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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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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极为恼怒,面色阴沉。

易寒见他身形立如青松,知他正意图封锁自己逃逸的各个方向。他想了片刻,欲分散裴琰的注意力,好趁机逸去,遂悠悠道:“我这事做得十分隐秘,不知裴相是如何得知,一切乃我所为?”

裴琰右手指关节掐得喀喀响,冷冷道:“当今世上,要从使臣馆内将一个大活人劫出,跃上数丈高的屋顶,翻墙过到卫城大街,还要避过使臣团、禁卫军和光明司的耳目,这份功力,便只有我、易堂主和萧无暇萧教主方有。”

“那为何裴相认定是我易寒所为,而非萧教主所为呢?他可也是一心想破坏这份合约的。”

裴琰面色渐转平静:“人是你劫的,火却不是你放的。我详细调阅了所有笔录,发现自火起被禁卫军察觉,至全部人马赶来救火,时间极短,且人来人往,还有光明司的司卫们正在巡防。你要急着将金右郎大人带走,自不可能再来放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使臣团内部有人与你配合,你方把人劫走,他便放了这一把火。而且事先,使臣团的人饮下了有迷药的酒水,这也只可能是内部有人作案。萧教主虽神通广大,但要支使这么多桓国人替他办事,似乎不太可能,所以,我便想到是易堂主大驾光临,而且你也确有这份动机。”

易寒哈哈一笑:“裴相果然聪明,易某佩服。所以,你才设下计策,引我出来,想逮我归案?!”

“不错,关于有年轻女子在打探当年燕将军后人一事,是我命人在京城及四周散播出去的。我知你听到这个传言后,定要来京城一探究竟,想知道这个年轻女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那裴相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女儿的?”

“这可就是机缘凑巧了。我本也没想到你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与素大姐说定,替她父亲燕将军翻案,让她先根据真人真事排演一出戏曲,在百姓中制造同情的声势,再上书圣上,替燕将军洗刷罪名。我知你一定会去找素大姐,也知她这堂戏,你是非看不可。本还想着找一名年轻女子来假扮你女儿,当堂认亲,引你出现。不料你真正的女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倒省了我一番力气。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可怪不得我。”裴琰微笑道。

易寒仰面而笑,声震山野,笑罢他脸一寒:“裴相,你果然行事狠辣,手段高超,只是你纵知这一切是我所为,又有何用?你今日既不能将我留下,更无法找到金右郎大人,你又如何洗刷你朝意图破坏和约的罪名?听说裴相可是立下了军令状,要在半个月内找到真凶,否则乌纱难保,易某真是有些对不住裴相了。”

裴琰一笑,意态悠闲,月色当空,易寒将他面上笑容看得清楚,那笑容竟似看着猎物在网中挣扎,极为得意,他心呼不妙,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正思忖间,裴琰猛击双掌,二人身侧不远处的一处石墓,轧轧作响,墓碑缓缓移动,火光渐盛,十余人点燃火把从墓中步了出来。

易寒心一沉,见那十余人中,本国副使雷渊正阴沉着脸望向自己,知又中了裴琰之计,暗恨不已。

裴琰面上笑得更为优雅,缓步走到那十余人面前,依次介绍:“这位是雷副使,易堂主自是老相识,无需我再介绍。”说着解开了雷渊的哑穴。

他又一一道:“这位是西兹国驻我华朝的使臣,阿利斯大人;这位,是乌琉国驻我朝的使臣越大人;这位,是鞑靼的使者铁大人。”他一一解开各人穴道,抱拳道:“为防易堂主听出各位声息,多有得罪,只是此事也关系到各国会否受战火波及,权宜之法,请各位使臣大人见谅。还请各位能为我朝作个明证。”

三位使臣忙道:“裴相太客气了,真相大白于天下,我等一定会据实作证的。”

裴琰步到雷渊身前,微笑道:“雷副使,不知您还有何疑问?”

雷渊轻哼一声,望向易寒,冷声道:“易堂主没将我烧死,还留了我一命,我倒是要万分感激堂主。”

易寒知事情败露,前功尽弃,却也不甘心被裴琰拿住,力贯剑尖,盯着裴琰,只待他稍有松懈,便突围而出。

裴琰笑道:“我知道易堂主一定很不甘心,也心有疑惑,为何我会算到易堂主一定会逃到此处,而事先在这处安排好一切?”

易寒却已想通,冷冷道:“裴相水晶心肝,剔透玲珑,不管是双水桥畔,还是城中围堵,路线都是算计好了的,包括先前投掷匕首,为的就是将我逼到此处。”

裴琰大笑:“正是,易堂主想得透彻。我不妨再告诉易堂主,我早算到这城中必有我朝之人和你接应,而且为你劫人提供帮助。前几日京城之内,严厉搜查各客栈,也是我命人所为。只有这样,方能逼你与其联系,住到他为你安排的宅子之中。你先前歇息的那两个多时辰,我已将那宅院的来历,屋主是谁,顺藤摸瓜查得清清楚楚,只怕此时,我的手下已将此人拿住,逼问出金右郎大人的下落了。”

易寒只觉嗖嗖凉气自脚底涌上心头,眼前这位华朝左相,年纪甚轻,却手段凌辣,精明严密,心机似海,将自己似猫捉耗子般玩弄,实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想寻隙遁去,刚欲拔身而起,却见裴琰身形也是一动,将自己逃走的角度封死。正对峙间,听得脚步声纷响,数十人由山脚奔来,火光大盛,他转头见看见一人,面色大变。

火光下,燕霜乔鬓发微乱,气息微喘,被数名长风卫押着,眸中隐有泪花,神情复杂,望着易寒。

易寒心尖一疼,但他已将面前这位裴相看得通透,知即使自己束手就擒,他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父女。他念及此,一声厉啸:“裴琰,你若有胆动我女儿,我要你的亲人十倍以偿!”

他牙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剑如蛟龙,剑光竟比先前盛了几分。裴琰面色一变,手中忽闪一道寒光,短刃荡起疾风,如银蛇乱舞,轰然一阵巨响,场边诸人摇摇而晃,掩耳而避。只听得易寒一声大喝,犹如奔雷,再睁开眼来,场中已不见了他身影,而裴琰面色苍白,立于原地,单手抚胸,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见长风卫欲待追去,裴琰喝道:“不用追了!”

纷扰既定,长风卫们自去安排各国使臣回城,裴琰带着数人押着燕霜乔回了杏子巷的‘邵府’。

望着床上被迷香迷晕过去的江慈,裴琰静默片刻,转向燕霜乔道:“你这师妹于我还有些用处,你若不想伤害到她及你的小姨,就只有听我安排。”

燕霜乔自寅时被‘邵公子’唤出屋外,眼见江慈在睡梦中被迷香迷晕,又被长风卫制住押出邵府,再见裴琰围追易寒,恍然醒悟,知一切都在这裴相的算计之中。她冷哼一声,望向床上酣睡的江慈,目光渐转柔和,终低叹道:“我自会听你命令行事。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安排下这一切的?”

裴琰目光自江慈身上挪开,淡淡道:“你到你外公坟前祭拜,便被我的人盯上了,后来你入城四处打听江慈的消息,手下回报,我便让人假扮邵二公子将你撞伤,把你暗控起来。”

“所以,你猜到了我是易寒的女儿?”燕霜乔想起这几日与那‘邵继宗’的相处,心中隐隐作痛。

“我也只是怀疑,安澄曾听江慈自言自语,说她要回邓家寨。自明飞试探出你是江慈的师姐后,我便飞鸽传书,派人在全国寻找邓家寨,在阳州找到了认识江慈和你的邓家寨人,也找到了你母亲的坟墓。根据墓上所刻姓名燕书柔,我确定了你是易寒的女儿。”

“所以你带小慈去听戏,故意造成我们相会,就是为了最后确认我是她的师姐,也就是燕书柔的女儿,然后再想法子让人带我们去揽月楼听戏,将易寒引出来?”

“是。”裴琰再望向床上的江慈,忽然笑道:“你是聪明人,也不用我多说,要你做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但自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的。”

燕霜乔怆然一笑,裴琰微笑道:“你如果不想你师妹有什么闪失,就麻烦你写上一封书信,让她安心留在我相府。”

望着长风卫将燕霜乔押走,裴琰转过身,缓缓步到床边坐了下来。他凝望着江慈略带潮红的面颊、恬静的睡容,手抚胸口,咳嗽数声,轻轻替她将滑下来的被子盖好,大步出了房门。

二七、金丝雀鸟

此时天已破晓,裴琰立于院中,负手望着东方天空那抹鱼白,感觉胸口仍隐隐作痛,遂深深呼吸,运气将内伤压下,同时思忖着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脚步声响,安澄奔了进来:“相爷,找到金右郎了!”

“说。”

“一路追查,那所宅子的主人是瑞丰行的东家薛遥。属下带人赶到薛家将宅内的人全部控制住,薛遥服毒自尽,我们抢救不及,只在薛家别院内的密室中找到了金大人。”

裴琰眉头一皱,拢了拢手:“把薛遥及瑞丰行的一切,给我查个清清楚楚。还有,金右郎可平安?”

“似是有些神智不清,但并无内外伤,估计是惊吓过度,已请了大夫过去诊治。”

裴琰点了点头:“这薛遥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咱们可得好好查一查。”

“相爷怀疑是哪边的人马?”

“难说。太子和庄王的人再胆大,也不敢去和桓国人勾结,万一坐实了,可是谋逆卖国的大罪。所以易寒为何一定要劫出金右郎交给薛遥,这薛遥身后的人又是谁,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薛府别院厢房内,金右郎惊魂甫定,头脑尚是十分迷糊,但见裴琰进来,仍忆起此人身份,刚要下榻,裴琰微笑着上前将其扶住:“金大人,让您受惊,实是裴某之过。”

金右郎一时理不清思路,听得裴琰又道:“金大人吃了这十日的苦,裴某也担了十日的心,实是寝食难安。幸将金大人救了出来,真是苍天垂怜,让两国百姓免于战火之灾。”

金右郎渐渐恢复一丝清明,忙道:“多谢裴相!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将金某劫到此处?”

裴琰叹了一声:“说来话长,金大人见到雷副使后,自会明白一切。”

他微微摆手,安澄带着大夫出去,裴琰在金右郎身边坐定,锐利的目光望得金右郎有些精神恍惚:“金大人,敢问一句,您被劫到此处后,可有什么人来看过您?”

金右郎想了一阵,茫然点头:“是有个蒙面人,来看过我数次。”

“他和您,都说了些什么?”

金右郎似是有些困惑不解,欲待不说,可被裴琰的气势压得心神渐渐崩溃,一五一十道:“他来问了我一些我国宫廷的旧事。问我可知二十多年前,曾被月落族送至我国威平王府中一名歌姬的下落,还问当年威平王被月落族娈童刺杀前后的详细过程。”

裴琰沉吟道:“金大人对这方面的事情,很熟知吗?”

金右郎点头道:“不瞒裴相,我曾任我国内廷执笔处总管,我国宫廷史实,都需由我经手记录成册,收入档室。”

裴琰微微点头,扶起金右郎:“既然金大人无恙,这就请随我去面圣,以安众心,两国的和约,也到了该签订的时候。”

两国和约签得极为顺利,裴琰查出真凶,虽未抓到易寒,却证实了一切系他所为,且又救出了金右郎。桓国人有苦自知,也知此事不宜声张,毕竟牵涉到国内复杂的宫廷斗争。至于回国后能否治易寒的罪,借机打击二皇子一系,证据又不在己方手中,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而华朝为顺利签订和约,也未就此事穷追猛打。双方心照不宣,一致认定使臣馆失火一案乃马夫不慎打翻了油灯,才引起大火,而金右郎大人则在逃生过程中跌落河中,被人救起,十余日后才苏醒归来云云。

至于得晓真相,用于作证的那三国使臣,裴琰早命礼部送上厚厚的重礼。这些小国使臣久慕华国繁华富庶,这才愿作使臣,不远万里前来,果然发了一笔横财,自是闷声收大礼,将真相烂在了肚中。

人已找到,真相大白,这和约便于当日上午顺利签下。皇帝也极为高兴,待桓国使臣退去,狠狠地夸赞了裴琰几句。太子满面春风,过来把着裴琰的手大为夸奖,静王自是有些得意,庄王初始有些不豫,马上又想转来,朝堂之内,一片赞颂之声,就连素日持重的清流一派也颇有赞誉之辞。

裴琰惶恐不已,连声谦逊,直至皇帝下令退朝,诸臣才纷纷散去。

裴琰与静王并肩出了乾清门,静王笑道:“少君,今夜我在府中备酒,为你庆贺。”

裴琰忙道:“王爷,今夜不行,我受了点内伤,不宜饮酒。而且现在也不宜庆贺,回头我再与王爷细说。”

二人正说话间,卫昭素袍广袖,飘然而来,向裴琰笑道:“恭贺少君,得破疑案,少君真不愧为朝中柱石,国之良臣。”

裴琰一笑:“三郎过誉,少君愧不敢当。”

卫昭斜睨了静王一眼,也不行礼,云袖轻拢,步入乾清门。

静王盯着他高挑俊逸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憎恶之色,轻哼一声:“他和二哥必定极不服气,怕只怕他又受二哥指使,到父皇面前搬弄是非,给少君下跘子。”

裴琰微笑道:“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江慈悠悠醒转,被窗外透进的阳光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眼见日头高照,忙跳下床,却不见了燕霜乔的身影。

她着好衣衫,嘴里嘟囔道:“师姐也不叫醒我,害我又睡过头。”推门而出,见那邵继宗坐于院中,忙笑道:“邵公子早!”

邵继宗忍俊不禁,指了指日头:“确实还早,倒未日落西山。”

江慈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左右看了看:“我师姐呢?”

邵继宗步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江慈:“燕姑娘一大早被素大姐叫去,似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情,需得前往桓国一趟,事情紧急,不及和你辞行,让我将这封书信转交给你。”

江慈拆开书信细阅,知师姐前去寻找易寒,心中有些失落,却又有些暗暗庆幸,师姐终于不受自己牵累,脱离了京城这个大漩涡,也终于不会再知晓自己中毒一事。万一自己毒发身亡,就会少一个伤心之人了。

正胡思乱想间,邵继宗又道:“江姑娘,相爷得知燕姑娘离去,已派人来接江姑娘回相府,人正在府外等着。”

江慈万般无奈,也知逃不出大闸蟹的手掌心,无精打采地随长风卫们回了相府。

此时已是午时,她未进早餐,便有些肚饿,回到西园不见崔亮,草草弄了些饭菜,正待端起碗筷,裴琰步了进来。

裴琰自昨夜忙到现在,既要跟踪易寒,又要安排人手布控,还与易寒激斗,上午又压下内伤,撑着上了朝堂,有些肚饿,也觉得有些疲劳。进来后也不多话,夺过江慈手中碗筷便吃。

江慈横了他一眼,只得再到厨房盛了碗饭过来。待她过到厢房,桌上本就不多的菜肴所剩无几。

她这段时日以来,被裴琰欺压得着实厉害,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恨;两种毒药在体内纠缠,让她如同时刻被大石压着;昨夜亲见师姐与素烟的悲欢离合,心中伤感;这一日身体又有些不适,小腹冷痛。怨愤、怜伤、悲痛、难过种种情绪夹在一处,被裴琰这一举动一激,猛然迸发。

她将手中饭碗往桌上狠狠一顿,裴琰抬起头来,斜睨了她一眼,也不理她。江慈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伸手将桌上碗筷统统扫落于地,‘呛啷’声响,满地瓷片。

裴琰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只见江慈眸中含泪,狠狠地盯着自己,胸口剧烈起伏,似是气愤到了极点。

裴琰不由笑道:“谁惹你了?生这么大气。”

江慈实在是很想向他那张可恶的笑脸狠狠揍上几拳,可也知这是太不现实的想法,只得‘啊’地大叫一声,冲入房中,用力将门关上,依住门框,缓缓坐落于地,痛哭失声。

痛哭中隐约听到房门被敲响,她抱头大叫:“死大闸蟹,没脸猫,你们统统不是好人,都要遭报应的!”

屋外敲门声顿住,脚步声远去,江慈索性放声大哭,待双眼哭得红肿,又累又饿,依在门边睡了过去。

院中,裴琰立于窗下,透过纱窗静静地看着江慈痛哭,轻轻摇了摇头。待江慈睡去,他拉开窗户,轻巧翻入房中,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看着那满面泪痕,他轻笑一声,将江慈抱至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在床边静坐片刻,方出门而去。

江慈睡不到半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只觉双眼肿得厉害,腹部疼痛却有些减轻,她呆呆坐于床边片刻,还是觉得肚饿,只得挣扎着下床。

拉开房门,一股香气冲入鼻中,她肚子很配合地‘咕噜’而响,转头望去,只见桌上摆了一桌极丰盛的菜肴。江慈愣了一下,也顾不上细想,冲到桌边,埋头将肚子填饱。

吃得心满意足,她心情慢慢好转,也知道这饭菜定是大闸蟹吩咐下人办来的,步出房门,见裴琰正躺于院中的竹椅上,晒着秋阳,面上盖着一本书,摇摇荡荡。

江慈脾气发过就算,又想起还得求这人解毒,好汉不吃眼前亏,性命要紧,遂慢慢走到裴琰身前,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愣愣地站着。

裴琰移开盖在脸上的书,半眯着眼看了江慈一眼,悠悠道:“吃饱了?”

江慈轻哼一声。

裴琰一笑:“既然吃饱了,就有力气干活,来,给我捶捶腿。”

江慈犹豫片刻,忽然冲裴琰甜甜一笑:“好。”搬过小板凳,坐于裴琰身旁,替他轻轻捶着双腿。

这日风和日丽,下午的秋阳晒得裴琰舒坦不已。他一夜未睡,且受了些轻伤,此时计策成功,和约得成,放下心头大事,又吃饱喝足,还有江慈替他轻捶着双腿,逐渐放松下来,心中安定,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竟已是日暮时分。

裴琰睁开双眼,见身边江慈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自己捶着双腿,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她的面颊酡红,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出。裴琰刚醒,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才笑道:“我看你算得上最笨的丫鬟,哪有主子睡着了还替他捶腿的道理。”

江慈耷拉着头轻声道:“我又没有真的卖身为奴,你为什么老把我当成你的丫鬟?”

裴琰眼睛半眯:“你入了我这相府,还想出去吗?”

江慈抬头望向暮霭渐浓的天空:“就是笼子里关着的鸟,它还时刻想飞出去,何况是人?”她又望向裴琰,低低道:“相爷,若是一直找不出那人,你真的要将我关上一辈子吗?”

“在我这相府中呆上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不好吗?”裴琰缓缓问道。

江慈忽然笑道:“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我可是很少能听到真心话的。”

江慈笑道:“那我就直说了,相爷莫怪。在我心中,这相府,就好比一个大鸟笼。相爷就象这个大鸟笼中最大的那只鹰,一群子鸟围着你团团转,争相讨好于你,却又没有一只鸟让你感到安心的。看似这群鸟侍候着相爷,可实际上,又是相爷累死累活供着这群鸟的吃喝用度。如果哪一天相爷不在了,这鸟笼摔烂了,相府中这些鸟,就会一哄而散,去寻找新的鸟笼了!”

裴琰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新奇的说法,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笑罢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只觉神清气爽,这一觉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舒畅,就连体内的轻微内伤,也似消失不见。他转头向江慈笑道:“你可是自己往我这鸟笼子里面钻的,放不放你出去,可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江慈忙问道:“那相爷要怎样才会心情好呢?”

裴琰正要开口,崔亮与安澄并肩步入西园。裴琰目光在崔亮身上掠过,迟疑一瞬,凑到江慈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能把子明服侍得舒舒服服,我就会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帮你解了这毒。”

裴琰上次命江慈服侍崔亮时,江慈尚未明‘服侍’二字的含义,此刻见他唇边一抹嘲讽的笑容,猛然醒悟,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

裴琰转向崔亮笑道:“看来今日方书处的事情不是很多,子明回来得倒早。”

崔亮微笑道:“我告假了几日,程大人得知我是受了点伤,也未安排我做太多事情。”

“子明伤势刚好,确是不宜太过劳累,明日我再找子明说话,你早些歇着吧。”

崔亮忙道:“相爷客气。”

裴琰再看了江慈一眼,带着安澄出了西园。

崔亮两日未见江慈,见她满面通红,额头还有细细汗珠,不由笑道:“小慈怎么了?刚吃过辣椒了?”

江慈顿了顿脚,转过身道:“我去做饭。”奔入厨房,将门紧紧关上。

安澄紧跟裴琰,边走边道:“查过了,瑞丰行是五年前入的京城,一共在全国有十五个分号,薛遥乃平州人,原籍只有一个姐姐,去年已经去世了。薛遥在京共娶有一妻一妾,子女各二人,已经严刑审问过,没问出什么来。”

“瑞丰行在各地的分号,可曾命人去查封?”

“已经命人去查封,但京城的三家瑞丰行就―――”

“晚了一步?”

“是,弟兄们赶到那三家商铺时,已是人去屋空,帐册、银票、屋契都不翼而飞,就是先前在薛家正院内搜出来的一切田产地契与银票,算起来也只有千两之数,与瑞丰行京城四大商行之一的地位相差甚远。”

裴琰轻哼一声:“这幕后之人动作倒快,我们这边抓人,他那边就销毁证据,转移财产。瑞丰行定是这人钱银的最大来源,再细查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大管家裴阳迎面而来,躬腰道:“相爷,夫人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裴琰向安澄道:“你先去吧,薛遥的家人先放了,让人盯着,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他走出两步,猛然回头道:“对了,重点查一下瑞丰行与不知去向的那三个人的关系。”

“相爷怀疑薛遥背后的人是星月教?”

裴琰冷冷一笑:“先把那三个人找到再说吧。”

他面带微笑,脚步轻松,步入蝶园东阁,见裴夫人正在执笔画着一幅秋菊图,忙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裴夫人也不抬头,片刻后淡淡道:“听说和约签下了?”

“使臣也找到了?”

“是。”

“把你办事的整个过程给我说说。”裴夫人纤腕运力,绘出数朵被秋风微卷的绿菊。

裴琰一愣,只得将整个办案过程一一讲述,只是略去了江慈之事。

裴夫人默默地听着,也不说话,手中画笔不停。待裴琰叙述完毕,她也落下最后一笔,取过印章,在画的左上角盖上方印。她长久凝望着那方印章,缓缓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吗?”

二八、一箭三雕

裴琰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孩儿愚钝。”

裴夫人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微喟道:“我来问你,当年扶助圣上登基的四大功臣,庆德王、董学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么样的人?”

裴琰低头答道:“庆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学士儒雅端方,但过于迂腐,薄公骁勇善战,但有些死脑筋;叔父他―――”

裴夫人步至他的身边,看了他片刻,道:“庆德王不过四十有八,便一病不起,你认为,他这病,真的是病吗?”

裴琰一惊,不敢作答。

裴夫人悠悠道:“我们两母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母亲是怀疑,庆德王挟功震主,过于势大,所以皇上他―――”

“历朝历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忌手握军政大权、精明能干、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当年年轻气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贬幽州;庆德王这一死,玉间府及周边十余州的兵权及赋税便收归朝廷,他麾下八万人马也会被圣上逐步分化;董学士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圣上才容了他,并册了他女儿为太子妃;至于薄公―――”

“薄公是死忠于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对他是最放得心的了。”

裴夫人一笑:“倒也未必,薄公其人,看似愚忠、死脑筋,我看这四人之中,最聪明的倒是他。”

裴琰渐渐明白母亲言中之意,手心隐有汗珠沁出。

裴夫人斜望了他一眼,道:“你身为左相,兵部、礼部、工部这三部实权现都握于你手;你身为剑鼎候,长风骑八万人马可以左右天下局势;你支持静王,他这个浣衣局宫女所生的卑微皇子便能与庄王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皇上之前能容你,是想用你来牵制庄王和陶相一派,保持政局的平衡;也想借长风骑来牵制薄公,让他那十万兵马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如今,你锋芒毕露,实力尽显,压得庄王一派抬不起头来,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裴琰打了个寒噤,一时无言。

“使臣一案,你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让人觉你心机似海;你散布的谣言可以令易寒步入陷阱,你可以让他在京城内无立足之处,你让他只能按你设定的路线逃跑,这份心机,这份手腕,谁想了不会害怕?

还有,我早和你说过,长风卫的真正实力,不到最关键时候不要显露。可这次,你为抓易寒,长风卫倾营出动。按你所述,昨夜的京城,除去皇宫,全城尽在长风卫的控制之下。你说,皇上会不会想,若有朝一日京城生事,你这长风卫,可比他的禁卫军和光明司还要令人害怕啊。”

裴琰垂头道:“是孩儿考虑不周。”的

“皇上的心机,还要胜过你几分。他今日朝堂之上盛赞于你,已是对你起了戒心,他越夸你,便越是将你置于烈火之上。先不说太子与庄王一系,就是静王,只怕也会对你有所嫉妒,日后必会对你设防。如果再有某些人在其间挑唆几句,你说,皇上和诸朝臣会如何看你?”

裴琰猛地想起散朝后入宫的卫昭和他面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一凛,低头不语。

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本已替你铺好了一条路,可你这样一来,倒让皇上更加怀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唉,不过也好,就当对你的一回磨炼吧!”

她步到窗前,凝望着满园菊花,默然良久,方缓缓道:“唯今之计,你只有离开朝中一段时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权,你就交出一部分吧。”

裴琰跪下叩头:“孩儿谢母亲教诲。”

裴夫人一笑,面上生出一种极媚的神态,眼中却幽怨哀深,望向窗外渐黑的夜空,轻叹一声,道:“我估计这几日,皇上布置好了,便会宣你单独面圣,该怎么应对,不用我再多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机灵点就是。”

裴琰只是叩头,并不说话,裴夫人又道:“你离开朝中之前,先吩咐崔亮把那件事给办了,你给崔亮配了个丫头,是想收他的心吧?听说那丫头厨艺挺不错,让你都不回慎园用餐了,倒是难得。”

裴琰一怔,眉头微蹙,不敢抬头,低声道:“我见子明似是倾心于那丫头,便把她放在西园服侍子明。”

“是吗?”裴夫人轻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安心了。”

裴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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