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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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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起伏,山间树枝凝成晶莹的冰挂,银妆素裹。寒风拂过山野,吹得江慈有些站立不稳。

她回头见雪地中两行长长的足印,心呼要糟。自己虽趁乱自山海谷中偷偷溜出,却因山中积雪较深,纵是运起轻功,仍在雪地上留下了足印。

她一夜奔逃,看不清楚路途,只是依据天上星象,向北而行。她知卫昭正率军向东前往流霞峰,而那处战事激烈,自己若选择东归华朝,肯定凶多吉少,只有北过桐枫河,越国境,由桓国境内迂回南下,才是上策。

她在雪地山林间穿行,所幸谋划多日,穿足了衣物,也带了足够的水粮,一时倒也不愁,只是当黎明来临,见到身后这一长串足印时,才知大事不妙。

这时曙光大盛,她也看清了自己竟已奔到了一处山崖边,山崖下是深深的谷沟。江慈想了一阵,将脚上的靴子脱落下来,将山崖边的积雪弄成抓滑迹象。又从背上包裹之中取出备下的绳索,远远抛出,卷上崖边一棵大树,双手运力,借绳索之力斜飞上树干,再将绳索抛向远处的另一棵大树。如此在树间纵跃,待筋疲力尽,方下到山腰处。

江慈在山腰处休息了一阵,知尚未完全脱离险境,只得再打起精神,往密林中行进。

密林中,雪及没膝,江慈长靴已除,只余一双薄薄的绣花鞋,雪水自鞋中渗入,她双足渐感麻木,也只得咬牙继续向北而行。

夜幕降临,江慈见自己似已远离山海谷,四周高峰峻岭在夜色中模糊不清,风啸过耳,宛如鬼哭狼嚎,她不由有些害怕,擦燃火褶子,寻来一堆枯柴,点起火堆,才略觉心安。

这夜,她便靠着火堆边的大石边合目而眠。由于听淡雪说过,这月落山脉有野豹出没,心中害怕,便睡得极不踏实,数次惊醒,见火堆将灭,又重新拾来枯柴,待天蒙蒙亮,她用过一块大饼,重新上路。

如此行了两日,这日黄昏时分,江慈赶到了桐枫河边。

桐枫河两岸,白雪皑皑,但由于已是正月,河中冻冰开始消融,大块的积冰在河面上缓缓移动,江慈原本想从冰面而过的想法就此破灭。

无奈下,她只得沿河岸而行。行出不远,她眼神忽亮,只见前方一道索桥,如雨后长虹,飞架于桐枫河南北。桥上竹缆为栏,横铺木板,寒风刮过,索桥轻轻摇摆。

江慈大喜,飞奔上索桥。她不去低头看桥下积冰和着河水移动的可怕景象,运起轻功,沿竹栏稳步而过,终到达了桐枫河之北。

此时天色已黑,江慈过得桐枫河,便心安了几分,正欲点燃篝火,忽听得远处似隐隐有人声,面色一变,急速攀上索桥边的一棵大树,将身形隐于树冠中。

不多时,人声越烈,夹杂着甲胄和兵刃的轻擦声,渐渐声音越大,竟似有上万人马正往这桐枫河北岸河滩边的密林之中集结。

江慈大惊,初始以为是卫昭派兵来捉拿自己,转念一想,卫昭即使要捉拿自己,不可能这般兴师动众,遂按住惊慌之情,隐于树梢,望向树下。

再过一阵,人声渐渐清晰,一嗓门粗豪之人喝道:“董副将有令,全体原地用粮休息!”

上百人在江慈藏身不远处的树下坐定,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闲聊。

“总算顺利赶到这虎跳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早等萧无瑕一到,咱们可有一场恶战。”一人似是那董副将,也是这万千军马的为首之人。

“是啊,星月教主可不是吃素的,又带了两万人马,虽说咱们在这设下了埋伏,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将他擒下。”

一人笑道:“他萧无瑕再厉害,咱们占据着地利,只待他一过河,便斩断索桥,他逃都没有地方逃!”

“吴千户说得是,咱们只要能将他困在这虎跳滩前,待王将军全歼落凤滩的月落人,定会回援我们,那时,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的!”

“哈哈,萧无瑕再神勇,也没料到会被自己的族人出卖,他绝想不到是谁把咱们放过流霞峰,又是谁告诉我们秘道,直奔这虎跳滩的!”

一人笑得有些淫邪,撞了撞旁边之人的肩膀:“唉,老四,你说,传闻中这萧无瑕貌美无双,要是能将他擒下,也不知是哪位将军有福气享用!”

“你个不成器的陈贵!有点出息好不好,山海谷大把漂亮姑娘,只要此战得胜,咱们便可直捣山海谷。王将军都应承了,只要大伙能攻到山海谷,屠谷三日,至于姑娘们,大伙尽情享用,就怕你应付不来!”

数百人哄然大笑,言语渐涉下流,树上的江慈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出逃,竟会撞到这惊天的阴谋。听他们的言谈,卫昭正率兵前往这虎跳滩,若是他真的中伏兵败,这些华朝官兵,将血洗山海谷,难道老天爷,就真的不给可怜的月落族人一线生机吗?

还有,若是这些华朝官兵真的拿下山海谷后屠谷三日,那淡雪和梅影,她们能逃过这一劫吗?她们本就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被这些禽兽般的官兵所污辱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右腕上的两个银丝镯子,眼前浮现淡雪和梅影巧笑嫣然的面容,心中一阵阵紧痛。

夜,渐渐深沉,江慈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四肢渐渐麻木,脑中一片迷茫和混沌。

树下的华朝官兵,渐渐响起或轻或重的鼻鼾声,巡夜士兵在树下走来走去。夜色下,他们手中的长矛反射出阴森的光芒,让江慈觉得似有闪电划过心头,让她想即刻跳下树梢,奔到山海谷,通知淡雪和梅影赶快逃跑;但这闪电,又让她定住身形,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被官兵们发现自己的形踪。

寒月,一分一分向西移动。

日旦时分,江慈听到树下官兵齐齐移动,眼角瞥见他们均将身形隐入密林之中,这么多人埋伏下来,竟听不到一丝声响,可见训练有素,是王朗手下的精兵。

天,一分一分露白。

破晓时分,一名探子急速奔入林中,江慈隐隐听到他禀道:“萧无瑕的人马已到了五里之外!”

一人沉声道:“大家听好了,待萧无瑕和其大半人马一过索桥,号角声起,便发起攻击,吴千户带人去斩断索桥,其余人注意掩护!”

林中,重归平静,江慈瞪大双眼,透过树枝空隙,望向桐枫河对岸。

茫茫雪峰,在晨阳的照映下幻出绚丽的光彩,圣洁而妩媚,但在江慈看来,那光芒却是那般的直刺心扉。

桐枫河对面,河岸的雪地上,成群的黑影由远而近。眼见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带着万千人马如流云般越行越近,眼见着那些月落族人正一步步向死亡靠近,眼见着卫昭就要当先踏上索桥,江慈心中激烈挣扎:

若是自己躲于树上不动,只要熬到这场大战结束,便可获得自由,重归华朝,回到那心兹念兹的邓家寨,便不用再被人禁锢,不用再受人欺侮。

若是自己于此刻向卫昭示警,他便能免中埋伏,便能回援落凤滩,保住山海谷,淡雪和梅影,便能平平安安,不用受人污辱。

可是,自己若是出去示警,必会被这边的华朝官兵发觉,到时,他们只需一支利箭,便可将自己射杀。

淡雪和梅影固然可怜,月落族人固然可悲,但若要自己付出生命去救他们,值得吗?

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呢?

河对岸,晨阳下,卫昭素袍飘飘,终举步踏上索桥。

五九、凤翔九霄

虎跳滩,索桥下,冰河缓缓移动,索桥边的大树上,江慈缓缓闭上双眼。

晨阳自树间的缝隙透进来,江慈猛然睁开双眼,咬咬牙,心中暗道:只有赌上一把了,月落之神,保佑我,保佑你的族人吧。

她提起全部真气,如一片羽毛般飘落于地。林间的华朝官兵尚未看清,她已步履欢快,步上索桥。

不知何时,她的竹簪已掉落,河风将她的乌发高高吹起。她凝望着索桥对面停住脚步的卫昭,边行边唱,歌声愉悦欢畅,仿如一位山村姑娘,清晨于山间清溪边,放声对歌。

“太阳出来照山坡,晨起来将鱼儿捉;

山对山来岩对岩,天上下雨落入河;

河水清清河水长,千里长河鱼几多;

妹妹我来捉几条,回家给我情哥哥;

只等月亮爬山坡,哥敲门来妹对歌。”

晨阳投射在她的身上,那百褶长裙上的凤凰随她的步伐宛如乘风而舞,她面色渐转苍白,嘴唇隐隐颤抖,歌声却仍镇定不变。

林间,华朝官兵们有些惊呆,许多人举起了手中弓箭,却因为长官没有下令,又齐转头望向董副将。

董副将脑中快速飞转:这少女不知从何处钻出,但看她背着包裹、步履轻松的样子,却象只是一个山村少女,清晨无意经过此处,若是贸然射杀她,岂不是明摆着告诉萧无瑕这边有人设伏?

如她真只是一个普通山村少女,只要她过了索桥,萧无瑕仍会按原计划过河,那时己方还是可以将他伏击。

可如若这少女是向萧无瑕示警,岂不是会令自己功亏一篑?

他脑中快速思考,权衡再三,终觉得不能射杀这少女,明着告诉萧无瑕有人设伏,反正她若是示警之人,眼下射杀她也迟了。遂轻声道:“等等看,情形不对,再将她射杀!”

卫昭眯眼站于索桥对面,静静地望着江慈一步步走来。

绚丽的晨阳铺于冰河之上,反射出耀目的光采。万千将士的注视之下,那个少女,乌发飘扬,裙裾轻卷,裙袂上的凤凰在风中盈盈起舞。

她的歌声如同那山间的百灵,婉转明媚,纯净无瑕,不掺任何渣滓;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有烈焰在燃烧,让人宛若看到前方有刀山火海、地狱阎罗。

她从索桥那端行过来,脚步轻盈,她的脸庞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美玉,浸在晨阳之中,如秋水般的眸子凝在卫昭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她走到索桥中央,歌声渐转高亮,调子一转,唱的竟是一首月落族的传统歌曲《明月歌》。

“日落西山兮月东升,长风浩荡兮月如钩;

梧桐引凤兮月半明,乌云遮天兮月半阴;

玉殿琼楼兮天月圆,清波起荡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对孤影叹兮起清愁;

明月圆圆兮映我心,随白云飘兮去难归;

明月弯弯兮照万里,千万人泣兮思故乡。”

晨阳中,两万月落族人默默地看着她从索桥对面渐行渐近,而卫昭也终于听到她在曲词间隙发出的极快极轻的声音:“有埋伏!”

他眼帘轻轻一颤,面上神色保持不变,待江慈再走近些,终抬眼望了望对岸。

林中,董副将听到江慈在唱那句“千万人泣兮思故乡”时,咬音极重,便觉事情要糟,及至遥见卫昭往这边扫了一眼,知行迹败露,愤恨下抢过旁边之人手中的弓箭,吐气拉弓,黑翎箭呼啸而出,直射江慈背心。

破空声一起,卫昭身形已动,直扑数丈外的江慈,在那利箭要射入江慈后背的一刹那,他将她抱住,滚倒在索桥之上。

一阵寒风吹过,索桥翩翩翻翻,卫昭抱着江慈眼见就要滚下索桥。苏俊反应过来,疾扑而出,程盈盈同时掷出袖中软索,苏俊一手拽住软索,身形急飞,抓向卫昭。

电光火石之间,卫昭扭腰转身,长喝一声,左臂仍抱住江慈,右手则借苏俊一拉之力,于半空之中腾跃后飞,白色身影如雁翔长空,飘然落回阵前。

万千箭矢由对岸射来,月落族人齐声怒骂,盾牌手迅速上前,掩住弓箭手还击。

卫昭迅速放下江慈,剑起寒光,斩向索桥。苏俊程盈盈等人会意,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齐齐挥剑,片刻后,索桥断裂,轰然倒向桐枫河对岸。

卫昭暴喝一声:“箭队掩护,后队变前队,全速前进,赶往落凤滩!”他右臂舒展,揽上江慈腰间,将她抛给程盈盈,身形如一道白箭,向东疾奔。

程盈盈右手紧紧牵住江慈,随即跟上。月落族人乍逢剧变,却也不惊慌,队形井然,后队变前队,转向东面落凤滩方向急行。

河对面,董副将恨恨地掷下手中强弓,喝道:“传令下去,迅速赶回落凤滩!”

他言语厉然,但心中却知,己方是被月落族二都司的人暗放过流霞峰,又是沿桐枫河北面崎岖难行的秘道,提前数日出发,才赶到这虎跳滩设伏,要想抢在萧无瑕之前赶回落凤滩,实是难如登天。

江慈被程盈盈拉着跟在卫昭身后急奔,她数日逃亡,一夜未睡,刚才又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走了一遭,渐感虚脱,脚步踉跄,程盈盈大力将她拉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卫昭回头看了一眼,见大队伍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纵是内心焦虑,担忧着落凤滩的大都司洪夜及那两万人马,却也知着急无用。自己再武艺高强,一人赶到也是毫无用处的。

他停住脚步,待程盈盈拉着江慈奔近,右臂用力,托上江慈腰间,江慈在空中一个翻滚,落下时伏上他肩头。

卫昭背上多了一人,仍步履轻松,在雪地中行来宛若轻风拂过,身后两万将士提起全部气力,方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寒风拂面,江慈伏于卫昭背后,长发在风中飘卷,偶尔拂过卫昭面颊。

卫昭皱了皱眉,冷声道:“把你的头发拿开!”

江慈有些赧然,忙将飘散的长发紧束于手心,这才发觉自己的包裹已落在索桥上,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样可以束发的东西。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襟,将长发紧紧绑住。

卫昭急奔不停,忽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江慈一愣,转而明白过来,半晌方轻声道:“我偷听到他们说,要血洗山海谷,屠谷三日,想到淡雪和梅影,就―――”

卫昭眼神渐转柔和,却未再说话。

落凤滩,位于月落山脉东部,流霞峰以西,桐枫河畔。

上古相传,月神是骑着一只七彩凤凰下凡的,在与肆虐人世间的恶魔的搏斗中,这只七彩凤凰居功至伟,屡次救主,也屡次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月落族人。

但某一年,洪魔肆虐。月神在与洪魔的搏斗中受伤,七彩凤凰为阻洪魔对主人狠下毒手,投身于烈焰之中,终将洪魔逼退,但它却在烈火中盘旋而去,再也不曾回来。后人便将它涅磐归去之地称为落凤滩,只希望它能再度降落人间,寻回旧主,再度拯救月落族人。

数百年来,月落族人对落凤滩有着深厚的感情。年年正月十八,月落族的新春之日,都会在此处举行盛大的集会,并点燃火堆,载歌载舞,以祈求凤凰能再度降临。

申时初,经过大半日的急行军,卫昭终带着两万人马赶到了落凤滩。

冬阳下,落凤滩仿如人间地狱,两岸的雪峰,如同无言向天的双手,质问着上苍,为何要上演这一幕惨剧。

大都司洪夜浑身是血,带着约五千余名士兵在桐枫河边拼死搏杀,他脚步踉跄,手上剑势渐渐放缓,右肋下的刀口深入数寸,鲜血仍在汩汩而出。

他率兵赶到落凤滩,知王朗即使中伏溃败,也是一日之后的事情。见士兵们有些疲倦,便命扎营休息,谁知刚刚扎好营地,便被突如其来的漫天火箭包围。

猝不及防下,仓促应战,虽然这两万人誓死搏杀,但仍被数万华朝官兵步步逼至河边,眼见月落士兵们一个个倒下,洪夜眼前逐渐模糊,手中长剑茫茫然挥出,若不是身边的亲兵将他扶住,他便要栽入冰河之中。

他渐感失血过多,眼前幻象重重,往事也在这生死时刻,齐齐涌入心头。

十岁那年,阿爸将体弱的自己秘密送至星月谷,拜当时的星月教主为师;

十一岁那年,大师兄与二师姐成亲,星月谷内欢声笑语,张灯结彩,自己笑着向他们讨要喜糖;

十九岁那年,大师兄死于与桓国人的激战之中,二师姐为报夫仇,抛下一双儿女,以歌姬的身份前往桓国,却再也没有回来;

二十二岁那年,师父离世,三师兄江海天接掌星月教,自己也终要回去继承梦泽谷。临别前,三师兄牵着大师兄的一双儿女,凝望着自己:“阿夜,你等着,我要培养一个我们月落族的英雄。十多年后,他会如月神下凡,拯救我们族人的,到时,你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后来,三师兄也死了,一个叫萧无瑕的年轻人继承了教主之位;后来,平无伤来找自己,自己便知道,那个萧无瑕,大师兄的儿子,终于要回来了。自己等了十余年,终于将他盼回来了,终于盼到了月落一族振兴的时候。

可为什么,二都司要出卖族人,放敌军过流霞峰?自己壮志未酬,没能亲眼看到月落建国,便要离开这尘世,不甘心啊,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之情渐盛,洪夜怒嘶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使出的全是搏命的招数,带着士兵们攻向如潮水涌来的敌军。

激战中,他的剑刃因砍杀太过,剑刃卷起,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骇人,眼神却越来越亮。终于,当他手中长剑刺入一名华朝千户的胸口,一杆银枪也刺入了他的小腹。

他口吐鲜血,耳边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抬起头,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睁开模糊的双眼,终于再见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心中一松,微微笑着,缓缓地跪落于落凤滩上。

卫昭如同疯狂了一般,迅捷无伦地掠过重重敌兵,剑尖激起满天飞血。

他如白云般落于洪夜身侧,将那渐渐冰冷的尸身抱住,双手颤抖,望着洪夜脸上那抹略带欣慰的微笑,如有万箭钻心,不禁仰天悲啸。

多年前,姐姐含着欣慰的微笑死于自己的面前,而多年之后,六师叔又含着欣慰的微笑,倒在这血泊之中。

卫昭只觉茫茫大地,自己又少了一个至亲之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再度涌上,为何,上天要给自己这般痛苦的人生,为何要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他猛然抬头,仰天长喝,袍袖展动,剑随身起,快如雷电,狂如风雨,冲入敌军之中。

他手中长剑幻出千万道剑影,气芒嗤嗤,如排山倒海,似狂风巨浪,所向披靡,剑锋过处,华朝官兵纷纷倒下。

杀声震天,赶来的两万月落族人看到落凤滩的惨象,逐渐杀红了眼,血水和着雪水,不断淌入桐枫河中。

华朝官兵虽人数众多,但先前与大都司洪夜所率的两万人马激斗了半日,伤亡较重,又早已精疲力竭,被卫昭带来的这两万生力军一冲,不久便阵形大乱,步步后退。

最让他们心惊的,还是阵中那个左冲右突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如魅如魔,又如天神一般,他杀到何处,何处便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王朗立于落凤滩一侧的小山岗上,皱眉看着落凤滩上的一切,良久,轻叹一声:“传令下去,撤军!”

号角声震天而响,华朝官兵纷纷向下游撤退,卫昭带着月落族士兵穷追不舍。华朝官兵且战且退,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跌入冰河之中。

王朗眉头紧锁:“这个萧无瑕,还真是不能小看!”

他身旁一人道:“将军,咱们还是先撤吧,这处太凶险了。虽说太子爷希望我们能拿下山海谷,平定西境,但看现下情形,只能把清剿之事往后压一压了。”

王朗知师爷所言有理,只得拂袖转身,在亲兵的簇拥下往东而去。

华朝军一路溃败,月落族人却越杀越勇,他们心伤上万族人的伤亡,奋不顾身,将华朝官兵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卫昭脑中逐渐恢复清醒,一路赶来,他已想明白,定是二都司勾结了敌人,早放了敌军至虎跳滩设伏。待自己和洪夜出发后,又放了悄然折返的王朗过流霞峰,此时若是穷追不舍,万一王朗残部和二都司的人马联合反攻,胜负难测,何况还有那设伏在虎跳滩的人马正赶过来。

他身形飘飞,追上数名华朝士兵,将他们斩于剑下,傲然立于落凤滩上、桐枫河畔,朗声道:“华朝贼子听着,我月落一族,定与你们誓不两立,誓要报这血海深仇!”

寒风中,他凛冽的声音激荡于桐枫河两岸,所有的月落族人凝望着他,他素袍飘卷,白袍上血迹斑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七彩的光芒。众人宛如见到月神驾着七彩凤凰重新降临尘世,再度拯救月落族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一支歌:

“凤兮凰兮

何时复西归,

翙翙其羽振翅飞,

月落梧桐生荆棘,

不见凤凰兮使我双泪垂。

凤兮凰兮

何时复西归,

明明其羽向阳飞,

四海翱翔鸣即即的

失我君子兮使我中心如沸。

凤兮凰兮

于今复西归,

煌煌其羽冲天飞,

直上九宵睨燕雀,

开我枷锁兮使我不伤悲。”

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唱,渐渐地有几个人加入,再后来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最后所有的人都高声地唱了起来。高亢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响彻云霄。

江慈默默立于落凤滩边的大树下,听着这质朴而诚挚的歌声,知道他们是从心底里敬畏佩服这位星月教教主,她见劫后余生的月落族人都是满脸的疲惫、满身的血污和泥渍,但所有人均是一脸慷慨而崇敬的表情。不禁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她看向卫昭,那个高挑隽修的身影一动不动,风卷起他的白袍,袍上溅满点点鲜血,如雪地上的点点红梅。他的脸藏在人皮面具后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宝石般的眸子在微微地闪烁。他听着族人的歌声,忽然低下头看了看染满鲜血的白袍,轻笑一声:“煌煌其羽?我的羽毛,早就脏了………………”

六十、红花碧玉

落凤滩一役,华朝与月落族各有伤亡,王朗率着残部与设伏于虎跳滩的人马会合后回到长乐城,未再西征。

二都司见王朗退兵,知大事不妙。此时他出卖族人的丑行败露,引起族内公愤。流霞峰驻军兵变,二都司带着亲信连夜逃走,被三都司率人于雪松岭捉返,只待大都司“头七”之日将他押上祭台,以祭族人亡魂。

卫昭知王朗退兵后,必将请示太子和董学士,是否再度西剿,而朝廷要增兵前来,也需时日,己方当可有一段时间的喘息。那时冰雪消融,只要计谋得成,月落族便可暂保安宁。

他将兵力重新布署,精兵布于流霞峰与飞鹤峡,并派出暗探时刻打探王朗动向,方押着二都司,奉着大都司洪夜的灵柩返回山海谷。

此时,八位都司仅余四位,这几位均慑服于圣教主的神威,誓死追随,一力效忠,卫昭终将族内大权掌控于手心。

月落族此役虽然伤亡惨重,却也是近百年来首次将来“清剿”的华朝官兵赶回长乐城。以往华朝派兵“清剿”,纵是只有几千人,也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打得月落族人最后不得不以加纳贡物、献上族民为奴婢来求和。此次能将王朗六万大军赶回长乐城,实是上百年首次扬眉吐气。

卫昭知时机已到,趁族人士气高涨,民心向归,于族长和都司议政上提出,改革军政。

众人商议后,最后采纳六都司的提议,由圣教主出任圣将军一职,所有兵力均由圣将军一人统领指挥,集中于山海谷进行训练,再由其根据形势调派到各地。

而原先的各都司各收其属地的赋税制度也有所变革,死去的四位都司山围子的赋税由族长统一征收,余下的四位都司收上的税粮除保留一半作为己用外,其余均上缴至族内,作为养兵之用。

待诸事忙定,公祭大都司及阵亡将士,将二都司斩于祭台之上,已是七日之后。

亲眼目睹大都司的灵柩下葬,二都司的鲜血洒于祭台,万千族人伏地怮哭,卫昭身心疲倦,悄悄离开了公祭现场。

他缓缓行来,眼前不停闪现着落凤滩满地的尸首,遍地的血迹。夜风吹过,松树上响起融冰之声,数滴雪水滴上卫昭手背,他将雪水轻轻吮去,慢慢走向“雪梅院”。

江慈随卫昭大军回到山海谷,仍住回了“雪梅院”。淡雪和梅影早听族人讲述她孤身过索桥、冒死示警、救族人于危难的事情,见她回来,将她抱住,放声大哭。

二人闭口不谈江慈逃走一事,江慈也知卫昭暂时还不会放自己自由,这回是她心甘情愿选择回来,她也不后悔自己当日的决定,逃走的心隐隐淡去,安心在“雪梅院”中住下。

这夜,三人正在石屋内吃菜喝酒,卫昭负手步了进来,淡雪和梅影低头离开。

听得二人脚步声出了院子,院门轻轻关上,卫昭将面具取下,长吁一口气,坐于椅中,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几口。

江慈知今夜公祭大都司,那日战场上她见卫昭抱着洪夜尸身仰天悲啸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知卫昭内心伤痛,静静地望着他,忽开口道:“三爷,你打算一直这么戴着面具过下去吗?”

卫昭冷哼一声,只是吃菜喝酒。江慈也不再问,见他杯干,便替他满上。良久,卫昭方望向她:“你不要再想着逃走,到了春天,我自会将你送回华朝,送回给少君。”

江慈面上一红,低下头去。半晌方轻声道:“我不回他那里,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你自己的家?在哪里?”卫昭忽来了兴趣。他只知江慈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野丫头,却不知她究竟从何而来,家住何方,他也曾暗查过,但裴琰的手下口风十分紧,始终没有查到。

江慈被他话语勾起了思乡之情,将邓家寨似天堂一般描述了一番,只是心中保持几分警惕,始终没有说出邓家寨的名称和具体位置。

卫昭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两句。江慈说得兴起,将从小到大的趣事也一一讲述,待壶中之酒饮完,桌上菜肴皆尽,二人方才惊觉已是子夜时分。

卫昭伤痛之情略得缓解,戴上面具,淡淡道:“三日之后,是我月落族的新春日子,山海谷会举行集会,到时,我带你去看我们月落族的歌舞。”

正月十八,月落新春之日。

由于落凤滩刚经历过惨烈大战,为免族人触景生悲,今年的新春大集便移到了山海谷举行。

是夜,山海谷敲锣打鼓,灯火辉煌,人们庆祝新春来临,同时也祈祷春天降临后,月落族能永远摆脱被奴役的日子,在圣教主的带领下上下一心,共建一个强大的月落民族。

此时,冰雪悄然融化,迎面而来的夜风也似隐隐带上几分春的气息。

一轮冰月悄悄挂上东天,山海谷笼在一片洁净的月色之中。月落族的姑娘们都穿上了盛装,头戴银饰,小伙子们则围着篝火吹笙跳舞,偶尔与姑娘们笑闹,一片欢声笑语。

人们,正悄悄地将伤痛从心中抹去,将快乐和信心重新拾起。

江慈穿上月落姑娘的节日裙装,坐于高台之上。卫昭转头间见她双唇在火光的照映下娇艳欲滴,那日清晨,她乌发高扬、身着凤裙走过索桥的样子浮现眼前,不由唤道:“小丫头。”

江慈应了一声,侧头道:“三爷,什么事?”

卫昭的脸隐在假面之后,唯有一双眼眸似天上的寒星,盯着江慈,缓缓问道:“你是华朝人,为什么要救我们月落族人?”

江慈低下头去,良久,抬头望向场地中央载歌载舞的人群,轻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华朝人也是人,月落人也是人,为什么你们就一直要受别人的欺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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