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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杀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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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死啦脏死啦!”波罗简直难以忍受清鉴的邋遢样,她嘴里嘟囔着,手脚不停地把烧不热的温水,费力地往大桶里倒。
“洗澡,来点来洗澡!”波罗见清鉴依旧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又气又急,她拽着对方的一条腿,摇摇晃晃地拖到桶边,三两下扒光了清鉴身上的衣服。
桶中零零散散地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清鉴坐在水里,捻起一片,低头轻嗅,她问:“你从哪弄的?”
附近唯一的水源便是点苍河里的水,那水腥臭无比,而这些草药不仅完完全全掩盖了水的臭味,还散发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波罗拿着丝瓜络反复擦拭着清鉴皮肤上干涸的血迹,“是方才那位公子送来的,他送了两大袋,说这药可以去你身上的疤痕,还说可以……”
清鉴垂下细长的眉眼,她望着水中的倒影,烦闷地“哼”了一声。
波罗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不由放轻了动作。
清鉴闭了闭眼睛,舒服得犯困,混沌之间,忽觉腹中灼热,喉中腥甜。她抑制不住地咳了咳,一口鲜血直喷出来,点点红珠落在枯黄的草药上。
波罗吓了一跳,她盯着清鉴仍在淌血的嘴,呐呐道:“你、你怎么了?”
清鉴不言,暗暗调动了下身体里的力量,发现气血走势十分紊乱,她皱起眉头,心中困惑不已,怎么搞的?难不成是残魂开始反噬了?
大喇喇地跨出浴桶,清鉴随意拎起一件麻衣穿上,走到窗前,意外看见钟簌牵着巨狼还未走出林子,她握紧手指,又缓慢地松开。
她把目光移到别处,木然地呢喃道:“我当真是疯了,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当珘界陷入一片沉寂时,清鉴顶着烈日,施施然地来到了城中的风月楼里。
楼内仍是悄然无声,清鉴光着脚,一节一节地踩上木梯。
三楼最里间,一女子正坐于席上,她的面前有个矮桌,桌上摆了若干铜钱,罗盘一个,桃木签子一把。
屋里暗香清冽,清鉴一走进来,瞬间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她拨弄了下门前的铜铃,笑眯眯道:“阁主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我都想长年累月地居住在此了。”
檀菁抬眸看了她一眼,莞尔道:“你今日不用去点苍河吗?”
“等同美人温存够了再去也不迟。免得我一身臭味,你嫌弃我。”
“你又贫嘴了。”檀菁摇摇头,将手边的一枚铜钱移到桌角。
清鉴走近,在桌前蹲下,疑惑地看着桌面,“你在干嘛?”
“算命。”檀菁笑了笑,“我前些日子到人间去,遇到个疯老头,他帮我算了一个卦,我觉得很准,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教我些皮毛,回来耍耍。”
清鉴拿起桃木签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玩意儿真有用?”
檀菁将罗盘递给她,“你试试嘛。”
清鉴不信邪,胡乱转了下。
檀菁盯着指针最终停落的位置,脸色一变,她慌忙地抽出三枚铜钱,重新排列顺序,在看到结果仍是一模一样时,手指不由颤抖了起来。
清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忍不住问:“怎么了?”
檀菁慢慢抬起头。
清鉴对上她的视线,嘴角一抽,“大凶啊?”
檀菁郑重其事地回道:“大吉。”
清鉴愣了愣,自嘲地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最近的运势不大好啊。”
檀菁将算卦的物件一股脑地收回了布袋里,她心虚道:“我学艺不精,过些日子再给你重算。”
清鉴无所谓地耸耸肩,接过檀菁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听她说:“昨日我偷偷去宫里瞧了眼我姐姐,她又怀了个孩子,这次好像是个姑娘。”
清鉴放下杯子,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等我空闲了,我也要去人间看看,顺便给她带个紫荆果,保证她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
檀菁转身打开窗子,慢吞吞道:“姜柯,小名叫阿殷。”
“阿殷?”清鉴低低重复了遍这个名字。
“哐当!”
一道碎裂的声音忽然响起。
清鉴猛地站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檀菁摁着额角,无可奈何道:“是隔壁的客人,他脾性有些古怪,没事儿。”
清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古怪?能有我古怪?”
不等檀菁出手阻拦,清鉴风也似的出了门。
第60章 辛柏
清鉴一脚踹开房门,凛凛然地站在走廊里。
辛柏斜靠在床榻上,阴凉凉地掀起眼皮,他心中本来就十分郁结,又见来人一副猖獗的模样,愈发气得面色发白。
辛柏此人,生得很不赖,然而这俊美的皮囊下却藏着颗黑透了的心,是个天生的坏种。因活了太久,且活得毫无生趣,所以他常常感到孤独,压抑久了,脸上自然而然地就显现出了不痛快的表情,他不痛快,旁人也就别想舒服。
清鉴跨进屋内,背着手缓缓走向辛柏,她似笑非笑道:“呦,客官,大清早的就开始吃火药啦?”
辛柏目光沉沉,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滚?”清鉴眼角眉梢的笑意更甚,“我还头一回听到有人对我说滚,你打哪来的?”
辛柏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也不说话,手却悄无声息地在后面摸索,从枕头底下摸出三枚浸了毒的银镖。
但见银光一现,那镖宛若生了脚,不失分毫地朝清鉴飞来。
清鉴眼尖,当即侧身一躲,可其中一枚仍是划过了她的面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痕里似乎瞬间涌入了成百上千只虫蚁,很快这它就烂成了个深深的血洞,露出了一点白色。清鉴忍着剧痛,抬起袖子胡乱一抹,她脚下生风,向辛柏逼近。
辛柏未曾料到对方的速度竟如此之快,木然的脸上隐隐显现出惊异之色,他刚想站起,清鉴就飘到了他跟前。
清鉴眼疾手快,一把扼住辛柏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随即抽下头上簪子,恶狠狠地插进了木制地铺里。她不想杀人,只是警告,明眼人都知晓这簪子若是再往左偏一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辛柏的头颅。
辛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目光游离,看似精神恍惚,实则是在仔细咂摸着头顶上方这张略有些可怖的脸蛋。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兀地笑了一下。
清鉴冷冷道:“仇三娘。”
辛柏忽的箍住清鉴的腰,他轻飘飘地来了句:“好,三娘,随我走吧。”
清鉴脸色一变,她加大手中的力度,势要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
可下一瞬,风水轮流转,她反倒被他给掀翻在地。
其实此人的功力未必在清鉴之上,只是镖毒发作了,她的肉|体凡胎有些难以招架。
清鉴扣了扣脸上的血洞,讥诮道:“跟你走?给你当仆人吗?”
辛柏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他认认真真地说道:“仆人,我不需要,我只要你陪我玩。”
清鉴“哈”了一声,直接了当地骂道:“疯子!”
辛柏俯下身,凝视着清鉴,动了动鼻子,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个疯子,你就是个杂种。”
“杂种”这个词深深刺痛了清鉴,她如猛禽似的抬起双眸,黑洞洞的眼珠里爬上了几条红血丝。
缥缈的黑影忽然从清鉴周身飞起,室内自成疾风,将窗边的帷幔吹得翩翩起舞。
清鉴拔出铜剑,纵身而上,对着辛柏的脑袋就是一刀。辛柏急急向后退去,勉强躲开。
他看着她宛若一头弑杀的凶兽,心情大好,寻寻觅觅,总算让他找到了个旷世奇宝。
在躲避清鉴削铁如泥的铜剑时,辛柏的脑子里却想着该怎样炮制这副身躯,让她为他所用,将珘界同人间相通,放出点苍河里的恶鬼,届时搅起一锅大祸水,定是有趣得很。
清鉴愤愤然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突然收手,掉头就走。她是想就地解决他的,但她一挥剑,就觉得体内气息紊乱,不受控制。而且对方无所畏惧,根本不知道怕,想必也是有恃无恐。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落了下风。
她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一旦失势,不仅是图南,恐怕整个珘界都想要她的命。
引火上身是种什么感受,清鉴此刻算是清楚地了解了。她想走,可辛柏不允。
辛柏抵着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问道:“残魂好不好吃?”
清鉴歪了下脑袋,冷笑道:“好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去试试啊。”
辛柏想了想,笑微微地说:“我又不傻,吃了残魂,会死得很惨的。”
清鉴身体僵硬的退了一步,她当然知道,有得必有失,吃了残魂,得了灵力,必然会失去些什么,可她不知,最后失的竟是自己的性命。
后悔么,不,若是不吃,她早就饿死在点苍河,或是被珘界人当做怪物给打死了。
辛柏走上前,软绵绵地伸出一只手,他戳了戳清鉴脸上的血洞,阴阳怪气地笑道:“在你死之前,我们来玩场大的吧。”
清鉴面无表情地打开他的手,“玩你个头。”
辛柏拍了拍手,笑得前倒后仰,“有趣,有趣极了。”
清鉴懒得理会这种头脑不正常的人,她迈开步子与辛柏错身而。辛柏一言不发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沿着手腕往下滑,捏了捏她的掌心。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
清鉴抬眼望去。
钟簌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前,神色异动地瞧着她。
清鉴愣了片刻,因自行惭愧而低垂下了头,拨了些头发遮住右脸。
辛柏瞄了一眼,随即松开手,出了门。走之前,他又看了眼钟簌。
钟簌恰巧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嘴角。
辛柏嗤嗤笑了声,回身对清鉴喊道:“我会来找你的。”
清鉴不言不语,只是冷着脸站在那儿。
辛柏走后,清鉴也目不斜视地出了屋。外头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那风又冷又硬,像把锉刀,直直地凿进她的脸上,然而她一步一步,走得相当从容。
钟簌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轻声问道:“疼不疼?”
清鉴停下脚步,她咬着牙,忽然转过身。她仰起头,将头脸全部显现出来,她让他看,看到她丑陋的样子,要他心生厌恶,自行走开。
然而钟簌的神情并无波澜,他动作柔缓地摸着她的脸,“去医馆吧,我帮你疗伤。”
第61章 黑猫
檀菁静静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白色巨狼行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中,格外醒目。清鉴趴在狼背上,发丝随意散落开来,钟簌走在一旁,时不时侧过身,笑着同她说话。
望着这一幕,檀菁不由莞尔,她俯下身,阖上双眼,轻嗅台前一株四季不衰的海棠。
同时,身处阁楼的图南正一动不动地看向此处。及至檀菁关上窗,他才如梦初醒,惊觉自己浪费了好些时光。
小厮在庭院擦拭新搬来的佛像,听见楼梯间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马直起了身,待看到来人后,战战兢兢地出口唤道:“六爷。”
这声六爷也让图南瞬间警觉,他转过身,低眉顺眼道:“六叔。”
辛柏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捂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继续往楼上走。
图南知晓他的脾气,诡谲得很,与清鉴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这个六叔闲不下来,喜欢四处蹦跶,三年五载才回来一趟,不然他迟早得被他给折磨疯了。
其实辛柏大不了图南几岁,但因不苟言笑,性情古怪,谁也不敢招惹,久而久之就带上了老一辈的威严。
辛柏坐在潮湿阴暗的屋子里,透过窗子,阴郁地看向外头。
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猫忽然从栏杆上伶伶俐俐跳了下来,那猫也不怕人,慢悠悠的迈到了辛柏的摇椅旁,舔了舔他的裤脚。
辛柏低头,盯着脚边的黑色团子若有所思,随即一把将这小玩意儿捞进了怀中,他伸出苍白的手指缓缓摸了摸那黑得发亮的绒毛,发现手感很不错,又挠了挠它的小腹。黑猫趴在他的腿上,舒适地“喵”了一声。
须臾,房门被敲响了。
来人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可偏偏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六爷。”
辛柏点了点头,“罗义呢,近来怎么没有消息。”
男人犹豫了一下,回道:“六爷,我就是罗义。您派去做事的那个叫秤砣。”
辛柏漫不经心道:“他人呢?”
罗义扫了辛柏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但心情好像不坏,这才把话说了出来,“秤砣受了伤,在人间逗留了几日。”
“人呢?”这两个字从辛柏嘴里冒出,吓得黑猫都止不住瑟缩了下。
“跟……跟丢了……”罗义话都说不全了。
“丢了?”辛柏抬起头,想也不想就拿起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往罗义脑袋上砸去,“真是能耐了你们。”
罗义闷哼了一声,一动不动地挨着这一计,口中嗫喏道:“六爷,那老鬼奸诈得很,知道有人跟着他,把秤砣那帮人往匪窝里引,秤砣一时掉以轻心,着了他的道。”
辛柏皮笑肉不笑地翘起嘴角,“那是你们自己蠢。”
罗义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哆嗦道:“属下办事不周,还望六爷不要动怒。”
辛柏端起桌子上的苦茶,不紧不慢地小饮了口,“既然人都跟不住,他那双腿也别要了,砍了丢去喂狗罢。”
“是。”罗义不敢求情,怕自己再多说几句,挑了他的某根神经,秤砣可能得被剁成肉泥了。
“滚吧。”辛柏挥了挥手,只觉得这个大块头很是碍眼。
罗义就等着这句话,顺坡下驴,连忙退了出去。
在罗义刚掩上门时,辛柏忽然起什么似的,抬头吩咐道:“去给我查个叫做仇三娘的女人。”
“是。”
辛柏摸了摸猫毛,把它放回了地上,小黑猫说时迟那时快,一溜烟地蹿上房顶,没影了。
辛柏摁着额角,没好气道:“小畜。”
医馆内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清鉴一来,仅有的两个药徒也慌里慌张地跑了。
钟簌将清鉴从巨狼背上抱下,那巨狼知晓完成了任务,抖了抖身子,径直后院钻进大棚里,呼呼大睡起来。
钟簌抬脚走上台阶,清鉴靠在他的胸前,盯着他的下巴,理智地提醒道:“我伤的是脸不是腿。”
钟簌坦然自若,“我知道。院里碎石太多,我怕你伤了脚。”
清鉴又道:“我光着脚走了这么多年路,从未被石子伤过。”
钟簌抿着嘴,不言语,但也没把她放下。
一路把清鉴抱进堂屋内,钟簌安置好她,转头就开始翻找药材。
清鉴踩在白玉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药橱间穿梭的钟簌,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钟簌捣鼓着药贴,察觉到了她灼热的视线,抬眼笑了一下,“怎么了?”
清鉴别过脸,清晰而沉重地冷笑了一声,“磨磨蹭蹭的,你这样的人,到人间恐怕得饿死。”
“饿不死的,不过如果要再养个人,那是得快点了。”钟簌笑了笑,他端着陶碗,走到玉塌前,微微仰起头颅,看着清鉴无可奈何地道:“你站那么高,我怎么给你敷药?”
清鉴噎了下,老老实实地蹲下,将头发撩到耳后。
钟簌拿泡过烈酒的白布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伤口,清鉴疼得一哆嗦,差点张嘴骂娘,疼痛化作一个锋利的眼神向钟簌刺去。
钟簌苦苦一笑,“别这么看我,又不是我伤得你。”
清鉴干巴巴道:“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
她一向自视甚高,这回却栽了跟头,心中难免有些郁闷。
钟簌舀起一勺膏药,填进血洞,他淡淡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清鉴半眯眼睛,“什么意思?”
钟簌道:“你为我,为檀菁,甚至为城中的百姓做了多少事?我们会记得你的好,可他们不会,他们只会畏你,惧你。况且我不需要你来护着,你护着你自己就够了。”
清鉴直直地瞪着他,“谁护着你了?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关?”
她伸出食指摆了摆,“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说着,她莫名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嘲讽的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有种天真美好的意味。
钟簌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清鉴又板回了脸,“快点!”
第62章 同谋
日落西山,轮到月光开始展现自我了。街上依稀有了人声,药徒打着哈欠将烛台里的灯芯给点燃,同钟簌告禀了一些事,然后耷拉着眼皮走了。
珘界大多数人都是昼伏夜出的,只有个别能在能白日中行走,且精气不受重创,药徒跟着钟簌的时间不长,修行尚浅,做不到不眠不休,到点了,他就该歇息了。
幽暗的医馆里,独留一点灯火。钟簌坐在台子后头,一身素白长袍,不言不动,好似个孤魂野鬼。
嘎吱一声,厚重的馆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个口子。
钟簌无波无澜地望向门口,没像往日一样拾起笑脸,邀客入馆。
辛柏站在冷风里,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是颗黑色的棋子,没有一丝温度。随后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钟簌提起紫砂壶,慢悠悠地问道:“要喝茶吗?”
辛柏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不喝,喝了尿多。”
钟簌对他无话可说,低下头,自顾自的翻起药簿。
辛柏环顾四周,“你这处比我那也不见得好到哪。”
钟簌没有理会他,翻了一页书。
辛柏起身走到台前,眯起丹凤眼,懒懒道:“小师弟,多年未见,我都差点忘记你长什么模样了,要不是昨日在街上瞧见那头狼,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钟簌抬头正视他,“你早已被逐出师门,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小师弟。还有我开是医馆,不是茶厅,你若不想寻药治病,就请离开。”
辛柏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向前倾,他有点咬牙切齿道:“真不愧是那秃老道的得意门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钟簌面无表情地朝椅背上一仰,“师父还歹也养了你七年,你这么说他,不大好。”
辛柏先是一愣,随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他压着嗓子,低声道:“师父?那秃老道也配当我师父?七年了,什么都不肯教我,最后还废了我一双眼,要不是医治及时,我这双眼睛现在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钟簌盯着他,慢条斯理道:“你性子狠厉毒辣,小时候有个孩子玩闹时踢了你一脚,你当天晚上就爬进人家里,把他腿给生生砸断了。师父寒心,怕你学了术法后为非作歹,所以才不教你东西。可你不甘心,暗中偷习禁术,放出妖兽,为祸珘界。你说,这究竟是谁的错?”
辛柏无所谓地一耸肩膀,“别人打我,我打回去有什么不对?再说了,秃老道干的缺德事还算少?他同我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而你,不过是条唯命是从的走狗,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钟簌听他这样骂自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
辛柏轻蔑地冷笑一声,“说起来,你也够可怜的,从小听那老道的蛊惑,对谁都是笑模笑样,客客气气的。我要是像你这么无聊透顶地活着,早就给自己一刀了。”
钟簌依旧没吭声。
辛柏没有耐心了,他扭了下脑袋,阴恻恻道:“那秃老道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
“呵——”辛柏嘲道:“他让你来杀人,自己倒云游四海去了。”
钟簌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杀什么人?”
辛柏舔了舔虎牙,“仇三娘,不,应该说是清鉴。”
钟簌眼角一跳,并没有否认。
辛柏幸灾乐祸道:“真想看看她被自己心爱的人欺骗,杀害,会有怎样的反应。到时候会不会入魔啊,她若是入了魔,整个珘界应该都没人能治得了她了吧,到时候血洗城池,定是十分有趣。”
钟簌盯着一片虚空,漠然道:“放心,你看不到这一天的。”
辛柏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想好法子了?别急,先让师兄同她玩玩,你再下手也不迟。”
钟簌沉默了片刻,忽然抬眼对他笑了一下,“要不要和我同谋?圆月十五那日,你帮我驱使阴兵,我把剩下的半本秘籍给你。”
辛柏愣了一下,“你从哪来的?”
“师父那偷的。”钟簌语气平静,“里面有你一直想学的印灵术。”
辛柏蹙起眉头,他有点看不透这个两面三刀的小师弟,“你要驱使阴兵做什么?”
钟簌闭上眼睛,双手揣在衣袖里死死握着,他平静道:“杀她。”
辛柏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他嘻嘻一笑,“小师弟,你可别反悔啊,我等着看好戏呢。”
清鉴拖着又粗又长的鞭子,在滚滚翻腾的点苍河外,将一批叛乱的恶鬼抽得满地找牙。
听着恶鬼们的惨叫求饶,清鉴神色未变,眼里刻着阴冷,她挥动戒鞭,同时扭头警告河里其他瑟瑟发抖的魂魄,“我再说一次,你们若是敢私自溜出点苍河,四处作恶,九九八十一鞭伺候!”
魂魄呜咽着,不敢回答。这八十一鞭抽完,他们就成了四分五裂的残魂,哪还有完整的。
不过清鉴抽了三十鞭便停手了,这恶鬼虽恶,但罪不至死,她望着蜷缩在地的淡影,冷冷道:“滚回去,打的老娘手都疼了。这鞭子我先记下,下回你们要是再搞事,信不信我抽得你们连灰都不剩?”
恶鬼点点头,忙不迭迟地跳进了点苍河。
清鉴将鞭子缠在腰上,一脚踢开路中央的石子,掉头走了。
林子里静悄悄的,清鉴边悠闲自在地走着,边哼起了自编的小曲儿。
忽然,一只乌鸦从细长条的枝叶中飞过,它扑腾着翅膀,凄厉地哀嚎了两声,然后一头撞死在了绿竹上。
清鉴看着那只倒在自己脚边的乌鸦,目光一凛,她竖起耳朵,细听周遭的动静。
是软鞋踩过竹叶的声音,不远,就在她身后。
清鉴猛地转过身,未看清人,剑已出鞘。
钟簌嫌恶地瞥了眼架在脖子上铜剑,这剑不知用了多少年了,又脏又破,还散着一股难闻的铜锈味。
他捻开剑,在竹叶的阴影中笑了一下,“三娘,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第63章 静拓观
清鉴凉凉地垂了目光,心想,糟糕,惹上疯子了。
她收回铜剑,当机立断转身离开,不想与辛柏有过多的纠缠。同疯子讲道理是不可取的,他听不懂,揍一顿也是不行的,他不怕,当真是烦人得很。
然而疯子辛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三两步,飘飘然又绕到了清鉴前头。
清鉴从凌乱的发丝中斜睨了他一眼,“有何贵干?”
辛柏笑微微地向她拱了下手,道:“想请三娘同我去个地方。”
清鉴仰起脸,“去哪?”
辛柏盯着她脸上那块赫然醒目的伤疤,有些讶异,寻常人中了他的镖,不出半日,即是有奇药救治,也难以存活。可三娘不仅能活,且伤好得极快。她这这肉|身简直太棒了,要是能拿来炼造阴术,定是尽善尽美。
他习此密术多年,最初是拿些死猫死狗来炼,后来觉得那些呆头呆脑,连叫都不会叫的畜生,实在是无趣,便开始从乱葬岗里运来死尸,从中挑选健壮的士兵来炮制,制成了一批批骁勇善战但没有思想的阴兵为他所用。
辛柏平静道:“我想去静拓观取样东西。但那处设了咒法,且有烛燮驻守,仅我一人不便入内,所以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三娘你。”
清鉴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扬起杂乱无章的眉毛,讥嘲道:“别以为我昨日杀不了你,今夜便也杀不了你。你是有点手段,但想让我屈从于你,还差得远呢。我一点儿都不有趣,也不是你能随意玩闹取乐的对象,所以趁我能好好说话的时候,麻溜着给我滚蛋。”
辛柏诡谲一笑,“树大招风,三娘如此言语,怕是日后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清鉴转动腰间的缰绳,轻蔑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不然我先给你记下,你到点苍河对面排队去,等轮到你了,你在过来罢。”
辛柏垂下眼帘,慢悠悠地说了句,“烛燮的心头血可以压下你身子里的恶灵。”
清鉴微微一愣,这疯子果然很有本事,钟簌替她瞧了那么多次病,都没发现她身体里的恶灵,可疯子一眼就看穿了。确实,先前食的残魂,如今开始慢慢反噬了。反噬的下场便是她的腿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黑斑,病发时,能疼得她昏厥过去。
清鉴心动了,但不能表露,她的态度依旧冷然,“废话一大堆,老娘说不去就不去,赶紧给我滚蛋。”
辛柏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向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可对方偏偏不领情。他暗中咬紧牙关,颇想找根铁棒把清鉴砸晕拖走,免得他多费口舌。
清鉴的行动比他的思想快一步,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这个大路障,踩着满地的枯枝烂叶,头也不回地走向林中小屋。
辛柏受了点刺激,他扭过头,幽幽地望着清鉴的背影,脱口道:“既然请不动你,那我就只好去济风堂请钟大夫了。”
清鉴的身影瞬间就不动了,她停在那,声音又冷又硬,“他同我有什么关系?”
辛柏低头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回道:“既然没有关系,三娘就请继续往前走吧。”
清鉴转过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盘着的鞭子。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而过,等辛柏反应过来时,脸上就已落了道长长的鞭痕。他抬手摸了摸,不疼,只是有些恍惚。从小到大,除了秃老道敢这么打他,就再没有人对他下过手了,因为动了手的人,结局都不太美妙。
辛柏若有所思地盯着清鉴,估量了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是宰不了她,只好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他似笑非笑道:“三娘,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时常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万一哪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得见谅啊。”
清鉴又挥了一鞭子,这次辛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清鉴扶额,觉得这人就像副狗皮膏药,根本撕不下来。她紧紧握着鞭子,好半天,才不甘心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带路!”
辛柏一拍巴掌,眉开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清鉴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跟着辛柏走出了林子,上了另一座山。
黑夜浓得化不开了,山里树木繁多,枝叶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块,只有一丁点光能透进来。辛柏眼睛受过伤,即便治好了,可在暗处,他同瞎了没两样,什么也瞧不见。他摸摸索索,扶着枝干,慢吞吞地走在其间。
清鉴早就发现了他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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