!
  她头晕目眩,不得不隔着手套握紧货架,防止自己在寒冷与刺激中昏厥。
  门外,在汉姆尖叫声爆发的一瞬,报警器上吉普森的手指正要按下,手机却忽然亮了,一条短信浮在屏幕上:
  “等他拿出货。”
  吉普森把一大口冰冷的空气深吸进肺里,又呼出一大口热气白雾般飘向半空,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了报警器上的手指。
  汉姆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名下的打印品都被设定权限,只有他本人才可以取出。有可疑人物潜入时,按下报警器,不锈钢门会把潜入者锁进货区,而再次打开不锈钢门的唯一方法,就是汉姆从门外录入虹膜和指纹。
  但是,此刻可疑的潜入者就是汉姆本人,一旦按下报警器,这个货区可能永远无法开锁,而那群德国佬又催得那么急……
  吉普森又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用平和的声音说:“汉姆,怎么了?”
  “你们要的货……是……肾?”
  在巨大的惊吓中,她忘记了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几乎脱口而出了。
  吉普森的眉头皱得更深,语气保持平和:“汉姆,把那六个培养箱密封好,然后都取出来。”
  这声“汉姆”唤醒了她的理智。她现在该怎么办?被牵连进一场跨国器官贩卖案?有没有全身而退的方法,现在承认自己是莉莎还来得及吗?不,一旦他们发现她不是汉姆,会不会杀人灭口?等等,她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她忽地反应过来,刚刚她问了那么多蠢问题,屡次犯错,一切被吉普森尽收眼中,他肯定起疑了,只是一直装作平静而已。他又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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