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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春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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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撇了撇嘴,虽然不快,却还是收了声。
下了馄饨,那老板扭过头,看着听得入神的林贞娘笑道:“小娘子莫怕,莫小三这小子说话虽然混些,却是个好人!就是那沈琴师,也不是坏人……”
看着笑得憨厚的小摊老板,林贞娘点了点头,在这会儿工夫里倒是理清了思绪。那人,是个琴师,这叫莫小三的少年想必就是楼子里的那个什么龟奴吧?
原来是风月场上使惯了手段的,怪不得会那般暧昧,想来是不自觉中就带出来了吧?倒骇了她一跳。
晃了下脑袋,林贞娘笑着问道:“老板,敢问这瓦肆之中什么时候最热闹呢?我看,怎么现在人不甚多的样子。”
“现在这时候自然人不多了!我们楼子里的姑娘可还都没醒呢!”莫小三插嘴,被老板一瞪,就嘿嘿地收了声,可一双眼睛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贞娘。
“姑娘可是想看表演?若是,倒是来着了,最近在李家勾栏里表演的班子听说还是从京里刚出来的呢!虽然我还没去瞧过,可听说很是好看,尤其是走绳,简直是一绝!还有许家勾栏,那做口技的顾大郎可就是最后一场了,明个儿就要去济南城……”
反手用勺子搅了搅煮着馄饨的锅子,那老板又回头道:“姑娘想看,再等一个时辰就有得看了!从未时开始,到晚上,要演好几场呢!”
“那就是那个时候人最多了?”林贞娘嘀咕着,心里却道:“那时候人是最多,但上午这时候这些摊子也照常摆出来——啊,这是在做那些伎人和楼里人的生意。”
不管是那些表演的人,还是像莫小三等这样靠青楼妓馆生活却又没资格叫楼里厨娘下厨的人,想来都不会特意下厨的,在这些小摊上买些吃食,倒是最便宜的事。
定陶的瓦肆并不算太大,转了一圈瓦肆,也不过两刻钟——靠最里面的青楼妓馆,自然是没有去的。
因着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林贞娘不好再去勾栏看表演,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门口看上去像是收钱的小摊,就抹身出了瓦肆。
虽然瓦肆里人还不太多,可街市上人来人往却是热闹。林贞娘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瞧见眼熟的身影。
虽然不过是见了一面,可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青色长衫,头戴幞头的背影是哪个。抿起嘴,她索性背了身去,站在一个小摊前装作看胭脂。虽然没有回头,可是感觉出那人正从身后走过,林贞娘仍不禁绷直了背脊。
“安押司,今个儿这事儿可不大好办,您说,一会儿见了武三爷,咱们可怎么说啊!”隐约听到有人在问。
那人却只淡淡地“嗯”了声,却没有答话。
林贞娘皱眉,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盯了眼安容和的背影,她吐了下舌头。这回,她可是避着这人了。不算惹麻烦了吧?
转身,几乎一下子撞上正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林贞娘惊了下,反头看清是刘原,不禁抱怨:“你做什么啊?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人身后,吓死人了。”
“我还要问你呢?说我吓人,你倒是看什么呢?”踮起了脚,刘原顺着林贞娘刚才看的方向往远处看去。
街上人来人往,倒一时不知林贞娘看的是哪个。
林贞娘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刚从铁匠师傅那里回来,他说烤箱大概还要四、五日才能完工,叫你莫要急。”
“不急、不急,还有好些个事儿要做呢!”刘原挑起眉毛,忽然冲着林贞娘一笑,“想不想去看看铺子?”
林贞娘一愣,看刘原难掩的期盼之色。不由有些好笑。
许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合伙人了,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且,许是因为他好些个事儿不能和旁人说,憋得紧了,就想和她说说。所以刘原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亲近许多。
“你的点心铺子就开在这条街上吗?”临近瓦肆,这个位置倒是好位置。若是开店,应该会生意兴隆的。不过,这个租金……
“不便宜吧?”
林贞娘才问了一句,刘原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何止不便宜呀?我和你说,咱们定陶就没比这条街上更贵的铺子了!我可是把这些钱的压岁钱都掏空了,才能租下这铺子的……”
走了一路,刘原就说了一路,直到了门口,才收住话头。
林贞娘定睛细看,两扇雕花木格门都是新上的漆,又在边线上描了金,还有师傅在门口搭欢门,虽然这欢门看起来并不比别家华丽,却比菜市那边的铺子气派许多。
在最上头,是一块用红布遮着的黑漆匾额。因遮住了,看不到字号。刘原侧过头,悄悄在林贞娘耳边低语道:“‘知味斋’这个名字怎么样?”
咦?林贞娘一愣,好一会没说出话来。她隐约记得杭州有一家很出名的老字号,就是叫这个名字吧?没想到刘原一起名,还就起了这个。
对上刘原殷切的目光,林贞娘不由抿嘴浅笑,“好,这个名字好得很,一定大发利市。”
虽只是简单一句话,可刘原却立刻喜笑颜开。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这些事儿,回了家,也不敢和我爹娘透露半点风声——可是憋坏我了。”
正说话间,店里迎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见了刘原先是笑着招呼,“刘老板,今个——是带了朋友来看铺子?”
刘原“嗯”了声,迟疑了下,还是笑道:“这位也是咱们铺子的股东——林小娘子。李掌柜,要是我不在,有事你找他就是……”
林贞娘没有想到刘原居然会介绍自己是股东,一时间倒有些怔忡。眼见李掌柜的立刻招呼,言词客气,她也忙着谦虚了几句。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叫李掌柜,“掌柜的,送石炭的来啦!”
刘原扭头看她,“去见下我请的师傅?”
李掌柜应了声,告罪了一声,出了门,“别到前门来呀!这边来,从后巷的后门进去才行……”
“怎么就和人说了我是股东呢?就不怕我借着这个来铺子里指手画脚的?”林贞娘歪着头,睨着刘原。
刘原却不以为意,“我说不说,你不都是股东吗?你自己不是说了,做生意、尤其是要做大商家,不能那么小家子气嘛!我这不小家子气了,你也有意见?”
林贞娘一想,不禁笑了起来。且不管这生意赚不赚钱,她现在可是股东了……
“过来,看看后面厨房——我可是买了上好的石炭回来,这下子,总会像你说的,高温200度了吧?!”
被刘原复述出这话,林贞娘不禁一阵咳嗽,当初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原还真上心了。
这石炭,她也是听过的。更知道这所谓的石炭,其实就是煤。只是现在,一般人家是不用这个的。小家小户的,用的是木柴烧火,若是冬天屋在取暖,则是烧普通的木炭。而大户人家,则是用上好的银霜炭。至于石炭,只听说在铁匠铺或是其他手工铺子里才用这个。
跟在刘原身后,一进铺子的后院,就看见一辆装满了石炭的马车。有两个年轻汉子赤了上身,正用箩筐往下倒炭。
车上的石炭,都是大块的,整齐的,但也有些细沫,顺着缝子撒到地上。
林贞娘盯着车下那石炭沫子,突然想起一事。
她之前想的都是用木炭,从想过用石炭,只因这石炭价格虽然没银霜炭贵,却比普通木炭还要贵上一些。
“刘原,这石炭你是多少钱买的?这个石炭粉……”
刘原先是扬眉,继而奇怪地看她,“你问石炭粉做什么?这个根本就没用的——是不是?”
正卸石炭的汉子抬头应了一声,笑答:“这石炭粉,我们矿上多得是,哪有人买啊!也就我们这些人拿些回家用水搅了烧。”
没人买?
“那,就是很便宜喽?”林贞娘抿唇偷笑,也不理会刘原,直接去问那汉子,“这位大哥,我想买些这石炭粉,不知是和您说,还是要……”
别人看来没用的东西,可在她眼里,可是宝贝了!
PS:感谢芝麻酥饼MM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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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二十六章 打破头
那送石炭的汉子乍听有人要买炭粉,也是惊讶。但见林贞娘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也就应承了回去和老板知会一声。
“小娘子若真要这石炭粉,可得想好了,这玩艺可不比那块儿的好烧——不过,这价钱上一准是便宜了。”
那汉子还未说完,刘原已经习惯性地笑道:“那是自然要便宜的!咱们这‘知味斋’以后可就是你们石炭矿上的老主顾!怎么能不便宜呢?宋大哥,回头和你伯伯说,这石炭粉都是没人要的东西,平时堆在那儿随人拿,现在我这妹子要花钱买,你们可不能就坐地涨价!”
“怎么会呢?都乡里乡亲的,我大伯的为人,您小刘老板还不知道!”宋大哥笑着应了。
林贞娘虽然知道这价格是绝不会太贵了,可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起来。这第一次没人识宝才给她便宜,要是她真的把那蜂窝煤做出来了,那以后这石炭粉的价格怕就要涨起来了。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记忆里的法子成不成,可林贞娘却还是防患于未然。
直接笑道:“宋大哥,若是我想以后一直买你们的石炭粉,可不可以签个合同——不,是签个契约,就把你们的石炭粉一直卖给我。”
“一个石炭粉,哪儿还用得着契约啊?”宋大哥笑着挥了挥手,还想说什么,但看林贞娘坚持,就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和我大伯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有工夫,你们两个见上一面,慢慢谈就是。”
林贞娘算是放了心,看宋大哥又去卸车,也就不再说别的。一转身,却对上刘原古怪的眼神。
“看、看什么?”林贞娘扭身别过脸去,刘原却跟着也转了过去。
瞪大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贞娘,刘原嬉笑道:“咱们可算是合作伙伴,你也别拿那些没人信的借口搪塞我,就直接说,你买那些石炭粉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烧啦!”林贞娘扬起眉,故作嗔怪,“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宋大哥也说了,石炭块好烧,价格贵,这炭粉却是用水拌拌,还能烧的。”
“就这个?”刘原皱眉,仍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林贞娘,“你可别有什么发财的好点子不告诉我!”
“发财?”林贞娘眨了眨眼。之前她只怕蜂窝煤做出来后,让人家学去了大家抢着买煤粉,倒还一时没想到做生意……
“如果,如果我真的想出什么点子,你还要做?”
听她问,刘原立刻来了精神,“那是自然!只要不是本钱大得吓人,我当然是想做的——不是说了,我是个做大商家的人才吗?”
林贞娘闻言失笑,“现在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就算我真做成了,也未必真就有人肯买——你别那么紧盯着我,要是我真有什么生意,怎么少得了你刘大老板呢?”
这一声“刘大老板”让刘原立刻美上了天。因上面还有位刘大官人呢!虽然他现在自己出来做生意,可众人却还是叫他小刘老板,哪儿像林贞娘这么识趣。
看刘原乐得合不拢嘴,林贞娘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就要告辞。刘原出言挽留,“不如就去对门的清茗居坐坐,你好好把你那还没成的主意和我说说……”
“都说还没成了……”林贞娘想要推拒,可迈出门瞧见对面街上的清茗居,却又改了主意。
“你真请我上清茗居?”
这清茗居是定陶最大的茶肆。林贞娘虽然没有进去过,却久闻大名。
果然是最好的茶肆,单只看清茗居的欢门,已觉不凡。一般商铺的欢门,多是扎着彩带绢花,艳丽而奢华。独清茗居的欢门,却是素色,欢门两侧却是镶着陶土大花盆,内植松木。老枝苍翠,松针浓密,看那造型,分明就是黄山的迎客松一般。
听说,京里的大茶肆,都是这样的,门口必放奇花异木,店内又有奇花异草,名人字画,端的是清雅幽静。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有钱人,都是最爱去这种上档次的茶肆。这就和后世那些大酒店一样,装修得越上档次,来的客人越有面子,在价格上反倒不计较了。
虽然林贞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也开上一间大酒楼,可是看到这清茗居,却不免动了心思想要进去瞧上一瞧。
进了清茗居,果然是摆设精致,四面墙上俱是字画,虽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不是名人字画,可这么拿眼一扫,已先觉得清雅脱俗。
扭头,却瞥见一侧柜台上的偶人。那是一尊不大的瓷制偶人,姿态飘逸,面容俊秀,昂首而立,手持一书卷。走近了细看,那书卷上居然写着《茶经》二字。
见林贞娘一直盯着那偶人瞧,刘原就笑起来,“这是茶圣陆羽!这些茶肆里都供着他,若是客人少了,就用茶水浇他,听说很灵验的……”
林贞娘一愣,再看,那偶人下面果然是一个茶盘似的,盘子里还积着一些茶汤,若是细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茶香。
这风俗,她倒是头回听到,“这位茶圣大人倒也是个可怜的,写了本《茶经》留了名也就罢了,怎的过了那么多年还要受后人热水淋头之苦呢?”
明明说的是笑话,可偏生林贞娘说得一本正经。刘原愣了好一会儿,才“嗤”的一声笑出。
“你莫要胡说了,仔细掌柜的叫人轰了你出去。”转目四望,虽然一楼大厅也有位子,刘原却仍笑道:“博士,我们要坐楼上。”
这所谓的博士,却是茶博士。宋时茶肆酒楼,什么茶博士、酒博士、饭博士的不胜枚举。
“这里清静,我才请你。若是长胜街上的那些花茶坊,下门桥旁潘家茶坊那样的,我可不敢请你。”刘原走在前头,回头笑道。
他说得随意,林贞娘问得也随意:“什么是花茶坊?还兼卖花吗?”
她一句话才问出,少年白净的面皮立刻涨了个通红,“不是、不是,是我一时说错了——你可千万别同人说我和你说这个了……”
林贞娘迷惑地眨了眨眼,忽地想起之前刘原拉着李安说的那些话,不免也觉尴尬。难道那花茶坊,也和青楼一样,是那种去处?虽然疑惑,却不好再问。
清茗居的二楼多是雅间,另又有些只用屏风相隔的雅座。
刘原和林贞娘也没进雅间,就拣了靠窗的雅座坐了。刘原显然是来惯了茶肆的,叫了茶汤,又叫了四样干果,分别是梨条、胶枣、樱桃煎、人面子,配着茶吃,更觉这炒制的干果咸香可口。
“这清茗居不许闲汉、厮波进来,要不然,有卖缠糖的,霜蜂儿的,配着茶吃更好。”刘原虽然总是嚷着做大生意,可是到底还未到弱冠之年,说起零食眉飞色舞,却有点儿像林静了。
正说到兴起,却突听得“砰”的一声。正丢胶枣入口的刘原被骇了一跳,险些被噎住,伏在桌上猛咳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
“这——谁?”刘原还待报怨,一抬头,却见林贞娘愣愣地看着前头。
一扭头,刘原瞧见对面雅间门口的人,也是一怔。
“咦,那个不是——武家的三管事啊!”
“武家三管事?”
看的是一个方向,可是看到的人却是不同。林贞娘看的是那穿着青衫,捂着头的男子,而刘原看的却是那个穿着一身锦袍的胖子。
“武三爷,您消消火,这事儿也不怨安押司,谁知道它就这么巧呢!”横在两人之间的却是一个同样穿着青衫,戴幞头的男人。
虽然没看到脸,可是这声音却是刚才在街上听到过的。
林贞娘皱眉,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但立刻就又抬起来了。她又没做什么,避什么避啊?这二楼上可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这会儿谁不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呢?
虽是这么想,可到底头抬得慢,林贞娘的目光瞥见安容和脚下滴落的那一点红,不由眯了眯眼。
安容和是被打了?一直捂着额头,不会是被打破了头吧?
明明是个押司,不是在定陶很有份量吗?怎么居然被一个什么管事打了,还这么平静?!
心中疑惑不解,她有心问刘原那什么管事到底是什么人,可眼见刘原伸长了脖子紧盯着那头的动静,两眼也似放光,倒不好问了。
“呸,”那武三爷虽然被拦着,可是却仍是冲着安容和啐了一口唾沫,“这些话你们也就哄哄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罢了!狗屁的巧合,你当老子不知道,你们是两面卖好,两头都得好处吗?我告诉你,安容和,今天这事儿没完,别以为你们讨好了萧家就有了靠山!哼,就是萧家想护着你,也得看看我们武家答不答应……”
说完这句,他又啐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推开拦他的男人,急步下了二楼。
“武三爷、武三爷……”连叫了两声,见那武三根本不理,径直奔下楼,青衫男人不由叹道:“瞧这事闹的——怎么就这么寸呢!容和,你说……呀,先别管这事儿了,你松了手,我瞧瞧你头上可伤得重?”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二十七章 安家
第二十七章安家
“我没事……”安容和低声说着,甚至还抬头微微笑了下。
可是他的手一松开,那青衫男子就惊叫出声:“怎么是没事呢?出了这么多血!我就说这姓武的不好惹,你偏偏——唉,不说那么多了,先去医馆瞧瞧……”
“我真的……”声音一顿,被青衫男子拉扯着的安容和脚步一顿,目光在扫过来不及回避的林贞娘时,有刹那的呆滞。
没想到安容和正好看过来,林贞娘想别过头都来不及。四目相对,不好再装作没看到,她只能福了下身,淡淡唤了一声:“安押司。”
那青衫男子眼一扫,“咦,认识的!正好、好正,小兄弟,快过来帮我扶着人……”虽然和安容和一起,可这面相敦厚的男人却是个没眼色的。只瞧出认识,却没瞧出到底哪个才是认识的。
虽然被叫得一愣,但刘原素来伶俐。这会儿也不辩解,只笑着过去扶人,“两位——大哥,小弟刘原,这厢有礼了!”
听到林贞娘叫“安押司”了,他却偏偏不叫,只说大哥,倒是立刻就显得亲切了。这份机敏、伶俐,林贞娘一向是佩服加羡慕的。像刘原这样的人,不到五分钟,就能把陌生人变成熟人了吧?哪儿像她,天生的不擅长……
正想着,却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林贞娘抬头,目光和安容和审视的眼神一对就转开。只是这一来,她却是看到安容和额头上的伤。
伤在左额,也不知是茶盅还是花瓶砸的,虽然破了皮,流了血,看着有些吓人,但好像并不是特别严重。
手下意识地捏着袖口露出的帕子,林贞娘目光微闪,没有抽出来反倒又倒里塞了塞。又不是多熟的,她犯不着献这个殷勤。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这个举动,原本眼神有些奇怪的安容和反倒笑了起来。
“你还笑!”青衫男子责备了一句,又抽空回头和刘原道:“我姓王,叫我王大哥就是。小兄弟瞧着有些面熟,姓刘的——呀!难不成是刘大官人家的小郎君?”
“正是正是……”刘原一叠声地应是,和那王押司说说笑笑地架着安容和下楼。
林贞娘呆了片刻,返身回了雅座,用帕子把那几样只动了一点的干果包了起来。又把还未喝完的半盏茶喝了,这才慢慢走下楼去。
待她下楼,刘原已经会了帐,正和王押司扶着一直想到挣开自己走的安容和往外走。
林贞娘也不打招呼,慢慢跟上,打算一拐弯就悄无声息地走人。却不想一行人才走出几步,前头就有一群气势汹汹的汉子横冲直撞而来。
“人还在那儿吗?别让人跑了……”有人高声大叫着,又推攘挡道的人,“快点,抓住那混帐老子有赏……”
先是被这喝叫声吓了一跳,等那群人近了,看清领头的正是陈山虎,那王押司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他喝斥道:“慕狄,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好好的,一条街的人都让你惊了……”
“不是说武三那厮打了俺大郎哥——大郎,你——没事吧?”陈山虎看清用手捂着额头的安容和,立刻火冒三丈。
“我就说武三那小子是个心黑的!居然敢打破你脑袋,我陈慕狄饶不了那个王八蛋!”
“慕狄——”安容和大声叫着,伸手去拉,却只拽下了陈山虎的一片衣角,“糟了!”
在安容和出声时,那王押司也惨叫起来:“完了完了,要是陈慕狄又闯出祸来,可不止是充军了……”
“靖元,”安容和追了几步,却几乎一脚跌倒,只得推了下王押司,沉声道:“还要劳烦靖元跑一趟了!不论如何,都要拦下慕狄,若是他这次真的惹下大祸,怕真是救不得了……”
王靖元一跺脚,拔脚就追。跑出两步,却又回头,“二位,还请送容和去看郎中,再送回家——拜托了!”
林贞娘皱眉,刘原却是冲着王靖元直挥手,“王大哥放心,安大哥我们会照顾得妥妥的——是不是,贞娘!”
什么是不是?你答应你的,把我扯进来干什么?
林贞娘恨不得翻白眼瞪刘原,可是却架不住刘原一叠声地催着她过来扶安容和。眼见安容和也转目看来,她抿了抿唇,只能不情不愿地过去帮手。
还好,大宋年间风气尚算开放。林贞娘虽是个女子,却也没人说三道四地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捱到了医馆,借着大夫给安容和包裹伤口的机会,林贞娘转身就想溜。却不想被刘原挡在门口。
“走什么走?难道你没听过帮人帮到底的话吗?再说了,不是认识的吗?”
王靖元没看出,可刘原却是看真真的。林贞娘和那位安押司分明就是认识的,虽然不知是什么关系,但总好过没有关系。
“你先听我说——”看着林贞娘皱眉,仍是一幅要走的架势,刘原直接道:“我问你,咱们两个是一起合伙做生意的不?”
林贞娘点头,不明白刘原这会儿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合伙,那我赚钱了就是你赚钱了是吧?”看林贞娘再点头,刘原勾起嘴角,“你好好想想,认识衙门里做事的押司,对咱们以后的生意可是大有帮助的!不管什么生意,都要有人脉啊!”
这话听着耳熟!不都说,中国的生意就是做人吗?
林贞娘眨眼,终于会意过来:“你想让我帮你和安容和拉关系?”看刘原一脸的笑,她立刻板脸,“你找错人了,我和他不熟!”
“管你熟不熟?现在咱们可是帮他忙了——不是恩人也差不多……总之,你认识他总比我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强吧!”
想了半晌,林贞娘才闷声道:“他都被人打破头了,还巴结什么啊?”不等刘原答话,她转身就想走。
却不想刘原早就料到,一把拽住她,虽然立刻就松开了,却斜身横在门口,不让她过。
“你就是说出天花乱坠来,今个儿也别想走!贞娘,这可是为了咱们两个好……”
被刘原快要滴出水的声音闹得身上一麻,林贞娘揉着手臂,抱怨道:“叫什么叫啊?我和你有那么熟吗?居然还叫我的闺名……”
虽然现在没那么多讲究,可女子的闺名还是不能轻易叫的。
刘原却不管那个,眨着眼,一脸哀恳模样,只差拱手相求了。
林贞娘呶了呶嘴,到底还是没有硬挤出去,“那个打安容和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就算押司只是吏,可怎么着也算是衙门里头的人,那人怎么就那么大胆。
“还能是谁?不就是武家的三管事嘛!”刘原挑眉,眼睛亮晶晶的,“若能做到武家那样,我这辈子就没白活了……”
“武家很厉害?听说,也是商人来着……”
“何止厉害啊!”刘原一拍大腿,“别说定陶,就是济南府,整个曹州府,你也找不出第二个武家啊!不过,萧家倒是不怕他们……”
说得性起,刘原眉飞色舞,停都停不下来。不过说得最多的却还是武家,只因为对于一心想做大商家的刘原来说,武家主人,传说中的武太爷简直就是他的偶像。
“听说,当年,武家的老爷子也是白手起家的。一个穷小子,硬是闯下这偌大的产业,人人都说他是陶朱公在世……”
林贞娘撑着腮,虽然仍是在听着,可是心思却已经飘得远了。
传说中,那位武家的老爷子是靠海贸起家发财的。甚至还有说那位老爷子根本就是个海盗,专在海上打劫那些海商。可不管怎么说,武家靠海发家,是一定的了。
自古以来,海贸就是最容易赚钱的行当。只是风险太大,并不是所有出海的人都能赚钱的。虽然不是完全了解,可是似乎现在这个时代,是从古自今,海贸最发达的时候了。在林贞娘的记忆里,好像越到后来,这片东方大陆就越远离海洋,甚至直接禁海了事,以至于固步自封,成了一个封闭的国度……
目光转开,林贞娘猛地跳起身。又用脚碰了下仍在指手划脚的刘原。
刘原一愣,回过身,立刻就露出笑脸,“安大哥,包扎好了?我说胡大夫,您可得仔细些,我们安大哥可不是一般人……”
蓄着山头须的胡大夫一掀胡子,没好气地白了刘原一眼,“甭管什么人,进了我的门,就都是我的病人——不是一般人,还二般人呢?!”
刘原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径直去掏荷包。
安容和却是笑着抓住他的手,“小兄弟,你们陪我来,我就很感激了,这诊费自然是我自己来付……”
刘原张了嘴,还想坚持下,身后林贞娘已经一声咳嗽。知道林贞娘不耐烦,刘原也就不再作势,笑着让开,让安容和自己付了诊金。
“安大哥,我们这就送您回去吧!家里这会儿可能都得了信儿,说不定急成什么样儿了呢!”刘原笑着,上前就去扶安容和。
安容和笑着谦让,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刘原相送。林贞娘在旁看着,一声不吭,直到刘原直接喊她的名字,才无奈开口。
“那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是不想有负王押司。”虽然开了口,可说话仍有些硬绑绑的。
林贞娘越说越觉头痛,禁不住低下头去。这刘原,明明一张巧嘴,自己说去呗!非搭上她……
就是她说这些,安容和该怎么着还不就是怎么着!
一念未完,却突听安容和低笑一声,“既是如此,我倒不好再拒绝了……”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二十八章 大杂院
马车摇晃,连心也似跟着一起摇摆不定。
林贞娘虽然垂着头,可是眼角却不自觉地往对面的安容和身上瞄。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友善,却就偏偏在她随意说了那么几句话后就应了下来。刘原那个顺杆爬的家伙自然是立刻就照着安容和的意思,雇了辆马车送安容和回家。
一路上,刘原一口一个安大哥叫得亲近,天南地北的,无所不谈,更是有意无意地说起正要开铺子,虽然没有说什么“多加关照”的话,可是话里话外,隐约透出的却不泛那个意思。
而安容和,一直静静地听,无声地笑,偶尔接过刘原的话说上一两句,每字每句必是精妙,虽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也恰恰是顺着刘原的意思。
眼见刘原一幅遇到知己的表情,林贞娘不由皱眉。虽然生得一张巧嘴能讨人喜欢,可是他们这样活着,是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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