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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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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许昂父子跟小妾虞氏这一段儿是史传轶闻,但景城山庄一节乃是作者杜撰,望周知哈。
第101章 心之所向
许敬宗本正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一时之间又不能确信是谁。
当这人突然闯入厅内将阿弦抱起的时候;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独一无二的风姿; 长安城也只有一人。
“你!”许敬宗惊地抬手,“崔玄暐?!”
这来者双手抱住阿弦; 回身垂眸,并不看许敬宗; 反像是静静地看着怀中阿弦。
就算是在有些阴森的厅内,这张脸却仍是明静端正。
虽然低着眼皮,却仿佛有落落清辉常在眉间,让人一见心里也仿佛即刻清朗起来。
这人,自然正是崔晔。
许敬宗说罢,崔晔道:“玄暐贸然而来; 只因情势紧急。冒犯之处,许公怪责; 我改日领受。”
他抱着阿弦向着许敬宗微微欠身; 举步欲去。
许敬宗目瞪口呆之余叫道:“且慢,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跟这个小子到底有何干系?竟为了他行如此无状之举!”
崔晔道:“这个孩子唤我阿叔,且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就算将性命偿还他,也是理所因当的,许公觉着如何?”
许敬宗虽知道阿弦跟崔晔有些牵连,却不想竟是如此关系匪浅。
本来崔晔生性冷清淡泊; 按理说绝不会为了哪个人做出深夜闯入朝臣府宅的荒唐之举,但偏偏他竟做了,实在令人骇异。
且竟来的如此之快,态度又是如此一反常态不由分说,一时叫许敬宗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应付。
正在这时,更加叫许敬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夜色里忽然传来几声激烈地犬吠!且仿佛是在府内。
许敬宗心中急躁异常,无处发泄,随口骂道:“又是哪里来的野狗!”
话音未落,厅门处就有人连滚带爬地进来,惊慌失措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周……”
许敬宗道:“说什么?”
那人只来得及说了句“周国公”,身后一道黑影窜了进来,“汪汪汪”一连串的乱叫,扑到崔晔身前,在阿弦身上乱嗅。
崔晔本要抱着阿弦出门,蓦地听见这一声,眉峰微动,就站住了。
间不容发之时,门外又有个声音冷冷地响起,说道:“我以为是谁这样大胆,敢动我的人,没想到果然还是中书令不拘一格胆气旺盛。”
许敬宗正因那声“周国公”而胡思乱想,可现实容不得他细想,最坏的一面儿已经出现了。
那人已走了进来,——这人跟崔玄暐的出现不同,众人看见崔晔现身,都觉着心头也为之清朗。
但此刻的这人,却给人一种艳厉到不能直视、甚至慑人的感觉,就算是幽暗的夜色也掩不住那种过分的张扬明艳。
此人却正是周国公贺兰敏之。
对许敬宗而言,一个崔玄暐已经令他觉着棘手,但毕竟两人官职自有高低,以他的资历,若要认真拿捏对扛起来,未必不能略占上风。
可如今多了个贺兰敏之,就不只是棘手这般简单,而是头大。
贺兰敏之的身份太过特殊,性情又无常。之前李义府威风尚在的时候,同许敬宗两个背地说起此人,尚且一副不敢招惹的口吻,何况如今正面对上。
许敬宗勉强镇定,干笑道:“今晚却是怎么了,深居简出的崔天官陡然光临,为何连周国公也都来了?二位可是约好了的?”
敏之已看见崔晔,目光下移看向他怀中的阿弦。
当看见阿弦人事不省脸如雪色的模样,两道浓眉皱起。
他竟将许敬宗的问话置若罔闻,反而三两步来到崔晔身旁,低头仔细打量阿弦,并未发现什么外伤。
崔晔却仍冷冷静静道:“阿弦伤着了,事不宜迟,请周国公许相爷恕我失礼。”
他略微欠身抱着阿弦,往外而去。
贺兰敏之本要喝止,不知因何又未曾,只回首看许敬宗。
许敬宗本也要唤住崔晔,但看敏之不曾开口反而回看自己……许敬宗便并未出声。
直到目送崔晔出厅,敏之才对许敬宗道:“许大人,你装什么傻,当初李义府想要对小十八伸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明告诉他了,你跟他好的那个样儿,难道会不知内情?我为什么来,这还用多此一举地问?”
他的话直白而不留情面,许敬宗却只呵呵笑了两声:“那件事我自然听说过。但是今晚上……国公却是怎么知道他在我府上?”
敏之道:“小十八是我的人,他在哪里,我时时刻刻都有感应,怎么会不知道?你三番两次的问我这个,是心虚什么?”
许敬宗道:“周国公说笑了。我有何可心虚的,今夜原本是这十八子来到我府上,忽然一言不合就将我挟持住,老夫脖子上就是被他所伤。”他微微转头,展示自己颈间伤处。
敏之淡淡扫了一眼,又看在场众侍卫都全须全尾不曾有伤损,哼道:“以小十八的身手,如果有心要行刺你,断不可能只伤你这么一点儿。”
许敬宗啼笑皆非:“周国公,你莫非觉着老夫在说谎?还是嫌老夫伤的不够重。”
敏之笑道:“我可并没这么说,只说另有隐情。”敏之看着地上的虞氏,“此女是谁?”
许敬宗道:“是我的小妾。”
敏之唇角一挑:“折磨的这样,许大人是不想要这个妾室了?”
许敬宗道:“是有些忤逆不顺,正要教训一二……”
敏之道:“既然这样,何必费心,我帮许大人料理了就是。”
许敬宗诧异之时,敏之已经走到虞氏跟前儿,他将虞氏下颌一抬,低头看了片刻,忽地邪笑道:“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许大人喜欢。”
贺兰敏之风流不羁,家中亦有美貌侍妾无数,长安人尽皆知。
如今见他如此,却让许敬宗心中忐忑,且不知敏之是动了色心,还是另有所图。
许敬宗道:“不过是残花败柳,又是品性下贱之人,哪里配得上周国公,不如改日我挑两个上好的亲送到府里奉承如何?”
贺兰敏之啧啧了两声道:“我以为中书令跟我是同道中人,怎么竟不解这个别有滋味的意思,女人若是高洁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倒是下贱些才知情识趣惹人疼爱。”
许敬宗语塞。
敏之又道:“好了,我得回去看看小十八究竟如何了,至于到底今晚是怎么样……等我细问过他,再给许大人一个交代?如何?”
许敬宗思前想后:“我看十八子举止古怪,似有失心之患。他能得周国公青眼,可是他的造化了。”
敏之道:“造化是么?可知我跟你想的一样,只可惜他好似不这么想。”
许敬宗见他要走,忙又道:“这贱女身上肮脏不堪,等我叫人清理过后再送去府上……”
“不用麻烦。”敏之招手,两名侍从进来,扶着虞氏起身出厅。
许敬宗眼睁睁看着,终于忍不得:“周国公!”
敏之才要抬脚,闻声回望:“老大人还有何事。”
对上这双桀骜双眸,许敬宗想起他当初在李义府家中大闹的情形,如今又能怎样?
就算出言拦住,他若强要抢人,难道竟要真刀实枪地干起来?少不得仍是先忍了这口气。
且说敏之出厅,生怕崔玄暐走了,便疾行往外,将到许府门口的时候,却见崔玄暐站在门外。
在他旁边还有个看着有些眼熟之人。
敏之细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人是谁。喃喃道:“他怎么竟也在这趟浑水里头?”
原来这会儿在崔玄暐身旁的,竟正是先前陪着阿弦来许府的卢照邻。
卢照邻原先被许府家丁引去偏厅“吃茶”,心中却着实煎熬,隐隐听见又异样声响,卢照邻想出外一看究竟,却被家丁劝住。
卢照邻自非傻子,看这个架势竟像是将他软禁,他越发忧怀,正在原地踱步想要强行冲出的时候,便听见了崔玄暐的声音。
起初以为自己是错听了,但那声音越来越近,连负责看守他的家丁都吃惊地走到门口张望。
卢照邻也随着过去瞧了看,只瞧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仿佛松鹤掠影,又似一道月光,一闪便消失在厅门口。
再等贺兰敏之现身的时候,那看守卢照邻的家丁已经无心逗留,早也跑出来看究竟。
卢照邻趁机走了出来,正要去一探,却见崔玄暐抱着阿弦走了出来。
卢照邻一震:“崔……”
还未唤出,又看向阿弦:“十八小弟……”忙忙地走上前,还未说完就发现阿弦昏迷。
崔玄暐略微止步:“卢先生尚在?”
卢照邻惴惴道:“是,先前十八小弟似跟许公有何要事,我在偏厅等候。”
崔玄暐脸色沉静:“原来如此,先生请即刻随我出府吧。”
卢照邻忙点头,又看阿弦:“十八小弟怎么了?”
崔玄暐道:“并无大碍。”
走出正门,崔玄暐将上车之时,便对卢照邻道:“今夜的事,卢先生不可对任何人提及。”
卢照邻也早猜到事情非同小可:“好。”
崔玄暐道:“我便不送了,请。”
卢照邻一拱手,见他转身,迟疑着又问道:“崔兄……”
崔玄暐止步:“卢先生有何见教?”
卢照邻略略犹豫,才诚意恳切道:“我听说过你的病症,本想亲自登门探访,又怕你觉着我多此一举,便未曾冒昧前往。只是上次因诗入狱一节,多承蒙你出手相救,我本欠了你一声多谢,只是说出来又怕太轻了……”
崔玄暐道:“先生很不必挂怀。若无别的事,我先去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淡然,虽抱着人,言谈举止却仍不失优雅自如。
卢照邻一怔点头:“好,请……对了,十八小弟就多劳了,今晚着实始料未及。”
崔玄暐道:“且请宽心,等他醒了我会转告先生好意。”
两人才说完,贺兰敏之就从许府出来了。
卢照邻见状便后退几步,沿街自行先去。
这边儿,敏之三两步来到崔晔身前将他拦下:“崔玄暐,你带小十八哪里去?”
崔晔道:“回家,疗伤。”
敏之道:“这就不劳烦了,交给我就是了。”
崔晔蹙眉:“周国公何意。”
敏之道:“你难道不知道?小十八已经答应要跟着我了,我的人,当然我来负责。”
崔晔道:“周国公,阿弦为您效力而已,并非卖身。”
敏之被这一句刺的片刻窒息,他似笑非笑看了崔晔半晌,道:“我发现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平日里说话滴水不漏,偶然说出一句来便能刺杀人。”
崔晔不欲多留:“失礼了,改日再跟周国公请罪。”
敏之偏不离开,张手挡道:“我这人最恨拖延,当日之事须得当日决断,什么改日不改日的,焉知明日的你我又是如何?我只一句话:把人留下。”
崔晔道:“不能。”
敏之大为诧异:“你这么着紧他?”
崔晔道:“是。”
敏之眼神渐渐变得凌厉道:“既然如此,那就该从一开始就紧紧地把人栓在身旁,不要让他四处乱碰,弄得半死不活后又带回身边儿,既然你自顾不暇,就把人给那能照看好的如何?”
崔晔淡淡道:“阿弦并不是谁的爱宠、要被人圈禁身旁,他有自己的心之所向。”
敏之皱眉:“你说那个叫陈基的?”
提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种不屑之色,“不值一提的卑微小人。”
崔晔却道:“在周国公眼里卑微如尘,在阿弦眼中却是他在长安最珍视敬爱之人。”
敏之又被狠狠地噎了一下,翻脸喝道:“你够了!”
这一声颇高,惊得旁边玄影汪汪叫了数声。
与此同时,崔晔怀中阿弦道:“阿叔?”
阿弦已经醒来。
在卢照邻跟崔晔说话之时,阿弦已经有些神智苏醒,只未完全清醒,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是何情形。
等敏之拦路,又提到陈基之时,阿弦缓缓睁开双眼。
头顶月朗星稀,崔晔的脸近在眼前。
有那么瞬间,看不清周围的高门大户,剑拔弩张,只有头顶青天跟“英俊”逐渐清晰的容颜。
阿弦几乎以为仍在桐县。
目光浮动,盯着崔晔看了片刻,却见他身着一件长大的素色麻衣,并非正装,而是一副家常之态。
艰难回头又见许府在望,敏之虎视眈眈。
阿弦沉默片刻:“阿叔、放我下来。”
崔晔道:“阿弦……”
阿弦却蓦地挣动,不由分说跳下地之时,她举手猛地捂住了胸口,将痛呼声咬在了牙关里。
这一动作,吸引了贺兰敏之的目光。
当看见阿弦胸前有一处洇湿之时,敏之震惊起来:“你受伤了?”
之前敏之在许府厅内特意打量过,当时崔晔将她略微侧身抱住,正好儿将她胸前的伤处挡住了,是以敏之并未察觉。
这会儿看的分明,敏之惊怒:“伤的如何?”
阿弦道:“不会死。”举手挡住敏之。
敏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混账……”也不知骂谁,低头看一眼那伤处,因并不真切,就要来撕阿弦的领口。
阿弦推了两下,怎奈半夜失魂,通身无力,只能叫:“周国公!”
而崔晔也道:“周国公。”抬臂轻轻一格。
敏之被他举手挡住,这一刹那,阿弦已倒退出去。
她定了定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掌心多了一团殷红,是方才按在胸口伤处所致。
阿弦缓缓吸气:“两位都不必操心,我没事,我要回家去了。”
敏之见她脸色雪白,胸口血浸,心头的火重又跳高起来。
谁知阿弦试着往前一步,身体摇摇晃晃,像是风中芦苇,却又强撑着不肯伏倒。
敏之见势不妙,顾不得发怒,正要去抱住她,崔晔却比他更快,将阿弦重抱入怀,腾身掠起,不偏不倚回到了车上。
敏之大惊回首,崔晔已叫人赶车而行,隔着窗帘:“改日再向您请罪,告辞。”
敏之踏前追出一步,忽然停下。
疑惑地盯着那马车极快远去,敏之喃喃:“他的眼睛……莫非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阿叔还是挺懂小弦子的~咳
第102章 你的眼睛
与此同时; 就在崔玄暐的马车之中; 阿弦也正半是疑惑地问道:“阿叔,你的眼睛……好了么?”
被附体本就会元气大伤; 何况又受了伤。
更加上先前跟陈基那场摧心折肝,用“雪上加霜”都不足以形容; 阿弦本至少昏睡整日才能恢复。
可是因心中有一种执念,竟让她无法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就算是闭着双眼,却仍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那件事,那个人。
“我要回家……”她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语,气若游丝。
过了半晌,又哭泣般叫道:“大哥、大哥……”
马车骨碌碌往前而行,崔晔盘膝坐在阿弦身旁; 她模模糊糊中所说的那些话,低低抽泣声响; 都入了他的耳。
崔晔举手; 试着在阿弦脸上摸索,修长干净的手指抚过她的双眼,果不其然都是湿的。
很淡的叹息声,像是檀香炉里的几缕烟飘出。
就在崔晔重又将手隐回袖中之时; 阿弦缓缓睁眼,对上那双隐有星芒的双眸。
那似在雪谷初见的熟悉光芒,恍若隔世。
一刹那,阿弦恍惚起来; 就好像这会儿并不是在马车之中,而是她从豳州大营返回,不慎坠落雪谷。
抓住最后一丝意识,阿弦问道:“阿叔,你的眼睛好了?”
对方静了静,答道:“是,阿弦放心,已经好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真意。
但阿弦的脸上忽然露出无尽喜悦的笑,仿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似的,她终于放心地困乏下来,陷入沉睡之中。
马车行过春明大道,又拐过数条巷道,才停在一间小院门前。
看着甚是寻常的院落门首,好似长安城里每一户寻常百姓家。
仆人上前敲门。
半晌,里头才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晚上不见客,请明天再来。”
仆人靠前轻声道:“劳驾了,天官有急事要见老神仙。”
门内道:“崔天官吗?请稍候。”
过了片刻,两扇门悄悄打开,里头一个垂髫童子探头道:“来的好突然,可是天官的身子又有不妥了?”
崔晔早抱了阿弦下地,道:“并不是我,而是我一位小友。”
童子吃惊,旋即摆手道:“胡闹胡闹,你明知道我师父不见外人的。给你医治已经是破例了,怎么又带别人来,坏我们的规矩!”
这会儿玄影也跟着走到门口,童子正老气横秋地训斥,目光一转瞥见玄影,吓得跳起来:“城里怎么有狼?”
崔晔的仆人忍笑道:“这不是狼,是只黑狗而已。”
童子几乎跳到门槛里去,闻言有些脸红,却仍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主子是养老虎的,再多养一只狼有什么稀奇。”
正在拌嘴,里头一个平和淡定的声音响起:“八角,带人进来。”
那童子这才垂手答应了声,在门边一站对崔晔道:“您快请进。”
崔晔抱着阿弦进门,玄影自来熟地跟上,正要跳进来,童子忙不迭地挥手制止:“我们这屋里好多稀罕的药物,给你进来咬坏了怎么办,不许进来。”
玄影看懂了他的手势,便并不入内,只立在门槛边上,歪头打量这小童。
童子笑道:“咦,你真的能听懂我说什么?”
那边儿崔晔进了正屋,一股清雅的药香飘出。
白眉皓首的老神仙孙思邈坐在桌边儿,正擎着一株药苗打量。
见崔晔进门,孙思邈看他一眼,忽然皱眉,将药苗放下。
孙思邈起身,走到崔晔身旁:“你的气色不好,为什么在这时候乱动真气,搅乱了内息?”
崔晔道:“抱歉,是遇上了一件急事。”
孙思邈脸色有些凝重:“我早叮嘱过你需要静养,万不能擅动真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既然不听,以后我不敢为你医治了。”
被他责怪,崔晔却温声道:“能得您亲自调治照料,纵然有个万一,也该是命中注定,我已足了,只是老神仙慈悲为怀,还请帮我看一看我这位小友才好。”
他不惊不急,娓娓沉静。
孙思邈眼中透出激赏之色,笑道:“若非看你的确是个难得之人,我也不会为你破例。只是不知道,你为之破例的人,又是怎么样?把她放在榻上。”
崔晔按照孙思邈所说,小心将阿弦放在左侧木榻上。
孙思邈在旁坐了,先看了阿弦几眼,随口道:“这孩子的元气怎么亏得如此。”
正那叫八角的小童进来,孙思邈道:“取生肌散来。”
小童快手快脚地跑到墙边儿柜子旁,抽抽屉取了一瓶药。
孙思邈将阿弦领口解开,见伤在蝶骨往下,被刀刃片出一道弯弯的伤痕,幸而不大。
崔晔略微低头,孙思邈用帕子略将残血擦了擦,才将药粉洒落:“外伤倒是一般。”
那药粉沾血,立刻凝结,很快伤口处的血迹都干结起来,转眼间那伤痕已不再出血,且比之前缩小了一寸。
将药粉重递给小童,重为她掩起衣襟,老神仙复拿手在阿弦腕上一搭,惊疑道:“极阴之体倒也不足为奇,但怎么……”
崔晔道:“不知如何?”
孙思邈道:“她现在竟还活着,实在是匪夷所思。”
崔晔屏息:“我……并不懂您的意思。”
孙思邈活到如今,已经将近一百三十岁,几乎是得道半仙之体,医术更是出神入化,为人看病,多半只一照面就能看出症结所在,遇到极为疑难之症才会起手诊脉。
毕竟是个医人无数的老神仙,天底下的男女老幼,各形各色人等,不知见过多少,一双眼睛更是精明练达。
孙思邈一照面就看出阿弦是个女孩子,——毕竟就算是身量未长的少年,对常人来说无法辨别雌雄,但男女之间的骨骼形体自有差异,身为世间最难得最顶尖儿的神医,对人体构造更是炉火纯青,自能一眼识破。
孙思邈见多识广,非但能医人,对于世情百态也是无所不知无有不晓。
他细看了阿弦顷刻,微笑道:“这孩子的体质天生特殊,她像是遭过大难的……你的眼睛正是恢复中,只怕看不真切,你瞧——”
孙思邈举手,在阿弦的颈间点了点。
崔晔定神细看,因是夜晚,更加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请恕我驽钝。”
孙思邈道:“也罢,你并非学医,急切里看不出肌理,她的这里受过伤,像是……在极幼之时被人用外力狠狠掐过。”
崔晔微微震动,袖中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孙思邈道:“这种外力伤损,对她有极大的伤害,兴许……”
孙思邈略凑近了些,在阿弦的双眼上打量了片刻,话锋一转:“总而言之,她如今还活着……这已是个奇迹。”
崔晔暗中握了握手:“老神仙,实不相瞒,我这位小友他跟寻常之人不同,他……”崔晔一顿,“他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者。”
孙思邈却并不觉意外,淡淡然问:“你是说类似于鬼魂之类?”
崔晔早心悦诚服:“是。有时甚至会伤及性命。今夜便是如此。”
崔晔从不是个多嘴之人,如今竟把阿弦的“私事”和盘托出。
孙思邈早将他的意思洞察明白,因说:“我走遍天下,九州四野,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譬如乡野之中时常会有被鬼狐附身之人,比如有死去多时又‘借尸还魂’之人……屡见不鲜,但你若是问我有无为她医治的法子,我却只能医人,不能医魂。”
先前说过,当初老朱头还在的时候,无意同阿弦说起,还提过将来若有造化,可请孙老神仙为她看一看“病”,若能得老神仙高妙之手医治妥当,那自然大谢天地。
谁知道今日阴差阳错得此机会,……只可惜连老神仙也是无能为力。
崔晔本是一试,听如此回答,并无失望之色:“另有一件事,还要请教您老。”
孙思邈最欣赏他的沉静:“且说无妨。”
崔晔道:“虽然阿弦被鬼魂缠身所苦,但据他自己所说,只要跟我在一起,便看不到那些了,不知何故?”
孙思邈挑眉,忽地笑道:“这个我倒可以一说。”
此时将近子时,寒气下沉,万籁俱寂。
孙思邈道:“据我所想,世间凡有极阴,自有至阳,所谓天地正气,赋于形流,有为月星,有为川岳,而世间的百态人物,也自各有不同禀赋,有上品者,有下流者,有庸庸碌碌者……至于天官,你天生光明端直,又系出身官宦名门,崔家百代的荫庇,以及你自身之修为造诣,绝佳品性,正是天地间正气光明聚集所在,而鬼魂乃是至阴之物,见你则如见阳光般,故而百鬼回避,也是有的。正好儿跟这孩子相反。”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便笑起来。
崔晔道:“那……可否有什么法子,让阿弦也如我一般?或者我有什么可以助她的?”
孙思邈呵呵笑道:“让她如你一般,除非改变她的出身。”
这自是不可能的了,时光无法倒流。
孙思邈又道:“至于你有什么可以助她,也除非……是你日夜不离,贴身保护,才能保她不受阴力侵扰。”
崔晔微微摇头:此法亦不可能。
幸而孙思邈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崔晔忙问:“老师请讲。”
孙思邈道:“那就是靠她自己。”
崔晔愣住:“靠她自己?”
孙思邈回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阿弦:“这孩子天生命数坎坷,又有如此天赋只能,按理说这般体质,被百鬼绕身,注定早夭,但她却有惊无险,直到如今……嗯,她应是个性情豁达心底仁慈的孩子……”
性急者气燥,血脉涌动急湍,心底偏狭者气促,脉细且短,而面相之上也能看出一二……孙思邈于医学上造诣非常,医理早也自成一派。
崔晔道:“是,而且阿弦跟别的孩子不同。”
崔晔将阿弦在桐县时候所做种种同孙思邈简略说了,比如那采参人,桐县几宗奇案以及临县欧家之事等。
孙思邈听得津津有味,听罢笑道:“好好好……原来如此,我懂了。”
崔晔道:“您的意思是?”
灯光下,白发白须的老神仙,脸却宛若童颜,绝少皱纹,脸色红润,最难的是精神犹如少年,神采奕奕,毫无高龄老者夕阳西坠的颓丧凋零气质。
孙思邈笑道:“世间大道,因果循环,自有造化。这孩子被百鬼绕身,本是极阴极冷,但她所做之事,偏是极正气、最炽热光明的,故而才能在这极阴跟极阳间维持平衡……”
崔晔悬心静听,听到这里,若有所悟。
孙思邈道:“故而我说最后的一个解决法子,在她自个儿身上。”
昏睡了半天一夜,阿弦终于醒来。
正午的日色十分明亮,这间房的窗户又格外的大,阳光照在雪白的麻纸上,泛着烁烁光辉。
阿弦嗅到浓郁的药香气息,她定睛看时,发现果然周围竟都是药箱柜子,看陈设,这里大概就是药铺了。
可是……向来药铺都是聚集鬼魂最多的地方,但阿弦目光所及,非但并未看见半个鬼魂,甚至连意思阴翳都没有。
这里极为“干净”。
但这种干净,不是在豳州欧家那种反常的干净,而是令人舒适而自在的。
阿弦爬起身来,胸口依稀有些异样,却不觉着疼,正要翻身下地,才想起来胸前曾受过伤。
阿弦愣怔,低头扒拉开衣襟,竟见胸前的那道伤痕已经呈现愈合之态,匪夷所思。
“难道我不知不觉睡了半个月?”阿弦发呆,忽然她的心一跳:“大哥……”
一想到陈基,阿弦忙俯身穿了靴子。
正忙碌中,有人道:“你醒了?
”
阿弦抬头,却见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手中端着个托盘:“那可以自己喝药了。”
小童自顾自地将盘子放在旁边桌上,见阿弦还愣着,便招呼道:“还不快些?冷了药效就减了,你可知道外头有几乎一城的人都在求师父的药,还等不到哩。”
阿弦道:“师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按照小童八角所说,阿弦来至桌边儿,八角亲手将药碗递过去。
阿弦看他目光澄净,低头将药慢慢喝了。
八角这才回答:“这里是药庐。”
“药庐?”阿弦仍是满头雾水。
八角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哪,哼,若不是天官亲自送你来,你也进不了这个门儿呢。”
门口有人咳嗽了声。
阿弦抬头,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在门口,背光而站,淡淡地阴影里眉眼清浅,偏透出一股朦胧的温柔。
但是……因为有什么明显地变了,这张脸也显得陌生起来。
让人无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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