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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_蓝色狮-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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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雪兰河被这两字噎了下,瞧清樾神情淡然,多半她是打算一直这么唤下去。“我虽年长你些许,但前辈二字实不敢当。”雪兰河试着修补下此前那算不得误会的误会,尽力轻松笑道,“在谷中,无论大小,他们都唤我雪九,你也这般称呼便好。”
  清樾淡淡道:“前辈说笑了,清樾不过区区东海一条小龙,怎敢与天镜山庄众上仙齐肩。”
  “……”雪兰河只得试着解释道,“之前墨珑的话,你莫往心里去,我当时只是顺手一递,未来得及考虑太多。”
  清樾示意他先上鳐鱼,两人相对而坐,鳐鱼翩然游起。
  “狐族擅诛心之术,前辈不必耿耿于怀。”清樾疏离而有礼,“玄飓上仙虽令我与灵均分离数百年,但终是保全了灵均的性命,于东海有恩。如今前辈不辞辛苦来东海看顾灵均,清樾亦是铭感于心。”
  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倒像是她一点也不怨天镜山庄,反而感激得很。雪兰河听着心中未免有点忐忑,细瞅她神情,又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我是他的姐姐,灵均的伤情,前辈可否据实以告。”清樾直直地注视着雪兰河。
  她莫不是动了疑心?
  雪兰河心中虽疑窦丛生,但面上甚平和:“大公主不必太过忧心。我刚刚替他把过脉,心脉虽稍弱,却还平稳。君上特地为他炼制的丹药,他也已服下,加上府中医官在饮食上调理,相信两、三月间便可痊愈。”
  “如此?”清樾仍看着他。
  雪兰河点头道:“如此。”
  “那前辈预备在府上停留多少时日?”清樾又问。
  “……”依着君上的意思,是要他至少待上两、三年,以便随时观察灵均,但眼下这话却说不出口,雪兰河打了哈哈,故意笑道,“大公主可是担心我将府上吃穷了,放心放心,我吃得不多,还可以再少一点。”
  在清樾的注视下,他的笑声有点发干,勉强笑了几声便草草收住。
  “前辈多虑了。”清樾这才淡淡道。
  眼看鳐鱼就要落到玉振阁中,雪兰河想起一事,忙朝她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公主行个方便。”
  “前辈请说。”
  “我既是来照顾灵均,这所住之处距离灵均的碧波殿是不是远了些。方才我瞧碧波殿甚大,想必有空房。我这人不讲究,随便打扫一间就行。”
  “你想和灵均住到一处?”清樾看着他。
  雪兰河笑道:“这样方便,免得侍女来回引路,还劳烦大公主您来接我。”
  清樾静默片刻,点头道:“也好,我命人打扫出房间,明日前辈便搬到碧波殿吧。”
  “多谢大公主。”
  鳐鱼在玉振阁落下,雪兰河跃下,清樾敛目施礼,随即便乘鳐鱼离去。直至见鳐鱼消失在水光之中,雪兰河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心道:怎得君上专给自己派这种差事,三百年前自己不得已得骗她,现下不得已又得瞒着她。想到接下来的时日怕是日日都要看见那双眼睛,雪兰河就不由想叹气。
  他走回房,堪堪进屋之时,忽被人唤住。
  “雪九!”
  他抬眼,墨珑双臂抱胸,斜歪在不远处的扶栏上,显然等了他许久。
  这只小狐狸也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儿,他等着自己,肯定没好事,雪兰河颇感头疼,但也得强打起精神。
  “大公主没为难你吧?”墨珑行过来,见他面色不甚好。方才看见鳐鱼从上方游过,他便知晓清樾亲自送雪兰河回来。
  “没有,一口一个前辈,恭敬得很。”雪兰河挑眉看他,“你,又有事?”
  墨珑一笑,伸手替他推开房门:“一点小事,前辈放心!咱们进屋谈。”
  雪兰河只得随他进屋,看着墨珑轻车熟路地将烛光鱼都赶了出去,又将门窗都关好。
  “你这是……”他甚是不解。
  “我家老爷子的年岁恐怕与你不相上下,”墨珑这才落座,“对于幽冥地火,他也知晓些许。”
  听到幽冥地火四字,雪兰河面色便沉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墨珑。
  墨珑甚是坦诚:“当年灵均与澜南一战,灵枢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幽冥地火之毒,所以这些年玄飓上仙才会将他安置在苍梧丘下。而你跟来东海,也是因为玄飓上仙无法确定灵均身上的幽冥地火是否已经完全去除,他不放心,所以要你来盯着灵均。一旦有征兆,你便须立即向他回禀。”
  未料到墨珑已然知晓此事,雪兰河面色沉重:“你自己知晓就罢了,此事不可宣扬。幽冥地火重现世间,不是小事,君上不想引起世人恐慌。”
  墨珑道:“老实说,世人是否会恐慌,又或者玄飓上仙还有别的理由,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灵均身上若当真还存有幽冥地火,他会做出何种事情?”
  “……”雪兰河踌躇半晌,才答非所问道,“据我观察,灵均身上应该已经没有残存的幽冥地火,你不必太过担忧。”
  墨珑不依不饶:“若还有会怎样?”
  雪兰河沉默良久:“入魔。”幽冥地火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将魔性藏在人心的最深处,澜南上仙那么高的修为,将幽冥地火在体内压制数千年,终还是没能敌过它的魔性。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片刻后,墨珑站起身:“此事应该告之大公主!不能瞒她。”
  雪兰河忙拦住他:“不可!”
  “为何不可?!”
  “一则灵均身上未必有幽冥地火,二则你可知晓八千年前,身中幽冥地火之人该如何解?”
  “如何解?”
  “引天火煅烧,两火交织而战,其人所受痛楚,苦不堪言,能挨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第七十二章

  墨珑不以为然:“既是要解毒; 苦便苦些; 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雪兰河摇头道:“眼下,受苦楚还在其次; 最要紧的是无法引来天火。”
  “如何八千年前能引来天火,现下就不能?”
  “八千年前; 有神器降世,可引天火。”雪兰河道; “但神器已随着羽阙上仙一并消失了。”
  墨珑看着他,似等他再说下去,等了半晌; 没听见下文; 便道:“那就是说; 没法子了?”
  “澜南上仙出事后的这些年; 君上一直在找可以替代天火之物; 已发现南荒的铁线草和北荒的寒骨石,还有其他几味药材……”雪兰河顿了下,“再加上君上自身的修为,一同炼制成丹药。谷中禁地里的一些受伤的花草鸟兽; 用了君上的丹药之后; 恢复得甚好。那时灵均伤得最重,送到苍梧丘时,冰鉴枪飞出石台,险些将他诛于枪下,经过数百年君上的调理,你也看见了,冰鉴枪再无异动。”
  墨珑冷哼道:“若他当真无事,你又何必跟来东海。”
  “君上处事谨慎,所以才会命我来东海。”雪九安抚他道,“你虽知晓了此事,但着实不必杯弓蛇影。幽冥地火,世人谈而变色,这是一层;还有一层,便是会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你可知晓,八千年前,有多少人被无端指认入魔,生生受了火灼之刑。君上之所以一直死死压住此事,不仅仅是为了天镜山庄的名气,更是不愿世间大乱。”
  墨珑默然片刻,遂道:“你所说的这些,与我都不相干。我只知晓,灵犀能补灵均之不足,灵均若未入魔,此事尚且不好说,但若灵均入魔,他第一个要下手的人必是灵犀。此事须得告之大公主我才能放心。”
  他作势要走,雪兰河不得不再次伸臂阻拦住他,道:“明日我便要搬到灵均的碧波殿中,可时时看护他,你放心就是。”
  “你说的,可保灵犀周全!”墨珑追问道。
  雪兰河方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小狐狸一步步赶上架子,只得点头:“对,我说的,保小姑娘安然无恙。你这狐狸,抖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让我应承你这件事嘛。”墨珑虽对他耍了心眼,但初衷却是好的,因此他也并未着恼。
  见他终是应承了此事,墨珑面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极是感激,朝雪兰河深施一礼:“前辈高义,感激不尽。明日宴席之后,在下便得离开东海,往后的事就拜托前辈了。”
  “你对小姑娘当真很好。”
  雪兰河伸手扶住他,叹道。
  次日,东海设下宴席,灵均虽身子不适,但也在侍女的搀扶下现身宴席,亲自以茶代酒,一一谢过众人。
  当着灵均和灵犀的面,清樾朝班乾点头示意,班乾会意,转瞬便有十二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盘中珠光宝气,乃是东海水府中的各色珍宝。
  东里长是识货的人,目光略略扫过近前的三、四个托盘,心中便已暗喜,面上倒还镇定,一派风轻云淡。夏侯风对珠宝不甚懂,只晓得亮晶晶的,估摸着定是好东西。白曦认得出的珠宝不多,但距离他最近的托盘中那枚夜明珠,他是认得的,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这比鸽卵还大的夜明珠,若拿到长留城中,估摸着能买下一条街了吧!
  唯独墨珑心思完全不在珠宝上,他一直留意着灵均,想从这位东海太子的言谈举止中看出点什么来。因太过专心,连灵犀几番朝他抛眼色,他都尽数忽略了。
  灵均虽面容憔悴,但仍可看出目清眉秀,眉宇间有怡人神采,如杨柳拂面,令人觉得可亲可爱,并无可畏之色,即便初初相识,也能感觉到他是温和亲切之人。他这般模样与风度,还真不像是被幽冥地火附身之人,墨珑心中暗忖,也许雪九说对了,他身上的幽冥地火已然去除,否则冰鉴枪怎会没有异动。
  “今日,我东海龙族的太子灵均能够平安归来,清樾感激诸位这一路上对灵犀的照顾和扶持,特备薄礼相赠,还请诸位笑纳。”清樾微微一摆手,侍女们将托盘尽数放在墨珑等人的面前。
  珠宝熠熠生辉,墨珑却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东里长瞥了眼墨珑,见他不做声,便含笑朝清樾道:“灵犀小公主心地仁厚,聪明机敏,凭谁见了她都会帮忙的,这点小事实在无足挂齿。大公主这么重的礼,着实担不起、担不起啊。”他这话说得甚是客套,不过是循例作推辞状罢了,他拖着老胳膊老腿跑这一趟东海,为了就是这份酬谢,哪里会有不要的道理。
  清樾岂会不知,淡淡道:“不过是区区薄礼,略表谢意,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生怕老爷子戏太过,白曦忙笑着,佯状劝道:“老爷子,这是大公主的一番好意,咱们若不痛痛快快收下来,反倒辜负了好意,叫人瞧不起。”
  东里长就坡下驴,哈哈笑道:“既是如此,多谢大公主。”
  灵犀探头看托盘上的珠宝,看得不甚真切,便索性离了席,将托盘都看了一遍,转头朝清樾皱眉道:“姐,怎得没有避水珠?”
  清樾温言道:“他们马上就要回陆上去了,要避水珠有何用。”
  灵犀急道:“有了避水珠,他们闲时便可来东海寻我。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些朋友的。”
  清樾淡淡扫了眼墨珑,转向小妹,和颜悦色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也巧了,府中恰好没有多余的避水珠了。那夜明珠也甚是名贵,对于他们,比避水珠有用。”
  闻言,灵犀将信将疑,转头去问班乾:“班爷爷,内库房当真没有避水珠了?”
  对于清樾的意思,班乾心领神会,遂答道:“此番也是巧了,上月把余下几枚都给南海送了去,而大海沟里的珠子还不到采收时候,正赶上了青黄不接。”
  听了班乾的话,灵犀无奈,提议道:“要不把避水丝绦给他们。”
  “小公主说笑,这是待客用的,且又是旧的……”
  从始至终墨珑都没有吭声,东里长多看了他两眼,出言笑道:“不打紧,改日若是我们想来,便在岸上买一颗避水珠便是。”
  “陆上也有么?”
  陆上的避水珠自然与东海里头的避水珠不同,且不说能避水多久,单说到水府所在的深海便不可能,会因深海水压的关系而被碾碎,也只能在江河湖泊中勉强一用。东里长心里也有数,但为了安慰灵犀,只道:“自然是有,不必担心。”
  灵犀这才稍稍安心,看向墨珑,后者默默无语,也正看着她,想来是因为即将分别而忽忽不乐。小肉球从他身上蹦下来,跑到灵犀腿边蹭了蹭。灵犀摸摸它,从食案上拎了只大虾喂它,瞧它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连皮都不带吐。
  “它是当初你捡来的,现下就让它留在水府中陪你吧。”不知何时,墨珑行到她身旁,轻声道,“水麒麟也是灵兽,你该给它起个名了。”
  灵犀摸摸小肉球,想了想道:“它长得跟肉丸子似的,就叫丸子吧。”
  墨珑禁不住一笑:“现下它还小,倒是能用作小名,将来它长大了,威风凛凛,震慑百兽之时,也这么唤他么?”
  “将来它长大了,你再为它取个大名。”灵犀道。
  此一别,却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墨珑按耐下心中伤感之意,捏捏丸子的脖颈肉,点头笑道:“如此也好。”
  清樾望着他们俩,耳中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明明白白能察觉到小妹对他的不舍之意,心软了一瞬,转眼间便又告诫自己,小妹情窦初开,可惜墨珑绝非良人,宁可眼下小妹伤情些,也不能纵放她再继续下去。
  一直在旁的雪兰河将这对小儿女看在眼中,不由心下唏嘘,叹这世人终是苦多乐少。灵均身子虚弱,不能久坐,雪兰河便先行向墨珑等人辞别,陪着灵均回殿内去。
  一时宴席散了,东里长领着其他人向清樾辞行。
  见酬谢的珠宝他们尽数收了,清樾也不再客套相留,请班乾将他们送出海去。
  分别在即,灵犀愈发不舍,将墨珑一直送至水府的牌楼下,忽得又想起一事来,朝墨珑急道:“你且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便飞奔而去。
  众人不明就里,班乾也不敢擅自把人送走,便都在牌楼下等着。莫约过了一炷□□夫,灵犀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柄如意,班乾看见便吃了一惊。
  “你拿这个!”灵犀笑道,“我刚刚才想起来,这柄如意不仅有驱邪除秽之用,还有避水的效验。你拿着它,什么时候想来东海就能来了。”
  班乾在旁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还是道:“这柄如意可是……”话没说完,便被灵犀打断道:“珑哥不是外人,这柄如意在他手里,和在我手里是一样的。”灵犀终是公主身份,班乾不敢再拦,遂领着东里长等人离开东海水府,往岸上去。
  墨珑回首望去,灵犀立在牌楼下,身后是一排持戟的龙虾侍卫,愈发衬得她孤零零一人。想那东海水府中,姐姐不苟言笑,哥哥病弱体虚,便是宝贝再多,地方再大,她一人又有什么趣儿。如此想着,墨珑心中便愈发空落落的。

☆、第七十三章

  直至班乾将墨珑、东里长等人都送上岸; 回来复命时; 清樾才得知灵犀竟将父君留下的那柄如意送给了墨珑; 不由扶额叹气。那柄如意乃昔日西王母尚未飞升之前赏赐给当时的东海水君,在东海龙族世世代代相传下来。这如意仙气环绕; 能驱邪除秽; 因小妹先天不足; 又没有灵气,她担心小妹沾染不干净的物件,便将如意放在小妹身旁,万万想不到灵犀竟然会把它给了墨珑。
  “这孩子……”清樾很想责骂灵犀,但想到小妹现下只怕还陷在别离苦中,想想终是不忍心; 只能朝班乾道; “小妹眼里没什么贵重东西,也怪不得她,这毛病原是我们惯出来的。可今后不能再这样了,得教教她才行。”
  班乾亦是无奈得很:“那,那柄如意怎么办?”
  清樾颦眉:“小妹都给出去了; 难道还能去要回来么?岂不是丢我东海的脸面。罢了; 随它去吧。”
  班乾叹了口气,毕竟是在水府中传了数代的仙物,就这么让外人拿走,心中着实有些懊恼。
  “对了,”清樾道,“你吩咐下去,那只狐狸……不,不光是他,只要他们这一行人中若有人再来水府,无论是谁,统统都给我挡回去。莫说让他们进水府,便是替他们传信递话也不行。我不希望灵犀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老臣明白。难怪您要我将谢礼备得厚一些,应该是不愿他们再来纠缠吧。”
  清樾点了点头:“宁可贵重些,也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们东海欠着他们的恩情,对这些人,了断干净才好……还有,此事不可让灵犀知晓。”
  “老臣明白。”
  站在海边,海浪撞上着黑色的礁石,碎玉裂锦般散成点点水花落下,后头一波海浪再涌上,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没有尽头一般。
  墨珑就坐在礁石上,看着脚底下的浪花,一径不知在想什么。夏侯风就在他近处,心事重重,手无意识地去扣附着在礁石上的牡蛎,扣下来一个就丢进海里,两三个之后他就被牡蛎壳划破了手。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白沙滩上,东里长和白曦席地而坐,面前摊放着从东海水府带出来的珠宝,面上带着掩也掩不住的喜色,正在给珠宝估价。
  “这串珍珠可真好看,水滴形的,还金灿灿的。”白曦终不如东里长见多识广,虚心问道,“老爷子,能值不少钱吧?”
  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东里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情颇好地教导他:“这是东海独有的月夜心,其他海域虽然也产珠,但这种珍珠却只有东海才有。这一整串,形状又规整,不易得很,奇货可居啊。”
  白曦双目舍不得离开那串珍珠,啧啧而叹,忍不住又拿过来细细观赏。
  两人对着珠宝,浑然不觉光阴飞逝,待抬起头,周遭已是暮色沉沉。东里长这才复将珠宝都收起来,看见白曦在旁的目光,顿了顿,从中将那串月夜心的珍珠取出来递给他。
  “来,拿着!这串就当是给你的。”东里长道。
  尽管眼睛不由自主地发亮,白曦还是连忙推辞:“不不不,我不要,这原是大家的。”
  “你这遭也辛苦了,这就算是给你的酬劳。”
  虽然很想要,白曦仍是坚决地推辞:“老爷子,若是把我当自己人,就莫给我。只要让我跟着你们一块儿,有吃有喝有事儿做,这一串珍珠算什么。将来咱们肯定还有更大的买卖!”
  没料到这头大尾巴羊竟有这份胸襟,东里长颇为欣赏,便将珍珠收了起来:“看见金银珠宝,还能把持得住,你也算是一条好汉,我认你是自家人!”
  白曦挺挺胸脯,自我感觉也是甚好。
  此时天色已暗,东里长眯眼转弯,才看见礁石上黑沉沉的两人,如同剪影一般,忙将他们都唤了过来。
  他掂着手中的包袱,朝墨珑道:“东海出手,着实大方,这一趟,抵得上咱们以前忙活十年。龙牙刃虽然还回去了,但拿了烈火壁,咱们也值当了。”
  墨珑默了默,见东里长尚在兴头上,决定晚些时候再告诉他烈火壁的去向,遂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直到这时候白曦才想起来,张望四周,疑惑道:“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那边有炊烟,像是个渔村,过去问问便知晓。”
  墨珑率先往前行去,其他人跟上,沿着小道,穿过一片红树林,果然看见一座小村庄,家家户户外头晾着渔网,晒着咸鱼干、墨鱼干,海菜等等,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
  白曦素来是个自来熟,与一位修补渔网的女子攀谈片刻,便回来道:“这里是玄股国的一个偏远渔村,最近的城镇距离此处也有二十多里地呢。”
  黑灯瞎火再走二十多里地,路又不熟悉,东里长皱了皱眉头:“今夜就在此歇脚吧,寻户人家,给些钱两,应该不难。”
  夏侯风却是被鱼腥味熏得受不了,捂着鼻子道:“在这儿歇脚?那还不被熏晕过去啊。珑哥,你……”
  墨珑淡淡道:“就这儿吧,挺好。”
  听墨珑也答应了,夏侯风只得不再提异议,但从白曦身上讨要了一方布条,直接蒙鼻子上了。
  不等东里长吩咐,白曦便去找住处,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喜道:“有了有了,说是前头有两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屋子是空的,咱们根本不用花钱,在屋子里凑合一宿就行。”
  他所说的屋子倒不难找,院中没有晒一堆鱼干、海菜的便是了,屋内虽空空如也,对夏侯风来说倒是件好事。众人进了屋,见屋中桌椅床具虽残旧些,但也勉强能用,只是没有被衾等物。
  昨夜还在东海水府中高床软枕,今日便是这般光景,这落差委实有点大。夏侯风正待叹口气,便看见墨珑一声不吭地去打了水来抹桌椅床具,不敢闲着,拿了墙角的笤帚去清理到处缠绕的蜘蛛丝。东里长让白曦拿了钱两,去置些饭食来,又见窗户纸破洞甚多,被风吹得噗噗直响,便吩咐白曦再讨些白粥和毛边纸来。
  不多时,屋中打扫妥当,白曦也端着饭食回来了。米饭和腌鱼,还有一盘新鲜的炒海蓬菜,虽简单,好在咸香味鲜,尤其对东里长的胃口,他还比寻常多吃了一碗米饭。
  饭毕,又调了粥糊,众人将毛边纸糊到有破洞的窗上,如此这般,这屋子方才算收拾妥当,可安稳过一夜。
  入了夜,海风仿佛比白日刮得更猛烈些了。这渔村距离海边不远,惊涛拍岸之声,如千军万马咆哮而来。墨珑靠墙而坐,闭目休息,静听涛声。
  “老爷子,咱们接下来往哪里去?”白曦问东里长,颇有些兴冲冲想要大干一场的热情。
  东里长就立在门口,看着苍穹如盖,星垂海面,心宿中的太子星光芒愈发黯淡,而天王星红光愈盛,连庶子星的星芒也亮了许多……他转身看向墨珑,沉声道:“去青丘!”
  闻言,墨珑腾得睁开双目,定定地看向东里长:“时候到了?”
  “从星象上看,少则三个月,最多半年,血咒便可解了。”东里长道,“玄股国距离青丘还有些路程,咱们一路慢慢往青丘走,我正好还得去几处地方收个租子。”
  “老爷子,你还有地?还几处地方?”白曦奇道。
  东里长不以为然:“唉……早知晓北齐国东郊的地能翻出二十倍来,当初我就该多买一些。”
  “您买了多少?”白曦问道。
  东里长叹道:“才买了一千多亩地。”
  “这……您还嫌少!”白曦张口结舌,顿时才发觉东里长深藏不漏,竟然是个理财高手。
  “将来回了青丘,用钱两的地方多了。”东里长此时方认真地看向白曦和夏侯风:“小风,小白,我实话同你们俩说,墨珑是青丘玄狐族的少主,多年前因为狐族出了大变故,他被下了血咒,封印灵力,不得已才流落四海八荒。如今回去的时候就要到了,我得问问你们,你们肯不肯跟着他回青丘?”
  白曦此前倒是听说过青丘狐族的一些事情,万万没想到墨珑竟然会是青丘玄狐族的少主,一时脑子冒出各种疑问,楞在当地。
  夏侯风是个简单人,想都不想便开口道:“我反正没地方去……”
  他话才说一半,便被东里长打断道:“有些话,我须得说在前头,回到青丘之后,因他要重掌玄狐族,其他族人也会百般阻拦,诸事艰难,再不似外边这般潇洒过活。”
  此时,墨珑起身,朝他们二人道:“青丘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且狐族最擅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弄不好反而害了你们,还是不去得好。我让老爷子拿些钱两给你们。”
  夏侯风楞了楞,只道:“珑哥,这些话你都不用说,你只说你缺不缺帮手?”
  “……自然是缺。”东里长替墨珑道,“当年他便是被族人出卖,在青丘也没个可信得过的人。”
  “那我肯定要去呀!”夏侯风理所当然道,“本来我想说我反正没地方去,到哪里都无所谓。既然珑哥缺帮手,我自然得去青丘了。我也知晓,论心眼我肯定比不得珑哥,估计也及不上狐族的人,可打架跑腿我在行啊!”
  白曦也忙道:“我也去……现下我一时也想不到我能做什么,反正多个可信之人总不是坏事。老爷子,你今日还说已把我当自家人,这话不是诓我的吧?”
  东里长笑道:“没诓你,没诓你,是真话!”
  “如此……”墨珑朝他两人一拱手肃拜,“墨珑多谢两位!”他所行之礼,正是青丘之国的肃拜之礼,双手过心口,以头触手背,以表郑重感激之意。
  夏侯风与白曦皆是头一遭见他行此大礼,匆忙想还礼,又不知该怎么施礼,手忙脚乱地照着墨珑的动作比划一通。
  此事落定,且又赚了东海一大笔钱财,东里长心满意足,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不多时便已鼾声大作。夏侯风挤在他旁边,两人鼾声此起彼伏,白曦只得找了稻草塞耳朵,趴在桌上闭目硬睡。
  唯独墨珑毫无睡意,走出屋外,跃上屋顶,双手枕在脑后,斜斜一靠,望着远远的黑暗中的海面。

☆、第七十四章

  因为玄股国与东海水府签下盟约; 夏秋两季不可下网; 故而此时海面上并无渔火,幽黑深邃,唯有阵阵涛声拍岸。
  墨珑禁不住默默地想,这会儿灵犀在作什么?可是睡了?或者是孤孤单单一人坐在塔楼的顶层; 等着听鲸鱼的歌声。海面上这般喧嚣,谁能想得到海底深处又是那般寂静……
  护身乌玉送给了她; 那方乌玉有他阿娘在临终前用青丘禁术注入的狐魄,若无这方乌玉,他未必撑得过雷刑,被施血咒之时; 也会灵力尽失。让它护着灵犀; 再加上雪兰河的允诺,除此以外; 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已近夜半,睡意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他正想回屋; 眼角忽然察觉远处的海面上似有什么物件一闪而过; 忙凝目望去; 片刻之后,果然看到隐隐有一点红光闪过,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想起几人之中,白曦曾偶然间在月支山巅吃过苍目草,目力最好,且还能看穿隐身术,墨珑不加多想,翻身回屋,轻声唤醒伏桌而睡的白曦,叫他帮忙看看海面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骤然间被他叫醒,白曦睡眼惺忪,使劲揉揉眼睛,看向海面,待那红光再次闪过时,才道:“像是一条船,太远啦,船上的人看不真切。”
  “是船啊。”墨珑难掩语气中的失望,他原本还存了一丝希望,想着说不定是灵犀偷偷溜出来寻自己。
  白曦打了个呵欠:“奇怪,应该是渔船吧,怎得连灯都不敢点。”
  墨珑道:“夏秋二季不可下网,那船应该是偷着下海的,所以不敢点灯。劳烦你了,你回去睡吧。”
  “没事……”白曦又打了哈欠,拖着脚步回屋去了。
  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墨珑立于屋前,轻叹口气,想着明日便要启程回青丘了,距离灵犀自是越来越远,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一大清早,日头才刚刚升起,众人便被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吵醒。墨珑本就是合衣而眠,睡得又浅,最早醒来,推门出去,见这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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