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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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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说:“寻箱者联盟啊……我找的他,原本,想让他来找我的,但是况同胜死了,他走不开,我就去找他了。”
“况同胜死了?”
“是啊,你不知道?死十来天了,都出七了。”
信息太多,孟千姿脑子里有点乱,顿了顿,她让辛辞出去,只留孟劲松在身边,又吩咐神棍:“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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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如数家珍,把那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当然,重点渲染了自己的努力:如何在花瑶寨子通过巴梅法师拿到了那几句扑朔迷离的隐语,如何发现了况美盈遗落在复印机上的画,如何联系起七根凶简,又如何为了追查阎罗来到了桂林……
还把手机上拍照留存的各种证据给她看,作总结发言:“所以,最终确认,我和小炼炼目标一致,要找的箱子绝对是同一口。”
孟千姿一张张翻看手机上的照片,把阎罗的人像放大再放大,又细看所谓的凤凰鸾结扣。
她没想到,只这十来天,神棍这头的进展居然这么大。
“那下一步……”
“下一步,小炼炼想调查一下当晚去火葬场救火的住户,我们都觉得,那把火起得太蹊跷了。”
孟千姿点头:“是挺蹊跷的,时间点太巧了。”
又吩咐孟劲松:“让这头的山户也帮忙,这口箱子也关系到山鬼,得当自己的事来办。”
她继续看那些照片,思绪却慢慢飞开了。
况同胜死了,推算一下,那时间,恰好是江炼离开云梦峰之后一两天,难道当时江炼匆忙离开,是因为况同胜病危?
这就情有可原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大孃孃弥留——啊呸,自己在乱想什么——她也会抛下手头一切往回赶的吧。
只是,为什么从来没人跟她说,江炼是为了况同胜病危回去的呢?是江炼没对外说?不太可能,仓促离开,总要解释一句的,而况同胜病危,又不是什么忌讳而不能提的事。
她抬起头,看了孟劲松一眼。
孟劲松避开她目光,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
孟千姿把手机还给神棍:“江炼呢,去哪了?”
神棍指了指她手边茶几上的果盘:“看戏去了,不是有票吗,免费的。”
还以为是迎宾卡呢,孟千姿拿起戏票细看:估计是今天的场已经过了,现在放的票,是明天的场次。
这么说,江炼今天,跟六妈也是第一次见?在戏场见的?
她忽然有点高兴。
但只高兴了那么一小会,余味就全是酸了。
跟六妈第一次见面,就又送回家又送花的,她和他在湘西一起历了那么多事,也算帮了他的忙,结果连根草都没捞着。
眼见没别的要问了,而门外头,路三明还在巴巴等着跟大佬见面,神棍提醒她:“那我……回去了?让路三明进来?”
孟千姿嗯了一声:“你回去吧,让路三明也回去,我和劲松,有点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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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就不大对了。
孟千姿问孟劲松:“当初江炼离开云梦峰,是向谁道的别?”
终于来了。
孟劲松反不紧张了,回她:“柳冠国。”
“那江炼有没有跟柳冠国说过,是为了况同胜的事回的?”
“说过。”
“那怎么没见你跟我说过呢?忘了?”
孟劲松说:“不是,故意的。”
孟千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故意的?”
孟劲松点头:“故意的,为了你好,也为了江炼好,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
孟千姿没有说话,她死死盯住孟劲松的脸,半晌,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我和江炼之间,又没什么。”
孟劲松半垂着眼皮,没看她:“真没什么,刚刚在六姑婆那,你就不会下车了。”
这特么说的什么屁话,孟千姿大怒,抬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出手时,想起孟劲松的秉性,知道他不会躲,心一软,偏了半寸。
孟劲松果然没躲,茶杯擦着他耳畔飞出去,砸到墙上,撞得粉碎。
孟千姿铁青了脸:“还瞒了我什么?”
孟劲松沉默了一下:“江炼给你留了联系方式,还画了幅你的画,我让烧了。”
孟千姿忍无可忍,豁然站起,起身的同时,一把攥住茶几的边沿:偌大茶几,被她直掀起来,又砸翻开去,轰隆一声,震得整个楼道都颤了。
颤震之后,就是长时间的静寂。
楼道里,路三明还没走,没跟大佬见成面,他有点心有不甘,所以拽住辛辞问长问短,刚才的砸杯声,已经让他小心肝跳了几跳,不过尚能自我安慰说是失手摔的,但这轰隆一声,怎么都找不着借口了。
他面上被震得变了颜色,半晌,才嗫嚅着对辛辞说:“孟小姐……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啊?”
怎么刚一来,就开砸了呢。
第79章 【06】
正如先前打算的那样; 和曲俏分开之后; 江炼就联系了米粉店里那个跟他对接的小伙子。
他把车牌号和曲俏家附近的街名都报了过去,小伙子满口答应:“这不难; 我安排一下,只要找到那附近的监控; 就等于咬住了; 至多一小时,肯定有结果。还有就是……”
小伙子有点吞吐。
江炼奇道:“怎么了?”
小伙子犹豫了一回:“本来想晚点跟你说的; 我还没联系上那头——是这样的; 我们不是有个全国系统么,那些完结的成功案例,都会上传上去、供各地同事浏览。”
对啊,中午是听说过,神棍还夸他们先进来着。
“现在开始查火葬场附近的住户了,是新案子; 等于阎罗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 我们就把它上传了。结果,刚我上去看反馈; 有个西北的同事留言说,他小时候见过这人。”
西北?
从湘西到广西再到西北,这跨度有点大啊,江炼追问:“具体是西北哪里?还有; 你同事小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小伙子说:“我也跟他不熟; 他下线了,我正联系呢。不过看ID资料,他是青海人,1968年生,那他小时候,得是七十年代左右吧,我就是先跟你说一声,等都查清楚了再联系你,这你放心,我们的口号是专业而又细致,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挂了电话,江炼出了会神。
七十年代,青海……
有可能,阎罗六十年代初抛家出逃,八十年代末当了环卫工,九三年车祸身亡——他的身世里,至少有二三十年是未明的。
这二三十年,足够他去任何地方了,出现在青海并不稀奇,而且,他的腿冻伤过,青海这种高原地带,别说冻伤腿了,冻死人都很正常。
江炼想跟神棍说一声,转念一想,等小伙子联系上那个青海的同事、问清楚之后再说不迟。
那小伙子说,至多一小时,就能查到跟孟千姿有关的消息。
一小时,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江炼在街口处来回踱步,看墙上挂下的爬山虎,也看行来过往的各色车辆,本来想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见到孟千姿之后该怎么说,但车流太乱了,车灯的光晃来晃去的,让他没法集中精神。
为什么曲俏会说,孟千姿身边的人,从大嬢嬢到孟劲松,都不会欢迎他呢?
江炼觉得费解:他没想干什么啊,他对孟千姿也没什么阴暗图谋,两人截止目前,真的也就是朋友……朋友以上吧,这种关系,也至于被防被堵被敌视吗?还是说,这些人是怕他更近一步,和孟千姿……
这就说得通了,江炼失笑,山鬼这样的大户,想来也是不大瞧得上寻常家世的。
家世……
江炼在街沿上坐下。
脚边恰好是下水口,透过栅栏朝里望,能看见路灯的光照下去,在底部的积水面上泛浅浅的亮,他又抬头去看高处的灯:家世之高低也许就像高处的灯和那底下的水,光自然照得到水,但那光,从来也不会是水的。
手机上有消息进来了。
是那小伙子发的,入目就是一行地址。
江炼一下子跳了起来。
今晚上,他脑袋真是被浆糊糊住了,居然在这枯坐了这么久:他怎么就想不到,孟千姿是山鬼王座,她最可能的落脚之处,是桂林的山舍秀岚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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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岚居的前台,一片忙乱:服务人员忙着停止接单、调整房间,把顶层辟为专用区域。
大堂的候客区域,孟劲松正坐在沙发上,向路三明交代事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得靠里,后背稳稳倚在沙发背上,旁侧的路三明却战战兢兢、脑壳发汗,一边听一边身子前挪,那屁股,几乎只是“擦”着沙发沿了。
孟劲松说:“不知道千姿还要在这待多久,临时调别人来也不方便,这儿你熟,我休假期间,你帮忙打点一切吧。”
路三明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分内事,应该的。”
嘴上这么说,眼前却又浮现出片刻之前的场景。
那一声巨响之后,他怕出什么事,便迟疑着往门边凑,他发誓,当时绝对没想着去偷听什么,但人嘛,难免有跟风心理,他一瞥眼看到辛辞凑向门边,似乎是想听什么,而走廊里又没别人……
于是他也就不自觉地、把耳朵凑上去了。
里头的声音时断时续,听不清楚,他一时忘我,就越贴越近,恨不得长在门上,浑然忘了:人家辛辞那头挨着门轴,而他这头挨着门边。
他听到孟千姿说:“滚回山桂斋去,这一个月,别在我面前晃,不是说你老婆总抱怨你不着家吗,正好,陪你老婆去吧。”
路三明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开了。
那场面……
是孟千姿开的门,孟劲松也站在门边,而他那亮簇簇的脑袋,像上供的贡品,就那么一览无余、横在两人面前。
得亏他下盘比较稳,不然门一开,他栽进去,可就尴尬了。
但他这么杵着也尴尬,他老脸红成了猴腚,那红,往下烧进脖子,往上烧至光头。
而辛辞,借着他的火力掩护,无声而姿态安然地,从另一侧悄悄挪远,倚墙而立,仿佛他刚刚,只是在走廊里思考人生。
路三明不敢抬头,他挪动着身体,默默地、默默地给孟劲松让道,孟劲松理了理衣领,从他面前走过,然后砰一声,那门就撞上了——并没砸着路三明,然而他情愿那门正砸在他脑壳上,把他当场砸晕,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然后被人抬走,远远抬走,抬离这他的演技根本hold不住的大戏台。
……
可是不行,还有更尴尬的,他居然还得正襟危坐地、听孟劲松交代后续事宜,他如芒在背,于是愈加佩服孟劲松:可见人家能做到特助,是有功底的——这份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镇定,就是他路三明一辈子也做不来的。
孟劲松仍在继续。
“但孟小姐的情况,姑婆们一定会关心的,尤其我不在,她们会更关心,一定会有人来问你的,你留意着点吧。”
路三明心下一片茫然:留意着点,怎么留意,又留意到什么程度呢——孟助理这交接,能再含糊点吗?
然而孟劲松决定就这么含糊了,他长身立起,拖上行李箱:“你忙你的吧,不用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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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讲究隐秘的酒店一样,秀岚居的入口处是个环形路道,进去要绕个圈,江炼懒得让出租车司机费事,就在路口处下了车。
正往入口的方向走,忽然看到,大门口停了辆车,有个人正往掀开的后备箱里放东西,那身形,像是孟劲松。
那人放完东西,径直上了驾驶座,所以江炼由始至终,也没看到他的脸,但车盖放下,他看到了车牌号。
这串车牌号,他不久前才发了给人查,是以印象深刻。
江炼心里一突:这是……要走了?
他停下脚步,觑着那车子开出的方向……》》
不住退后,原本是想在进出口的交汇处拦一下的,但是预料有失,差了一步。
我靠,这也太特么点背了,江炼不及细想,翻身跳过车拦,迅速追了上去。
这种起步速度,他还是追得上的,而且司机一般会看后视镜,拦停应该没问题。
孟劲松开出没多久,就看到,车后跟来个人。
凝神细看,他认出是江炼。
他笑了笑,一脚踩下油门,同时留意后视镜,看到江炼气喘吁吁停下、似是放弃了不再追时,又慢慢降低速度。
城市追车,就不比山道上没人那么好施展,总得分心避让,江炼自觉没指望时,忽然看到,那车子又慢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又赶上去,哪知像是故意戏弄他,车子又猛冲了出去。
江炼停下不动了,他觉得孟千姿不会这么无聊。
不远处,车子也停在路边不动了,靠驾驶座的车窗揿下,俄顷,有烟气袅袅飘出,过了会,还有只手伸出来,把烟灰弹落。
那弹落的手势都像挑衅。
江炼走过去。
走近了,他就看到,车里其实只有孟劲松一个人,他不紧不慢地抽烟,对着车前悬挂的平安扣吐着烟气。
江炼在距离驾驶位一米多外站定,看了他一会,淡淡说了句:“孟助理,你这样就没劲了。”
孟劲松笑了笑,把开了口的烟盒递出去:“来一根?”
见江炼冷着脸不答话,他又缩回手:“我平时也不抽,不过现在放大假,百无禁忌。”
“孟助理这样尽责的人,怎么会撇开孟小姐,一个人放大假呢?”
孟劲松说:“你当初离开云梦峰时,不是给千姿留了联系方式和一幅画吗?都被我烧了,她没收到——今天知道了,大发雷霆,让我滚回去休假。”
说要这话,他留心看江炼脸色,以为他会激动,或者发怒,然而都没有。
江炼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不惊也不怒,顿了顿,才问他:“孟小姐交朋友,是不是总会这样,自己蒙在鼓里、莫名其妙的,就被别人给安排了?”
孟劲松回答:“如果交的只是朋友,那就不会。”
说到这儿,他突然拓开话题:“你知道吗,当年段太婆,爱上一个英国人,结果那人不幸横死,段太婆伤心之下,周游海外,三年不归。”
江炼知道这话是个引子,必然要引出些什么,是以只静静听着。
“后来终于回国,其实她回国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大家都希望,她能向前看,歌里不是也唱吗,旧爱失去,有新侣作伴——所以总在她面前旁敲侧击、拐弯抹角,话里话外,流露出要帮她相看的意思来。”
“于是有一天,段太婆进了山桂斋的山鬼祠堂,当着祖宗奶奶造像的面,发誓终身不嫁,那之后,就再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过这话了。”
江炼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孟劲松看向他,似乎是想笑,但表情管理得太失败,那笑便很怪,不伦不类:“五六年前吧,千姿,千姿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个,去发这誓的。”
“我当时……”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拿食指和拇指指腹,慢慢搓灭仍旧明亮的烟头,于是那烟气间,便杂糅了些意味不明的焦烧味:“我当时,是想拉住她的,可是拉不住,你不知道,她脾气上来,就是佛挡杀佛的架势,根本拦不住。”
他把已经搓灭的烟头揉进手心:“没人逼她,她那时候,就是太年轻了。”
“但你要知道,我们这样、在旧式的规矩中长起来的人,很看重信诺,尤其是,在祖宗奶奶面前立过的誓——既然没拦住,她说过的话就长在她骨头里,要跟她一辈子。”
“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千姿有没有后悔过……”
孟劲松就说到这儿,他想再猛抽一口烟,这时才发现,那根烟早就叫他揉得不成样子了,想再点一根,又没了心情。
江炼说:“所以就那么超前地防着我?我和孟小姐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呢,就被人这么阻三拦四的……”
孟劲松笑笑:“你傻吗,难道我们会等她跟人爱得死去活来了才去提防?这种事情,当然是防患于未然、能掐灭就掐灭——我承认我把事情做得不太磊落,千姿当时是很不好受,但这些日子,她也渐渐就让这事过去了……”
“如果不是今天,忽然又遇到你,这事也就真的过去了不是吗?”
他长吁一口气:“至于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你问问你自己吧,难道我和五姑婆,都只是杞人忧天,上窜下跳的瞎忙活吗?这话,我今天也跟千姿说过了,请她想想清楚,别搞得自己纠结,别人也不好受。”
他发动车子:“走了,放大假也好,老子堂堂一个山鬼特助,整天去堵防这种事,老子自己还憋屈呢,不如放大假。”
他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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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回到秀岚居,明显觉得氛围跟之前不同,他住的是顶层,一出电梯,就看到有两个人守着,往走廊里看,有间客房门口也立着人。
这应该就是孟千姿的房间了。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该过去打个招呼。
门口那人认得他是跟神棍一起来的,也没拦他,很识趣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江炼敲门。
没人开门,但人必然在里头,不然外头的安保不会升级。
他持续地敲,里头终于传来声响,似是带怒,中途还踢翻了什么,那声响到门边时,又静下去了。
江炼知道,她大概是通过猫眼朝外瞧,于是朝着猫眼笑了笑。
过了会,门开了。
她已经换上睡袍了,长长的珠光色缎质睡袍直垂到小腿,赤脚穿酒店的棉质拖鞋,脚踝纤细而又白皙,踝上没戴金铃,大概那玩意儿贵重,寻常时是不戴的。
她抬眼看江炼,又很快垂下眼,眼睑处微肿,泛一点点红,往她身后看,真的是椅倒桌掀的,孟劲松说得没错,果然是大发雷霆,遭殃了一圈桌椅。
说点什么好呢?
江炼想起,原本,自己是要来解释的,现在,好像也不用解释了。
反而是孟千姿先开口,她说:“我刚刚,见过神棍了,他跟我说了你们这头的进展。”
哦,对,神棍,江炼几乎把他给忘了,从神棍切入最好了,不敏感,也不尴尬。
他点头:“对,从阎罗这儿查起,很多头绪,要一条条理……你既然来了,一起吗?”
孟千姿不自然地笑笑:“我就不了吧,我真是……我特别忙……”
她整个身子都倚在了门的侧边上,指甲轻轻抠擦着一侧的门面:“挺忙的,我看我,尽快赶回去比较好,就,辛苦……辛苦你们了。”
她退后一步,慢慢关门。
眼见门就快关上了,江炼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就把门给撑住了。
第80章 【07】
孟千姿吓了一跳。
江炼看向自己撑住门面的手; 其实他是手动得太快; 动手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过了会; 他低头看向孟千姿,说:“留下来; 一起吧。”
孟千姿被他弄得有点懵; 藏在门后的手又在不自觉地抠擦门面:“我是……最近,太忙了。”
江炼想笑:她可真忙; 是忙着把那扇门板给焐热吧。
他说:“千姿; 你得出来,你在里头太久了。”
孟千姿一片茫然:她在哪儿太久了?客房吗?她今晚才刚住进来啊。
江炼继续往下说:“你得多出来走走,多透透气,还有就是……”
他低下头,屈起左手,拇指在屈起的掌面上掐点了一下:“我算了一下; 你这趟应该留下来。”
孟千姿也盯住他的左手:他还会掐算?胡说八道吧。
生在山鬼家; 她从小接触三教九流人物,对一些门道很熟悉:古代术士常会伸出手来掐指一算; 是因为手指天然就有骨节,骨节间有横纹,手掌微屈,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并列、横纹接起时; 会呈现一个天然的九宫格,拇指在格间来回游走; 是在点算九星飞伏,又叫排山掌法。
江炼还会这个?不太可能吧。
孟千姿满腹疑窦,但江炼煞有介事的,一边掐点一边嗯啊有声,还抬手在她额前虚抓了一下,说她:“抬头。”
孟千姿怀疑他在闹鬼,但还是下意识抬了下头。
他又仔细“抓”了一把,然后低头摊手,掌心明明空无一物,他却在那细细拨理,像细看一把待播的菜籽,神情郑重,孟千姿心里泛起嘀咕来,于是也跟着看。
顿了顿,江炼嗯了一声:“没错,卦象显示,你适合留下来,还有,我敢保证,你担心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真的,你信我。”
孟千姿盯着他看了半天:“你胡扯吧?你根本不会掐算吧?”
江炼说她:“你这人,怎么不相信人呢,我这一身才华的,平时低调,不怎么显露而已。”
要命了,还一身才华,孟千姿噗地笑出来。
江炼说:“说好了啊,就这样了。”
他笑起来,倒退着往后走,退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上前来,同时掏出手机:“加个好友,省得哪天又联系不上了。”
孟千姿犹豫了一会,回屋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她觉得自己怪矛盾的:明明知道该往左走,可情不自禁的,总在向右靠,像悬胆峰林上争相向着光生长的绿植似的,不知不觉地、下意识地,就倾过去了。
江炼扫完了,看页面显示的个人资料,她的id居然叫“x2”,连头像都是个黑白的“x2”。
他问了句:“干嘛要叫乘以二啊?”
孟千姿嘀咕了句:“关你什么事。”
江炼笑,先更改备注,然后添加,孟千姿低着头,等着他好友申请发过来时好通过添加,忽听到江炼叫她:“千姿。”
孟千姿抬头。
江炼说:“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担心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说完了,又笑笑,转身走了。
孟千姿看他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江炼对她改口了。
他之前,一直叫她孟小姐来着。
她叫住他:“江炼。”
江炼回头,孟千姿倚住门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顿,促狭似的笑,问他:“你今天见到我六妈,我六妈……好看吗?”
江炼略垂下眼帘,有些没奈何,又想笑,孟千姿要是计较起来,还是挺计较的。
他回:“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怎么看清楚。”
又睁眼说瞎话了,孟千姿憋着笑:“那在戏院里,那么亮的灯,也没看到?”
“戏院啊,她不是上着妆吗,粤剧那种白脸脂粉妆,哪看得清人啊。”
孟千姿咬牙,她还就不信了。
“那然后呢?”
“然后,吃了个夜宵啊。”
“吃夜宵时,都没看到?”
江炼一本正经:“吃夜宵,眼里不都是吃的吗,谁还顾得上看人啊。”
孟千姿没辙了,恨恨瞪了他一眼:“满嘴跑火车。”
说完了,砰一声关上门,倚门而立,几乎笑弯了腰。
笑完了,又有些惆怅。
她站了会,踢掉拖鞋,光着脚往房内走,屋里头很狼藉,椅翻桌倒的,都是她方才的“杰作”,沿路还有倒翻的纸巾盒、倾覆的茶壶、烟灰缸、笔,她拿脚一样样拨开,再拨开。
还看到了些碎瓷片,来自那个被她砸碎了的茶杯,她拿脚去踩,踩上去之后,脚底有极低的碎声,微微刺痛,那感觉,有点像飞蛾闻见自己被火燎焦了的翅膀——其实还可以更痛些的,她无所谓。
她为自己理出一方空地,就在翻倒的茶几旁躺了下来,看大理石茶几面上自己那被映得略显模糊的脸,心里有个声音说:“留下来吧。”
不为江炼那个似是而非的“掐算”。
就是为自己,她也想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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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走回门边,想了想,又折了个向,敲神棍的房门。
现在这心情,说不清楚,不想一个人待着,有个人瞎三扯四地说说话也好。
揿了会铃,没人开门,江炼有点纳闷,待要再揿,门却一下子开了。
应门的神棍裹了条大浴巾,其实男人的浴巾多是齐腰裹的,不知道神棍是不是不习惯,扭扭捏捏地齐胸而裹,头上还包了条毛巾,扎得跟阿拉伯人似的,许是刚从浴缸里爬出来,周身还在滴拉拉往下流水。
看见江炼,他长吁一口气:“我说是谁呢。”
既是自己人,就没那么多客套了,他撒丫子就往浴室跑,就听哗啦水声,估计是又入水了。
江炼关好房门,路过浴室时,往里瞅了一眼:真是好大一口浴缸,神棍坐在里头,兴奋异常。
还推荐他:“小炼炼,你有没有用他们的浴缸?有冲浪按摩功能,我刚没注意,一揿,哗啦啦的,可舒服了。”
又感慨:“山鬼真有钱,有钱……真舒服啊。”
很好,江炼仿佛看到,浴缸中冉冉升起一个被奢华生活腐蚀了的灵魂,自群众中来的神棍,想要再回群众中去,可能要经历一番纠结了。
床上床下,依然扔满了山谱、资料和影集照片,无处下脚,江炼为自己理出块地方,在床边地上盘腿坐下,随手拿过一本影集看,真的是很老的影集了,掀开时,指上都会带灰,照片是黑白的,有些还有花棱边,每一页上,都带了薄薄的玻璃纸,用于保护照片。
江炼心不在焉地翻看,本想跟神棍聊聊孟千姿的,可惜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再多翻几页,注意力就被照片吸引了过去。
有一张是高处俯拍的,这地形好奇怪,一重又一重的矮山,那数量,堪比峰林,但又不像:峰林都是冲天耸峙的,但这些山峰,矮墩墩的,看上去,有点像随意撒落的大石头粽子,左一个右一个的。
再往后翻,主要是景,也有房子、住户,看衣着,都是六七十年代的。
江炼从没见过这种地形:“你床腿边的这几本影集,是哪拍的?”
神棍答:“广西啊,都是广西的,那几本我都没细看,大概翻了翻,没段小姐。”
很好,没段太婆他就不看了,什么翻查资料,怕是追星来的。
江炼没好气:“那这地形,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神棍还是专业的,他哗哗拍水、洋洋得意:“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原来,那是一个乡,面积只有百十多平方公里,却有三千多个三角粽子一样零落分布的石山,石山间的小片平地,用壮语说叫“弄”,翻译过来,是“石山旮旯角”的意思,这弄有多小呢,有时候种上三五十棵玉米,就能把弄给填满,当地人习惯依照弄的数量给山命名,比如照片上那个乡,就叫五百弄乡。
神棍感慨:“现在这种地方,可以开发旅游,但放在旧时代,得穷死。那地儿,地无三尺平,山无三寸泥,山无泥长不了树,只能稀拉生点杂草,周围没河流,下雨也存不住水——喀斯特地形你了解吧,地下渗透性太好,跟漏斗似的,雨下来了,不但把山上那点可怜的泥皮给冲走了,还会渗进漏斗眼里,那种石山里又没矿,你说,可怎么住人?人靠什么活?”
江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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