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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魔镜魔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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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镜子再次倒扣,拿起床头的铃铛摇了摇。

    其中一名侍女立即推门进来,无言地为她梳妆。

    另一名侍女则过了片刻才现身,手中端了个木托盘。

    只有干体力活的下等人才会吃早餐,但一晚下来,埃莉诺需要进食。浓稠的杏仁乳在炉火上温过,配上北洛林当季的山莓,能暂时点饥,熨帖又爽口。

    埃莉诺在镜中确认完仪容,向两人微微一笑算是褒扬。

    卢克索家如今手头并不宽裕,却依然请得到这样上得台面的侍女,足见往昔的气派。

    原本作为男爵夫人,埃莉诺当然有自己的佣人,但从南乌尔姆领地跟来的只有些值钱的细软--卢克索家不接受外来的佣人,新娘的陪嫁也不例外。

    等埃莉诺缓缓饮下杏仁乳,其中更高挑的侍女边递上亚麻巾,边轻声细语:“夫人,有客人向您求见。”

    埃莉诺一怔:“客人?”

    对方低眉垂目:“是位女士,在西画廊听候您发落。如果您不愿意见……”

    “无妨。”埃莉诺扶了扶发网上的珍珠,下巴微抬。

    棕发的矮个侍女立即为她打开房门。

    如无意外,那位客人就是阿默斯口中的惊喜。

    西画廊曾经被用作画廊,狭窄幽深。男仆走在埃莉诺三人前面,举灯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燃着两壁的祖传织毯。灯光滑过织物表面,驯服独角兽的少女模糊地微笑,灰尘是时光为她织就的面纱。

    埃莉诺昂首挺胸,唇边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哪怕在厅尽头等待的是一头暴怒的独角兽,她都不会惊惧。这是个疯狂的世界,镜子中能寄宿魔物,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面对猛兽,她会微笑、会说最动听的话,温柔地折断尖锐的兽角,再转身将它卖个好价钱。更可怕的是人,但人也更易被笑容和言语迷惑。

    “尊贵的女士。”一声呼唤。

    男仆立即驻足,举灯照了照两旁。

    身材窈窕的女人从阴影中踱出,华美的百合纹衣裙几乎与挂毯装饰边融为一体,让人险些以为她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她的确美貌惊人,却从头到脚充满侵略性。这女人没带发巾,满头漆黑的卷发乱蓬蓬,反而衬得她浅棕色的眼睛生气勃勃。

    这样的女人在发怒时也摄人心魄。

    来者不善,埃莉诺却不为所动,只仗着身高从容地俯视对方。

    黑发女子的耐心率先耗尽,不情不愿地欠身行礼,头却高傲而倔强地抬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我是阿曼达。”

    “阿曼达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埃莉诺微笑。

    “我来自山下的村庄,父亲为侯爵大人效力,而我……”阿曼达的笑容加深,“是艾德文大人独生子的母亲。”

    埃莉诺不由一愣。

    阿曼达从身后牵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来。他抬起和艾德文一模一样的淡绿眼睛打量埃莉诺,咬着大拇指,缩回母亲裙摆后。

    片刻的寂静。

    埃莉诺神色如常,沉默地示意阿曼达说下去。

    阿曼达自得的笑容瞬间敛去:“您不感到震惊?”

    埃莉诺迷惑地微笑:“我也不是无知的少女了,以艾德文大人的年纪,即便有私生子也很正常。”

    “艾德文不是私生子!”阿曼达瞬间拔高了嗓音,“艾德文以女神之名许下了与我共度一生的誓言,这八年……这八年我们一直在等待侯爵大人认可。卡斯蒂利亚女主人的位置本该属于我,你这个无耻的小偷!”

    埃莉诺向高个侍女肃容道:“这关乎艾德文大人的名声,请他从神殿回来立即来我这里。”吩咐完,她才转向阿曼达,态度温和而怜悯:“我会听艾德文解释后再作出判断。小姐,稍安勿躁。”

    阿曼达浑身发颤,还没开口,远处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立即提起裙摆、一手拉着孩子循声冲去。

    艾德文险些被撞倒,定定神看向抱住他的女人,低声呵斥:“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你也不愿意见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阿曼达毫不畏惧,直接扯了嗓子就质问起来,“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妻子到底是谁?”

    “阿曼达!”艾德文克制地低喝。

    “还有小艾德文,你忍心让他成为私生子吗?!”阿曼达将儿子向艾德文怀里一推,眼里有了泪意,哽咽着难以成句。

    和艾德文一样满头棕色卷发的男孩想逃,却迫于母亲注视的威压,缩着脖子怯生生地呼唤:“父亲?”

    城堡男主人挣扎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竟然不敢去看就站在几步外的埃莉诺。

    面对这出闹剧,埃莉诺表现得异常镇定。她坦然注视着丈夫,仿佛在等待时机抛出问句,又好像早已确知这问题的答案。

    艾德文迟迟没有抬头,她终于感到不耐烦起来。

    侍从来得急,手里的火把颤动不止,照得近旁光摇影动。埃莉诺往丈夫身后随意一瞥,眼睫颤了颤,视线却没逗留。不过片刻后,她便再次看过去,黑眼睛的骑士依然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她,眸中网住了熠熠的一团火,烧得人心底发烫。

    --“恕我直言,听说艾德文大人成婚时,我真的非常惊讶。”

    无怪乎乔治·马歇尔会这么说,他早就知道阿曼达的事。

    埃莉诺拢了拢发网,慢悠悠向丈夫踱近。

    艾德文飞快抬头,眼神却随即垂下。但埃莉诺的逼视仿佛有魔力,他到底还是与妻子四目相对。

    “我亲爱的大人,这位阿曼达小姐声称您与她早就结下秘密婚姻,并生下了合法的子嗣。在您向我求婚时,对此我毫不知情。”埃莉诺转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声调依旧轻柔,“重婚是冒犯神灵的重罪,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第4章 两位新娘

    艾德文张了张口。

    埃莉诺静静凝视他,泛黄的火光在她眼中狂舞,底色是一重更比一重浓郁的深蓝。

    “我……合法的妻子只有你,埃莉诺。”

    阿曼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死死扒住艾德文的手臂,颤声质问:“你……”

    艾德文一把甩开她,目不斜视地低喝:“够了!”

    埃莉诺的声音轻而淡:“大人,我还要去确认厨房的准备工作,失陪。”

    着深蓝色长裙的女主人昂首挺胸地走来,堵在厅口的人群不觉让出一条道。艾德文沉着脸站了片刻,疾步追上去,没有多看阿曼达一眼。

    主角离场,看好戏的旁观者交换着眼神,逗留不去。

    阿曼达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呼吸急促,拽了儿子也往外走。

    门口有人一声唤:“阿曼达小姐。”

    黑发女子止步,眼神一瞟,语气稍稍缓和:“乔治·马歇尔?”

    着便服的骑士温文地笑:“需要我送您出去吗?”

    阿曼达咬了咬嘴唇,倔强地昂起下巴:“不麻烦你了。”

    “那么容我给您个忠告,”乔治的声音很低,“在艾德文耐心耗尽前,谈好条件离开北洛林吧。您完全值得更好的人托付终身,那位女士不好招惹。”

    此话一出,阿曼达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将肩头卷发往后一撩,盛气凌人地嗤笑:“单身汉给出的建议?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会让那个女人明白什么叫不好招惹。”

    乔治的微笑没有丝毫松懈,黑眼睛在火把掩映下闪闪烁烁。他随即欠身:“是我唐突了,请您原谅。”

    阿曼达满意地哼了一声,与儿子扬长而去。

    “真是不识趣的女人,”保罗摇摇头,“艾德文大人这些年来太纵容她了。”

    乔治转过身去,半真半假地叹息:“爱情令人盲目。”

    保罗哈哈笑着去勾他的肩膀:“万人迷乔治,那该有多少漂亮姑娘甘愿为你失明?些以你为原型的歌谣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嗯?”

    乔治唇线一绷,却没闪开:“如果是真的,现在我还会是单身汉吗?”

    阿雷西亚八国贵族家庭大都是长子继承全部家业。其余贵族子弟如果无意投身神殿,就只能沦为他人附庸。没有封地还想娶妻异常困难,这些单身汉即便年岁不小,在成家前始终被称为“年轻人”,处处低父兄一等。

    “唉,如果三女神能赐我一位女继承人就好了,”保罗怏怏地叹,“哪怕她和枯树一样干瘪,我也无所谓!”

    乔治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但愿刚才的事不会影响今日的庆典。”

    “今天有舞会,我祈祷的女继承人说不定就在女宾之中……”保罗继续乐观地絮叨,乔治则若有所思地看向石阶梯通向的上层。

    那里是城堡男女主人连通的卧室。

    沉重的木门被叩响。埃莉诺往床边一坐,向高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女立即将床帐放下,而后才将门拉开一道缝。

    “艾德文大人?”高个侍女口气谦卑,“夫人刚刚睡下,您看……”

    门外的人往里探头看,烦躁地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妥协道:“到了午饭时间务必叫醒埃莉诺。”

    侍女喏喏应下,却没将门掩死。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了,房门才随之阖上。

    床帐一掀,埃莉诺直接走到衣柜前,啪地打开木门看了片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阿曼达小姐的那身衣服,比这里的任何一件都要华丽。染成那种颜色的百合纹布料……似乎很昂贵。”

    她回头,唇角一勾:“卢克索家崇尚节俭……看来艾德文的确很爱她。”

    “那样的打扮是她武装自己的手段,她对您感到畏惧,夫人。”一直腼腆低头的矮个侍女忽然应道。

    埃莉诺抬了抬眉毛,眼神在两名侍女身上转了个圈:“虽然问得有些晚,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乔安,”高个侍女行了个礼,“这是爱丽丝。我们的父亲都向侯爵效忠,能服侍您是我们的荣幸。”

    爱丽丝礼毕,转身斟了一杯桑果酒呈上来。

    埃莉诺挤出一丝微笑:“我正好渴了。”她说着别过头,只留一个背影:“乔安,你刚才也做得很好。但现在我想暂时独自待一会儿。”

    爱丽丝和乔安立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太阳已经完全挣脱晨雾现身,清透的日光穿过小窗洒落一地,埃莉诺低着头踱到梳妆台前,将酒杯一搁,拿起那面镜子,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竭力克制,却难掩悲愤的脸:唇线紧绷,两颊和鼻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神亮得异常。

    她与镜子另一端的人互相凝视,唇角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向上高高翘起。

    刚才忍得太辛苦,她差点立即放声大笑。

    为了避免失态,她拿着镜子躲回床帐里。

    “啊呀呀,我亲爱的埃莉诺,”幽幽的语声从她肩头飘来,柔媚而慵懒,“我差点也要被你骗过去,以为你真的动怒了。”

    埃莉诺掩唇:“如果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也太可疑了……况且,也许我真的有一点嫉妒她。”

    “那女人的确有副好皮囊,但你也很美。”阿默斯轻飘飘从床柱上倒悬而下,在她发间一嗅。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但她真的被人死心塌地地爱过。”

    阿默斯默了片刻,埃莉诺噗嗤笑出声来:“你又当真了?”

    “真讨厌--”阿默斯拉长了声调嗔怪,双手捧起她的脸,“我就知道,我亲爱的主人,我亲爱的埃莉诺……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埃莉诺应:“嗯。”

    “为了复仇向恶魔抵押灵魂,凭借我的力量,你可以迷住任何人……”阿默斯的红眼睛在昏暗的床帏中熠熠生辉,他的指腹在她心脏的方位点了点,“但这里还是空的……所以刚才那句是实话。你嫉妒阿曼达,嫉妒她不需要魔法也能让人为爱发狂。”

    埃莉诺一笑:“将要为爱发狂的是阿曼达。”

    “嗯?那么快就能动手了?”男人的黑发逶迤散开,他松松环住她,将耳朵贴到她唇边,“来,说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密谋了,尤其是谋杀新婚丈夫的计划……”

    ※

    婚礼庆典第三日傍晚是室内舞会。

    流言蜚语传得最快,卡斯蒂利亚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屠夫和厨娘们口中议论的全是男主人、新娘和那位阿曼达小姐。

    “今天午饭时夫人称病待在卧室里……据说饭桌上大人脸色很不好看。”

    “你真应该看看阿曼达今天穿成什么样子,”红鼻子的厨娘一边搅动锅中的炖菜,一边捏着嗓子学道,“我衣柜里没有一件衣服能比得上那个女人!夫人亲口对侍女这么说的。”

    扛着酒桶经过的年轻粗役摇头:“哎,夫人真可怜。”

    厨娘白小伙子一眼,向他虚踢一脚:“你个傻小子懂什么!只要夫人咬死了小艾德文是私生子,自己再生个孩子,阿曼达就什么都拿不到!可怜的是这傻姑娘。”

    “可艾德文大人不就是为了阿曼达才迟迟不成婚,老侯爵那么硬的脾气,在儿子面前还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硬是给他拖到了二十八岁……怎么突然就成婚了?”绑头巾的女仆往火炉中添柴,怯生生插口。

    厨娘将鼻子翘得老高:“男人不都这样?见一个爱一个。”

    “在这事上还真没人比您更有发言权了。”粗役说完就一溜烟跑了,整间厨房哄堂大笑。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果盘送上去?”

    笑嘻嘻的仆役们唯唯称是,排队拿着托盘,拾阶而上来到城堡主厅。

    优美的乐声渐止,第一支优雅克制的巴塞舞恰好结束。

    艾德文吻了吻妻子的手背。

    埃莉诺似乎在面纱后微笑了一下:“我有点渴了。”

    “我这就去拿些蜂蜜酒来。”

    等艾德文转身回来,埃莉诺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为侯爵效力的文官和骑士争先恐后地向女主人献殷勤,见到男主人前来也只是礼节性地退开一步,并不准备就此罢休。

    艾德文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将酒杯往过路的随从手里一塞,就要走上前。

    下一支曲子的前奏已经响起,选好舞伴的来宾们纷纷列队。

    “艾德文大人,第二支舞可否让我邀请夫人?”城中的大学士索非斯慢悠悠地踱到男主人身侧。

    艾德文稍缓和了神情:“当然。”

    大学士德高望重,其他人见状只得暂且作罢。

    出人意料地,须发巨白的大学士脚步敏健,毫不费力地就跟上了第二首舞曲的节拍。埃莉诺原本已做好了被说教一通的准备,哪知对方句句不离乌尔姆和北洛林的风土人情,丝毫不提艾德文。

    这一曲也很快结束,索非斯学士欠身微笑:“多谢您赏光。”

    “您过谦了。”

    “我看着艾德文长大,他脾气不算特别好,从小让人头痛,接管事务后也没少惹事生非。”大学士突然来了一句,抬头凝视埃莉诺,“但还请您多多担待,夫人。”

    埃莉诺笑着应了,等对方转身,不由握紧了拳头。

    索非斯大学士是卧病在床的老侯爵最忠实的心腹。听说索非斯对埃莉诺与艾德文的婚姻颇有微词,在老艾德文坚持之下才勉强接受。可以想见,大学士对她本就心存警惕,更不会允许她大权独揽。总有一天,她会和这位索非斯学士针锋相对。

    “埃莉诺女士?”

    她循声侧眸,定了定神,不冷不热地应:“乔治爵士。”

    骑士微微欠身,仪态优雅地向她伸手:“我是否有幸与您共舞?”

    隔着面纱,她都能感觉到那双黑眼睛里的热度。

    婉拒的话就在舌尖,埃莉诺眼风一扫,精准捕捉到艾德文的身影,倏地粲然而笑:“乐意之至。”

    男人嫉妒起来足以丧失理智,她不介意把艾德文往深渊里再推一把。

 第5章 两位新娘

    清脆的笛声与低音提琴作伴,厅中央的对对男女迈步起舞。

    埃莉诺几乎和乔治肩并肩,却微抬了下巴目不斜视,轻盈地踏出两步后复退回原地。

    “埃莉诺女士,我们之前是否见过面?”

    低而清晰的语声从身侧飘来。

    埃莉诺转身,与骑士面对面,米白裙裾如绽开的花瓣,打着旋露出鞋面和长袜的一线深红。她没立刻回答,任由对方将自己的双手轻轻拉住,垂了眼睫微笑。

    指掌相接,她有一瞬心跳加速,但也只是一瞬。

    乔治牵着她稳稳往侧旁小碎步跳开,跟上左手边那对舞者。他是个优秀的舞伴,动作流畅优美,仿佛与她有天然的默契,步调不差分毫。

    “当然,”埃莉诺站定后轻轻应,对方的手指随这答案收紧,她便揶揄似地抬眸看他,“昨天刚见过。”

    他们再次往反方向轻巧地挪动,相视着、手搭着手,自大厅石柱的阴影中一穿而过。

    乔治的眼中随之光影迭变,唇角的弧度反而加深:“您似乎很喜欢开玩笑。”

    “难道我说错了?”埃莉诺与对方错身而过,偏了头看向他。

    两人的衣袖在半空相触又分离,他回头凑近,几乎在与她耳语:“错的大约是我,但我总觉得以前见过您。”

    语毕,乔治侧步滑开,与对面的女士交换位置。

    句与句之间被舞步分隔,短暂的分离令言语的每一回交锋都显得弥足珍贵。

    埃莉诺同样走斜线与人换位,再次与骑士四目相交:“您也许的确记错了。”

    “不,在这方面我很自信。”这么说着,乔治再次暂时远去。

    又一轮换位足以让埃莉诺准备答复。

    但对方却抢先补足未尽的后半句:“您很难让人忘记。”

    埃莉诺与他手肘相勾,互相凝视着绕圈:“请容我把这当做赞美。”

    “我不反对您这么理解,”乔治显得从容自若,“您当得起任何嘉奖。”

    对此埃莉诺只一笑。

    六年前她的确见过他,远远地在窗后、在观众席上……那时他应当没有注意到她,遑论什么难以忘怀。

    臂弯搭着臂弯,两人反向旋转,挨得很近。

    乔治问:“您的父亲来自特里托?”

    “我在特里托长大。”埃莉诺回头向着紧盯着自己的丈夫遥遥微笑,随即转向舞伴。

    骑士的黑眼睛闪了闪。他似乎并不介意被她利用,淡淡道:“六年前我在克莱芒逗留了很久。”

    “克莱芒?那里过了海湾就是不死之境,据我所知非常荒凉……您怎么会去那里?”

    乐曲步向尾声,男宾队列三人为一组交叉调换。

    “养伤,”乔治答得简略,“如果不是有人相助,我很可能撑不过来。”

    埃莉诺与身侧女伴翩翩换位。对方的视线毫不掩饰地黏连在她身上,饱含探究。

    “女神保佑您。”她轻飘飘地敷衍过去,稍提起裙摆行礼。

    乐声止歇,乔治克制地抿唇,没有再开口。

    “夫人,艾德文大人想见您。”乔安快步走来,低低通报。

    埃莉诺左右四顾,在人群中寻找丈夫的身影。

    “是老侯爵艾德文大人。”侍女柔声纠正。

    老侯爵卧床已久,连订婚仪式和婚礼第一天都没能出席。

    埃莉诺不觉抬了抬眉毛:“带路。”

    离开时她再次与乔治擦肩而过。

    “我认得出你的脚步声。”

    他这么说。

    语声快而低,一闪即逝像是幻觉。

    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埃莉诺与宾客寒暄着向外踱,没过多久便成功脱身,来到了主厅外的走廊上。

    侯爵住在远离城堡中心的西塔。埃莉诺只在成婚前造访过一次。

    塔门前戒备森严,守卫将带路的乔安也拦住了:“艾德文大人不见外人。”

    埃莉诺从侍女手中接过蜡烛,一节节登上回旋的阶梯。塔楼隔音效果极好,主厅中传出的喧闹声也很快消失了。北洛林侯爵对自己的病讳莫如深,旁人只大致知晓他需要清静和休憩。

    石阶在二层到了尽头,眼前是一扇厚重的门。

    “大人在等您,请进。”坐在矮脚凳上的妙龄少女起身,将埃莉诺手中的灯接过,恭恭敬敬地为她开门。

    门后光线异常昏暗,只依稀分辨得出家具的轮廓。廉价香料甜腻的味道极为刺鼻,埃莉诺不禁屏住呼吸,警戒着四周动静,一步步往前挪。

    大床帐子低垂,看不到侯爵本人。

    “埃莉诺?”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从床帐后传来。

    “是我,艾德文大人。”埃莉诺立即止步,垂下头控制表情。

    侯爵咳嗽着吩咐:“靠近些……”话语夹杂着喘息,“还是说,你在畏惧我?”

    “您误会了,大人。”埃莉诺恭顺地应答,走到床边,“您想见我?”

    “是的,”侯爵似乎不打算撩起床帐,“为了艾德文那小混账的事……”

    埃莉诺沉默。

    侯爵低笑,随即又一阵剧烈的咳声。

    “您没事吧?”埃莉诺作势欠身,指尖碰到了床帐。

    蒙尘的丝织物冰凉,她颤栗了一记。

    “不要过来!”侯爵厉声喝止,“堡中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给了艾德文脸色看,让他难堪的事。”

    埃莉诺将姿态摆得很低:“请您原谅……”

    “这是应该的,”侯爵打断她,“那个女人只是个书记官的女儿,不配成为卡斯蒂利亚的女主人。”

    揣摩着对方的意图,埃莉诺低低说:“我不担心那个女人。但如果艾德文真的已经和她私自成婚……我害怕会受天谴。”

    老侯爵从鼻腔中发出嗤笑,仿佛瞬间放下心来。她甚至可以猜到他此刻地内心独白:女人就是女人,就会相信神官那一套!

    “你与艾德文的婚事已经受神殿认可,正当有效。”

    “但……”

    城堡真正的主人再次半途插话:“作为保证,我已经确认了你作为女主人的继承权。”

    埃莉诺抑制住唇角的弧度,没有答话。

    “如果艾德文走在你前面……卡斯蒂利亚的第一继承人会是你,和你的子嗣。”

    只要家主签署文件确认,女主人就能在丈夫去世后完全掌握家业;即便是亲生长子,也必须等母亲过世后才有权继承。

    “大人,这……”埃莉诺的口气显得不知所措,“但那个孩子……”

    侯爵再次宽容地笑起来:“啊,那个孩子?你大可以放心,他只是个私生子,和艾德文在别的女人那里留下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她母亲也什么都拿不到。当然,我和卡斯蒂利亚的所有人都对你抱有期待。”

    “我在努力,”埃莉诺羞赧似地埋头,“愿女神保佑。”

    “嗯,”侯爵满意地应,“你知道之后该怎么做。你很聪明,和你父亲一样……”

    埃莉诺将五指缩回袖子里,紧紧握成拳,语气依旧谦卑克制:“父亲和我……都受您照拂,对此我不胜感激。”

    她的确该谢这位侯爵,感谢他教会她世界的严酷。

    埃莉诺还记得自己匍匐在这位父亲的“挚友”脚边,哭着求他救她父亲。

    那时,身体康健的侯爵怜悯地俯视她:“孩子,你请不起更好的医生。放弃吧。”

    她请不起,但侯爵有这个能耐。他只是不愿意,他乐得看着老友死去,将本该属于她的家业转卖抽成,而后将她送进冰冷冷的圣所。

    他以为她年幼、对此一无所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查理走得太突然了……我现在都觉得遗憾,”侯爵咳嗽着笑:“你也许恨过我,恨我这个监护人将你从圣所领出来、把你嫁给个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

    埃莉诺闭了闭眼,没有否认。

    她不想回忆起自己的新婚夜。

    对此侯爵并不意外,反而教导小辈般柔声说:“但你看,只是半年,你就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变成了男爵夫人,在南乌尔姆拥有数座庄园,有资格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新娘。”

    “谢谢您,”埃莉诺真心实意地说,“多亏您我才能与艾德文相遇。”才有机会加倍奉还。

    侯爵满意地笑笑,话语中流露出真假难辨的疲态:“他也该等了你很久了。”

    --她也等了很久。

    “是,那么我先走了,祝您早日康复。”埃莉诺行礼,缓步退出房外。

    下楼梯时她小心地提起裙摆,低头的瞬间放任自己笑了笑。

    乔安没有多问:“您是否要回主厅?”

    埃莉诺将颊边的发丝往耳后别:“当然。”

    才走到通向主厅的走廊,石柱的阴影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埃莉诺一把扯住。她低呼一声,随即垂头淡声道:“大人。”

    艾德文牢牢锢着她的腰,转头吩咐:“你退下。”

    等乔安的足音远去,棕发青年才垂头凝视埃莉诺。远处的火把随穿堂风一明一暗,他淡绿的眼眸灼灼。

    “大人?”她明知故问。

    艾德文绷着脸:“今天你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她唇角一勾,低头不语。

    对方果然因为她的态度愈发心浮气躁。抽了口气,他隐忍地压低声音:“埃莉诺,你在折磨我。”

    埃莉诺腾地抬头,一字一顿:“我也不想这么做。”

    “我知道……”艾德文笨拙地将她钳得更紧,“阿曼达……那时我不懂事,都是胡闹,我现在爱的只有你。”

    她抿了抿唇,僵硬地抬高下巴,嗓音艰涩起来:“我该怎么相信你?在……新婚第三天,就有那样的女人趾高气扬地找上门来,还带着孩子……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

    妻子话语中流露的软弱似乎令艾德文稍安心。

    “埃莉诺……”

    “昨晚中庭闹事的根本不是什么醉汉,是阿曼达吧?”埃莉诺看上去要哭了,别开脸,“如果她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准备骗我一辈子?”

    他来回摩挲着她的肩膀,柔声呢喃:“埃莉诺,不是这样。看着我,听我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整个人、整颗心都瞬间被你夺走了。那感觉就好像着魔了,那时候我就想娶你为妻……”

    埃莉诺垂眸,眼睫掩映下的虹膜泛起奇异的红,一闪而逝。

    “刚刚你和乔治跳舞的时候,我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突然用指腹按住他的嘴唇:“只是一支舞而已。”

    艾德文还想开口,她再次制止,声音低低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面对阿曼达我是什么心情?”

    青年一怔,随即难掩喜色。

    埃莉诺几近哀怨地叹息:“而她又是那么美。”

    她说着要抽手,艾德文反捉住她的手掌,郑重其事地亲吻了一记:“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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