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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魔镜魔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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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向小窗外看去:眼下正是最黑暗的时刻,但夏季的日出总是很早,留给乔治的时间不多。
圣堂门前的仆妇被足音吓得险些叫出声,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却还是拦住了他们:“夫人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莉莉安女士。”
“爱莲娜夫人没有告诉你我们要来协助她调查?”乔治疑惑地蹙眉,却没为难对方,反而叹了口气,“万一凶手在莉莉安女士身上留下了什么线索,等天亮了热起来就找不到了……”
见他凝眉叹息,仆妇的态度立刻缓和:“我这就去请示夫人,请您稍候。”
“守夜已经很辛苦,怎么能麻烦女士在半夜到处走动?”乔治彬彬有礼地欠身,“爱莲娜夫人也许刚睡下,打搅她也不好,别无他法,只有等天亮了……”
这么说着,骑士真的满脸遗憾,作势要离开。
“等等,”他和埃莉诺走出几步,妇人骤然出声,“您也是一片好意……如果能发现什么,为莉莉安女士报仇……”
乔治却摇头:“我怎么能让您违反命令?”
“守夜的只有我一个,只是一会儿不会有人知道……”
沉默须臾,乔治深深欠身,嗓音有些沙哑:“愿三女神保佑您,好心的女士。”
妇人掩唇,匆匆转身打开门。
埃莉诺走在乔治身后,经过仆妇身侧时一瞥,只见她满脸通红。
枫丹尼的圣堂同样精美绝伦,两人却无心欣赏,直奔石台上的木棺。
“埃莉诺女士?”乔治站在棺边,挡住了埃莉诺的视线,“请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事。”她直接绕到另一边,强迫自己凝视棺中遗骸。
没有渡灵人协助,尸体只做了最基本的清洗,保持着分离的原貌,勉强按照仰卧的姿态摆放。圣堂中的烛焰不住颤抖,光影移动,安放在天鹅绒枕上的头颅仿佛在微笑。
“嗯?”
“您发现了什么?”
“脚。”
凶手不止砍去了莉莉安的手掌,更削去了她的双足。只不过当时她裙摆及地,无人察觉。
而被残忍割下的手足都踪迹全无。
“埃莉诺女士,能帮我一个忙吗?”虽然是问询,乔治已经从石台边缘拿起烛台,递给埃莉诺。
她无言接过。骑士从腰间取下皮手套戴上,动作轻柔地将头颅披散的金发撩开。埃莉诺立即伸直手臂,为他照明。死者苍白的肌肤上已经冒出了暗紫色斑痕,而颈部异常整齐的切口下……
埃莉诺闭了闭眼,稳住手腕没发颤。
“尸变的程度不严重,死亡时间应该是傍晚,但到底是我们抵达枫丹尼前还是之后,我无法判断。”乔治异常冷静,“死因……”
“皮肤表面有血点,很可能是窒息而死,”他的手指在侧颈切口边缘点了点:“大约是细绳索勒死的。刀口几乎贴合勒痕,说明分尸在后。”
“这是否会影响出血量?”
“会,”乔治似乎赞赏地笑了笑,“我很久以前旁观过解剖表演,哪怕受同样的伤,尸体流出的血根本比不上生者。”
埃莉诺抬了抬眉毛:“关于尸体的知识都从那场表演中而来?”
“不,但这和眼下的事无关。之后您若有兴趣,我再说给您听。”
她一颔首:“那么塔楼里的血也是凶手的布置?”
“仔细一想,即便是分尸,那样的出血量也太夸张了。”乔治转而将莉莉安的衣袖往上推了几分,小心地察看手臂内侧。
埃莉诺谨慎地评价:“精心布置出那样的房间、这么对待死者……简直像是故意威吓,不,更像是嘲笑在场的人。”
乔治的动作一顿。
“您发现了什么?”
“谢谢,您刚才那句话给了我一些启发。”他说着居然脱下手套,直接触碰莉莉安的手臂,像在确认什么。而后他再次看向孤零零坐在枕头上的头颅,首次面现犹豫。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希望门外那位可爱的女士不要在这时候进来。”不等埃莉诺明白过来,乔治就已经一手扳住头颅下颚,另一手向上推,将死者的嘴扒开了。
他快速瞄了埃莉诺一眼,动作不停:“请您别看。”
“需要我……”她没问完,也没转开视线。
“不用了,谢谢。”这么客套着,乔治将手指伸进了口腔中,来回触碰确认了什么,若无其事地将头颅摆正归位。
诺恩信徒相信人死后灵魂从口中离开身体往生,乔治的行为在虔诚者眼里无疑是亵渎。
片刻的惊骇过后,埃莉诺推断:“看来您已经有了猜想。”
乔治对她罕见地有所保留:“还有很多疑点……”顿了顿,他又问:“您是否知道莉莉安女士的年龄?”
“据我所知,她与您是同辈。”
骑士颔首:“可以回塔楼了。”
说是回塔楼,乔治还是不免先请仆妇取肥皂与热水来,和埃莉诺都洗了个手。
“目前的疑点还有凶手进出的途径……”乔治的步子有些急。
埃莉诺跟上去:“在爱莲娜夫人发现不对劲前,门真的锁着?”
乔治绷住没看她,苦笑道:“眼下只能相信她的证词。”
“如果我能与公爵交谈几句,也许会有新线索……”
“爱莲娜夫人容许我检查尸体已经是极限,我不会奢求更多,”乔治转而加重了咬字,“但无所谓,公爵的证词可以事后再确认。”
塔楼阶梯到了尽头。乔治直接推开门,低头确认地面痕迹:“没人来过。”
埃莉诺踱到窗边,稍探身向外看:“普通人真的有可能用绳索从这里爬进来吗?”
乔治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侧,一手扶住窗台前侧:“我不清楚。但从这里掉下去,不可能活着。”
他的手臂斜斜挡在埃莉诺身前,倒好像真的怕她会不留神从窗口摔落。
埃莉诺不知怎么想笑,硬生生忍住了。为了掩饰不自然,她向后退了几步离开窗侧,却不慎带到了高背椅椅脚。垫在椅子下的三本厚脊书居然没有被踢散,反而齐整地以椅脚为中心滑动了些许。
心中起疑,她足尖顶着书脊,沿椅脚绕圈。
一声脆响,某处的锁打开了。
乔治循声绕到椅子正后方的书架前,谨慎地一推。
书架向侧翻转,露出了一间密室。
第22章 梅菲斯特
“我进去看看,请您在这里稍等。”
埃莉诺摇头:“我一起去。”
乔治苦笑了一下:“我不能让您冒险。”
“我非常在意莉莉安的死因,”她顿了顿,“而且我害怕独自待在凶案现场,如果凶手趁您离开时出现,我无力自保。”
乔治无奈地一扯唇角,显然不信这借口。他随后向腰际望去,佩剑的位置空空如也。尼尔公爵小心谨慎,卡斯蒂利亚一行人在登岛前都解除了武器。
与埃莉诺对视片刻后,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叹息似地应:“是。”
为了防止门在身后关死,骑士先撤空了窗边的一口木箱,将移门卡住。而后他取火把当先步入密室。埃莉诺捧着烛台跟上去,小心地打量四周。
门后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楼梯间。
一步宽的方形空间后,是一段向下的阶梯。乔治用火把照了照,石阶结束的拐角下还有台阶,一眼看不到尽头。
乔治从袖子里摸出枚银币,向阶梯深处抛出。
丁零当啷一阵脆响,硬币落地旋转片刻,密道中再次陷入死寂。
“没触发陷阱。”乔治说着迈出第一步,不忘提醒,“请您小心脚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台阶。拐弯四次后,石阶到了尽头,一条狭窄幽暗的甬道通向未知的目的地,不知从哪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这是地下?”埃莉诺打量潮湿的地面,又回头看向来时的阶梯。。
“应该没错。”乔治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向埃莉诺伸手。
她不明所以,抬了抬眉毛。
“通道只容得下一个人,水声不轻,我也许会漏听什么异响。以防万一,能否容许我牵着您的手走在前面?”
埃莉诺没犹豫,将手往对方掌中一搭:“拜托了。”
乔治垂睫,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握紧,无言转过身。
骑士的左手虎口与指节居然有茧,摩擦着她的指掌,微微地痒。
甬道很长,良久的沉默酝酿出怪异的气氛,埃莉诺率先开口:“您左手使剑?”
乔治没回头,手指不觉一松,仿佛担心手上的茧可能会磨疼她,口气却漫不经心:“对,您之前没发现?”
“您与保罗爵士对阵时用的是右手,况且我没见过您用剑。”
“锦标赛不允许左手用枪,”他的声音里浮上些微嘲弄的笑意,“惯用左手的剑士也为人所不齿,我一般用右手挥剑。”
“但您没落下左手的训练。”
“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左右开弓不是坏事。”
天生左利手的人并不罕见,但阿雷西亚大陆流传着魔物在左、神明在右的说法,坚持用左手的人也因此被视为怪异。两手灵巧者则会被认为怀有二心,不可轻信。
埃莉诺没接话。
乔治突然问道:“您就没有怀疑过我是凶手?”
“没有。”她答得飞快。
骑士的脚步顿了顿。
她揶揄地补充:“如果您是凶手,我怎么还会跟您来这里?死在这里,只怕几十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乔治回首,黑眼睛显得幽沉:“您似乎很喜欢拿自己的死亡开玩笑。”
“在圣所我学到了一课。人难免一死,我当然不例外。没什么好避讳的。”
乔治不发一语,继续前行,牵住埃莉诺的手指比刚才更用力。
正当埃莉诺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时,对方忽然低声说:“但您的态度……就好像对人生毫无依恋,随时可以了无牵挂地迎接死亡。”
她眼都不眨:“不,您错了,我还不想死,至今我都竭尽全力地活着。”
在她回到艾斯纳,将那个男人从皇位上拽下来前,她会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请您原谅,但我感觉您一旦达成了某个心愿,就会放弃活下去,”他的声音失去了分量,“这让……我感觉不好受。”
这回轮到埃莉诺沉默。
乔治·马歇尔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在他面前她感到无所遁形。更让她恼火的是,这个男人语意暧昧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撩拨起她内心的愧疚感。倒好像她有责任,她不该让他难过。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与方才不同,埃莉诺有言语未尽,却不想多做解释。而她也能感觉到乔治即便还有话说,依然硬生生忍耐。
气氛顿时变得怪异难言。
在这无声的较量终于要决出胜负的时刻,甬道却戛然而止,一堵石墙阻住了去路。埃莉诺抬头,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头顶的一块石板明显凹陷,缝隙边上牢牢悬着一捆绳梯。
乔治眯起眼,猛地吹熄埃莉诺手中的蜡烛,又将火把往甬道边缘的积水中一按。
视野中顿时一片漆黑。
埃莉诺立在原地不动,乔治却摸索着挨到甬道尽头,将她也一把拉过去。
她相信他这么行动肯定有原因,便没挣扎。
果不其然,头顶传来响动,地面先是漏下一线光,通道顶的石板随即被整个推开。一个人举着烛台站在出口边缘,身形拉得很长,却可以分辨出是个女人。幸而来人站在甬道尽头一侧,往下望去,烛火照亮的方寸通道中空无一物。但只要上面的人再靠近半步,光照范围扩大,埃莉诺的影子就会暴露。
没有半点迟疑,埃莉诺微提起裙摆,直靠到乔治身前。
他没提防,惊诧下放开了牵着她的手。
好像害怕会站不稳,埃莉诺低着头,轻轻揪住了对方衣袖上端。她随即松手,转而搭上他的肩膀,稳稳扶住,拇指抵在锁骨近缘。
这是他们第一次凑得那么近,寂静中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眼下正是盛夏,隔着轻薄的衣料,青年的肩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稍显急促。
通道入口的女人这时开口了:“为什么不说话?来这里的路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不是吗,尼尔?”
说话的赫然是公爵夫人爱莲娜。
摇摇晃晃的,另一人的影子也投射到了通道地面,应当就是尼尔公爵。他艰难地喘息了片刻,才哑声喃喃:“为什么……”
“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还是说需要我再解释一遍你做了什么?”
“我……我做了什么?”梦呓般的、无力的声音。
爱莲娜悦耳地笑了:“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你总不会忘了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都忘了……你会在妻子入睡后来到卧室中的密室,穿过下面的暗道,去拜访你最爱的女儿……”
埃莉诺抬头,与乔治四目相交。他的惊讶适度而不过露,反而有些不自然,倒好像他早就猜到了这点。
对话还在继续。
“不,不要说了,求求你……求求你!”
“这不是枫丹尼公开的秘密吗?”爱莲娜又笑了,“谁不知道尼尔大人爱女儿爱得发疯,爱到将她关在塔楼里,爱到亲手杀了双胞胎中的弟弟莱纳尔。为什么?因为莱纳尔想要和姐姐一起逃走,罪不可恕,不是吗?”
埃莉诺明显感觉到乔治微微一震。
尼尔抽泣起来:“你是因为莱纳尔,你还在因为莱纳尔恨我吗?但是为什么,莉莉安……”
爱莲娜冷酷地打断他:“莉莉安必须死。你穷尽一切爱与精力的、你眼中的至高的美的化身必须死。”
她的口气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只有这样……早该结束的一切才能结束。”
“不要,不……”尼尔卑微地祈求着。
“而且,莉莉安是你杀死的,尼尔。”
“什么,你……”
“这不是最合理的推论吗?莉莉安卧室的钥匙在你手里,知道这条密道打开方式的也只有你,能制造出密室般的凶案现场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爱莲娜转了个身,绕着密道入口踱步,语调冷静而无情:“莉莉安不愿意继续现在状态,想要趁北洛林的客人们到来的机会向他们求助、甚至逃走。你那么了解女儿、在使团到来前发现了莉莉安的计划,盛怒下将她勒死……随后残忍分尸。为了将罪行嫁祸给异乡人,你故意让仆人传话,告诉我们莉莉安会出席,营造出她还活着的假象。”
尼尔陷入了沉默。
“之后你只要等事发、再做出悲恸崩溃的样子,反正你那么擅长做戏。至于凶手……随便在北洛林使团中找个替罪羊就好,为了两国友谊,那位埃莉诺夫人会默许你毫无证据的指控。”爱莲娜轻飘飘地呼了口气,“我说得对吗,尼尔?”
公爵依然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烛火映射下,乔治的面容难以解读,视线也投向甬道幽暗的彼方,闪闪烁烁。埃莉诺手指用力,骑士肩膀一绷,却别开脸,拒绝用眼神透露任何信息。
“没关系的,尼尔,我已经替你找好了替罪羊。”公爵夫人爱怜地叹息,“因为即便你做了那样的事,我也并不恨你,尼尔。但是所有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的生活该结束了,请你向我认罪,我会原谅你,可以吗?”
“不然的话,就请你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即便一时死不了,密道两端都只能从外开启,被困在里面我很快就会成为一堆烂肉和臭骨头的。”
乔治全身一绷。
如果尼尔真的将爱莲娜推下来……
“我……”嗫嚅半晌,尼尔突然低低地笑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充满了癫狂,“我认罪,是我害了你,爱莲娜,还有莱纳尔……”
笑声猛地止歇,尼尔·古拉冷静地坦白:“是我杀了莉莉安。”
埃莉诺不觉一震。她随即皱眉抬起头,乔治一脸恍然,见她看来立即敛去神情,侧眸回避直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爱莲娜很快拉着尼尔离开了。
石板重重阖上,无端令埃莉诺想起在圣所时听过无数次的盖棺声。
“埃莉诺女士?”乔治轻咳一声。
埃莉诺却没退开,反而凑近,几乎贴在了他身上。
黑暗中青年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您发现了什么?”她的声音低低的,含着意在蛊惑的委屈,“但您似乎不愿意告诉我。”
“我暂时不能告诉您。”他审慎地停住思考一瞬,“如果您不探究下去,会更好。”
埃莉诺的手指在他肩头画圈:“我讨厌秘密,不,我最讨厌明知存在却无法追究的秘密。”
“所以,您在拷问我?”
她笑了:“这对您是折磨?”
他深深吸了口气:“最甜蜜的折磨。”
“那么您是否也该屈服了?”
“也许吧,但……还不是时候。”乔治低头,吐息离她更近,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不瞒您说,我就是依靠忍耐活到今天的。”
“您真让我惊讶。”埃莉诺的口气突然冷淡下来,她向后退开半步,以漠然得仿佛刻意要让人生厌的调子说,“您说您愿意为我去死,却又吝于告诉我您的新发现……”
“两者并不矛盾,”乔治摸出火石,火星倏地照亮方寸黑暗,他点亮她手中的半截蜡烛,自然而然地将烛台取过,“有些事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爱莲娜女士的惊人说法都没能吓到我,您大可以放心。”
乔治看了她须臾,垂睫涩然笑笑:“和爱莲娜女士见面时,我会向她核实这个揣测。其实我原本更想让别人作见证,但看来您不会同意……”他又凝视她,烛火在瞳仁中摇曳:“为何遗体会遭受那种对待?为何死者会在塔中?这两个问题就是关键。”
埃莉诺怔了怔,随即转身向前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先回塔楼。”
乔治将蜡烛高举,跟在她身后照亮前路。
塔楼依然寂静无人。
将密室门归位后,埃莉诺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之前没有查看的房间另一侧是床铺,以一道富有东方情调的漆屏风隔开。镶嵌着昂贵宝石的屏风上也溅有斑斑血迹,埃莉诺想象了须臾尼尔布置现场的模样,觉得有些荒谬。
那样一个温文尔雅又博学的男人,真的会犯下那么骇人的罪行?
而爱莲娜又真的那么爱他,甚至愿意成为他的共犯?
为什么莉莉安会被分尸?这样狂暴的行为后真的有理由?
埃莉诺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微妙的不协调感在倾听公爵夫妇对话时就悄然现身,催着她逼问乔治,现在真相悬而未决,焦虑一点点累积,令人抓耳挠心。
如果是阿默斯……
才一动向那家伙求助的念头,她就摇头否定。
再强大的魔物也是魔物,在与复仇无关的事上,她不能太依赖他。
乔治在房中转了一圈,居然找出了一把装饰用的佩剑。虽然仔细擦拭过,剑身的细纹中还是留了一线血色。这很可能就是砍下死者头颅的利器。
再次搜索完毕后,乔治靠在门边,双手环抱,视线低垂着,唇线紧绷,显然在深思。
日出前最后的时间就在沉默中流逝了。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通透的白,江面缭绕的晨雾后,一轮夏日早起的太阳探头探脑。
神殿日出晨祷的钟声从河对岸遥遥传来,时间已到。
几乎是下一刻,爱莲娜女士就拾阶而上,来到了塔楼顶端。她向乔治露出挑衅似的冷笑:“您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了吗?”
骑士缓缓站直,欠身答:“三位女神保佑,我找到了凶手可能另有其人的证据。”
爱莲娜一歪头:“哦?”
乔治直接转动椅子下的机关,打开密室门。
“这是……”爱莲娜扬起眉毛表示惊讶。即便作态,她也显得有些敷衍,似乎根本无意隐瞒自己知晓这条密道。
“我无意发现了这条密道,走到尽头时,恰好听到了您与尼尔大人的一段对话。”乔治直入主题。
爱莲娜默了片刻:“什么对话?”
“尼尔大人承认他通过连接主卧室与塔楼的密道,杀害了莉莉安女士,布置完现场从密道离开,意图嫁祸给来自卡斯蒂利亚的任何一人。”
“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爱莲娜显得很镇定。
乔治微笑:“以三女神|的|名义,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证据?”
“我可以作证,我也在场。”埃莉诺发话。
爱莲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想到那密道下居然挤得下两个人……”她哂笑着晃了晃头,颊边垂下的金色卷发在晨曦中粲然生辉。
“我能否斗胆认为,您认可了我的话?”
公爵夫人轻轻呼了口气,反手将门关上:“既然你听到了一切,那么你也该明白,不管你是否是凶手,都必须成为凶手。”
她露出残酷的微笑:“要怪就怪斯库尔德女神对你毫无垂怜。”
乔治侧眸,以眼神制止埃莉诺出声。他向前踱了两步,踩着凝固的血泊,声调平缓:“您误会了,这一切还没结束……不如说于我而言,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第23章 梅菲斯特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乔治却没回答,转而问埃莉诺:“在凶案被发现前,您见到的公爵夫人是否就是这位女士?”
“应该没有错。”
“即便尼尔大人向您引见的就是这位女士,我们对公爵夫人相貌一无所知,没法确认她就是爱莲娜夫人。”
爱莲娜笑出声来:“你是慌不择路了?按照你的说法,我也无法确认埃莉诺女士的身份真伪。”
“请您不要急着下定论,”乔治从容一笑,“我只是想指出,正如我无法确认您是否是爱莲娜女士一样,死去的是否真的是莉莉安女士也存疑。”
“所以?”
“即便您与尼尔大人在密道口的对话属实,有一个疑问依然没有得到解答,”乔治顿了顿,盯住了爱莲娜的眼睛,“为什么凶手要大费周章地布置出那样的现场?”
金发贵妇漠然地微笑:“人疯狂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如果凶手真的是尼尔大人,他的目的只是栽赃,又有什么必要花多余的力气分尸?要栽赃使团中的任何一个人,勒死莉莉安女士就足够了,甚至说更加合乎情理。”他环视四周的大片血迹,讥诮地翘起嘴角,“即便我、或是使团中的任何人一时冲动杀了人,会做的第一件事只怕是毁尸灭迹,希望在使团离开前瞒住罪行,根本不会有找动物血四处泼洒的余裕。”
“动物血?”
“是,这间洒满鲜血的房间是凶手布置出的现场。”
爱莲娜嗤笑道:“那么说,莉莉安不是肢解而死的?”
母亲竟然能面不改色地以“肢解”形容自己的女儿,埃莉诺再次感到了明显的异样。
“您与莉莉安隔着房门对话过,可见这里并不隔音。如果莉莉安女士遭受残忍对待时还有意识,她不可能不尖叫。”乔治的话中突然现出明显的嘲弄,“不如说,凶手现身时莉莉安女士都没有呼救,实在是耐人寻味。”
爱莲娜却再次质疑:“只要凶手将莉莉安打昏过去,她就不可能呼救。”
乔治垂睫:“遗体表面有些微的血点,脖颈有勒痕,都是窒息而死的证据。”
“就算莉莉安是窒息而死,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费心布置出这样可怖的现场?看来你给这样疯狂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正解,”乔治的五指收拢又分开,“分尸和精心布置的现场都是矫饰的手法。死者惨遭毁容,这还能解释为单纯的泄愤,但为什么凶手还要将手脚、并且只有手脚砍下丢弃?”
埃莉诺闭了闭眼,突然开口:“因为有必要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
乔治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即便体格相似、脸容保养得当,双手和双脚却依然会暴露真实的年龄。皮肤是否松弛、是否有褶皱斑纹都无法掩盖,只能以暴力抹去。这就是凶手砍下手足的原因。”
“依你的说法,你还是无法确定死者不是莉莉安。”
“但凶手漏了一点,还有一个地方会泄露真实年纪。”他与埃莉诺对视,不觉苦笑,“牙齿的磨损程度和下腔缝隙的愈合程度都会随年龄增加,而死者的年龄……肯定比莉莉安女士大了很多。”
见爱莲娜不语,乔治继续说道:“尼尔大人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您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出现……他一定是默许的。正因此,仆人传话称莉莉安女士会出席晚宴时,尼尔大人才会那么惊讶。”
金发女子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承认了:“书上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我失误了。答对了哦,小骑士,我是莉莉安,经常会以母亲的身份和远方来的客人见面。”
没料到对方会轻而易举地坦白,乔治只是一怔,转而愈发警觉。
莉莉安露出险恶却无比诱人的微笑,仿佛对这一切乐在其中,循循善诱地发问:“那么事件的真相又是如何?没找出杀死母亲的凶手前,我是不会放任何人离开的。还差一点,加把劲,小骑士。”
乔治唇线一绷,罕见地犹豫不决。他飞快看了埃莉诺一眼,很快定神:“杀害公爵夫人的凶手就是您,莉莉安女士。”
“哦?”莉莉安兴味盎然地拉长了声调。
“首先请容我向您确认,只有尼尔大人拥有塔楼的钥匙?”
“的确,除了他以外没人能打开。”
“既然如此,即便尼尔大人有理由杀死自己的妻子,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爱莲娜女士和您互换身份?”
莉莉安坦然提出假设:“尼尔将母亲在卧室中勒死,通过密道将尸体带入塔楼,布置完毕后、和我一起从密道离开。只要交换身份,我就能作为公爵夫人生活下去了。”
面对如此直爽的回答,乔治也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这个说法没错,但如果尼尔大人对妻子的死知情,就不会将塔楼上锁。”
埃莉诺立即回想起来,乔治来到现场问的第一句就是门是否上锁。
“嗯?”莉莉安也明白过来,粲然笑着给出答案,“原来如此。锁没有打开,也就代表着塔楼里的人不被允许离开,又或者塔楼里本该没有人。而仆人又传递了我要现身的消息,如果尼尔是凶手,他肯定会营造出我原本要离开塔楼的假象,把门打开。”
乔治别开脸:“您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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