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西幻]魔镜魔镜-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心跳居然自说自话地加速,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憋了太久终于有机会,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恶行和战果。

    “首先,用了一点小手段后,艾德文爱上了我,爱得要发狂,为此不惜抛弃小艾德文。”埃莉诺在床边坐下,以说睡前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阿曼达当然恨不得能亲手杀了我,然后我就拜托这几天陪着你的这个家伙……”

    阿默斯拉长了声调插嘴:“你这么称呼我,我会伤心的……”

    “我拜托这恬噪的家伙去劝说阿曼达,她竟然反而下定决心,对旧日的爱人痛下杀手,真是让人遗憾。当然,您如果贸然行动会很碍事,所以我就让您在这里静养。到这里为止,您有什么问题吗?”埃莉诺一歪头,笑得纯然如稚子。

    “你会受天谴的……你这个……你这个……”

    “我还没说完呢,”埃莉诺哄孩子般嘘了一声,“您忠实的仆人索非斯大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明智地与阿曼达联手,对我做出了正确的指控。但是可惜,他找不到证据。”

    老艾德文暂时安静下来,粗重地喘着气。

    “找不到证据,就只能制造证据,不知道为什么,索非斯大人认为只有在卡斯蒂利亚真的召唤魔物、并将痕迹嫁祸到我身上,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阿默斯柔柔窃笑:“那当然是因为我好好地说服了他、让他对此坚信不疑。”

    “索非斯大人就召唤出了恶魔,并与之签订契约。他命令魔物阻碍死灵质询,让爱丽丝和乔安偷出了我的首饰、在上面刻下魔咒后再放归原位……”埃莉诺亲昵地点了一下侯爵的鼻尖,“您以前和我说过,大学士做事最小心谨慎。索非斯当然在事成后,销毁了所有使用魔法的痕迹。”

    片刻的停顿。

    “很遗憾,大学士不仅没有成功栽赃,还暴露了他使用禁术的罪行。”

    阿默斯兴致勃勃地扮演起好奇宝宝:“提问!索非斯大人明明销毁了证据,为什么神官们还搜出了赃物?”

    埃莉诺看着老艾德文的眼睛,柔声问:“您一直不说话,我倒寂寞起来了。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你那卑鄙的魔物骗过了索非斯,重新制造出了痕迹。”

    埃莉诺满意地颔首:“虽然您病入膏盲,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洞察力。”

    老艾德文再次愤怒得浑身发抖。

    “索非斯大人为召唤魔物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会在悔恨和祈祷中度过余生。一命偿一命,阿曼达只能死。”讲述的故事接近尾声,埃莉诺的声音低下去。

    房中片刻的寂静。

    侯爵急促的呼吸终于一点点、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埃莉诺冷不防再次开口,轻柔的语声无比冷酷:“艾德文,阿曼达,大学士……您猜现在该轮到谁了?”

    老艾德文窒息般抽了口气,仓皇地喃喃:“不……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了,埃莉诺!”

    “给我一个放过您的理由。”

    “我和你父亲是至交,我们不该变成这样……”

    埃莉诺的喉间溢出一声变调的蔑笑:“您居然敢在我面前提起父亲。您的羞耻心是否也和您身上的肿块一样,溃烂成脓了?”

    “如果你还在因为查理的事恨我……你失去了父亲,我失去了仅存的孩子,这还不够吗?”侯爵歇斯底里起来,试图坐起来,却被阿默斯狠狠按了回去。

    埃莉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幽冷地笑:“您从我那里夺走的只有父亲?”

    “我……”

    不等对方说完,她嚯地跨到老艾德文上方,钳住了他的下巴:“如果您真的是那么认为的,那么就再说一遍,看着我,把这话再说一遍!”

    红发红眼衬得她肤色病态得白,老艾德文就好像看见了来自冥界的乌尔德本人,寒颤着吐不出一个音节。

    而埃莉诺因为暴怒,同样半晌口不能言。

    随后她开口了,以极低极低的、冷静得可怕的语调:“父亲去世时名下有三座庄园,还有我母亲的嫁妆美泉堡,您都吞为己有,并将我送进圣所。假如我成了渡灵人,也许总有一天能对这一切释怀、甚至原谅您。但您……”

    埃莉诺再次露出轻挑又冰冷的微笑,双眼宛如暗影中燃烧的两颗红宝石:“但您不肯放过任何利用我的机会,您觊觎南乌尔姆的盐矿,将我先嫁给了马修。”

    她仰头,仿佛终于无法忍受房中腐臭憋闷的空气:“您毁了我对婚姻、对人生、对人、对神明仅存的希望。”

    老艾德文被这话语的分量激了一记,下意识想解释:“我并不知道马修对你做了什么……”

    “您不知道?您不知道维斯比的那对兄妹是什么情况?”埃莉诺哑声笑,“家业还算丰厚、却始终未婚的老单身汉,嫁过去只等丈夫去世就能为所欲为,真是这样的美事还轮得到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但你的确……”侯爵无力地反驳。

    “如果没有……”埃莉诺朝阿默斯瞟了一眼,“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老艾德文咽了口唾沫。

    埃莉诺温柔地笑,再次俯身凑近,手指隔着濡湿的亚麻内衫,在对方的胸口游走:“当您虽然因为梅毒而无法当众现身,却还是和那些貌美的农家姑娘在这里、在这张床上鬼混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她手指用力,侯爵哀嚎起来。

    “我的丈夫对我没有任何的爱意,我只是一个可能带来子嗣的工具。最可悲的是,就连丈夫应该履行的义务,大多数时候他都力不从心。”埃莉诺事不关己地叙述着,语速越来越快,“还有时时刻刻刁难我的卡洛琳女士……您真该和她凑一对,看看是谁会先被对方折磨至死。”

    “我……对此很抱歉。”侯爵忍着伤处撕裂的痛楚,艰难地吞咽。

    “不,没什么,反正他们都死了。”

    埃莉诺说着站起来,将靠窗一面的床帐也卷起来,随后打开窗子。

    夏季的北洛林白昼很长,已经是夜晚时分,山峦轮廓线后的霞光才露出日落的端倪。

    “我能和您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回头,混杂的柔光在她眉眼间闪烁,一阵紫一阵橙红,“您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我也许罪有应得,但求求你放过小艾德文。”

    埃莉诺哧地笑了:“啊,您放心,我不会迁怒他的。”

    费力地咽着唾沫,艾德文大人努力表现得无所畏惧:“来吧。”

    他一闭眼:“杀了我吧。”

    也许只等了须臾,也许很久,但老艾德文什么都没感觉到,便带着希望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埃莉诺噙笑的脸庞:

    “我的确要您死,但我可没承诺会给您个痛快。”

    艾德文大人瞪圆了眼,僵了片刻。突然间,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大张的嘴中冒出尖叫。如野兽般嘶叫着,他的手颤抖着向两腿间摸索,却半途因为剧痛全身无力。

    “您一直喜欢夸耀自己作为男性有多勇猛,”埃莉诺垂睫微笑,“那么就从那里开始。最后您全身都会和那里的伤口一样,一点点地化脓溃烂……”

    老艾德文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恐的自己,倒置着,宛如被倒悬受刑的罪人。

    “再看一眼夕阳吧,艾德文大人,日落时的卡斯蒂利亚很美。”埃莉诺顿了片刻,五指一松,隔光的厚床帐随之委地。

    “这恐怕是您最后一次见到太阳了。”

 第17章 无归果实

    热水倾泻而下,水珠溅出铜盆。

    埃莉诺开始洗第三遍手。

    一入夜,空气立即流动着寒气,热水很快就凉了。往掌心呼了口气,她盯了十指片刻,一闭眼。

    水声再起,她再次一丝不苟地搓揉指掌。

    “差不多够了吧?刚刚洗澡也花了那么长时间。”面前水银镜中现出黑发男人微微笑着的脸庞。

    埃莉诺口气冷淡:“还脏。”

    阿默斯便哧哧笑起来:“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嫌脏?真论灵魂的污秽程度,老侯爵和现在的你不相上下。”

    他摄人心魄的迷人脸庞前倾,从镜面中探出,几乎与埃莉诺额头相抵,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语声也变得暧昧而低沉:“嗯--果然,你的味道变得更美妙了,真糟,这么忍着好辛苦……也该让我再吃一口了吧,埃莉诺?”

    “我现在很累。”话虽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毫无倦色,从头到脚都写着戒备。

    阿默斯立即冷下脸:“如果不是我诱惑了索非斯,你能那么顺利地扳倒他?”

    “这是你该做的,不是么?”埃莉诺甩手,用亚麻巾擦拭起双手,将冰凉的指腹在恶魔额心一点,“不要太贪心。”

    “但我饿了。”阿默斯万分委屈地拉长脸。

    “要到哪里去额外狩猎是你的自由。”

    “嗯?”阿默斯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谁都可以?”

    埃莉诺看都不看他:“小艾德文不行。”

    “哦?”男人突然放声怪笑起来。如果不知道整个楼面都布下了隔绝声音的结界,埃莉诺肯定要立即让他住嘴。

    “我亲爱的埃莉诺,你该不是真的准备履行对阿曼达的承诺吧?”

    看着阿默斯乐不可支的模样,埃莉诺只是一抬眉毛:“你有意见?”

    “但只要那小子还活着,随时可以有人将你一脚踢开,以小艾德文的名义掌控北洛林。”

    “他死了更麻烦。”她忽然冲着男人笑起来,“而且只有在我死后,他才有权继承。而等一切结束后……”

    阿默斯神色奥妙地盯了她片刻,不可置信地摇头,随即再次咯咯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对阿曼达还是心怀愧疚。”

    埃莉诺没否认:“虽然无法避免与她为敌,但我对她本人并没有恨意。”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即便堕落到与魔物签订契约,还维持着某些高尚的道德观,埃莉诺,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她不再搭理对方,径自拢了衣襟回到卧室。

    阿默斯黏着她:“那好,我换个猎物……乔治·马歇尔怎么样?那个男人总出人意料,又对你异常执着,还是死了更安全。”

    埃莉诺坐在梳妆台前,拆发网的动作只是一顿:“他、爱丽丝、乔安、保罗爵士……短时间内都不要出手。”

    “真是慎重,”阿默斯怏怏叹息,“看来只能到山下狩猎了……村里总有一两个垂死的病人,我就勉强凑合。”

    埃莉诺回头,黑发男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打开梳妆盒,净化完毕的那两枚银戒指躺在角落的绒布袋子里。镶嵌蛋白石的那枚是乔安偷出的,毫无纹饰的那枚则是乔治交给她的。骑士将这戒指抛起又接住的神态竟浮现在埃莉诺眼前,还有那时他发问的眼神……

    那专注得仿佛只看得见她一个人的眼神,将人紧紧罩住无从挣脱的眼神,轻而易举便让人丧失抵抗意志的眼神。

    乔治·马歇尔的确太过危险,她至今无法摸清对方的底牌与目的。但乔治显然与塞维尔的主动介入有关;在老艾德文发病时,他也适时提醒她、帮她遮掩,防止大学士在那时就察觉她的失态进而生疑……

    但这些都是她自找的借口。她还不想杀死他,仅此而已。

    埃莉诺垂眸,将左手的金婚戒褪了下来,与这两枚戒指归在一处,啪地阖上盒盖。

    之后一段时间卡斯蒂利亚需要的是稳定与秩序,以及容所有人淡忘主城发生了什么的时间。保罗被回忆侵扰,已经主动提出前往他处谋求生计,想来乔治也会在不久后离开。更需要注意的是艾斯纳的那个男人,如果埃莉诺的动向已经跨过内海传到了王都,对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而眼下,令埃莉诺头痛的却是另一件事。

    “报告夫人,艾德文……少爷已经在侧翼安置好了。”临时被提拔的侍女还没习惯卡斯蒂利亚的新秩序,说话多有停顿。

    “我去看看。”

    走到儿童房门前,埃莉诺讶然驻足:“乔治爵士?”

    骑士单膝跪地,正和小艾德文说话,闻声抬头微笑:“埃莉诺女士。艾德文少爷对我的剑很感兴趣,我就说了些锦标赛上的见闻。”

    小艾德文似乎对埃莉诺还有些印象,犹豫地呆立了片刻,缩到了乔治身后。

    埃莉诺柔声唤:“艾德文?”

    男孩揪住了乔治外衣下摆,怯生生的一双绿眼睛朝埃莉诺张了张,旋而闪回去。

    “艾德文少爷,有女士在场时可不能没有礼貌。”乔治笑笑地回头向下看,“难道您没学过怎么问好?我可以为您示范……”

    “我会的!”小艾德文好胜心意外地强,出声后嗓音又颤巍巍地低下去,“大学士教过我的……”

    语毕又是片刻的停顿,棕发绿眼睛的男孩终于从骑士身后转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您好,夫人。”

    埃莉诺报以微笑:“你好啊。”

    小艾德文回头求助似地看向乔治,像在寻求他的肯定。骑士神情温和地欠身:“关于您母亲的事,您可以问埃莉诺女士。”

    埃莉诺与乔治的目光一触即离。

    于是男孩便小心翼翼地发问,态度中带着不自觉的讨好:“请问您知道妈妈……我母亲在哪吗?”

    这问题虽然棘手,但埃莉诺早有准备:“抱歉,阿曼达小姐现在有事,不能见你。”

    “妈妈又不肯见我了啊……”小艾德文自言自语,扁了扁嘴,似乎并不太难过。他转而眼神发亮地抛出第二个请求:“那么大学士呢?我想见他!上次的故事还没说完。”

    埃莉诺有些惊讶:“大学士经常陪着你?”

    “嗯!我最喜欢大学士了!”小艾德文一个劲点头,“长大之后,我要变得和他一样!”

    乔治和埃莉诺不觉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骑士扶住男孩的肩膀:“刚才你和我说的那个故事,也是大学士教你的?”

    “对!我最喜欢这个故事了,每次睡前都会让大学士给我讲这个!”小艾德文飞快地瞟了埃莉诺一眼,尽量正经地发问,“夫人,我可以见大学士吗?”

    乔治没让埃莉诺作答,反而蹙眉,一脸货真价实的疑惑:“艾德文,大学士他昨天启程到远方旅行去了,他竟然没告诉你?”

    男孩呆了呆,皱起鼻子,咽了口唾沫:“旅行?那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索非斯大人没说。”

    “不可能!你骗人!”小艾德文立刻虎起脸来,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哭叫起来,“让他回来!立刻回来!我要他回来!”

    听到哭闹声,照顾艾德文的老嬷嬷立即进来,低着头向埃莉诺行礼:“我这就带少爷下去。”老妇说着一把抱起小艾德文,连声嘘他:“别吵,别哭!哭了大家都不喜欢你这个小混蛋了!闭嘴……”

    嬷嬷力气意外地大,任小艾德文在她怀里怎么撒泼扭动,都没能挣脱。

    门被带上,孩子的哭叫随之渐渐淡去。

    埃莉诺和乔治都是半晌无言。

    “您最好尽快给艾德文少爷换个嬷嬷。”

    “我会的。”

    又是一阵沉默。

    埃莉诺原本该问乔治为何在这里,但刚才小艾德文的话让人仿佛芒刺在背。

    “在您来前,我已经和艾德文少爷聊了一会儿,”乔治显然也察觉到了事态的古怪,“他也问过我阿曼达小姐和大学士在哪。他对索非斯大人的崇敬和喜爱程度……请您原谅我的措辞,与对父亲的敬爱无异。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您,他一次都没有问起艾德文大人。”

    埃莉诺记得初次与阿曼达见面时,小艾德文被母亲一把推进生父怀里,却胆怯地抬头,勉强地弱声叫了父亲。

    那小心拘谨的模样,与刚才向埃莉诺问好时相差无几。

    “不瞒您说,之前我试图说服阿曼达小姐放弃被魔鬼蛊惑的说法,但我失败了。她坚决不愿背叛大学士,甚至数次表明她相信索非斯。”

    乔治不急不缓地陈述着,黑眼睛里暗光闪烁:“索非斯大人向神殿供出的动机……不谈也罢,他始终没有解释为何要为阿曼达做到那种地步……”

    埃莉诺不禁绷紧了唇线。

    一个离奇可笑的猜想正逐渐成型。

    “您之后有安排吗?”乔治主动发问。

    埃莉诺朝窗外看了一眼。她与卡斯蒂利亚的附庸们谈妥事宜后才到了这里,眼下离傍晚已经近了。但她不准备观看阿曼达就刑。

    “没有。”

    “我想去贤者塔看一看。”

    婉拒的话在舌尖一滑而过,最后埃莉诺颔首。

    神殿搜查后的贤者塔满目狼藉,书卷和器皿散落在地,几乎难以通行。乔治首先清理出一条路径来,侧身一让:“您先请。”

    埃莉诺却没立即入内,反而俯身拾起一本眼熟的厚脊书来。造访索非斯那一次她随手拿起了这本儿童祈祷书,却没细看。她翻过描绘着各色神奇生物与圣像的纸页,一张羊皮纸片从书页间飘落。

    乔治先一步将纸片捡起,向埃莉诺摊开掌心:

    纸片正反面都歪歪扭扭抄着祈祷书中的段落,显然是孩童的书法练习。而一看就出自老手的优美流畅的红字挤在黑墨水间,逐词逐句认真批改。

    像是迫不及待要应证那离奇猜想有多正确,在书房中还有更多教导孩子用的书籍:启蒙读物、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浅显的歌谣集……

    “如果他认可了阿曼达的女主人身份,教导小艾德文也不奇怪。”埃莉诺很谨慎,“但……”

    “但他为什么会认可阿曼达?”

    两人都是片刻无言。

    “我敢发誓,小艾德文的确是艾德文的孩子。”放下又一本地图册,乔治突然冒出一句。

    埃莉诺笑了笑:“并不只有生父才是父亲。”

    骑士微微一怔,随即涩然一笑:“的确。”

    乔治·马歇尔就视威海姆侯爵为父亲。

    埃莉诺忽然恐惧起来。她以为索非斯一头栽进她的陷阱是因为贪念、要归功于阿默斯的甜言蜜语,可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兴许大学士本就有赌上名誉与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阿默斯只是正好出现、给了他所需的力量。

    而阿曼达被煽动起的恨意与妒忌,究竟有多少是出于对艾德文的爱意?她对索非斯无条件的信赖,最后甚至慌不择路地试图一个人揽下所有罪名,这背后又有多少隐情?

    并非一切都如埃莉诺所料,卡斯蒂利亚还埋藏着更隐秘的过去,她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她只是运气很好,一切恰好如她所愿。而下一次,她未必还会被幸运女神眷顾。

    埃莉诺沉默不语,乔治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继续翻动房中的物件。

    书桌侧的矮柜上摆了整整一排的祈祷书。乔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指腹在书脊上滑动,最后在其中一册上停下:“这一册磨损得特别厉害。”

    他抽出这本祈祷书,才翻开就意外地眯起了眼。埃莉诺定定神,走过去。

    日落的钟声毫无征兆地敲响。

    渡鸦厉叫着乱飞过窗际,黑色的羽翼是死神的影子。

    仿佛被这行刑的号令惊动,乔治的手一震,正中镂空的书页里随之飘出一缕头发。

    --乌黑卷曲的秀发。

    “有没有一个人,你咽气的时候,会第一个也最后一个想到他。而且你知道,他也会在死时反反复复地想起你、想起的只有你?”

    “我有这么一个人哦。”

    群鸦黑羽的扑簌声中仿佛有谁这么低语。

 第18章 无归果实

    北洛林的夏天来得急,山脊上的雪线一日日地往更高处退,连绵幽谷仿佛连夜披上了点缀着野花的绿纱。夜风都变得柔和温暖,吹得人熏熏然只想往屋外跑。

    明天就是仲夏节,前夜的庆祝早已开始。

    熊熊篝火在中庭点燃,堡中的住民手拉着手跳舞,高唱驱邪的歌谣。

    埃莉诺站在露台边缘,俯视欢庆的人群,缓缓呷了一口仲夏前夜才会喝的药酒。有人从身后靠近,她回眸,佯作惊讶:“乔治爵士?您怎么不也去庆祝?”

    “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她抬了抬眉毛:“我还以为您在任何社交场合都如鱼得水。”

    “您高看我了,”骑士露出自嘲的微笑,“我其实更喜欢独处。”

    埃莉诺低头打量手中的银酒杯,显然不打算将话题继续下去:“是吗?”

    乔治不急于开口,缓缓踱到她身侧一步的地方,注视火堆许久,才恍若无意地来了一句:“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人既健忘又无情。离艾德文的事只过了半个月,卡斯蒂利亚的一切已经在表面上恢复原样。”

    她瞟了他一眼,在心里暗笑:得知旧友死讯的第一时间都不为所动的这个男人,又有多无情多健忘?但她也是一样的。

    仿佛察觉了她未出口的嘲弄话,乔治坦然道:“您也许误会了,我的敌人很少,但朋友却不多。”

    艾德文·玛丽安·卢克索显然不在朋友之列。

    只有那么一瞬,埃莉诺窥见了乔治迷人笑面下刀一般锋锐的本色,但她本能地驻足,不再探究下去。骑术剑术出众、受淑女们追捧却不树敌,甚至还饱受领主们的宠爱,这果然是个可怕的男人。

    “只要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领主是谁对普通人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话才出口,埃莉诺便懊恼地抿了抿唇。她不该说那么多的,但在乔治面前,不管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勾出真心话来。

    “效忠卢克索家的附庸对您暂时掌权毫无异议,也是这个原因?”他看着她笑了,唇间的一线白在夜色里依然耀目。

    埃莉诺不作答,只是微笑。

    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忙于笼络人心。效忠卢克索家的众位大人原本准备选出一人暂时代理北洛林事务,她当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埃莉诺要掌控实权、获得附庸的忠诚,仅仅不触及各位大人的既得利益还远远不够。观察、挑拨派系间的矛盾、扮演对任何一方都无害的弱者,必要时她甚至借助了阿默斯的力量……

    “过了仲夏,北洛林的冬天就不远了。这里的夏天实在是太短暂了。”乔治没有追问,自顾自感叹了一句。

    春夏是锦标赛的季节,是骑士的季节。

    “您不打算趁着时节未过,去其他领国参加锦标赛?”

    保罗爵士替大学士探望过阿曼达、也没有站在埃莉诺那边,事件结束后便主动请辞,已经动身前往天气更为宜人的南方。乔治却若无其事地逗留到现在,毫无去意,却也对他卖的人情只字不提。埃莉诺便有些焦躁。

    “您这是在赶我走吗?”乔治噙着笑看她一眼,却很快转向别处,话中委屈真假难辨。

    “不,只是卡斯蒂利亚可能很久都不会有锦标赛了。”

    “我也差不多过了锦标赛的年纪,”骑士漫不经心地慨叹,“二十岁时你崭露头角,所有人都争着邀请你为他效劳。到了二十四岁,全场找不出一个能将你刺下马的对手,所有人只会觉得无趣。”

    埃莉诺失笑般反驳:“比您年长的锦标赛常客可不少。”

    “很少有骑士能活过二十五岁,在那之后,大部分人会成为在酒馆里吹牛的酒鬼、某天死在后起之秀的枪下,极少数几个幸运儿会受封成为领主。”乔治的言辞尖刻,口气却淡,他忽然侧眸,一弯眼角,语调变得轻快:“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您别当真。”

    “您敢说自己不会是那个幸运儿?”埃莉诺也半真半假地说恭维话。

    “我不知道,”乔治坦率地答,“八国和平近十载,骑士除了锦标赛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当然也鲜有受封的机会。”

    埃莉诺将杯中药酒一饮而尽:“愿意嫁给您的女继承人想必不少。”

    乔治沉默了片刻。

    这甚是罕见,埃莉诺不由转头凝视他。

    中庭中的篝火添了柴,又浇了油,火焰瞬间拔高,露台上也蒙蒙一片通红。

    乔治似乎说了什么,话语却被淹没在了暴涨的欢呼声中。她立在原地不动,任由错失的这句话随着夜风溜走,沉进喧嚣深处。

    乔治却踏着火焰的光影走过来,直到他们几乎肩并肩。

    被打搅的第一次尝试似乎反而给了他勇气。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她,再次张口,以她听得清的音量:“您没说错,但我已心有所属。”

    埃莉诺以微笑武装起脸庞,无畏地以话语迎敌:“您这话如果传出去,不知多少淑女要心碎。”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严守这个秘密。”

    “我不觉得您有必要为我破例。”

    “有必要,”乔治停顿片刻,埃莉诺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因为我有求于您。”

    欠着对方的人情也许可以借此还清,埃莉诺却依然很谨慎:“您先说。”

    “既然六年前您也在克莱芒,我想向您打听一位女士的下落。”

    喉咙被什么塞住了。她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您也知道,我在那次锦标赛中受伤。我在克莱芒无亲无故,如果不是那位女士暗中伸出援手,我肯定已经死了。”

    埃莉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您知道她的名字,我说不定还有印象。”

    “很遗憾,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外貌特征?”

    “听起来肯定很可笑,但我并不知道她的模样。”

    埃莉诺垂眸,仿佛确实感到无奈:“如果您和那位女士交谈过,她话语中透露的信息、甚至是声音都可以视作线索。”

    乔治看着她,平静地说:“我与她没有用言语交谈过。”

    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了片刻。

    “既然如此……很遗憾,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帮您的办法。”埃莉诺尽力让自己听上去辛辣些。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荒谬,但既然您那时在那里,我就想,也许您知道些什么……”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示弱运用得当,是种强大的武器。更何况示弱的是乔治·马歇尔,锦标赛上的常胜客,实至名归的最强骑士,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明知道这软弱也是陷阱,埃莉诺还是差点动摇了。

    但她最后只说:“抱歉,我帮不到您。”

    乔治笑得很客气:“不,是我强求您了。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今后您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去提洛尔。”

    提洛尔,半岛之上的商贸之国,占据了先知海湾与白银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