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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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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都司见卫昭眼中满是杀意,有些惊慌,但他毕竟也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将手一挥:“上!”

数百名手下齐齐攻向卫昭,八都司则在十余名亲信的簇拥下迅速向山脚奔去。

卫昭冷笑一声,凌空而起,手中长剑晃出清粼粼的波光,耀得数百人眼前一花。他已飘然落下,足如踏歌,一路踏过数十人头顶,当踏上人群中最后一人头顶,他再暴喝一声,如大鹏展翅,飘然落于正急速奔逃的八都司面前。

八都司险些撞上他的身躯,急急收步,挥着手中长矛,侧转而逃。卫昭长剑一横,运力将他长矛震断,八都司被这股大力震得向旁一个趔趄,卫昭已伸手揪住他颈间穴道,八都司全身失力,双手垂落。

山海堂前一片混乱,堂内之人齐齐拥出,堂外七、八都司带来的人眼见主子或被杀,或被擒,乱作一团。

苏俊早抢出山海堂,右手一挥,山海堂两侧的高墙后,忽拥出上千人马,高声喝喊:“抓住谋害族长、图上作乱的贼人!”

一片纷嘈声中,卫昭望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八都司,嘴唇微动,八都司虽恐惧不已,却也听得清楚。

“八都司,七都司有两个儿子吧?”

八都司不明教主为何在此时还问这等闲话,但命悬他手,只得啄米似的点头。

卫昭冷笑一声,将八都司拎高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七都司的两个儿子都暴病身亡,这七都司的围子,是不是该由他唯一的堂弟来继承呢?”

八都司脑中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这番话的含义,大惊之后是大喜,忙不迭地点头。

卫昭冷哼一声,松开了揪住他穴道的手。

八都司惊惶甫定,强自控制住强烈的心跳,回转头大声道:“我是被胁迫的,是七都司胁迫我和他一起作乱,我是全力拥护族长的!”

卫昭见苏俊已带人将七都司的人悉数拿下,又见八都司的手下纷纷放下兵刃,知大局已定,呵呵一笑,飘然回转山海堂。

乌雅仍端坐于椅中,见卫昭进来,只觉寒意浸肤,垂下眼去。

七都司身亡,八都司又已表明拥护族长的立场,这都司议政便得以顺利进行。众人议定,各都司围子抽调主力精兵,捐出钱粮,由族长统一分配指挥,具体作战事宜,则全权交给圣教主裁断。

卫昭根据早前收到的密报,估算着朝廷的兵马可能会在十日之内由流霞峰西进或飞鹤峡南下,遂命三、四都司在议政结束后迅速赶回各自的山围子,三都司的兵力向流霞峰布署,而四都司的兵力则死守飞鹤峡。

一切议定,众人离去,已是正午时分,山海堂外,卫昭静静而立,低头望着七都司身亡倒地之处的那滩血迹,听到身后传来一急促、一轻碎的脚步声,侧身躬腰:“族长!”

乌雅牵着木风的手,面上仍是那温柔的微笑,轻声道:“教主神威,我母子日后还得多仰仗教主。”

卫昭心中冷笑,可也知眼下情形,不能与她反目,还得利用她和木风来指挥各都司。而她,也得借助自己之力来对抗各位如狼似虎的都司,保住木风的族长之位。纵使经过昨夜之事,两人还得维持表面的合作关系。

他垂下眼帘,声音冷冽入骨:“这是本教主应尽的本份,请族长放心。”

乌雅微笑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木风这孩子,一贯仰慕教主,想随教主修习武艺,不知教主可愿替乌雅训育于他?”

卫昭沉默不语,良久,俯身将木风抱起,飘然向后堂行去。

乌雅凝望着他修长的身影,苦笑一声,面上却又闪过一丝不甘之色。

长风山庄,宝清泉。

裴琰眉头微皱,看着由宁剑瑜处传回来的军情,右手执着颗黑玉棋子在棋盘上轻轻磕着。

楠木棋盘上,他自弈的黑白两子已成对峙之势,杀得难分难解。裴琰放下密报,思忖片刻,正待唤人,安澄扑了进来:“相爷,老侯爷回来了!”

裴琰一惊,迅速站起,往外便走,安澄顺手取过椅中的狐裘,替他披上。

“有没有旁人看见?”裴琰面色有几分凝重。

“没有。”安澄答道:“老侯爷是自暗道进的‘碧芜草堂’,小的回东阁见到暗记,入了密室,才知是老侯爷回来了,老侯爷让相爷即刻去见他。”

裴琰沿山路急奔而下,直奔“碧芜草堂”,安澄早将附近暗卫悉数撤去,亲自守于东阁门前。

裴琰直入东阁后暖阁,右手按上雕花木床床柱,运力左右扭了数圈,“喀喀”声响,床后的一面墙壁缓缓移动。他身形微闪,晃入密室之中,将机关复原,迅速沿石阶而下,经过甬道,进入一间密室,跪于一人身前:“琰儿拜见叔父!”

五七、风雪归人

原震北侯裴子放坐于棋台前,修眉俊目,虽已是中年,身形仍坚挺笔直,一袭青袍,服饰简便,仅腰间挂着黄色玉珰。他微笑着抬头,放下手中棋子,和声道:“琰儿快起来吧,让叔父好好看看。”

裴琰站起,趋近束手道:“叔父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幽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收到琰儿的密信了吗?”

裴子放神情淡然,但看着裴琰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慈和:“幽州没什么大事,我收到你的信后便启程,主要是回来取一样东西。”

裴琰垂下头去,他是遗腹子,一身武艺均是这位叔父所授,虽说幼年得益于母亲为自己洗经伐髓,使自己成年之后的武艺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他对这位叔父总有着几分难言的敬畏。

多年以来,裴氏一族谋划全局,自己得建长风骑,得入朝堂,均与叔父之力密不可分,叔父虽贬居幽州,但只怕在他眼中,整个天下都是摆在他面前的一盘棋局。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他秘密潜返长风山庄,只是为了取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肯定关系重大。

裴子放呵呵一笑:“先别管那样东西,得入夜后再去取。我们爷俩也有几年没有见面了,来,陪叔父下局棋,叙叙话。”

裴琰微笑应是,在裴子放对面坐下,密室内一时只闻轻轻的落子之声。

炭炉子上的茶壶“咕咕”而响,裴琰忙将煮好的茶汤倒于茶盅之中,过了两道后,奉给裴子放。

裴子放伸手接过,微笑道:“不错,你的棋艺有长进,掌控大局的本领有提高。”

“全蒙叔父教导。”裴琰恭声道。

裴子放落下一子:“在对手不弱,局势复杂的情况下,你能下成这样,叔父很欣慰。只是,你行棋还是稍险了一些。”

“琰儿恭聆叔父教诲。”

“你能将东北角的棋子诱入死地,让西边的棋子拖住对手的主力,然后占据中部腹地,确是好计策,不过,你要切记,你的对手,非同一般。”

裴琰细观棋局,良久,额头隐有汗珠沁出,手中棋子在棋盘某处上空顿了又顿,终轻声道:“叔父是指这处吗?”

裴子放饮了口茶,呵呵一笑:“不错,这是对手的心腹要地,但是,你纵使知道了他的心腹要地在何处,也无从落子啊!”

裴琰长久凝神思考,在西南处落下一子,裴子放略有喜色,应下一子,二人越下越快,裴子放终推枰起身,笑道:“走,天差不多黑了,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二人沿山路而上,此时天已入夜,安澄早撤去所有暗卫,寂静的雪夜中,只闻二人轻轻的脚步声。

一路行来,裴琰轻声将不便在密信中叙述的诸事细禀,裴子放静静听着,缓步行来。待裴琰述毕,微笑道:“琰儿心思机敏,我也未料到,江海天临死前还布了一个这么久远的局,埋下了一颗这么深的棋子。”

“幸得叔父曾对琰儿叙述过星月教教主才会的轻功身法,看到卫三郎逃离的身法,琰儿才能肯定在长风山庄自尽身亡的并不是真正的星月教主。”

裴子放轻叹一声:“卫三郎隐忍这么多年,现在既然开始他的全盘计划,皇上那里,他必做了周密的安排。皇上机警过人,但只怕要在自己最宠信的人身上栽一个跟斗了。”

宝清泉,热雾腾腾。裴子放负手立于泉边,望着那一汪雾气,目光深邃,良久,他宽去外袍,纵身一跃。

裴琰静静看着裴子放沉入水中,看着那雾气缭绕,眼神幽沉似海。

不多久,裴子放探出水面,身形带起大团水雾,在空中数个盘旋,轻轻落于地面,将手中一个用厚厚的油布包着的木盒递给裴琰。

裴琰双手接过,待裴子放脱去湿透的内衫,披了外袍,在火堆边坐定,方单膝跪于他身边,将油布打开,取出木盒,奉给裴子放。

裴子放双手拇指扣上木盒左右两侧某处的暗纹,“咔嗒”声响,盒盖应声弹开。他低头望着盒中物事,良久方轻叹一声,将那用黄色绫布包着的卷轴取出,递给裴琰。

裴琰面色沉肃,看了一眼裴子放,终缓缓打开那黄色卷轴,眼光及处,面色数次微变,终复于平静,在裴子放身前磕下头去。

火光跳跃,但夜风寒劲,吹得潭面上的雾气向二人涌来。裴子放将裴琰拉起,轻拍着他的手,叹道:“就是为了这样东西,你的父亲死于谋算,叔父我也被贬幽州二十余年。但正因为这样东西,他才不敢对我下毒手,你母亲,也得以顺利将你生下。”

裴琰身形如石雕一般,良久沉默,忽然抬头,眼神如剑芒一闪。裴子放仿佛见到利刃出鞘,剑吟雪野,耳边听到他清朗的声音:“琰儿一切听从叔父教诲。”

裴子放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时机慢慢成熟,你也做得很好。但我总感觉,还不到最关键的时候。这样东西,我先交给你,在最关键的时候,你用来做最致命的一击吧。”

下午时分,冬阳晒入雪梅院的廊下。

江慈刚洗过头发,靠在廊下的竹栏边,懒懒地梳理着未干的长发,黛洗般的青丝垂于腰际。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看到淡雪手中的绣裙,笑道:“阿雪这幅‘凤穿牡丹’倒快过阿影姐的‘水草鲤鱼’。”

淡雪温婉一笑:“我这个‘凤穿牡丹’可是要赶在新年前完成的,到时落凤滩大集,也好穿上。”

江慈早由二人口中得知,月落族的新年与华朝的新年并不同日子,得在正月的十八。那时冬雪开始消融,春风首度吹至月落山脉,族人会于落凤滩举行大集,载歌载舞,共贺春回大地,并开始新一年的农作。

梅影犹豫片刻,低声道:“阿雪,今年的落凤滩大集,不一定会举行了。”

“我这几日去前围子领取果品,听人说,朝廷要对咱们动兵,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现在各都司围子的精兵都在往咱们山海谷调动,教主忙得几天几夜没睡过好觉,不断兵增流霞峰和飞鹤峡。若是真打起来了,还怎么举行落凤滩大集?”

江慈一惊:“真要打起来了吗?”

“是,看这些天前围子兵来兵往的情形,这场恶仗是免不了的。”梅影有些激动:“华朝官兵欺压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圣教主是月神下凡,一定会带领我们战无不胜,击败他们的。”

江慈心中黯然,她从未亲眼见过战争,只是听师叔说过那血流成河、横尸千里的悲惨景象,想起这弱小的民族,终要面对强大的敌人,要用万千族人的性命去争取那一分自由和尊严,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淡雪只当她是思念华朝的亲人,因为今日是华朝的新年之日,忙道:“江姑娘,今日是你们的新年,梅影姐领了些鱼和肉过来,不如我们今晚弄一个你说过的‘合蒸肉’、‘庆余年’,你就当过年吧。”

江慈也把对战事的担忧抛在脑后,那毕竟不是她能置词并改变的大势,笑道:“好啊,我还从未在别的地方过新年,今日有阿影姐和阿雪妹子相陪,也算咱们有缘。”

院门开启,卫昭负手进来。淡雪和梅影充满敬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极为不舍地离去。

江慈知他又来逼自己写那首诗,斜睨着他讽道:“圣教主倒是挺有耐心,也挺有闲功夫的。”

卫昭连日忙碌,却愈显精神,眸中光彩更盛,他轻笑一声:“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一日不写,我就一日不放你出这院子。”

江慈抚了抚长发,觉已经干透,口中咬住竹簪子,将长发盘绕几圈,轻轻用竹簪簪定。边簪边道:“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倒也不想出去。”

卫昭立于江慈身前,她盘发时甩出一股清香,扑入他的鼻中。他眉头一皱,微微低头,正见江慈脖中一抹细腻的白,如玉如瓷,晶莹圆润。

他眼睛微眯,胸口涌起莫名的烦燥与不安,欲待转头,猛然想起那夜在宝清泉,用锦被将这丫头包住带出来的情景,眼光徐徐而下。

江慈将长发簪定,抬起头来,见卫昭如石雕一般巍然不动,但眼神却直盯着自己,亮得有些吓人,唯恐他又欺负自己,跳了起来,后退数步。

卫昭惊觉,冷哼一声,拂袖出了院门。

院外,白雪耀目,他呆立于院门,心中一片迷茫,那抹净白如同岚山明月,嵌入他内心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江慈觉卫昭今日有些怪异,正待细想,淡雪和梅影你推我搡地笑着进来。

江慈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淡雪推了推梅影,笑道:“阿影姐忽然想起,她去年埋下的‘红梅酒’今日可以启土,阿影姐明年就可以嫁人了!“

江慈听她们说过,月落族的姑娘们在十六岁那年的某一日,会在梅树下埋下一坛酒,一年之后开启,喝下那“红梅酒”后,便可以正式谈婚论嫁。

她拍手道:“可巧了,原来阿影姐今日可开‘红梅酒’,我来下厨,弄上‘合蒸肉’和‘庆余年’,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梅影笑着作出禁声的手势,江慈低声道:“不怕,咱们三人偷偷地喝,不让别人知道就是,反正院子外守着的人也不敢进来。”

三人挤眉弄眼,到院中腊梅树下挖出一小瓦坛,捧着奔入房中。

待江慈将热气腾腾的菜肴端入石屋,淡雪梅影笑着掩紧门窗,梅影只嚷饿了,便夹了筷合蒸肉送入口中。江慈倒了一盏酒,梅影接过,一饮而尽,淡雪拍手笑道:“一饮红梅酒,天长地久共白头。”

梅影放下竹筷,便来揪淡雪的脸,淡雪笑着躲过。江慈饮了口酒,想起往年过年时与师姐在一起嬉笑的情形,心中黯然。不过转而想开,夹了筷鱼肉,狠狠嚼着,心中道:师姐,你等着小慈,小慈总会回来的!

三人虽知卫昭晚上不会过来,也无人再进这院子,但忌着院外有防守之人,不敢高声笑闹,只是小声的说话、喝酒吃菜。待有了几分醉意,江慈又教会淡雪梅影猜拳,二人初学,自是有些笨拙,各自罚了数杯,便面上酡红,话语也有些粘滞。

江慈看着二人情形,笑软了斜趴在床边,忽觉丹田一热,消失了十余日的内力似有恢复的迹象。她心中一动,再饮了数口酒,果然内力再恢复了一些,她心中暗喜,知已到十日之期,这红梅酒又有活血功效,看来自己可以运起轻功了。

念头一生,她便控制着喝酒,待感觉到内力完全恢复,轻功可以使上八九成,倒在石床上,合眼而睡。

四更时分,江慈悄悄坐起。见屋内烛火已快烧尽。淡雪头枕在床边,脚却搭在梅影身上,梅影则趴在床上,鼻带轻鼾,二人面颊均如涂了胭脂一般,分外娇艳。

江慈下床,轻轻拉开栊门,走至院中。迎面的寒风让她脑中逐渐清醒,她也知院外必有看守之人,要想逃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这些时日来,淡雪梅影时刻跟随,让自己连一探地形的机会都没有,此时二人酒醉,自己总得将这院子四周的情形探明了,才好计划下一步的出逃。

她在院子四周查看了一番,不由有些泄气,这雪梅院有两面临着悬崖,建有石屋的一面则靠着峭壁,只有院门方向可以出入,而院门外时刻有星月教众把守,要想顺利出逃实是有些困难。

更何况,淡雪和梅影时刻跟着自己,要想逃走非得把她二人弄晕不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连累到她们呢?听说星月教教规森严,若是因自己的逃走,而令她二人受到重罚,自己会不会于心不安呢?

沮丧至极下,江慈只得回转石屋,依着淡雪和梅影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有了好消息,因大战在即,人手不足,淡雪和梅影被调去正围子准备士兵的冬衣。二人早出晚归,“雪梅院”中,便只剩江慈一人,而自这日起,卫昭也未再来找过她。

江慈心中暗喜,听淡雪言道,圣教主将于三日后带领主力军前往流霞峰,知能否成功逃脱便在卫昭出发那日。

她心中有了计较,便寻来竹簸箕,日日在院中用绳子拴了竹簸箕,捉了十余只麻雀,放于石屋边暗养着。

终于等到卫昭带军出发那日,淡雪梅影去了正围子送别大军。入夜时分,听得正围子方向传来喧天的声音,号角震天响起,呼喝声、甲胄擦响声隐隐传来,千万人马齐齐奔走。

江慈知机不可失,她想了想,换上淡雪的月落族衣服,背上包裹,将连日来捉到的麻雀装入一个竹笼子中,运起轻功,掩近院门,向外偷眼看去,只见院门的大树下立着两名值守的星月教众。

其中一人焦燥不安地望向正围子方向,口中恨恨道:“现在教主带着大军出发去流霞峰,我们却去不得。奶奶的,也不知这院子住的什么人,害得我们不能上阵杀敌,还得窝在这里!”

另一人也有些愤愤不平:“洪堂主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值守,明摆着就是不想让我们立军功,咱们梦泽谷出来的,终比不上山海谷的人!”

先前那人跺了跺脚:“唉,上战场杀敌是指望不上了,索性回屋喝酒去。”

另一人骂道:“只惦着你肚子里那几条酒虫!再难熬,也得等老六他们送完大军来接岗,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守着,怎么走得开?”

先前那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江慈掠过院中积雪,在腊梅边站定,捡起一块石子,远远地抛了出去。

院门外,值守教众一惊,忙奔至声响地细看,江慈悄悄放出一只麻雀,那教众见是只鸟儿,笑了一下,返回原处。

过得一阵,江慈再抛一颗石头,待教众奔来细看,她又放出一只麻雀,如此数回,那两名教众终开口骂道:“哪来的野鸟,如此让人不得安生!”

江慈知时机已到,抛出手中最后一颗石头,听到那值守教众不再奔至自己藏身处的墙外细看,运起真气,攀上墙头。见那值守教众没有面向自己这方,她迅速翻墙而出,再在地面轻轻一点,逸入院外一侧的小树林中。

五八、生死抉择

王朗此次发兵“清剿”,其决心和规模,远超过卫昭事先的估计。

流霞峰的激战,已进行了数日。二、三都司的主力坚守于山围之中,王朗派出的六万兵马久攻不下,王朗不顾伤未痊愈,亲自上阵,轮番攻击。

卫昭未料王朗重伤之下还如此强攻,无奈下也得应战,总得熬过今冬,待明春各方一起行事,方能缓过气来。

自华桓两国合约签订以后,他便知形势急迫,遂命教众在桐枫河以北不断挑起纷争,又在朝中暗使计谋,才使华朝将桐枫河之北疆域辖权交予桓国一事拖至明春。就是不愿月落山脉被一分为二,那时再想统一族人,难上加难。

正因为此原因,他才等不到明春,于严冬返回月落山,刺伤王朗,将族长谋算,推了少族长上位,逐步将兵权掌于手中。原本想着王朗受伤后,只会小范围的“清剿”,只要自己率兵挺至明春,就可大功告成。

但王朗却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亲率六万大军前来攻打流霞峰,实是让他预料不及。

他思虑再三,又与大都司等人反复商议,决定待各都司的兵马齐聚山海谷,由卫昭和大都司先率全族的主力五万人马前往流霞峰。让王朗以为月落族的主力全集中于流霞峰,诱其北行攻打飞鹤峡,以从那处南下山海谷。

当王朗撤兵北行后,卫昭再率这五万人中的两万精兵赶到虎跳滩,而大都司洪夜则率两万人马布于虎跳滩下游的落凤滩,仅留一万人留守流霞峰。

卫昭早命坚守飞鹤峡的四都司在正月初八夜间假装败退,将王朗军力引往虎跳滩。

只要卫昭所率人马能在初八黎明之前赶到虎跳滩,当可布下雪阵,与四都司的人马前后夹击,给王朗以重创。

而王朗大军在虎跳滩遭到重创、北归之路被切断后,必想到东面的流霞峰其实兵力不足,定会沿落凤滩逃回长乐城,到时再在那处,让大都司与二都司的兵马予以合击,让其彻底溃败。

当卫昭和大都司率领的五万人马赶到流霞峰,这处的激战已进行得十分惨烈,二、三都司的人马伤亡较重,而临时修筑的石围在王朗大军的连番攻击下,也是摇摇欲坠。

见圣教主和大都司终率大军赶到,山围子内一片欢呼,而此时,王朗手下头号大将徐密正率万余人狂如风雨地奔上山坡,攻向石围。

卫昭看了一眼迎上来的二、三都司,也不多话,右手一摊,苏颜会意,递上弓箭。

卫昭大喝一声:“先锋军,随我来!”

他猿臂舒展,手抱满月,背挺青山,弯弓搭箭,身形跃出石围,卷起一带雪雾,手中劲箭如流星般逐一射出。“当当当”连声巨响,盾牌破碎,利箭激起漫天血雨,徐密身边士兵纷纷倒下,徐密左右挥舞长矛方才避过他这一轮箭势。

不待徐密收招,卫昭弹出背后长剑,剑气如同月华泻下,瞬间穿破数名华朝士兵的胸膛,无数血丝溅起,卫昭素袍染血,越显狰狞。他一路冲杀,带着先锋军千余人左冲右突,将徐密的万余人冲得阵脚大乱。

远处华朝大军之中,王朗脸色略显苍白,拥裘而立,见那道白影如鬼魅般将自己的手下杀得无还手之力,不由皱了皱眉:“此人便是萧无瑕吗?”

他身边一人答道:“应该就是此人。”

王朗轻叹一声:“倒是个人才,可惜―――”他将令旗一举,号角声响,徐密的万余人如潮水般后退,数千名弓箭手上前,箭雨满天,射向石围前的卫昭和先锋军。

卫昭忽然大喝一声,震得所有人耳中一痛,趁这一刹那,他提剑逸出十余丈,剑气冷煞悲狂,自华朝箭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再喝一声,身形如箭,跃向半空,落下时双手握剑斩下,如劈波斩浪,雄浑的剑气似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箭兵后正急步退后的徐密手中长矛呛然落地,口中狂喷鲜血,向后飞出十余步,倒于雪地之中。

石围内外,两军将士,亲眼目睹他这如山如岳的一剑将徐密斩杀,瞠目结舌。待华朝官兵反应过来,卫昭已反身而退,如孤鸿掠影,自箭兵肩头疾点而过,飘然落回先锋军阵中。

先锋军训练有素,举起盾牌,护着卫昭回到石围之后。此时,石围后的月落族人才发出如雷的喝彩声,而华朝官兵则士气受挫,默然回撤。

卫昭傲然立于石围之上,剑横身后,斜睨着敌阵,喝道:“王朗奸贼,我月落族人将血战到底,誓雪前耻!”他长笑一声,再度接过苏颜递上的弯弓,箭如流星,划破长空,直奔王朗帅旗。

王朗面色微变,右掌猛然击上旗杆,旗杆向右移出数尺,白翎箭带着风声自旗杆左侧呼啸而过,吓得帅旗后的士兵纷纷低头。

王朗盯着那孤傲的白色身影看了一阵,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也罢,先让你得意两日!”他将手一挥:“收兵!”

卫昭自石围上飘然落下,月落族人看着他的目光便如敬慕天神一般。他素袍之上血迹斑斑,那上面染的,都是仇敌的血。那血迹,让月落族人振奋不已,似乎看到上百年来积累的屈辱,即将得到最彻底的冲刷。

卫昭将弓递给苏颜,向大都司洪夜道:“估计王朗入夜后会悄悄撤出主力赶往飞鹤峡,只待他一动,咱们也出发。”

大都司点点头,卫昭又转向二都司:“王朗必会留一部分人马在这处虚张声势,你也留一部分人马应应景。其余的人,都于初八夜间赶到落凤滩,与大都司一起阻击王朗。”

二都司面色沉肃:“一切谨遵圣教主吩咐。”

天上云层闭月,卫昭素袍假面,带着两万精兵在无边无际的雪夜疾行。

据暗探传来的消息,入夜后,王朗便悄悄将主力后撤,直奔飞鹤峡。卫昭再派苏颜趁夜前去探营,确定王朗主力已撤走,便即刻和大都司各带两万人马,分别赶往虎跳滩和落凤滩。

由于月落山脉山高林密,积雪颇深,名驹也无法在这雪夜奔行,故这次设伏于虎跳滩,全军并未骑骏马,步行前往。

这两万精兵是卫昭自各围子派来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由苏颜等人集中训练了十日,方才投入这次决定性的战役之中。

四周雪林冰山白茫茫一片,令人疑幻似真。卫昭假面下的目光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沉肃。

精兵们士气如虹,战意昂扬。卫昭却有些担忧大都司率领的两万人马能否守住落凤滩。王朗身经百战,即使在虎跳滩溃败,大都司的两万人马也不一定能敌得过他,只希望二都司能真正听从号令,将流霞峰的部分兵力抽出来驰援落凤滩,方有胜算。

他身形飘逸,在雪夜中疾行。苏俊、程盈盈跟在他身后,二人均黑巾蒙面,背后强弓利羽,苏颜则位于后军队末。两万人在雪地里宛如火龙,随着这白色身影向北蔓延,夜空也仿似被染红。

当天空露出一丝曙光,卫昭在一山谷入口停住脚步,族人中最熟悉地形的翟林步到他身边,恭声道:“禀圣教主,过了这个山谷的一线天,再上天柱峰,就是那条阁道了。”

卫昭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已到阁道口,大家都歇歇吧,一个时辰后重新出发,争取日落前全部通过阁道,明早一定要赶到虎跳滩。”

苏颜传令下去,士兵们也都有些疲倦,但仍阵容整齐,用过干粮后,或坐或靠住树干,合目休憩。

卫昭端坐于峡谷口,凝神静气,吐纳呼吸,半个时辰后猛然睁开双眼,跃上树梢。

苏俊等人知有变故,齐齐抽出兵刃,卫昭落下,压了压手。不多时,数十人自南面的山坡奔到峡谷口,当先一人青纱蒙面,身形婀娜,正是留守山海谷的小圣姑程潇潇。

卫昭看着程潇潇跪于面前,冷声道:“山海谷出事了吗?”

程潇潇的声音有些颤抖:“禀教主,族长和山海谷都安好,只是,江姑娘逃走了!”

卫昭双眼一眯,转而冷冷一笑:“她倒是有本事,居然逃得出山海谷!”

“江姑娘是于大军出发那夜,趁乱逃走的。属下带人沿足印搜寻,在一处山崖边发现了江姑娘的靴子,不知是掉落山崖还是另寻路径逃走,其后便未再发现她的踪迹。属下知她关系重大,前来禀报。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卫昭淡淡道:“算了,等大战结束,我自有办法把她抓回来的。”

他目光投向远处的雪林,嘴角轻勾:小丫头,先放你两天自由,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雪峰起伏,山间树枝凝成晶莹的冰挂,银妆素裹。寒风拂过山野,吹得江慈有些站立不稳。

她回头见雪地中两行长长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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