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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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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剩下我和一名小太监,我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如果皇帝发觉我失踪,肯定很快就追到昆阳宫来的。
不到一盏茶功夫,偏厅的门“哐当”被踢开,刺骨寒风猛地灌进来,冻得我一个哆嗦立时转身,一眼瞅到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侍卫闪进来。
高个子按住剑柄,眼神犀利,冷冷问道:“桃花簪是你带来的?”
“正是,不知两位大人可否唤醒王爷作商谈?”我尽量按捺急躁。
“王爷正赶过来。公公请稍等。”矮侍卫客气一点。
“雷鸣,雷震!”
门外响起温朗的呼唤,带着焦急的意味。然后是轻快的脚步声。
“王爷,人在这里!”高个子凛然应和,眼睛却半刻不离我身上。
42。游说愧疚
伴着话音,走进一位目若朗星,白衣皎皎的玉面公子,高大倜傥,头发稍有点乱。
乍见到太监装扮的我,他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洛阳王蹙起眉,举起手中的罗烟玉雪桃簪,沉声问道:“这支簪子你从哪里得来的?簪子主人现在在哪里?”
我立在厅堂中央,挑挑眉,“王爷,您若能立即带我和一位朋友出宫,保证马上能见到簪子主人。”
“你要出宫?”洛阳王眼里闪过一丝惊奇。
“王爷,您听清楚了,是您带我们出宫,您也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洛阳王眼神一黯,射出凌厉的光芒,“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阳王口中说着,身形已如流星掠出三丈向我扑过来,掌化刚爪直取我肩膀,带起一阵寒风。
竟然突然出手!
我心慌,不会武功,本能地侧身躲避,哪里能闪出他厉害招式。
“嘶——”
强有力的手扒上肩膀用力一扯,蓝色太监外袍被撕裂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素白绣花夹袍。帽子也碰掉在地,满头青丝瀑布般飞泻而下,散落肩膀前胸,遮住半边莲脸。
“莫迟歌?!”洛阳王一声惊呼,惊讶之至,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雷鸣雷震见是个女子,也露出愕然之色。
我退后一步,躲开洛阳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冷冷道,“原来王爷还记得小女子。”
长孙禛阳有点尴尬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疑惑,“莫姑娘,你如何有罗玉桃花簪?要知道,多方人马都在追踪它。”
我盯着他丰朗如玉的容貌,冷笑一声。
“七王爷,您早就怀疑莫迟歌的身份了,不是么?如今我就站在您面前,王爷反倒不相信了。”
洛阳王恢复俊雅从容,微微一笑,“情报上说相国小姐被皇兄掳走回京。那日在宴会上见莫姑娘,风采气质像极乔小姐,小王自摇探查一番,不过皇兄防备得滴水不漏,竟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不管你相不相信莫迟歌就是乔竹悦,但你肯定有暗哨盯着皇帝身边,应该知道我最近是皇帝近身女侍,并且今晚当值夜班。”我注视着洛阳王双眼,缓缓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刚从乾清殿逃出到这里来。”
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怀疑我是相国小姐,千方百计求证。一旦我承认身份,却又反过来不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洛阳王不动声色,依然儒雅温和,“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他的话出卖了他的心绪。
我深吸一口气,快速将乱哄哄的思路在脑中整理一遍,简明扼要地把在乾清殿听到长孙熙文的策划说出来。
……
长孙熙文负手踱步,停在堂前。卓然背影玉树临风。他没有皇帝和宇世子的绝世容颜,却自成一段风流气度。朗朗乾坤,春风和煦又不失稳重。
“……我从乾清殿逃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皇上肯定已觉察不妥,很快就会顺藤摸瓜到昆阳宫。所以请王爷当机立断,连夜出宫,返回西北军营吧。”
洛阳王没有转身,看不见他的脸,“姑娘为什么要帮本王呢?这意味着你可以交禁军、御林军两军兵符给本王?”
果然长期勾心斗角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做什么都要揣摩对方心思。即使我今天告诉他的是皇帝要对他不利,也不例外。
避重就轻,我含糊过去,“那就要看王爷能不能成功带我姐妹俩逃出皇宫了。”
洛阳王转过来轻笑,俊目灼灼其华,“姑娘何以这么肯定本王能带你们潜逃出皇宫?要知道皇宫戒备森严,守卫严密,岂容我等随便出入。本王也被皇兄变相软禁大半年了,势单力薄,困在深宫,无能为力啊。”
我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王爷,我只是一介女子,何必多方试探,欲盖弥彰呢?难道真的要我捅破这层纸吗?”
“哦?”他颇有兴味挑眉,大有打破砂锅的劲头。
我只好捏紧拳头,压下气闷,徐徐道:“据小女所致,洛阳王率领五千亲卫军进京,并非势单力薄。且王爷雅望非常,声名在外,在朝中任要职多年,深孚众望,想必根基非浅,这皇宫中……不少人暗地效忠七王爷吧……”
洛阳王眼睛转为深灰色,唇角含笑,身上的温煦气息收敛无踪。
无视他慑人气势,我继续淡淡道:“王爷在皇宫中大半年,怎可能毫无安排?您在宫中悠闲度日,若非有十分把握能随时全身而退,哪里如斯闲适轻松心情。”
洛阳王清爽一笑,在最近一张椅子坐下,旁边雷震立即奉上茶杯,“姑娘说的不错。”
瞅着他无所谓的轻淡表情,我淡淡笑开,不能暴露半点内心的焦急。
给他下了一记重磅炸弹,“王爷,离开西北军营已久,是时候回去了。戍边军队暴乱虽在您的掌控中,但难免日久生变,恐衍不测,到时候您的王牌没了,赔不起这个损失,拿什么跟长孙熙文斗呢?”
“你怎么知道……”洛阳王猛地住口,捏紧掌中茶杯,眼神惊疑闪烁不定。
雷鸣雷震神色一紧,双双握住剑柄,空气刹那凝固了。
我笑得更加清淡无畏,“怎么,我说错了?西北驻疆百万大军的暴动不是七王爷一手操纵?那些将士没有主子的指示,竟敢掀这么大浪,洛阳王更应该回去了。小女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句,您既然能在宫廷中安插耳目对皇帝行动了若指掌,皇帝就不会有势力混在你西北驻军阵营?”
把话点到恰到好处,留下足够的空间任对方想象,这是谈判专家的箴言。
僵持片刻,洛阳王面无表情。突然他长身而起,翩然一笑化解风中寒冰,“好,本王答应你,现在就走。”
浅笑点头,果然洛阳王有逃离长孙熙文软禁的精密准备,随时可以动身。装模作样乖乖在皇宫那么久,为的是蒙蔽皇帝让他松懈防备罢了。
这时候走进来同雷鸣雷震一样的侍卫,快步走到洛阳王跟前单膝跪下,拱手禀报,“王爷,殿外一青衣宫女求见,自称她小姐在这里。”
我连忙道:“王爷,那是我姐妹,她必须跟我一起走的。”
洛阳王意味深长看我一眼,似怒非嗔,嘴边仍是完美弧度,抬脚往外,“雷岩去把那姑娘迎进来,雷鸣雷震领莫姑娘去地道入口,本王安排撤离事宜立即出发。”
“是!”
洛阳王跨出门槛又回头交待一句,“角落那个太监别忘了解决。”
我这才记起来偏厅里还有一个小太监。
只见他面无人色,哆嗦在角落里。听了那么多秘密,洛阳王不可能留他。
我默叹一声,追悔莫及,是我的一时疏忽,忘了先打发他走,白白累他丢了性命。
我匆匆跑出门,不敢回头再看。
北风迎面吹来,我裹紧衣裳,咬着唇看去,天地间沉沉夜色,雪花茫茫。
43。逃出皇宫
洛阳王果然有大将风度,治军有方,行军效率极高。
不到半刻钟,他的心腹侍卫全聚集到了马厩——地道入口。差不多一百人,毫无声响,没有惊动任何太监宫女,甚至油灯都没有点一盏。
风雪似乎大了,黑暗中幢幢人影排列得整整齐齐,归然不动,凛冽海风撼动不了半分。
启云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极有默契地缄口不语,默默守护在我身旁,配合行动。
长孙禛阳中气十足沉喝,“出发!”
雷鸣雷震一马当先跳进地道口,接着是洛阳王,启云紧跟着抱住我轻飘飘进入黑漆漆的甬道,雷岩雷毅雷啸等众多侍卫保镖随后。
在地道中摸黑走了十分钟,回到地面,来不及看清四周为情形,又黑灯瞎火爬上一辆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马不停蹄往西南驶去。
坐在微微颠簸的车中,我这才有空深吸一口空气。
顿时凉意顺着呼吸渗入四肢百骸。外面北风呼啸,伴随沙沙雪声,暗沉沉萧瑟寒冷,冬天的意味又浓又重。
低声将事情简略向启云说一遍。马车缝漏进几丝风,直钻进脖子里,我忍不住掩住口鼻——
“阿嚏——”
启云立即捉住我双手,放在自己胸口,又让我挨着她,“冷不?多大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天凉了不会添衣!”
我瑟抖着,蜷她身上汲取慈母般的温暖,傻笑轻道:“以前有娘,现在不有你在么?”
“哗——”
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盖到我身上。
我愕然抬眸。
洛阳王英气的脸俊朗彦彦,竟有一丝红晕,强作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照顾妇孺是天经地义的事,乔小姐不必推托。”
我掩嘴轻笑,掠掠耳边碎发,“谁说我要矫作推托了?我只是奇怪王爷称我为乔小姐,不怀疑了?”
洛阳王爽朗哈哈一笑,“皇宴上惊鸿一瞥,气度风华属相国小姐无疑,只是容貌和所唱之曲让人惊诧。”
“容貌可千变万化,那首歌也是我故意的。”我偎在启云怀里有些得意,微笑吟然。
他目光一闪,专注明亮,“适才一番谈话,乔小姐见识卓绝,洞察力非凡,决不是一名歌女能做到的。久闻相国小姐聪明黠慧,果尽其然。”
聪明黠慧的那位小姐早香消玉殒了。
我垂下眼帘避开他灼灼的注视,敛去心底幽幽叹息,淡描道:“王爷缪赏了。小女空有满腹理论逻辑,经不起实践的考验,哪比得上王爷雄才大略,步步为营,面面俱到,乃真英雄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道理莫迟歌还是懂得。
“乔小姐竟有志与男儿相比。”
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了?
“女儿不必男儿差。”
我的头发散落得到处都是,铺满启云的怀。启云绾起我长长的发,用手指梳理好,给我结辫子。
洛阳王坐在旁边看着。
我有些不适应,不安地缩了缩。启云可能觉察到什么,轻轻拍着我的手背。
他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漆黑的外面,“就可以出宫门了,大家小心。”
我坐直身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忐忑握住启云的手,因为我已经听到外面隐约的打斗声了。
洛阳王镇定自若,沉声道:“有追兵是必然的,皇兄在每个宫门都有眼线,只要闯出玄华门517Ζ,外面有我的亲卫军接应。”
马车依旧行驶得飞快,带起阵阵刺骨气流,急速的轱辘转动敲打在石板路上,静夜中格外响亮。
不敢想重新落入长孙熙文手中会有什么后果,我咬唇控制呼吸,手中微微薄汗。
洛阳王瞄我一眼,“本王的精锐垫后,本王还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作什么?”
打斗声越来越响,愈演愈烈。
“砰!”
车厢猛地剧烈晃动,车速当即慢下来。
雷震的暴喝响起,“保护王爷!”
长孙禛阳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从座下抽出长剑,起身猫腰就要出去,冷然命令,“你们两个呆车里别动。”
“王爷!”我仓惶呼唤一声,蹙起眉头。
他回头看看我,微笑,年轻的脸上有自信的光辉。
“放心吧,我武功不比雷震他们差。”
说完推开车门,矫健身躯跳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他一走,我立即站起来用黑色披风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启云,你轻功虽不必月落,但也能带得动我吧?”
启云吃惊地看我的动作,“我们自己走?”
“当然了,你以为我真的要投靠洛阳王啊!没时间解释了,趁他们双方交战混乱,我们偷偷溜,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告诉洛阳王皇帝要耍阴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顺便利用他带我逃出炼狱般的皇宫,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启云不再多言,拉着我跳进茫茫黑夜中。
雪越来越大,慢慢演变为鹅毛飘飞,还夹杂着雨点。寒冷冰锋的味道逸满空气,嘴里鼻子冰凉一片,渗入肺腑。
北风旋起,雪泥飞溅,夜色中分不清敌我,声声剑啸,道道龙吟,剑锋侧处,血肉凄嚎与主人分离。
启云拉着我的手左躲右闪,身影四周剑气纵横,数不清的刀剑划破长空,白练如飞,不时凌空穿出朝我扑来。
启云总能使袭击我们的人哼都不哼一声就倒下,无声无息,不明生死。我不敢问他们是否还活着,冒着风雪踩着尸体,寸步不离跟着启云,跌跌撞撞朝玄华门靠近。
忽然百尺高的城楼飘下一老鹰般的黑影。
暗沉浓墨的夜色掩不住那个人从天而降的惊人气势,似满天的雪花都要给他让路。宽大衣摆随风张开,猎猎作响,如鹏鸟直飞九霄般傲气纵横。
来势绝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略到近前,竟然直冲我而来。
人未来到,强大的气劲已迫人肺腑,启云全身震动了一下,刷地护到我身前,与身材高大的黑影纠缠起来。
眼花缭乱,魅影重叠幻化。黑影似不屑动手,用诡异身法闪身甩下启云,飞扬袍服如【奇】苍鹰强有力的幽黑羽翼,撂倒旁边冲【书】上来的士兵,如入无【网】人之境,一只手已经抓住我的胳膊。
“小姐!”启云一声惨呼,剑锋出染炫冷雪光,不顾一切刺过来。
黑影侧身避过,隔空弹出无形气劲,打偏了启云的剑势,武功深不可测。如站在气吞山河的锋尽处傲视苍翠波澜。
一抹雪色骤胜,漆黑中光芒轻逝,已足够我瞥见冷傲如霜,神秘峻峭的银色面具。
“段离潇!”我脱口而出,惊诧外分,一愣之后急忙对几要发狂呼乱攻击的启云喊道,“启云,是段先生!”
“宇世子在城外接应。”段离潇简洁低声道,一边轻松挥袖,两名杀手应势倒下,像枯萎的树木在严寒里飘下两片叶子这么简单。
启云见状,眸光凛冽,“你是芊眠谷的人?”
段离潇横跨半步,并不回答,长发在风雪中飘扬,拂到银色面具上,冷冷吐出两个字,“跟上。”
说完强健的手臂圈住我的腰,一声清啸划破长空,激荡山野宇宙,凌空飞起掠出去。启云不再言语,化作飘柔柳叶,施展轻功紧紧跟上。
越过高大恢宏的玄华门,拦截的人全像浮尘般被段离潇无常的身手拂去,摔下危高城门,永远淹没在雪地中。
段离潇迅猛如久经风雨锤炼的鹰隼,狂傲横空,速度绝高,飞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不一会儿就掠过了半个京都。
启云渐渐体力不支,落后了一大截,气喘吁吁,她的轻功不如月落,却咬牙不肯认输。
段离潇身形稍滞,轻漫瞥一眼身后紧追的十几个杀手,伸手迅速在启云身上五六大穴轻击,融融暖意四散,将那密集飘雪连同疲倦之意消去。
段离潇手腕微动,清锐长啸传彻黑夜,立即天边飞速掠来十几条矫健身影,拦截身后的追兵。
我定神一看,认出其中一个是洛宇的近身铁卫水琪。
“启云向东,三里外有世子人马。”段离潇冷冷命令,让人不得不信服。
身子一轻,我又被他带着飞驰起来。这次不用顾及启云,他的速度更加桀迅,夜空雪风鼓吹的衣袂飘飘,同时割得我脸颊生痛,迎面打来的雨夹雪冻得面已经麻木了。
我咬唇不敢动弹半分,抓着他的衣服不吭声。
44。雪地对决
夜沉如墨,雪白如丝,北风愈烈起来。
段离潇携着莫迟歌飞驰掠纵,身影过处,如鹰隼的速度踏起残雪。
尽然轻功如此惊人,仍有一素白衣衫的男子能够紧追不舍,死咬在他们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覆尽雪毯子,平整如镜。
段离潇干脆一个漂亮旋转,长发飞扬起,停了下来,静静等待后面的人赶上。
莫迟歌惊魂未定看着段离潇清冷如冰的眸子,又向素白衣裳奋力追赶的鬼魅般的影子望去,那是大内侍卫兼半龙堂堂主,白林。
白林也停下来,伫立在五米远处,轻轻举起手中长剑,英挺身姿凝立不动,惟眸光灼灼,剑上寒气源源不断输出,
“皇命难违,请留下她。”
段离潇放开莫迟歌,上前一步,铮铮挺拔在雨雪中,翻飞缎发与夜色融为一体,清冷气势放荡不羁,语音淡漠似天山清泉。
“你打不过我。”
他淡淡阐述着一个事实。
白林内敛气势释放出来,周围雪花受无形力吸引,绕着他旋转,剑尖岿然不动,稳重如山,语调亦出奇的平静,“阁下可是芊眠谷十三代的唯一传人,江湖传说的银面侠?”
雪花离段离潇一米远处便自动调转方向,悄然掩去踪迹。
不善言辞的他只硬邦邦道:“我知道你是半龙堂的人。”
莫迟歌拢紧披风,在天寒地冻的夜风中瑟瑟发抖。尽管两个男人在说莫名其妙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依然耐心地待在一边不去打扰。
剑光与月华共生,雪尽处,身影交叠,大开大阖处的凌厉逼得人几乎不能张目,气劲横扫,将飘雪炸开飞溅。
眼神一花,段离潇已回到原地,左肩上受了一剑,血嘀嗒嘀嗒在流。
修长身姿如暗夜的修罗,磊拓而神秘,飒飒英姿丝毫不变。
天空飘着鹅毛,丝毫不知道刚才有一场生死一线的决斗,怡然自得。
白林跌落于五丈外,殷红的血从嘴边滴到洁白纯净的雪上,瞳仁中沉黯的灰色凝聚成焦点。
白林撑着剑勉力支起上半身,仰起倔傲的脸,声音极度沉哑。
“芊眠谷武功绝学,果然名……不、虚、传……”
段离潇侧眸,轻抬下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碰得到我衣角。”
白林缓缓抬眸,几绺散发贴在额际,英俊面孔是决然的冰冷,从幽沉眼眸透射出来。他挣扎着站起来,不愿软弱的一面给任何人看到。
“白林,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不要杀人。”莫迟歌清丽嗓音焦惶响起,她跑到段离潇身旁,抓住他胳膊,一脸哀求彷徨,“不要随便杀人,可以吗?”
段离潇瞥过她明澈带着焦急的大眼睛,漠然对白林道:“你六脉被我震碎一半,不要随意气冲太虚、内关两穴,否则永远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
说完拽起莫迟歌就走。
莫迟歌不安地回头,担心地唤一声,“白大人……”
白林惨然一笑,抬起暗沉无芒的眼神,看着她充满担心的黑眼睛。主人的任务他完成不了了。
“噗——”
一口鲜血再也憋不住,从嘴里喷出来,点点溅在他白色衣服上。剑尖的血早凝固了。
没来得及再看跪在雪地里的白林,莫迟歌被段离潇抱起飞入树林,几下跳跃走远了。
树干上积满了雪,天气是那么地寒冷,仿佛冬季最严酷的一刹便是这个时候。
“段离潇!我叫你停下,听见没有?”莫迟歌大叫,气恼了。
坚定执拗地把话再次重复,“你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流血,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树林里很寂静,只有风氅和披风撞击的声音,以及呼呼北风刮过。足尖轻点树干,段离潇利落潇洒借力跳跃,慢慢自半空旋转落地。
银色面具闪闪微光,与琥珀色眼珠一起在夜里清锐逼人,薄唇微掀,没有了先时的冷硬,“你不急着跟宇世子汇合?”
莫迟歌抹一把脸上的雪水,努力睁大杏眼,唇因天冻而有些青,却是极认真道:“就是急也不能拿你的伤开玩笑吧。我右臂也被皇帝的人砍伤过,他们的兵器都是有毒的,启云说这种毒使血不能凝固,伤口不停地流血,人失血过多会头晕乏力,出现幻觉,继而死亡。启云特地给我解药防身,快让我给你包扎吧。”
执拗的娇小女子不由分说就把段离潇一个大男人硬拉进旁边背风的一个小山洞,将他按坐下来。
借着洞明雪色,莫迟歌撕开他肩膀上破碎的衣服,一丝不苟察看一番,嘴里轻声埋怨,“你看你看,跟我那个时候一样,血和肉都是黑的,喊你那么多声还不肯停!”
段离潇不在意地瞥一眼自己的肩膀,没有出声,静静坐在地上,任由她摆弄。
面具下清华冷冷的目光静静投在莫迟歌秀气的小脸上,看着她长长翘翘的睫毛颤抖,纤柔手指摁碎一颗龙眼大的药丸,均匀涂在他肩膀上,轻手轻脚怕弄疼他。
段离潇披肩的直发被风撩起。
莫迟歌耐心地拨开几绺粘在伤口的青丝,从自己素裙撕下一大幅布,一圈又一圈缠好伤口,仔仔细细缠得松劲合适,不妨碍胳膊的活动。
完成一切,莫迟歌抬眸一笑,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了,幸好我学过急救。”
正对上段离潇消去冰凌,安静的澄明眼睛,像沉淀祥宁的圣洁雪山,不带任何杂质。
段离潇举手把她鬓边的乌丝别到耳后,小心翼翼,恐惊碎湖泊里虚幻的月影。
他的手指,干燥,修长,薄薄的茧子。
面具下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淡如青烟渺渺。
他,居然笑了?
莫迟歌瞪大眼睛。
她随之绽放一朵明媚的笑靥,眸子明亮明亮的像两弯皎洁的月牙。
“段先生笑起来真好看。”她真诚地说。
段离潇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风雪灌进来,天色迷蒙的微亮,他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挡住风头。
莫迟歌掏出另一颗药丸,摊在掌心送到段离潇面前,笑意吟吟霜般纯净,“解药还得口服一粒。”
段离潇默默接过药丸,迟疑片刻,眼睫投下一片荫翳。
莫迟歌一点也没有介意他的沉默寡言,她明白,他天生性子淡泊不善辞令,更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吃吧,不苦的,有点甘涩而已。”她一直保持笑眯眯的,哄孩子一般劝解。
他接过药丸,头一仰干脆将药吞下肚。
莫迟歌一脸轻松站起来,拍拍手掌和衣裙,重新裹进洛阳王的黑披风,巧笑倩兮,“走吧,耽搁好一阵子了,qǐsǔü我们不急世子也急了。”
段离潇嗯一声站起来,一刹那风雪扑面而来,恢复了原来冰冷的温度。
芊眠谷传人,从来都是武林至尊,无人敢越。他的伤口发黑,其实是因为内力自动将毒逼了出来的缘故。
不过他没有说。
45。雪中重逢
东边晕着蒙蒙亮的曙光,可是暗沉沉的压着乌云。雨雪的势头越来越大,噼噼啪啪砸下来,不一会儿我身上全湿透了,冷得牙齿打战。
刚和段离潇走出白茫茫的树林,迎面碰上了四处搜寻我们的水琪和一队人马。
一见到我们,水琪甚至来不及先说一句话,掏出一管蜡封的火箭筒,“咻——”一声火龙穿透重重的雨帘雪幕,在遥远的九重云霄爆开耀眼的火花。
我不明所以,“水琪大哥,你……这不是给皇上暴露行踪吗?”
“暴露行踪也比少爷再次出事好!”
水琪黑着脸盯我一眼,冷冷说道,极力隐忍着怒火。
“立刻跟我走!”
说着他伸手要强拽我,蓦地旁边段离潇挥挥衣袖,隔空的力道解了他的钢爪,将水琪弹得踉跄后退两三步,冷冷道:“你什么态度。”
水琪脸色寒得可怕,强压怒火,“段先生这是想干什么?”
“别吵了!”我尖叫一声,焦躁地打断他们,抹去满脸雨水,紧紧盯着水琪,全身冷的直抖,“什么叫做再次出事?世子他怎么了?”
水琪愤恨地看着我,“段先生去救你,少爷坚持熬夜等待,收到你和段先生半夜失踪的消息,不顾一切冒着雨雪交加亲自跑出来找你。所有的铁卫都遣出来包围京都搜寻。少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天寒地冻!他寒毒一下子发作,生生晕过去两次,还不肯休息。”
“够了……带我去找他……”我已经冻得嗓子发哑,咬着唇竭力不哆嗦。
天色微亮,却一下子沉到暗夜里去,惶惶深渊无着落点。
走出没多远,风雪迷茫里出现十几匹马狂奔而来,风驰电掣,昂扬马蹄踏起飞雪,轰隆隆震耳欲聋。
风雪中一个瘦弱的男子跳下马,差点没摔进雪里,立即被人搀扶起来。
甩开段离潇的手臂,我踉踉跄跄,却又飞快地跑上去。
扑进那个人怀里,终于可以恣意地流泪。
清俊苍白的脸,孱弱的身躯,永远温柔清透的眼神,还有那抹淡定的笑容,只为我绽开。全是我的日夜思念的。
淅淅沥沥的寒冷雨雪打在我们的脸上,流进眼里,嘴里。
我们拥抱在一起,聆听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并不温暖的体温。仿佛周围的人化开,同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天地间只剩我们两个。
“洛宇……”
“悦儿……”我们轻轻呼唤着。
我稍抬起头,伸手抚上他湿漉漉的脸,青白的唇,冰冷透过掌心传来,俊逸如昔,只又添了憔悴,令人心痛。
“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
洛宇贴着我的脸,咳嗽起来,“咳咳……我没事,咳咳,真的……”
“什么都别说了,先上马车,不要淋雨了好不好?”
洛宇轻轻点头。一旁的水琪连忙撑住他的身体,扶他上车,我也跟着爬进与他同乘。
我在车厢挡板另一头脱掉濡湿的夹袍袄裙,转回前面,洛宇已经换好干燥的白衣,墨染长发毫无束缚地披肩散下,衬着苍白几乎晶莹透明的脸,坐在睡榻上,虚弱靠着车壁。
“悦儿,过来把姜茶喝了。”
见我出来,洛宇唇边荡开浅浅微笑。
我坐下来,一口一口乖乖把茶喝了。
洛宇在我身后,拿一条白棉巾,为我拭干头发。仔仔细细地,从发根到发稍,一小束一小束地,直到汲去所有水分。
回头,相视凝望。
他搂着我一起躺下,然后拉起羊毛毯严实地盖住我们俩,然后伸手抱紧我。
“半年了……”我在他怀里呢喃,后怕起来。
我可以很近地看到他的脸,刀子雕刻出来那般精致的五官在我眼前,不是尖锐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硬朗霸道的眼神,而是熟悉的令人心痛的淡淡轮廓,萦绕深深怜惜的温柔瞳仁。
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分离半年,还好没有无奈沉痛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没有沧海桑田的变迁。
“洛宇……”我扁扁嘴,看到他就想撒娇,热热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到枕上青丝。
“傻丫头……”洛宇一声温柔叹息,纤长冰凉的手指擦过眼角,掠过我的鼻子,描摹我若隐若现的唇线。
接着微带凉意的唇顺着指尖吻下,眼角,鼻尖,脸颊,唇边,最后落在淡红樱唇上。
我合上眼睛,轻轻回应他的淡悠柔情。温柔的接吻,细致而绵长,交颌呼吸缠绕融合,如微甜的梅花酒,幽幽晕开醇香悠长,似有若无的蜜意。
软凉的唇瓣捕捉彼此口中的气息和甘霖,柔软的手臂绞缠,摸索轻抚身体。
所有的言语化成涓涓细流,淌过对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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