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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魔镜魔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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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静穆而富有压迫力的气息曾让她夜不能眠:除了祈祷外,圣所中人几乎从不用言语交流,纯白洁净的大理石建筑群更像坟冢。
被迫进入圣所那年,她十八岁。
要她保持沉默很难。
亲眼见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被剥夺家产却无能为力……埃莉诺的内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翻腾的情绪像是煮沸的水,随时会化作哭喊溢出来。为此她没少吃苦头--修行中的学徒地位最为卑下,受什么样静默却可怕的惩罚都理所当然。
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与抄经中,她学会沉默,学会耐心,学会克制。
神殿所有经文都以艾奥语写成。那是帝国至今使用的通行语,是埃莉诺母亲的乡音,也是她从小熟稔的第二母语。因此,她很快就在学徒中崭露头角,只花了四年就站到了不少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只要再修行一年,她就能正式受油膏成为渡灵人。
那时她偶尔也会觉得,作为渡灵人终老也不坏。
“舍弃*、抛下这世界的人啊,切勿不舍,切勿恐惧……”
埃莉诺终于转到了石台的另一头,稍侧转视线就看清了艾德文的脸。
虽然是暴毙,他居然看上去很平静。写有渡灵经的绷带将他的下颚紧紧束住,反而让他显得滑稽。
诺恩信徒相信人死后,嘴是灵魂脱离躯体的通道,因此必须绑住下巴。逃逸的灵魂容易迷路,渡灵人会祈祷三晚,确保死者平安登上渡船。
埃莉诺凝视亡夫的脸容,尽力做出悲恸的神情,不忍再看般抬手在眼角按了按:“主父的光会指引你渡过时间的河、忘却的河……”
圣所中人已经为死者上了第一遍精油,没药与*的气味纯粹而浓烈,闻不到丝毫血腥气。
正如她没有半点罪恶感。
埃莉诺垂头,又朝前拨了一颗念珠。
从一开始她就恨艾德文,准备置他于死地,但这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侯爵仅存的子息:侯爵一手安排的见面并非他们初次相遇。
距离埃莉诺完成最终修行还有一个月时,艾德文侯爵再次出现了。那是侯爵最后一次以尚且康健的面貌示人。他不仅令她回想起所有不再做的噩梦,还带来了新的噩耗:
“就这样将青春耗费在圣所里太可惜了,所以我为你找了一个丈夫。”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许下终生独身的誓言。”
侯爵满不在乎地嗤笑:“那时你还太小,誓言不作数。”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埃莉诺,目光似乎穿透了圣所学徒宽大的灰袍,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
这目光让她恶心。
“而且埃莉诺,现在你也长成了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不嫁人真是浪费了。”
太久没和人说话,她话说得磕磕绊绊,顿时显得弱气:“我……对圣所的生活很满意,我愿意成为渡灵人。”
艾德文侯爵对此当然置若罔闻。
她还没受膏,监护权依然在艾德文手里。侯爵当然与接受她的圣所关系紧密,毫不费力地就将她带走。
真正的绝望与愤怒还在后头。直到离开了圣所,埃莉诺才知道要嫁给一个年龄足以当她祖父的男人。
她再次哭着祈求,再次摆出最卑微的姿态,希望对方能施舍给她哪怕只有一点的怜悯。
但侯爵当然没有。他甚至不愿再见她,反而派了继承人艾德文护送她前往南乌尔姆。
如今回想起来,侯爵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本就准备让埃莉诺嫁给艾德文,但在那之前,她先得从年迈的男爵那里继承些遗产,好缓解卢克索家的状况。
一见面,艾德文就盯住埃莉诺不放。
与侯爵肖似的眼神让她颤栗,却也令她燃起一丝希望。也许……她能利用对方的这一点惊艳,好言好语祈求他放她走。女人孤身上路当然是危险的,但她可以到就近的圣所避难,然后重新走回渡灵人的路。
再者……成为这个人的妻子,也好过嫁给年迈的男爵。
艾德文似乎的确同情埃莉诺,不止一次嗟叹着埋怨父亲的冷酷。
在歇脚的旅店,他有意灌醉她,她任由他一次次斟满酒。
从看似无意的指掌接触,到露骨地摩挲手背手腕,再揽住她的腰,艾德文最后将她拉进自己房中。
“艾、艾德文大人……”埃莉诺躲闪着急不可耐的吻,“之后……您是否会娶我?”
只要双方缔结誓约并有夫妇之实,神殿便会承认他们的婚姻。
对方醺醺然地答:“这可不行,男爵还等着娶你,但我会让你先品尝一下美妙的滋味……”
那晚有暴雨。敲窗的雨声中,埃莉诺冷得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逃离的,但她到底还是成功脱身了。艾德文追着她骂,话很不中听,次日早却将一切忘得干净。卢克索家的男人的确难以取悦,却也异常容易满足:他们只在乎自己,因此而冷酷却也软弱。
此后数日天气依然恶劣,为了赶路,车队险些滑下山道,所有人不得不在过路的山洞中休整。埃莉诺有意回避艾德文,便摸索着往山洞深处而去。
她在那里捡到了一面镜子。
第9章 三重镜面
南乌尔姆的冬天潮湿且阴冷。埃莉诺被雨声惊醒,还没睁眼便下意识一颤。
大床另一侧空空荡荡。
马修男爵浅眠,看来已经早早去圣堂祈祷了。埃莉诺不由松了口气:两个月前的新婚夜带来的恐惧至今阴魂不散,每一次与男爵同床共寝都是折磨。
雨点不紧不慢地敲着玻璃,小窗外晨雾未散,一片静谧。埃莉诺睁眼盯着床帐顶,睡意悄然爬上来,将眼皮沉沉向下带……
咚咚咚!
有人大力叩门。
埃莉诺一个激灵,立即抱着被子坐起来:“哪位?”
来人有钥匙,径自开门入内,直走到床边。
“卡洛琳女士?”埃莉诺揪紧了被沿。
黑衣妇人居高临下,蔑笑着将乌黑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和哥哥晨祷完都没见到你,原来还睡着。这就是帝国贵族的做派?”
“晨祷钟还没敲过,”埃莉诺将姿态放得很低,柔声解释,“我现在就起来。”
卡洛琳哼了一声:“昨晚怎么样?”
埃莉诺垂下视线,没答话。
对方的态度愈发咄咄逼人:“嗯?怎么不说话了?做了几次?”
“卡洛琳女士……”埃莉诺将头埋得更低。
“都嫁过来两个月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卡洛琳不耐地咋舌,“看哥哥那样子,又是一次都没做成吧?”
埃莉诺一言不发,维持着垂头的姿势。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抵抗。
卡洛琳是男爵马修孀居的妹妹。从马修与埃莉诺成婚第一日起,卡洛琳都会在次日一早出现,毫无顾忌地抛出粗俗难堪的问题,仿佛能从刁难埃莉诺中获得快慰。
“不回答、不看我?这就是帝国淑女应有的教养?”卡洛琳不依不饶,伸手就去扳埃莉诺下巴,“哥哥对我可不一样……”
埃莉诺忍无可忍,将对方的手一把拍开。
“呀!”卡洛琳尖声惊叫,转而冷笑道,“看来上次还没让你吃够苦头。”
“打湿柴火,故意不送饭来,将我的侍女支开,您的手段我很清楚。”埃莉诺将被子一掀,赤足下床站定。她身材高挑,轻松俯视身材娇小的卡洛琳:“不管您对我有怎样的成见,我与马修大人在成婚当日已有夫妇之实,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卡洛琳阴森森一笑,浓密的眉毛下的蓝眼睛如冰雪般冰冷:“是吗?”
埃莉诺挺直脊背,与对方互相瞪视。
卡洛琳的笑弧骤然加深:“这话等你给马修添了子嗣再说吧。”语毕,她便倏地转身,黑裙摆嚯地扬起打了个旋才落下,露出一双簇新的镂花深绿尖头鞋。
如果没记错,埃莉诺的嫁妆中就有这么一双鞋子。
门被砰地带上,埃莉诺浑身发颤,足下冰冷的石地砖都无法令满心的怒火缓解分毫。
她拿起床头的铃铛摇了摇,不出意料,无人应答。
卡洛琳的报复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维斯比这座城堡的实权在她手里。
埃莉诺知道自己刚才不该挑衅对方。但这两个月来的忍耐只助长了卡洛琳的气焰,而自己的丈夫……马修年过半百,本性并不坏,他只是个被妹妹玩弄在指掌间的老傻瓜罢了。卡洛琳在仆役中人望不高,来到维斯比没多久,埃莉诺便听到了各种传闻:
从小开始,这对兄妹便亲密得异常,卡洛琳嫁给老男爵的附庸时,独子马修居然扬言要进入神殿,此后始终未婚。卡洛琳丧偶后立即回到家乡,与哥哥在维斯比这座阴冷的石堡中一住就是十多年……
传闻终究是传闻,让埃莉诺起疑的是丈夫的态度。
马修根本不相信卡洛琳会亏待新婚妻子,甚至听不进任何对妹妹不利的话。
埃莉诺一闭眼,就能回想起头发花白的丈夫气得通红的脸。他以厚脊书重重拍击桌面:“卡洛琳是我唯一的亲人!即便是我的妻子也休想诋毁她!”
将草芯枕头往床头重重一摔,埃莉诺仰倒回床上,捂住脸。
想到今天大约又要挨饿受冻,她咬紧了牙关。
够了,她受够了。
埃莉诺看着炉中的柴火一点点熄灭,闭上眼。
冬日的维斯比宛如被抛弃的世界尽头,荒凉凄惨。北风咆哮着穿过南乌尔姆山谷,夹雪的冷雨仿佛随时会撞开小窗。
风声雨声中,自暴自弃的念头便冒出来:即使她这么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无人在乎。
没有人会来救她。
在乎她的人早已归于尘土,神明对她的祈祷充耳不闻,即便想要自救也全无出路……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我可以救你。”
温存撩人的嗓音骤然响起,犹如情人间的低语。
埃莉诺坐起来,惊疑不定地张望:墙角梳妆台上有东西在幽幽发光。
她拢着衣襟一步步走过去,清晰听见自己狂奔的心跳。
发声发光的是埃莉诺在洞中捡到的那面镜子。
“再靠近一点,”雌雄莫辨的声音诱惑她,“你看看自己。”
指腹滑过镜面,埃莉诺垂头凝视镜中的自己,扯起苍白的嘴唇一笑:“我看起来很糟。”
“但我能让你变成任何人眼中最美的女人,”声音轻轻笑,笑得拨动人心弦,“人类无法抵御美的诱惑。和我缔结契约,任何人的财富、心,乃至……生命都在你掌心、任你发落。”
“与魔物缔结契约都有代价。”
“嗯?看来你在圣所的确学到了些东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声音附在埃莉诺耳边喁喁数语。
她眯了眯眼:“代价?”
“愿望得偿之时,我将吞食你的灵魂。”
窗外又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片刻的沉默后,埃莉诺开口:
“好。”
在阿默斯的协助下,她想要的东西都会实现。
如果说七个月前埃莉诺与阿默斯缔结契约时还心存疑虑,现在她对此深信不疑。
再次绕到艾德文身前,埃莉诺匆匆一瞥:没能目睹他临终时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一闭眼,她便再次看见卡洛琳被逐出维斯比时的模样:黑衣妇人匍匐在地、涕泪俱下,甚至愿意来亲吻埃莉诺的鞋面,卑微得让人发笑。
埃莉诺最后当然没有饶过卡洛琳。
离开维斯比两个月后,卡洛琳女士在自家庄园因急病过世。
其后又三个月后,南乌尔姆男爵马修大人也在睡梦中蒙三女神召唤。
一切如她所愿,也会如她所愿。
下一个猎物是大学士,而后是老艾德文……埃莉诺眼睫微颤,在心头再次记了一笔某个名字。
蓝邪眼念珠一颗颗走过指间,渡灵经回环往复,苍白的晨曦终于攀上圣堂尖尖的吊窗顶,天色大亮。领头的渡灵人以杖尾叩击地面,吟诵声终止,戴面具的白袍神官们列队,一言不发地消失在圣坛后。
“夫人,”索非斯大学士也整晚诵经,声音沙哑,“北洛林教区的大神官明日抵达,届时会开始对阿曼达进行审判。”
埃莉诺肃容颔首:“我一定出席。”
大学士靠近半步,压低声音:“虽然不合规矩,但我认为继承人就不必到场了。”
“继承人?”埃莉诺疑惑地重复。
白发老者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我当然在说小艾德文。可怜的孩子……要亲眼目睹母亲受审未免太残酷了。”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艾德文合法的妻子只有我,”埃莉诺偏头按了按眼角,“小艾德文的事之后再议吧。”
“当然。”大学士没有纠缠于这个话题,反而善解人意地道,“您也累了吧?”
爱丽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了圣堂门口,向埃莉诺和大学士行礼。
埃莉诺搭上侍女的手臂,向大学士礼貌地弯唇:“那么大人,我们明天见。”
“请您务必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艾德文大人。”
爱丽丝微微一僵。
埃莉诺恍若未觉,直到登上石阶才问:“乔安呢?在圣堂也没看见她。”
“请您原谅,我不清楚……”爱丽丝弱声答。
答案很快揭晓:乔安早就备好了餐点等在卧室。
埃莉诺挥挥手:“麻烦你了,但我暂时没胃口。”
爱丽丝贴心地放下床帐,和乔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埃莉诺在阴影中立了片刻,耳畔突然传来轻柔的语声:“不休息一下?”
她声音一沉,“我似乎没有命令你出来。”
黑发男人哧哧低笑,从后头环上来:“多亏你,我的力量有所恢复,能够维持实体的时间增加了,这样陪着你不好么?埃、莉、诺?”
埃莉诺闪身挣开:“去查刚才乔安去了哪里。”
阿默斯亲昵地在她耳边絮语,埃莉诺随之一眯眼:“看来大学士已经行动起来了。”
“我亲爱的主人,这次您又准备怎么做呢?”
埃莉诺回首微笑,指尖在对方下巴一撩:“我什么都不会做。”
“哪怕明天阿曼达反咬你一口?”
“哪怕她反咬我一口。”埃莉诺应声重复,瞳色见红,唇角微翘。
※
次日,卡斯蒂利亚主厅一早便挤满了人。
侧门开启,被两名骑士押解的阿曼达现身,她两颊凹陷,黑发凌乱,眼神却亮得骇人,昂首挺胸。陪审的贵族和旁观者顿时喧哗起来。
高台主座上的大神官担任法官,翻掌向下按了按,示意列席的众人肃静。他还没开口,阿曼达便率先扬声发话:
“我认罪,是我杀了艾德文·玛丽安·卢克索。”
议论声轰地炸开。
阿曼达有力的话语穿透嘈杂:“我认罪,但我重申,我是艾德文唯一合法的妻子!”
她骤然看向高台上的埃莉诺,语声因悲愤颤抖:“受魔鬼蛊惑,我才犯下了这样骇人的罪行……我不求宽恕,但我必须说出真相!骤然降临卡斯蒂利亚的所有不幸,都拜这位埃莉诺女士所赐!”
第10章 魔女审判
“阿曼达·莫尔,你声称自己是艾德文·玛丽安·卢克索唯一的妻子?”
“是的,大神官大人。”
“你有何根据?是否有证人?”
“八年前的六月十三日,也就是满月之日,以三女神之名起誓,我与艾德文许下了共度一生的誓言,并有了夫妇之实。”阿曼达稍作停顿,徐徐环视四周,与埃莉诺四目相交的瞬间傲然抬起下巴,“在那之后,我们共同养育了小艾德文。证人……卡斯蒂利亚的所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高台上的埃莉诺。
“神官大人,有什么问题吗?”见审问不再继续,埃莉诺扬眉。她的黑头巾披坠至肩,露出两缕红褐色发丝,映在丧服上艳丽得触目惊心。
问话的神官只得再次转向阿曼达:“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属实,你与艾德文·玛丽安·卢克索确实缔结了事实婚姻,但依照教典,缔结婚姻的伴侣必须公开宣布婚讯,否则就是秘密婚姻,应受到处罚。”
“即便是秘密婚姻,我也是艾德文的妻子。”
“那么为何在艾德文与埃莉诺女士缔结婚约时,你没有提出异议?卡斯蒂利亚也没有人指出艾德文已有妻子?”
这问题直戳核心,前排的旁听者不禁坐直了。
阿曼达闭了闭眼:“艾德文请求我保持沉默。”
“为什么?”
“因为老侯爵大人不愿意接受我。”
问话的神官以眼神征询大神官的意见。
大神官米内劳斯年近六旬,管辖北洛林教区薇儿丹蒂神殿。他一身宽松的金边白袍,矮矮胖胖,看上去十分讨喜,说话慢条斯理:“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对一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作出判决,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花太多时间,回到事件本身。”
同在高台上的大学士索非斯皱了皱眉,却没立即发话。
“大神官大人,”埃莉诺骤然出声,“阿曼达小姐刚才的发言诋毁了我的名誉,希望她能对此作出解释。”
阿曼达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接口:“卡斯蒂利亚的不幸都拜这位埃莉诺女士所赐!如果不是凭借肮脏的手段,艾德文怎么可能突然间对她神魂颠倒?”
埃莉诺没有笑,声音柔和:“肮脏的手段?”
“呵,”阿曼达就等她这么问,冷笑着抬高音调,“当然是使用禁术、用魔咒迷住了艾德文!”
陪审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惊疑。
“荒谬,这太荒谬了……”大神官摇头,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非神殿中人驱使魔物当然是禁忌,但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阿曼达唇角笑弧加深:“可是埃莉诺女士曾经在圣所待过!侍奉过去女神的人可不会对魔法一无所知。”
米内劳斯大人捋了捋胡子,眯眼看向埃莉诺。
“阿曼达小姐,如果你对教典和渡灵经稍有了解,就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埃莉诺心平气和地解释,“圣所中人不修习主动攻击的咒术,更不会豢养魔物。我们……不,圣所中人只祈祷和加护。”
“但我在犯下那样骇人的罪行之前……我,”阿曼达咬咬嘴唇,第一次流露出了不安,声音也低下去,“受到了魔鬼的蛊惑……”
阿曼达此言一出,米内劳斯原本松松交错的十指立即扣紧:“请你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
“在艾德文来见我前,我一夜没合眼,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我,艾德文已经抛弃我了,他这一次彻底背叛了我,我和小艾德文什么都拿不到,还让我随身带刀……”阿曼达消瘦的脸庞绷得紧紧的,“之后,我和艾德文吵了起来,他把我推到了圣坛上……那时候那声音……就诱惑我拿起刀……”
大学士肃容插口:“你怎么能够确认这道声音不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埃莉诺看了他一眼,颔首:“即便你听到的真是魔鬼的声音,你难道在暗示那道声音背后的是我?”她停顿片刻,冷然逼问:“你在暗示我唆使您杀了自己的丈夫?”
“不,”阿曼达的眼中尽是得意的锐光,“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观众席骚动起来。
“米内劳斯大人,我能否说几句?”埃莉诺征得同意后起身,走下高台踱到阿曼达面前,“你想要证明与艾德文有过婚姻,就污蔑我,指控我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得了艾德文的青睐。而这还不足够,你甚至想把您亲手犯下的可怕罪行归咎到我身上。”
她挤出一丝冰冷的微笑,环视四周,最后看向大神官:“这究竟是在审判阿曼达小姐,还是在审判我?”
大神官不自在地在高背椅中动了动,圆润的脸颊抽动,还没来得及发话,索非斯学士就抢着提议:
“大神官大人,不如我们稍事休息,午餐后继续?”
对方自然应允。
阿曼达立即被带下去。不情不愿地,旁听席的众人也开始起身离场。
“夫人,我能否与您共进午餐?”大学士在埃莉诺面前驻足。
埃莉诺与白发老者对视片刻,一扯嘴角:“当然。”
“我在贤者塔等您。”
目送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石阶梯后,埃莉诺沿着厅外的走廊缓行,爱丽丝安静地跟在一步后。
“埃莉诺女士。”
身侧石柱后传来人声,埃莉诺步子一顿。
乔治·马歇尔从阴影中现身,黑眼睛依然很亮:“能稍占用您的时间吗?”
爱丽丝知趣地向后退开半步。
埃莉诺却没有回避的意思:“您想说什么?”
“主动发言、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似乎不太明智。”乔治的口气非常克制,目光却一眨不眨地定在她脸上。
“是吗?但我必须出言维护自己的名誉。”
乔治笑了,他的笑容极富有感染力,只是被他这么注视着,埃莉诺竟然都有弯唇回应的冲动。但她到底克制住了:“您要说的只有这些?”
“差不多,”乔治漫不经心地应,“顺便一提,保罗爵士刚刚提起,北洛林有个独特的风俗。如果遗产纠纷实在难以解决,会诉诸死灵术解决。尸体……不,死者在死灵质询中给出的答案会成为决定性的证言。”
埃莉诺垂下视线,半晌才答:“如果死灵术能够带来公正的判决,我不反对。”
乔治依然凝视着她,几近在叹息:“您很自信。”
“为什么不?”她将黑色发巾的末端一拢,“索非斯大人还在等我,失陪。”
不等对方回答,埃莉诺便径自向贤者塔进发。
贤者塔名不副实,其实是卡斯蒂利亚城堡偏南的两层裙楼。大学士在门前相迎:“这是您第一次来这里吧?请当心脚下,这里东西实在太多。”
从古书到形形色|色的小东西,陈旧的门厅更像个储物间。埃莉诺似乎对堆放的物件很感兴趣,随手拿起一本厚脊抄本,居然是一本儿童用的启蒙祈祷书。
“都是些没用的小东西,是我的爱好,请您别在意。”
埃莉诺没多问,穿过乱糟糟的纸卷堆,跟着索非斯进入偏厅。热腾腾的炖菜、面包和擦手的亚麻巾已经在桌上摆好,爱丽丝悄悄退出去,房中两人简单祈祷后沉默用餐。
大学士的胃口很好,面前的木碗很快见底。他将勺子一搁,直入正题:“夫人,我们直接谈条件吧。”
埃莉诺报以微笑;“条件?”
“您认可小艾德文的继承人身份,放弃女主人的优先继承权。作为交换,卡斯蒂利亚的一半资产会按照北洛林习俗归您。”大学士流出时间供埃莉诺权衡,便去拿果盘中的李子干,埃莉诺却恰好也伸手,两人的指尖与指尖相触。
埃莉诺立即矜持地缩手。
大学士的反应异常强烈。他几乎是哆嗦了一记,仿佛根本无法容忍这短暂的触碰。
两人无言对视了片刻,索非斯压着眉头别开目光。
触碰、对视,这样简单的小伎俩就能试探出对方是否能成为猎物。将引诱对方的念头抛弃,埃莉诺利落转回正题:“恕我直言,这条件十分苛刻。”
“您才嫁来没几天,这样的处置已经十分优厚,”大学士没对自己的失态做出解释,宽容地微笑,“也请您容我直言,您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埃莉诺偏了偏头,显得十分疑惑。
“您非常有荣誉感,考虑到您的出身,这不难理解……”老者的眸色极淡,小窗的一束日光将他的双眼照得几近透明,如同冰冷的玻璃珠子,内在空无一物,“但既然阿曼达提到了魔物,大神官一定会彻查到底,假如发现了对您不利的证据,您会失去一切。”
“没有证据会对我不利。”埃莉诺一搁酒杯。
大学士眼尾的纹路随微笑一勾:“如果您与我交涉不幸失败,会有的。”
“您在威胁我?”
“我在劝说您做出正确的选择。小艾德文是卢卡索家最后的血脉,请您审慎考虑。”
两人隔着餐桌对视,埃莉诺腾地起身:“那么我就等着您的证据。”
她怒气冲冲地开门往外走,疾行的步伐带起书卷堆上的微尘,甚至不慎踢倒了两个坩埚,丁零铛啷一阵响。
追上来的不是索非斯学士,是神情慌张的爱丽丝:“夫人?”
埃莉诺不答,面带愠色地穿过热闹的中庭,直接回到城堡主卧。
“爱丽丝?夫人……”乔安被爱丽丝拽着退出去,不安地往房中张望。
“索非斯大人……”
房门将语声阻断,埃莉诺踱到墙角,直接发问:“阿默斯,能影响死灵质询的结果吗?”
“当然--”男人轻笑,“不过我对此持保留意见。即便将你立即吃干净,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不留一点痕迹,如果被神官发现了……”
埃莉诺不语。
“话说回来,那个大学士居然对你一点不感兴趣,真是让人意外。当然用我的力量,他可以为你神魂颠倒……”
“不需要,他对我态度大变会招致怀疑,”埃莉诺将头发往耳后别,声音低下去,“死灵质询在我意料之外,但这也是个机会,只要……”
阿默斯静静聆听。
“看起来很可惜,这次我无法直接帮到你。”男人撩起发巾,吐息落在她后颈。
她没有回头:“其他的事我自己也做得到。”
回答她的是阿默斯温存的低笑:“那么亲爱的埃莉诺,我拭目以待。但陷入险境的时候,不要忘了我就在这里。”
刻意的停顿。
“一直在这里。”
第11章 魔女审判
卡斯蒂利亚的夜渐渐深了,凛冽的风尖啸着穿过山谷,惊起山中归巢的群群渡鸦。黑色的鸟儿展开羽翼,嘶哑叫喊着在石堡近旁盘旋。
两道人影在大门口出现。
“这群乌鸦叫得我心里发毛。”保罗爵士一出门便拢紧披风,缩了缩脖子,搓着手掌哈了口气。
热气在寒冷的夏夜立即凝结作水雾。
“也许它们也感受了不祥的气息,毕竟这里马上会施展死灵术。”话虽这么说,乔治举止泰然,毫无畏惧之意。
保罗脸色一僵,粗声抱怨:“太荒唐了!为了证明埃莉诺女士的继承权无效,阿曼达竟然那样胡搅蛮缠,闹得埃莉诺女士不得不主动提出死灵质询。那个该死的女人,明明她才是罪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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