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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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年，四代人，历代皇帝应该都是结丹期修为，算一算也差不多。
　　　　这个仇有点不好报啊……
　　　　兰不远一边心惊肉跳，一边顺着黑石板往里走。
　　　　两个文官从外头进来，头凑在一处急匆匆地耳语。
　　　　“他们把王后带来了，说是要阵前凌迟！”
　　　　“嘶——此事，先瞒住王！”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除非王不问，他若是问起，实在是无法对他说谎啊！”
　　　　“是啊！魏严没有和你在一起？”
　　　　“完了。这孙子没心眼，恐怕已经全抖出去了！”
　　　　恰好，屋中一员武将正急急向身边的人说道：“王！王后就在城外！赵持明那狗贼要将她凌迟……”
　　　　外头的文官一声大吼：“魏严你个孙子！王啊——您不能去啊……”
　　　　屋中又走出来两位文官，五个官员围着看不见的北风王，一路劝出去了。
　　　　兰不远和沈映泉对视一眼，踏进屋中。
　　　　这处宅院被改建过，堂屋和两旁的耳室打通，做成一个简易的议事厅堂。
　　　　屋中空无一人。正处端正地放置一张黑木桌子，一把宽大的黑木太师椅，右边一整片扶手光滑发亮，看来它的主人时常倚着它小憩。
　　　　从士兵们断续零散的话语中，兰不远已得到了不少信息。
　　　　这座城位于北风东南边陲，叫做千河关，是北风都城天阳城之外最后一道防线。北风王亲临千河关指挥防御，王后坐镇天阳城，为千河关提供补给，这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两座孤城死死抵御住整个天下袭向北风的冰霜。
　　　　数日之前，天道宗派出了天巡使，飞越天堑直袭天阳城。北风没有修士，精锐士兵也尽数调到了千河关，面对大开杀戒的天道宗天巡使，毫无抵抗之力的天阳城很快就被屠戳成死地。
　　　　王后被俘，交给了联军首领赵持明。
　　　　今日，赵持明把王后带到了城门下，迫北风王打开城门束手就擒。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了天阳城的补给，千河关已经撑不下去了。
　　　　“这里！”沈映泉低呼。
　　　　兰不远循声一看，见到一把血红色的无鞘宝剑插在黑色太师椅旁边的地上。看起来，它的主人非常随意。
　　　　“这人，剑怎么乱放。”兰不远走上前，想要拔起地上的剑。
　　　　“不要碰王剑！”
　　　　一声厉喝，惊得兰不远差点整个扑到了剑上。
　　　　转头一看，身后不知道什么站了个长相漂亮、雌雄难辨的少年。
　　　　少年一身精致红衣，胸前挂着一粒粗糙的圆石子。
　　　　他大步走到王剑面前，见兰不远并没有碰到剑，神情缓和下来：“不要碰王剑。”
　　　　“为什么？”兰不远忍不住问道。
　　　　少年咧嘴笑了，笑容有些阴森：“因为除了王，能碰它的只有死人。”
　　　　兰不远干笑道：“谢谢你的忠告啊。”
　　　　“不客气，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少年眸光闪动，眼底似乎藏了兴奋诡谲的光。
　　　　兰不远不动声色望了望沈映泉，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此时并不是幻境生灭交替时，这个少年，哪里冒出来的？！
　　　　方才这厅堂里根本没有人。
　　　　这城池中的幻相生灭反复，却是始终如一，生，即是一切的源头，灭，就是一切的归宿。
　　　　若是中途有什么乱入的，那就和兰不远沈映泉一样，并非城里轮回的鬼魂了。
　　　　“你是谁？”兰不远靠近了红衣少年。
　　　　少年一怔：“你管我是谁。”
　　　　“好，我们走。”兰不远朝着沈映泉使个眼色，便甩手往外走。
　　　　见二人背转了身，红衣少年嘴角浮起扭曲的笑容，慢慢走向红色的剑，伸出手去——
　　　　便在此时，沈映泉突然身形倒飞，单手持剑，袭向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不退不让，冷笑一声，继续抓向插在地上的剑，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去死吧！”
　　　　沈映泉的剑穿透红衣少年的身躯，发现并无任何触感，就像是对空发出的无用一剑。
　　　　红衣少年神情更加扭曲，道：“死、死、死！”
　　　　踏前一步，纤细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地上的剑！
　　　　兰不远将焰灵气凝在掌心，飞身而上，一掌拍向红衣少年。
　　　　只听“嗤”一声轻响，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焦臭。
　　　　少年脸色大变，疾退两步，看向兰不远的目光中盛满了怨毒。
　　　　“是你……是你！”
　　　　听他这样一说，兰不远原本的三分怀疑陡然变成了八分，她冷笑道：“白天就是你在搞鬼！一样的路数，你以为到了晚上就能成功了？”
　　　　少年神情更加森冷，抿住了唇，只用冰寒彻骨的眼神望定兰不远。
　　　　见他这副模样，兰不远和沈映泉更加笃定这少年正是用幻相将人骗进死亡陷阱的罪魁祸首。方才踏进地缝范围之前，兰不远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和沈映泉的状态都有些不对，用焰灵气一探，证实了导致沈映泉出现幻觉的“蛛丝”密布于二人周围，于是在进入此地时，二人心中已有了底。
　　　　“你怎么知道？”少年的神色更加复杂，除了怨恨之外，又多了些看不懂的情绪。
　　　　兰不远轻蔑地笑：“雕虫小技。我还知道这把剑就是阵眼，拔出了它，幻相就会消失，我们就会掉进地缝中去，是也不是？！”
　　　　红衣少年倒退了一步，眼眶微微撑大：“你怎么知道！”
　　　　兰不远挑眉，心想：年轻人真单纯。只不过方才见他念着“死死死”去拔剑，随口一诈就诈出来了。
　　　　

第161章　灭不生

　　“我还知道，你没办法亲手杀人，所以我根本不怕你。”兰不远再度试探。
　　　　这一回，兰不远倒是打错了算盘。
　　　　红衣少年沉默片刻，桀桀怪笑起来：“是，我确实拿你们没办法，但你们既然进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兰不远奇了，“你都承认拿我们没有办法了。你能做的就是利用幻相影响人的判断，可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脚踏实地，而是悬在那道地缝上面，你的幻相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少年怨毒地笑，“很快，就到‘灭’的时候了。你们站在这里不动，那就是等死，你们若是往外面跑，我就拔了剑直接发起‘灭’。左是死，右也是死。不必妄想着一切只消失一瞬间，你们可以跳起来，又落在地面上——消失的一刹那，便是天亮，这里，不会再出现啦！或者你可以选择自己留下来拖住我，让他走？”少年诡异地挑了挑眉。
　　　　兰不远碰了碰手腕上的细绳索，确定自己和沈映泉的手腕依然绑在一起。
　　　　她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清楚明白？你是什么？为什么要害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想之前抖机灵抖得太厉害，红衣少年不愿意成全她最后的心愿了。
　　　　他把一边嘴角扯到了耳根下面，冷笑道：“你自己猜啊！”
　　　　话音方落，整个时空微妙地一滞。
　　　　旧物灭、新物不生。
　　　　宅院消失了，地面消失了。
　　　　沈映泉和兰不远向下坠去。
　　　　真实的夜风拂到了脸上。地缝深且黑，断面并不光滑，像是被灼烧过，呈现出一种生机全无的黑灰色。
　　　　第一缕晨光洒落下来，并没有照拂到这道通向地狱的缝隙。
　　　　兰不远和沈映泉呼呼向下坠。经历了龟蛇大战那一次，这种程度的坠落已经无法拨动兰不远的心弦了。她好奇地四下张望，想看看这地缝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这下面视野奇差，除了面前的断壁，只要望出一丈之外，就只见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之中，仿佛有一点红光。
　　　　兰不远正要细细去看，突然手腕一紧。
　　　　绳索到头了。
　　　　沈映泉微微一笑，道：“上去了！”
　　　　绳索的另一端，绑在地缝外面的一株大树上。
　　　　沈映泉借绳索之力，轻松带着兰不远跃回到了地面。
　　　　原来踏进地缝范围之前，二人早已做好了面对意外的准备。
　　　　宅院不复存在，天亮了。
　　　　二人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王剑，怎么会是邪物？”沈映泉眉尖微动。
　　　　“他说你就信啊？”兰不远摇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可惜了。我以为他会得意洋洋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压箱底绝活、致命破绽都一一说给我们听呢。”
　　　　沈映泉无语。
　　　　“下面有一点红光。”兰不远沉吟，“但距离我们还很远，我怕这绳索出意外，便没有节外生枝。”
　　　　“哦？”沈映泉眼神一亮，“是王剑？”
　　　　“有可能。”兰不远赞同，“夜晚的幻相，似乎都是源于真实的存在。王剑是一把明亮的红剑，这里出事的时候，剑也是在地缝的位置——如果没有被敌军带走的话。”
　　　　“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幻相只到城破，北风究竟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北漠，仍然是个谜。”沈映泉心有余悸，“险些着了他的道。夜间，对那位北风王，实在是心向往之。”
　　　　兰不远默了片刻：“或者，这亦是那个红衣少年的骄傲？师兄，我忽略了一点。”
　　　　她脸上呈现出一些懊恼：“既然拔出王剑幻相就会破灭，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制止我？放任我拔了剑，然后你我二人掉进地缝里，不正是他想要结果？但他却阻止了我——他不希望有人碰到那把剑！要是从这里下手去诈他，说不定能诈出有用的东西来。”
　　　　沈映泉眉心突突地跳，心想：以后和她说话千万要当心，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被她诈了多少回！
　　　　“那我们是离开，还是……”沈映泉果断转移话题。
　　　　兰不远有些吃惊：“大师兄不是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这里有这么个祸害，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难道我们不管吗？”
　　　　沈映泉苦笑：“降妖除魔，那是在自身无虞的情况下，信手为之的事情。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谈何降妖？”
　　　　兰不远：“啧。”
　　　　原来大师兄这么接地气啊，还以为他是那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榆木脑袋。
　　　　“那我们当心些，尽快出去。那东西发现上了当，一定恼羞成怒，百般阻挠。大师兄啊，见着云香公主，可要撑住了！”兰不远话音未落，忽然瞪起了眼睛。
　　　　老龟背着一名绝色的红衣女子，正从南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冲着兰不远念叨：“跑这鬼城里作甚，跑这鬼城里作甚！”
　　　　兰不远慢慢扭头去看沈映泉，见他也望直了眼睛。
　　　　“厉害了。”兰不远僵着脖颈道，“原来幻相这样逼真！换谁，不得着了道啊！”
　　　　沈映泉点头道：“是啊。我心知是假的，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跟上去看一看。师妹，他定是注孤一掷，硬要留下我们二人。恐怕还要有诈，当心这幻相中的人！”
　　　　兰不远叹：“难得师兄你见着云香公主还能保持着这份本心。佩服佩服。”
　　　　沈映泉苦笑：“只是昨日前日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说话间，老龟已背着云香公主到了近前。
　　　　兰不远和沈映泉二人全神贯注，严加防备。
　　　　云香公主从老龟背上撑起了脑袋来，她的脸颊微微向下凹陷，满脸忧愁，衬得她更加可人。就连兰不远也瞧得怔了一怔，心想，这大庆第一绝色，果真是名不虚传！
　　　　“是……”云香公主樱唇微张，定定看着沈映泉，“是沈公子……”
　　　　沈映泉艰难地别过了头：“师妹，我们走！”
　　　　兰不远：“啧。”
　　　　二人掉转了头，向着城门走去。
　　　　老龟急急跟上，走到兰不远身边：“中邪了你？干嘛呢？”
　　　　兰不远眼角也不赏他一个。
　　　　

第162章　中了邪

　　“哎、哎，说好了南岸碰头的，你怎么一声不吭跟着半边沈跑了？你这样很不仗义的！”老龟追在兰不远身侧喋喋不休。
　　　　沈映泉道：“这老头是谁？说话很不地道啊。”
　　　　兰不远坏笑道：“反正不是什么好鸟，老王八蛋，见着了只管损他。”
　　　　老龟伸长了脖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背后说人就算了，这当面，什么鬼？！
　　　　沈映泉点点头。
　　　　默默走了几步，沈映泉感觉到云香公主的视线像火又像水，又是灼热地落在自己身上，又像是那波光万顷，叫人直想沉溺进去。
　　　　他无话找话：“师妹，那这个老王八蛋，为什么会和云香公主一起出现？”
　　　　“因为就是他去救云香公主啊，我不是和你说过有人会去救她吗？好看的救好看的，难看的救难看的。”
　　　　沈映泉违心笑：“呵呵。”
　　　　“哎你别不服气。”兰不远见他笑得敷衍，不答应了，“我是美后，她是丑后。”
　　　　“是，是。”沈映泉苦笑着，用眼角斜斜幽怨的云香公主。
　　　　“云香，多俗气的名字啊！”兰不远叹，“花楼的姑娘，如今都不用这样的艺名了！”
　　　　云香公主彻底黑了脸，幽幽道：“我叫赵惟儿。”
　　　　“哦，赵惟儿。你好，再见。”站在城门下，兰不远潇洒地挥挥手。
　　　　老龟终于忍无可忍，腾地把云香公主放到地上，蹭蹭几步走到兰不远面前，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中了什么邪！”
　　　　兰不远诡异地微笑：“中了你的邪。”
　　　　兰、沈二人相视一笑：“再见了您哪！”
　　　　老龟对着天空眨巴了半天眼睛。
　　　　云香公主亦是一脸无语。
　　　　二人默默跟在那一蹦一跳的师兄妹身后。
　　　　到了拴马的地方，只看见一具骨架。
　　　　“这……”
　　　　定睛一瞧，旁边还有烧烤过的痕迹。
　　　　“这……”
　　　　老龟幽幽道：“我们吃的。”
　　　　兰不远和沈映泉回头一望，双双大吃一惊：“怎么叫这玩意儿跟出来了！”
　　　　老龟和云香公主对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不和傻子计较。”
　　　　沈映泉终于发现不对了，他重重咬了下舌尖。
　　　　面前依然好端端站着老龟和公主。
　　　　“师妹……”沈映泉艰难道，“你用你的法子试一试，此地是否还有幻相？”
　　　　兰不远调动焰灵气。
　　　　什么也没有。
　　　　“没有幻相……什么？！”她指着老龟，一蹦三尺，“你是真的？！你找过来了？！”
　　　　“那不然？”老龟一脸鄙视。
　　　　“怎么找来的？”兰不远审问。
　　　　“马蹄印。我还顺手帮你抹掉了。”
　　　　兰不远扶额。
　　　　说话时，远处又来了一个人影。
　　　　不弃。
　　　　“他怎么也来了？”
　　　　老龟大翻白眼：“他不来才奇怪了。”
　　　　不弃很快就到了近前，他徒步而来，脸不红气不喘，到了近前，狐疑地打量着四个脸色怪异的人。
　　　　“你们……怎么了？”
　　　　四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诡异地沉默着。
　　　　“去了里面？”他眯了眯眼睛。
　　　　“是啊，被幻相迷惑了心神，胡言乱语了。”沈映泉尴尬地解释。
　　　　不弃又眯了眯眼睛：“这里……”
　　　　有些事情，他知道，但不能说。
　　　　兰不远双眼一亮：“不弃，你身手似乎很不一般哪！”
　　　　“啥？”不弃抽着嘴角，离开她两步。
　　　　“随我进去，给那玩意一点教训！”
　　　　不弃眼角一抽，迟疑地望向老龟。
　　　　老龟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我没什么身手……”不弃涩然道。
　　　　“别装了。”兰不远果断揭穿，“你能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攀上蝙蝠峡一线天，把上面的伏兵全给踢了下来，你身手不好，谁信哪？再有，你不骑马，就这样找到了这里来？呵。”
　　　　被拆穿，不弃一脸自暴自弃：“你怎么知道下饺子那事儿是我干的？”
　　　　兰不远微笑：“你嘴里叼着只有悬崖顶上才会生长的紫萝藤蔓，我坐轿子里无聊，就对比了下那些人身上的鞋印，和你的鞋子，发现正是一样的。”
　　　　不弃生无可恋地点头。
　　　　沈映泉被震惊的情绪淹没，直到兰不远捉了不弃前往城池中，他还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沈公子，沈公子。”云香公主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沈映泉身上。
　　　　“公主……”沈映泉语声艰涩。他想过一万种和云香公主再见面的情形，却独独没有今日这一款。
　　　　“多谢沈公子再次舍身相救……”
　　　　沈映泉有些赧然：“不，这次是这位……”
　　　　想起方才对这位救出云香公主的老者多有不敬，沈映泉恨不得钻到前方那条大地缝里去。
　　　　正在钻地缝的人是不弃和兰不远。
　　　　不弃拎着兰不远手臂外的一点衣袖，轻飘飘就向着深不见底的地缝里跃去。看得出来他对兰不远依旧是嫌弃得无以复加，两根手指虚虚地拎着她一点衣裳，身体尽量离她远远儿的。
　　　　二人仿佛失去了重量，枯叶一样向下落。下面窄了许多，不弃时不时变换身形，调整着下落的方向。
　　　　“你能看得见？”越往下，上头透下来的日光越是暗沉，能见度越来越低，兰不远忍不住问道。
　　　　不弃懒得说话，另一只手轻轻一招，便有一面透明的铜镜悬浮在二人头顶，随二人一起下落。
　　　　铜镜中散发出明亮的白光，将四下里照得纤毫毕现。
　　　　兰不远又忍不住多嘴：“你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还要随身带个灯？”
　　　　不弃随口道：“替小依照明。”
　　　　“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挺体贴。”兰不远微微撇嘴，“小依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吧。”
　　　　不弃的脸微微一红，模样有些骄傲：“自然是个好姑娘。”
　　　　“你这么小，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早在蝙蝠峡时，兰不远就发现不弃很不一般，之后对他留了些心，发现不弃对自己虽然颇为嫌弃，但没有丝毫的恶意，所以此刻也并没有什么顾忌。
　　　　“我只是看着小——”
　　　　“哦。”
　　　　“不是，我不小。”
　　　　“哦。”
　　　　不弃无奈：“我为什么要陪你到这种无聊的地方……”
　　　　“说不定能捡到宝贝？”兰不远嬉皮笑脸。
　　　　“到了。”不弃手一招，飘在二人头上的铜镜先一步下落，照亮了下方一小块天地。
　　　　一柄红剑，静静地插在地缝的尽头。
　　　　

第163章　露馅了

　　见到那柄赤色的剑，不弃向下一坠，落在了五丈之外。
　　　　他抱着手，远远地站着，那面透明的铜镜静静悬浮在兰不远头上，替她照亮前路。
　　　　兰不远上前两步，突然震惊地转回头：“你这镜子，是灵器？！”
　　　　不弃撇嘴：“不是。”
　　　　“哦。”兰不远点点头。
　　　　不是灵器，难道是法器？
　　　　不弃……不弃……老怪？！两个元婴大能其中之一？
　　　　‘就算真是，也没什么稀奇的，老龟还是妖王呢。’兰不远耸肩，前行。
　　　　“不弃啊……”兰不远突然又站定了，“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怪？”
　　　　“什么？”身旁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
　　　　兰不远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二人肩膀之间不到两寸的距离。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不弃定定看着她：“怎么了？”
　　　　兰不远扭头望向后方——一片漆黑。
　　　　“没什么，有点怕。”
　　　　不弃笑道：“不要怕，有我在呢。”
　　　　兰不远也笑：“是哦。”心道：就是你在才害怕？
　　　　她伸手抓住不弃的衣袖，不弃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兰不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赤红的剑就斜插在前方不到一丈处。
　　　　‘快来救我啊……傻蛋！带下来就不管了？管杀不管埋哪？！’兰不远心中咆哮。
　　　　她斜了眼睛，仔细打量身边的“不弃”。不弃那么嫌弃她，怎么可能自己贴上来？抓他的衣裳也没反应，还主动用手碰了自己……兰不远头皮直发麻。
　　　　身旁的人，嘴角已忍不住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左边的嘴角高高扬起，咧到了耳根下，就好像天亮之前，幻相消失的一刹那，出现在红衣少年脸上的表情。
　　　　莫不是他弄了个不弃口中的“小依姑娘”出来，不弃就和沈映泉一样傻乎乎追着去了吧？
　　　　兰不远只想望天咆哮。
　　　　早知道，还不如带老龟来呢！
　　　　“不弃”拉着兰不远的手，走到了赤剑边上。兰不远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腻得慌。
　　　　她没有轻举妄动。
　　　　夜里已经试过，她的焰灵气对红衣少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如今只能想办法稳住他，拖到不弃来救命。
　　　　只是，面前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如果他没有能力对人出手，只能依靠制造幻相让人自己踏上死路的话，他要怎么弄死她呢？
　　　　兰不远慢悠悠回忆着当初沈映泉为她准备的三十三种死法。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尝试。
　　　　那就试试另外一处突破口吧。
　　　　“不弃，你知道北风王吗？”兰不远站到赤红色的王剑旁边，兴奋地问道。
　　　　“当然！”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能说说吗？”兰不远一脸仰慕，“上面那些士兵亡魂都说他是一位盖世英雄！”
　　　　“那当然！”“不弃”双目放光，语速极快，说了一大通。先是说北风王如何英勇善战，又将王剑一顿猛夸，夸得面前的赤剑更红了些。
　　　　可惜的是，他的表达能力实在不敢恭维，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句，来回说了三四遍，他说不下去了，目光灼灼望着兰不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兰不远望了望身后漆黑一片，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就是北风王的剑？！他最后一次出征为什么没有带上它？为什么它会落到地缝里来了？北风王他……”兰不远咬了咬牙，“抛弃了他的王剑？”
　　　　“不弃”蓦然变了脸，有一瞬间，兰不远甚至看到他的面容扭曲了下，幻化出红衣少年雌雄莫辨的漂亮的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要不是因为、要不是因为……”他恨恨地咬着牙，片刻后，他笑了，“你运气真好，就要得到这把绝世神兵了呢——来，我来帮你取剑。”
　　　　兰不远见他的表情狰狞得快要掩饰不住了，不禁长长一叹，道：“你知道吗？在城门外，我和王后共情了。”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眉头紧紧地拧起来。
　　　　兰不远假装不知道他的变化，自顾自说：“你想知道北风王是怎么死的吗？你想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兰不远绞尽脑汁拖时间——不弃怎么还不来？！
　　　　“那个女人……害死了他！若不是她……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他已维系不住不弃的模样，变回了红衣的漂亮少年。
　　　　“你错了。”兰不远道，“没有王后在背方替他调度，为他做好后勤工作，你以为千河关能撑五年？”
　　　　“那有什么用！狗屁的后勤粮草，能杀人吗！”少年面孔歪曲。
　　　　“没有衣裳，士兵们都冷死，没有粮食，士兵们都饿死，那还怎么打仗？”兰不远挑着浅显易懂的说。
　　　　“放屁，杀人的是刀是剑！不是衣裳粮食，那些没用的东西，那些没用的东西！没用，没用！”少年的脸拉得老长，逼到兰不远身前，“他临死前说什么了？是不是后悔死了，是不是在念着王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忽然定住不动。
　　　　他慢慢垂下头，看见自己一身红衣。
　　　　他抚了抚掌：“啊，露馅了。”
　　　　兰不远谄媚地笑道：“王剑啊，你应该看得出来和我在一起那小个子很不一般，硬着来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不如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再来打扰你了？”
　　　　少年踮起脚看了看不弃所处的方位，微微露出一丝不解：“我见他用的是法器，以为他很厉害，看来并不是。没有办法了，你既然和那个女人共情过，就替她死吧。”
　　　　“别呀——”兰不远道，“我还和北风王共情过呢。”
　　　　红衣少年冷笑：“想诓我。”
　　　　兰不远从怀中摸出那块面具碎片：“看吧，是不是他的东西？你就不想知道，他临死之前在想什么吗？”
　　　　兰不远再一次高估了这少年的心性。
　　　　他竟然发狂了。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你肯定要骗我，肯定要骗我，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说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什么屁话！我不听！我要杀、杀、杀了你！”
　　　　“一把疯剑。”兰不远心想。
　　　　她不敢乱跑，鬼知道旁边还有没有更深的地缝？此刻能做的就是稳住，不要自寻死路。
　　　　

第164章　王之幻

　　“你打算怎么杀我？”兰不远镇定地问道。
　　　　少年一下一下扯着脸皮笑：“剑在这里，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他的眼珠轻轻一转，低低的“簌簌”声响起，插在地上的赤红王剑开始轻轻震荡。
　　　　红衣少年一展长袖，“铮”一声剑鸣，插在地缝中的王剑被他反手拔起。他耸起肩膀，将持剑的右手手臂高高抬起，剑指兰不远。他动了动脖子，头一歪，将整张脸横放在了持剑的胳膊上，两只眼睛一上一下，和剑尖三点一线，诡异地竖在半空。
　　　　兰不远眨了眨眼睛，问：“北风王平日是这样用剑的？太丑了吧。”
　　　　红衣少年脸上浮起恼羞成怒的表情。他自然知道王不是这样用剑的，王有自己的眼睛，但他不一样，他的眼睛是剑、身体也是剑，他要攻击之前，很习惯地就把自己的眼睛和剑尖聚焦在一处，等到开始攻击，他的身体也会和剑聚合在一起。
　　　　这样……很丑吗？
　　　　兰不远好像欣赏古玩一样，慢悠悠走到红衣少年侧面，啧道：“不是这样用的罢？你不记得北风王怎样使剑了吗？”
　　　　“自然记得！”少年切齿道。
　　　　他重重挽了几个剑花。
　　　　不像，更不像了……
　　　　怎么回事？
　　　　少年脸上浮起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他只记得王握住剑柄的手是凉的，手上的茧是硬的，敌人的血是烫的，肉是软的骨是脆的，自己飞舞在空中的弧线是完美的。可是王究竟是怎样挥剑的呢？他不知道。
　　　　“要不这样，”兰不远眸光闪烁，“你弄个有北风王的幻相啊，你能做到吗？”
　　　　少年猛地一震，整个身子仿佛缩小了一圈，脸颊轻轻地抽着，头不断向下垂去，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垂在身旁的左手揪住胸前挂着的粗糙小圆石，剧烈地颤。
　　　　“你不想他？”兰不远猛地贴到了少年身边，手心里握着城门外捡到的面具碎片，覆到他置于胸前的左手背上。
　　　　“我、我……”少年蓦然变了脸色，狠狠盯住兰不远，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个死人废话这么多。”
　　　　说话的同时，他毫不留情，身形往后一掠，一剑斜斜斩出！
　　　　空了。
　　　　兰不远没了。
　　　　地缝也没了。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地，从窗户照进来，它的影子团成一小团，蜷缩在一双黑色靴子边上。
　　　　一点银光闪过，它发现自己有了眼睛。
　　　　它迫不及待抬头望去，看见它的主人歪歪地倚在黑色的太师椅靠背上，右手肘撑着额头，银色的面具放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