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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非人庵-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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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的纸鹤,小臂一抖便在手心握了一支长得像枯树丫子的短笔,飞快一甩便给那纸鹤点上了猩红的双眼。
  一切不过是在瞬息之间。窦蓝一起一跃,便有七八只点着红眼儿的纸鹤如飞箭一般射出,竟像是当真能认人似的,各自分散了往那些黑衣人身上扑去!
  频繁袭来的,淬了毒的箭支和暗镖并没有断绝。窦蓝不以为意,只是一边精准地闪避着,一边迅速却并不慌忙地放出一只又一只的纸鹤。
  很快,第一声惨叫从她的背后传来,紧接着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些过了香点了睛的纸鹤,可是凿穿过整个炉灶的!窦蓝扯了扯嘴角,又不禁微微皱起眉——就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周身的结界已经所剩无几——
  咔!
  放在她衣襟里的那支翎羽,碎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猛地催动妖丹,生生爆出一股子妖力来护住自己!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感到额头、鼻尖和手背这些□的皮肤上泛起一阵灼痛。
  很近,很近,很近了!
  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皇帝不笑了,他浑浊下垂的眼睛里正泛着一股子惊恐。
  身后“护驾”的喊声已经被她甩得极远。
  体内同时极限涌动的妖力和灵力叫她的筋脉不堪负荷,时时刻刻以强力的疼痛来提醒她。她紧紧咬着唇,牙齿已然陷入了唇肉里——
  “初次见面,我叫窦蓝……窦家的窦蓝。”
  她甚至对那苍白了脸的皇帝笑了一笑,接着,左手尖锐的指甲刺进昂贵的布料,和那层被民脂民膏养出来的油皮,深深嵌入了那背负着重重血债与冤孽的胸腔中!
  “噗——!”
  突然,一阵大力将窦蓝高高地掀上半空,让她当即便喷出了一大口血!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扭头哇地又吐了一口。自己的滚烫的鲜血覆盖在方才撕裂血肉的左手上,只叫她心底泛起一阵不详。
  方才,方才,她没有捏到那皇帝的心脏!
  那本该是心脏的地方,空空荡荡的,只有腥臭的血与肉在鼓噪!
  她抬头,见慕容仙师正阴沉着脸站在青铜大鼎边,他的身旁是已经吓得站不住了,正瘫坐在地上扒着慕容袍脚的狗皇帝。
  方才那么一摔,她的左手腕已然是断了。她咽回又涌上喉间的血腥,望了望那已经看不见的绿光边缘,和满地的黄沙。
  这里原本站了很多很多活生生的人。他们或许是一对白发夫妻毕生的依靠和骄傲,或许是一位温婉少妇的良人,或许是一堆小萝卜头心中的大英雄。
  就在这个时刻,还有无数的房宅里亮着暖暖的灯,那儿有还热着的寻常饭菜,有已经铺好的、白日里才晒过一趟的褥子,有熬夜等待的家人。
  可他们等着的人们啊,都变成了一地轻飘飘的黄沙,明儿风一卷,就散去天涯海角,就散去他们再也找不着的地方了。
  她曾经问过孔雀,这样一个荒唐之极,残暴之极的浑人,为什么能做成皇帝,还能得了天道的庇佑?莫非天道当真如此不公?
  “那圣德大帝以和为主统一泾州,就是个无量的大功德,更不必说在他的庇佑之下,泾州百姓寻仙问道,饱读教化诗书,千万原先连鞋都穿不起的凡民们过上了有房有媳妇儿的美好生活——”孔雀点着茶碗细细算着,“再来,他的子孙后代们,即便不是特别杰出,也算是个守成之君。你别看皇仙分家之后似乎出了几个傻蛋儿皇帝,但平心而论,他们倒真没犯下什么违逆大错,至多也就是小敛一些银财,多娶几房妃子罢了。”
  “这一家亲传下来的福禄,深厚得你想象不来。不想在这一代,出了个真混球儿,杀了本该承下这天道命数的亲哥哥,阴差阳错凭着一身无可置疑的天家血脉,硬生生把这不能再旺的气运给劫了过来。”
  “那,天道就当真容忍这等货色执掌皇权千年么?我听闻,他为了能坐稳那把龙椅,甚至从不让妃子怀上孩子呢。”窦蓝皱眉问。
  “唔,事实上,这不是头一回了。在海的另一头,在别家的陆上,也曾出过类似的事儿。那一次,天道足足忍了那蠢货作威作福四百余年,直到那人将整片土地弄得民不聊生要易子而食了,才在点将台上浮了个上仙的名儿出来,旨意他下界,出手乱了那皇朝的命数。”
  孔雀兴味地撑着下巴:“你说,这一次,天道这个大理无情的家伙又要旁观多久呢?”
  那时,窦蓝的回答是“徒儿不知,但徒儿誓要成为打破这皇朝命数的人——无论那点将台看不看得起窦蓝这个名字”。
  她抬起头,看着那站在青铜大鼎边上的一君一臣。
  他们站在顶端,依仗着这一方威力无边的法器,心安理得地视他人为蝼蚁,一挥手便是叫千万生灵魂飞魄散。
  窦蓝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瓶子,拇指顶开瓶口,将其中泛着异香、呈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尽数喝了下去。
  体内,原本已经开始有些迟滞的妖丹再一次疯转了起来!
  丹田在无力地痉挛着,彻底不堪重负的经脉开始寸寸龟裂。她咬着牙,努力将特别暴躁的灵力妖力主动引向几乎报废了的左臂,很快,□的手背就已经是一片殷红。
  她狼狈地往右边一扑,险险躲开慕容砸下数道风刃——她明白,慕容可能看在杨氏的面子上,在寻常日子里并不主动寻她霉头,可此时此刻,为了他一直以来扶植的皇权,他绝不可能再对她留手!
  寻了一个空档,窦蓝一个疾奔,前翻重新跳上了那方通往高处的台阶。
  正在此时,她后颈一热,孔雀的声音在她脑中轰然响起!
  “回来!”
  窦蓝动作一滞,霎时便被削去一小节发尾。她抿了抿唇,再次加快了上冲的速度!
  “窦蓝,为师命令你回来!”
  随着这声带了点儿怒意的呼唤,她的后颈又是一热,那瞬间,有一种想要速度回转、逃离皇宫的念头迅速霸占了她的每一寸思想。
  不行,不回去,我等了一百来年,我已经这么近了——这么近了——!
  嘣。
  她这样想着,并没察觉自个儿丹田处的那颗妖丹微微一颤,再次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那股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属于孔雀的意志消失了。窦蓝没心思去分别其中缘由,因为刚才那一刻的耽搁已经将她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矮身,闪避,后翻,再突进!
  从她的右手中,渐渐延出一缕缕金红色的火焰,慢慢地将整把分水刺全数包裹了起来。
  慕容的攻势再次加急。而她的妖丹显然不堪负荷,她已经能感觉到□在外的肌肤正泛起一阵灼烧的痛感。
  也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会不会一整块儿地掉下来——
  这样想着,窦蓝瞅准一个空档,用左肩结结实实接下了慕容的一记强击,甚至是借着这股力道,几乎是踉跄着将那皇帝整个扑下了高台!
  慕容惊慌地喊了声“陛下”,便也飞身跟了下去!
  正当窦蓝的发梢衣角开始化为黄沙,正当她手中燃着红火的分水刺划破了皇帝的喉咙,正当慕容青筋暴起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窦蓝只听后头的慕容发出一声痛哼,便被紧紧揽住了腰,提将起来。
  ……师父。
  窦蓝怔了一怔,看着那瘫软在地上的丑陋皇帝,突然不要命地挣扎了起来!
  “混帐!”孔雀怒极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你还看不明白么,这皇帝早就把自个儿炼成了活尸,连一颗心都取了出来!你除非是有能耐将他一掌打散了,否则他十成十的死不了!”
  孔雀一边说着,一边应付着慕容的攻击。几来几回之间,孔雀竟然明显处于下风,似乎实力还不比之前的窦蓝。加之他还得紧紧禁锢着怀里那疯魔一般的小乌鸦,很快,他就硬生生受了好几下重击,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所幸,如孔雀这般以打架挑事儿为人生乐趣的妖怪,必然是积累了厚厚一大层名曰经验的玩意儿。他看似招架无能,却始终在借着慕容的攻势,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省力的方式往皇宫外围逃去!
  窦蓝眼看着那皇帝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爆棚的恨意和杀意渐渐将她的眼角染得血红。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声音带着几乎要撕开嗓子的绝望和不甘,就像是暴雪天中垂死的狼。
  就在此时,仿佛呼应一般,从那青铜大鼎中也传来了阴郁的声响,森寒如同恶鬼的喉音。一息之后,那青铜大鼎猛地一阵震颤,有大团大团的青气急不可耐地往外涌着,那奇异而扭曲的翻滚姿态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活物——
  那团青气果然渐渐凝成了一个巨大魁梧的人形!它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模样收缩鼓动着,幻化出了两条手臂来,在青铜大鼎里兜兜转转,捞出了一颗头颅,正正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颗腐烂的,披头散发的,江老将军的头颅。
  它浑浊粘腻的双眼眨了眨,抬起手来将自个儿的眼珠叽地一下整个扯了出来,丢到嘴里大声嚼着吃下了。接着,那两个脓液与血液四溢的眼窝子里亮起了两簇绿油油的火苗儿。得了新眼睛后,它缓缓地四下看了看,在看到皇帝时,它笨拙地屈膝拜了下去。
  皇帝眼中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兴奋,抖着手指向窦蓝孔雀那个方向:“鬼将,你总算出来了!好,很好……给,给朕将那两个叛逆就地杀了!”
  鬼将看向窦蓝,张开大嘴,发出了尖利难听、明显带着一股子兴奋的喉音。它抬手,青气又凝成了一把巨大的长枪,被它一把抓住就猛地刺了过来,竟也丝毫不管不远处慕容仙师的死活!
  慕容险险地避开了。孔雀和窦蓝却没那么轻松,虽然避过了正面的一击,却被煞气狠狠扫了一把,双双撞破一间宫殿的房顶后重重跌落!窦蓝被扬起的烟尘呛了一口,正要恍惚爬起,就被孔雀一个大力摁住了脑袋:“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周遭的雕梁画柱随着一声能震散魂魄的轰鸣,竟然就在一瞬之间化成了齑粉!
  一阵尘土飞扬中,孔雀无力地咳了咳。
  他尽力了。
  这是在庵外,又是在晚上,更别提整个皇宫还笼罩在一个鬼里鬼气的大绿罩子里头。他的实力发挥不出全盛期的百分之一不说,每转一次妖力,就觉得整个神魂都在隐隐的痛。几招下来,他的战力就比受了伤的小徒弟还不如。
  他修了上千年,才修出这一具能在庵外行走的身外化身。今晚他真真是脑子抽病了,才会顶着这么大的代价来救这只小白眼狼——指不定人家现在还在心里默默怨他呢。
  前方,鬼将高举双手,嘿嘿笑着再一次挥动长枪;一边的慕容仙师瞧准了时机,躲在煞气扫不着的地方放出一记杀招。
  有空隙!
  窦蓝第一反应便是右手一撑跳将起来,几个错步闪身直直扑向那距离十丈左右的皇帝!
  孔雀艰难地抬了抬手,瞧着窦蓝那义无反顾的背影,又挺没意思地放下了。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静静候着那两记毁灭性的打击。
  罢了。
  既然她的执念强得能破了血传的师令,能罔顾这么些年来——啧。
  他瞧了瞧左腕上很是漂亮的、夹杂了许多殷红丝线的银环。
  在小乌鸦心里,他的分量甚重应当不假。可窦家,窦家的那一百多条人命却始终高高凌驾在他之上,为了复仇,她能就这么利索地将他撇在一边,生死不论。孔雀撇撇嘴,努力将心底的讪然,不甘,和一种奇怪的愤怒压了下去。
  随她去罢。
  只可惜了他这具化身。
  ……也罢。既然没能兑现予她的允诺,没能助她报得血仇,他也没那个脸皮和心思用她脱阵。
  再在庵里等个几百上千年罢,总会……有下一个合适的人。
  那人会不会有和她一样的黑发?会不会有和她一样的黑眼睛?会不会忙忙碌碌地制香,在做噩梦的时候一下子缩去他的怀里?
  孔雀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在那青绿色的煞气漫天漫地迎头压下的时候,突然觉出一阵大力将他狠狠一推,几根青丝犹如被春风卷落的桃花瓣儿一般,带着血腥气和一丝淡香,从他鼻端轻扫而过。
  “你——!!!”
  



☆、39【二一】哒哒哒哒

  【二一】
  窦蓝不知什么时候又掉头跑了回来;右手紧紧抓着形容奇怪的慕容仙师,拖着她那软塌塌的一只左臂,将体内最后的灵力妖力全数爆开,扑身过来狠狠将孔雀撞了开去!
  ……是傀儡香!孔雀心思电转。以师徒俩现在的状态,是绝无可能逃过或扛过鬼将一击的。于是,窦蓝瞄准了个时机;出其不意地将慕容用傀儡香操控了,把他也扯了过来直面鬼将的煞气;逼他运起灵力替他们稍微阻挡一二!
  四肢僵直的慕容就像是一个发光的人形盾,站在他们身前大声咒骂着。此时孔雀一点儿没有报复的心思;他有些慌乱地扯起身上的乌鸦姑娘,双手抖得压根儿停不下来。
  窦蓝制出傀儡香的那天,心情很不错地找他来炫耀了;结果被他狠狠嘲弄了一番:“下品傀儡香根本就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破玩意儿。只能控制修道者,只能控制统共短短五息的时间,若是遇上了比你强的,效果还得打一个折扣。如此这般,就要烧去你一半的心头血——是烧哟,那滋味可销丨魂了。”
  “先不论如此巨耗之后你的修为会掉下多少,但凡你的对手旁边有一个同党,你就绝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窦蓝对着自家师父是永远的任劳任怨好脾气,被这么一顿奚落她也不气,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师父说得在理。我暂且收着,以后兴许能用到呢。”
  瞧,今儿就用到了。为了救他。
  孔雀从没觉得那么惶恐过——被封印在严宁庵时也没有。铺天盖地的、新鲜的血腥味儿几乎让他有妖化的冲动!他沉着脸,甚至是有些畏惧地透过她的肩颈,望向她的后背。
  窦蓝的后肩大致被生生削去了……一半。
  白生生的肩胛骨狰狞地露着,那血跟六月天的洪水似的,不要命地往外流。
  孔雀无意识地抓了抓窦蓝的手,却又一下子脸色大变。
  他翻开自己的手心——那上头躺着一只沾满了灰与血的、死气沉沉的手,和有些残缺的手指,和一层细沙。
  窦蓝开始沙化了!
  一切也只在短短一息之间。窦蓝迷迷糊糊地趴在孔雀肩上,还执拗地抬起自己正在嗦嗦掉着粉的双手去推他:“走……师父走。”
  她隐约感到自己的耳朵触上了什么温软的东西,随后孔雀的声音响起:“小乌鸦,你答应为师不许动。”
  “……唔。”
  “保证?”
  窦蓝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从后背上随着血液一点一点往外流,孔雀说什么她便应下什么:“保证。”
  “……乖。”
  瞬息之间,托着窦蓝的那个怀抱消失了,但她并没有就此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跌落在一个软软暖暖的光球里——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些,连脑子都稍微清醒了。
  傀儡香的效用已经开始减弱了。窦蓝看见慕容极力挣扎挪动的右脚。这位帝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慕容丞相此时的形容也是狼狈极了,压根无暇主意到,他身后是不是有一个诡异的光球正在慢慢飘起。
  “师父?”窦蓝摁了摁手下的暖光,心里有些忐忑。
  “为师在这儿。不要怕,不要动。”
  孔雀的声音直接在窦蓝脑子里响起。就在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之间,包裹着窦蓝的光球已经高过了慕容的头顶,那鬼将恰恰又高举双臂,将那把暗绿色的长枪猛地朝他们扫来!
  不及她眨一眨眼,那汹涌的煞气就如咆哮的河川一般,狠狠朝她袭来,然后——
  包裹着窦蓝的光球似是一个轻盈却异常坚韧的泡泡,在如此强力的一个对冲之下,被远远地抛了开去。
  那笼罩着皇宫的,只进不出的结界估计也消弭在了幽绿色的煞气之中。窦蓝就这么被光球带着,掠过了如鬼蜮一般死寂阴沉的皇宫,掠过了无辜被波及的、临近皇宫的惊恐百姓们,掠过了正在匆匆施法的各路修士。那绿色的气雾依旧在膨胀着,像是一个永不餍足的大胃袋,现下,即便是身具灵力的修士们也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帝都极大。越是往外,气氛越是平静了下来。民宅中的灯光显然比她来的时候更加密集了,街道上却依旧见不着几个人影。
  窦蓝被光球带着,轻轻地往地上飘。在她即将要落地的一瞬,那光球一亮一缩,孔雀现身自觉履行了垫子一职,还将窦蓝小心举了举才放到自己胸前,生怕碰上她血肉模糊的肩背。
  “怕了没有?”孔雀微微挑眉。
  窦蓝咽下断断续续从喉头涌上的腥甜,摇了摇头。
  孔雀就像没看到窦蓝的不支一般,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神色:“那,怨我了没有?”
  窦蓝怔了一瞬,缓慢却干脆地将头点了下去。
  孔雀眸色一沉,撇开眼,有些危险地挑起嘴角:“那还舍身救我做什么。”
  窦蓝一边呆呆地看着自己在缓慢沙化的指尖,一边缓声答道:“我可以因为师父阻我报仇而耍脾气,却不能让赶来救我的师父死在那里呀。”
  “……耍脾气?”孔雀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他敲敲窦蓝的额头:“唔,你的毛色要是能再鲜亮一些,就大圆丨满了。”
  窦蓝:“?”
  孔雀眯着眼瞧她,突然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微偏着头亲了上去。
  窦蓝:“!!!”
  她开始用尽全力挣扎起来。考虑到她那露了骨头的背和一只软塌塌的手臂,这番“用尽全力”显然完全不够看,孔雀似笑似叹了一声,微微后撤蹭了蹭她的鼻尖,便再次贴了上去——这回,他直接捏着她的下巴,将自己热乎乎的舌头伸了进去。
  不,不是这样的!
  窦蓝愈发惊恐。
  孔雀现下在她唇上舔舔蹭蹭的行为很让她吃惊没错儿,但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她的双腿方才往下跌了一跌,直直地贴在了冰冰凉的石板路面上!
  她明明一直好好地趴伏在孔雀的身上——
  一不留神,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被孔雀用舌头顶了过来。她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将那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她那干涸得几乎碎裂的丹田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意。
  “别看。”孔雀觉察出她想要低头的心思,定定地把住了她的脑袋,脸上带着苦笑,“狼狈死了。”
  窦蓝更慌了。她的腰腹已经感觉到了石板路的粗粝,她抖着尚且能用的右手向下摸索……没有,没有!她摸到了砂石,甚至摸到了一把野草,可就是没有本该存在在那儿的,孔雀的身体!
  窦蓝的喉间发出一声惶恐的、混着模糊呕血声的短叫。
  下一刻,她的眼睛被一双干净修长的大手捂住了。
  “吓成这样真没用……别怕,别慌,我没事儿。我在酒窖里等你回来……你,唔,还回来么?”
  “不,不行,师父不能死。”她文不对题地喃喃着。
  窦蓝此时其实是听不进什么话的。之前的战斗几乎让她去了大半条命,断了左臂,烧了心头血,整个背硬生生薄了一层,现下她的四肢末端还在缓慢地沙化着。几重腐骨蚀肉的疼痛和虚弱叫她做不出适当的反应来,满脑子都是腿没了腰也没了他很快要散掉了的惊恐念头。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嘴唇又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蹭了蹭,间或被湿漉漉地舔了几口。
  “窦蓝……天青。”孔雀的声音显得很是疲累,却莫名透出一股子缱绻的味道,“记得回来。”
  窦蓝的视野愈发透亮了起来。她大大地睁着眼睛,看着孔雀的手,孔雀的发,和孔雀最后勾起的笑纹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地碎成白色的光片儿。
  就像是爆开的烟花。
  燃烧,散开。
  ……陨落。
  丹田一阵灼热,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这次,没有了将她好好护起来的大妖怪,她的侧脸重重地擦到了粗粝的石板上,抵着冰凉的石面和尘土,缓缓沁出丝丝殷红。
  —————————
  裘家,客房。
  裘德海并着妻子徐氏和裘一粟一起,紧张而沉默的看着前方那张被数名大夫团团围着的床榻。
  老太妃那儿一直没有话传来,他生怕出了什么幺蛾子,便早早命一干武艺超群的护卫隐匿在街头巷尾,一人负责一个片区细细搜索着,果然,便有一个护卫将窦蓝捡了回来。
  那护卫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的。可当他扛回窦蓝时,他的脸色却是白得不能再白:“大,大人,小的活了这几十年,还没见过这般的凄惨模样。这姑娘的后背被生生砸得烂了见了骨,小的……也不敢去探探她还有气儿没。”
  裘德海眉头一皱,即刻便叫来了他能信得过的所有医师毒师,只求他们给窦蓝留下一条命。
  窦蓝,他必须得救。
  不仅仅为了这些年来双方有来有往的情谊,也不仅仅为了这姑娘曾救了自家儿子一命。约莫半年之前,裘家的大门在深夜被人敲开,来人带着斗笠蒙着面,带来了一封老太妃的亲笔信。
  他裘德海能从一介无依无靠的愣头小子,打入帝都的近臣圈子,老太妃功不可没。徐相一家,也是受过老太妃的恩的。
  老太妃要保的姑娘,他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给保下来。
  正想着,前方一位留着长须的医者对他拜了拜:“裘大人,老夫与诸位先生探讨了一番,这姑娘……唉,只怪咱们学艺不精,她不会再沙化下去了,可咱们也治不了她。”
  裘德海并没有急怒起来,反而是沉默半晌,吩咐下人统统出去,将外头的院子看好了。
  “我与诸位相交许久,我裘德海的人品,诸位还信不过么。”裘德海亲自给那几位大夫端了茶,“有什么隐情,先生们直说便是。”
  这几个大夫,多多少少都有点儿仙缘,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是徐相的长辈,恐怕已经活了近五百岁了。普天之下,有什么疑难杂症是他们没见过的?以“学艺不精”来推脱,不过是看出了什么,却又怕说出来得罪人罢了。
  那领头的大夫捻了捻长须,与其他医者交换了个眼神儿,才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老夫空度大半辈子,也只学了几手治人的法子。老夫……不会治妖呐。”
  裘德海一怔。
  徐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窦家鼎盛之时,曾有过大妖的公主下嫁,与妖族的联姻算是不少的。窦蓝体内有些妖血实属正常……这于医治有碍么?”
  “夫人的话老夫明白。事实上,不少世家都与妖族结过亲,他们的后人,老夫也治过不少。可这位窦姑娘不太一样,”长须医者叹了口气,“她……是个真得不能再真的半妖——连妖丹都给修出来了的半妖。她身上大抵戴了什么遮掩妖气的物什,不然,慕容麾下,早就该有杀手冲着这儿来了。”
  半妖?可窦叠声和阿珠笃叶明明——
  裘德海按捺下心中的疑虑,他知道此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妖也罢,半妖也罢,先生可能治好她?”
  长须老者苦笑着摇摇头:“裘大人何时见过妖怪请医生了?对妖怪们来说,治病治伤就两个法子:要么吃了天地灵物,要么吃了别家妖怪的妖丹。”
  一直站在一旁的裘一粟听到这话,突然一击掌:“妖丹?怎样的妖丹?”
  他冲着自家爹娘摊摊手:“你们知道的,前些日子我,嗯,去玩儿了?就赢了个圆乎乎、金红金红的东西回来,别人告诉我说那是上好的火系妖丹呢?”
  裘德海先是表情一缓,接着一下子怒气上脑,随手抓起一个茶杯就丢了过去:“你这混小子又去赌?!”
  “哎哟,哎哟。”裘一粟笑嘻嘻地避过茶杯,转身拍开木门飞快地溜了:“玩儿赌也是一种艺术嘛你瞧这不赌出彩来了么!”
  裘德海恨恨一跺脚又拿自家儿子一点儿办法没有:“来人,去库房将妖丹全数拿了来。”
  一刻之后,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中,那长须医者从一桌子的妖丹里拣了二十来个红色的,丢入一个石制的古旧药碗里。接着,他摸出一个圆溜溜的瓶子,用一根像是芦苇的、深蓝色的草杆子伸进瓶子里沾了沾,再伸去药碗里缓缓搅拌起来。
  一大碗妖丹很快就变成了浓稠的液体。那医者扶起窦蓝,动作娴熟地给她灌了下去,一滴没漏。
  妖丹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长须医者才把窦蓝放下,就见这房内凭空起了一阵大风,窦蓝先是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随后身上强光大盛——
  “人呢?!”裘德海脸色都变了,四顾之后立即召来自己的亲信:“去,再去严宁庵看看——无论如何联络上老太妃,就说,就说窦蓝突然之间不见了!”
  



☆、40【二二】反复的梦

  【二二】
  窦蓝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她只能被迫地在这个既定的梦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孔雀化成结界将她轻飘飘地包住,又化成光点在她眼前轻飘飘地散开。
  窦家玉简上有载,防御型的结界大抵可以分为两种。其中,九成九都是硬结界,像是严宁庵的外墙和她爆出的妖力;以中和消弭外界的攻势来起到防护的效果。而另一种,能够形成对冲;让人迅速脱离战场的软结界,则极其罕见——因为它需要魂魄的献祭;说白了,这结界就是施术者的魂魄化形。
  将一定想要保护的人放入自己的神魂之中,让自己成为那人的最后一道壁垒;直到魂飞魄散。
  窦蓝在梦中,沉默地坐在莹白色的光球里,掠过帝都鳞次栉比的屋顶。
  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重复这段可怕的旅程。她就像一具傀儡一般,不能动,不能开口,到了点,就会有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她,让她做出应当有的反应。
  “窦蓝……天青。记得回来。”
  话音落地,孔雀再一次在她的眼前化为散落的光点。
  回……严宁庵么。
  一百一十年的约定之期就要到了。她这一次回去,还能……有走出来的一天么。
  其实本质上说来,窦蓝的性子挺懒的。譬如在初入严宁庵时,面对着道心院一干心怀鬼胎的女眷们,她就直接亮了拳头。若是当真要玩儿计谋,她也不至于太丢窦家祖宗的脸,折腾两手的能力还是有的,可她嫌麻烦。同理,狐姑与九闻的担忧她并非看不见。从一开始,她就不觉得孔雀的出现与示好,当真就是一块从天而降的热馅饼。
  孔雀大抵是需要她在一百一十年间替他做些什么。而那未知的事儿,有极大的可能会叫她遭损颇多,甚至……关联到魂魄性命。
  她也不是全然不担忧不好奇。可身边知道真相的就那么几个,狐姑被下了禁制不能说,九闻因着种族天性不能说,孔雀……孔雀得把脑子摔得有多坏才会来犯这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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