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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干]夕颜枫露晚-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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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了陆家门。慕惜就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她还陷在刚才的狂乱中无法自拔,却忽略了深深埋在尧楠眼底的那缕刻骨伤痛,以及那双想要拉她,却在半空中生生止住的手,收回后紧握成拳,不一会儿,指缝中便沁出了鲜血。
钥匙孔又传来了细微的声响,鞋柜一开一阖,她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大嫂,你怎么了,头怎么撞破了?”
“别叫我大嫂,我已经不是你大嫂了。”慕惜疯狂地仰天长啸,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绝望包裹了她的整个心房。
“妈妈……呜呜……”细细密密的,带着惊惧的哭声从楼梯上传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阶一阶地挪下来。
尧迪率先站起来把鹏逸抱了下来,他到妈妈的身边之后,伸出一双小手去擦慕惜脸上纵横交错的红色液体,凑上去呼呼地吹着冷气:“妈妈不痛,妈妈不痛,鹏鹏给吹吹。”
“大嫂,你的伤口伤得不轻,恐怕暂时止不住血,必须要去医院缝几针,你等一下,我去开车。”尧迪急急往门外走去,别墅里只剩鹏逸的呜咽声,而慕惜只是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儿子。
慕惜额头上的伤缝了三针,手腕也有些肌肉拉伤,医生开了些药,嘱咐她这些天不能沾水,尧迪便忙前忙后地付钱取药,待到一切都弄完,已经将近半夜。
他将慕惜扶进车里,沉吟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大嫂。”慕惜的嗓子早已哑了,此时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撕裂声带一般疼,嗓音就如那破铜锣一般难听。
“你和大哥怎么了,为什么就不是我嫂子了?”尧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继而问道。
“离了。”慕惜不想开口,但看到他这么关心的模样,也不忍让他忧虑。
“离……了?”尧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哥,离婚了?”
慕惜缓缓地点了点头,便把脸转过去看向窗外,打定主意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尧迪问了一个连慕惜也感到疑惑不解的谜题,她自己都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又该如何回答他?
一个连丈夫为什么要和自己离婚都不清楚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悲,很可笑。
她真可以算是女人中的奇葩,败类,耻辱了!
见慕惜不再言语,尧迪体谅她的心情,也不再追根究底,启动了轿车,将他们母子平安地送回了家。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果然是关于士英现任董事长及总裁的——陆董抛弃原配,只为搏小三一笑。
小三……慕惜看着报纸上那个浓妆艳抹,风情万种,正跳着性感钢管舞的酒吧女人。
她竟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顿时便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让整个康城都尽情耻笑的笑话。
原本她还以为尧楠是因为事业上受挫,所以昨晚才会情绪失控,看来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她抚上额头上还包着纱布的伤口,那里缝了针,还在隐隐作痛。
“大……慕惜姐,这一定不是真的,哥他不是这样的人。”尧迪风风火火地闯进书房,手里还拿着一张被捏皱的报纸。
慕惜轻轻放下手中的报纸,扫了一眼来人,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
“不是,慕惜姐,你听我说,这一定只是个误会,我和哥从小在一起长大,他是怎样的人除了爸爸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等一下,马上让哥回来跟你解释清楚。”尧迪赶忙掏出了手机,在通讯录中翻找着尧楠的名字。
“不用打了,他手机关机。”慕惜按下他的手,似是安慰,“讲句实话,你也没必要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从今往后劳燕分飞互不相干,既然乾坤已定,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去解释些什么?”
“慕惜姐,这件事一定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尧迪的眉毛拧成一团,显然为他们两个人焦急。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像是怎样的?不要瞎猜,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慕惜勾唇一笑,侧行一步绕过他,离开了书房。
士英的运营已经日趋衰弱,虽然外表光鲜亮丽,内部却早已腐烂不堪,就似一只从心里烂出来的苹果,弥漫着一股发酵加馊臭的味儿,作为公司执行层的第二把手,她不是没有预感,即便尧楠瞒得再滴水不漏,她依旧在细节上看出了些许端倪。自从陆英麒离开康城,将整副担子交托给第二代核心领导人陆尧楠的手上,自从董事会集体决定将台湾的大部分产业转移到大陆,士英就陆续出现了一些水土不服的现象,日益庞大日益冗杂的机构,让财务不堪重负,让行政难以为继,也让人事一团乱麻,如今,它已经像一台老爷车一样苟延残喘。
尧楠不是没有想过大刀阔斧地改革,然而千丝万缕的联系,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牵扯不清,令他无法立刻找到一个突破点下手,一旦下刀下偏了角度,不仅他董事长的位置朝不保夕,还会引起高层的极度不满,以及基层的剧烈震荡,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作为现任的最高决策者,他必须兼顾到大多数股东和董事的利益,因此一再犹豫,导致现在士英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始终无法跳出“支出庞大——赤字亏空——贷款——财务漏洞增大——支出庞大”的恶性死循环。
而且,不知是慕惜太过敏感还是其他原因,她感觉到政府对士英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先前的百般优惠不复存在,项目审批迟迟不放,工程审查次次使绊,弄得员工们怨声载道,直骂公关部市场部没搞好关系。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七十七章 不忍覆余觞
尤其最近的布锐特商业贸易城项目,政府作为尤为明显,他们通知士英立刻停止此项目的进度,说早先拍下的地皮出现一些问题,政府需要进一步研究调查。
然而表面上说得好听,实质上是在含糊其辞,浑水摸鱼,具体到底是什么问题,也未一字一句交代清楚,说是研究,研究上个三年五载的也不无可能。换句话讲,士英的资金已被金刚圈卡住了脖子,套牢在一个大项目上不能动弹,已经渐渐出现了窒息虚脱的状况。
原本他们拍下这块地皮就耗资巨大,当时的资金还未那么紧张,光前期就投入上十亿,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竟陷入这般被动的光景,然而如今工程被勒令说停就停,这么一大笔投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收。
而且,近期银行不断催促他们尽快归还借款,一点儿也不肯通融,又一次次地驳回贷款申请,导致本就奄奄一息的士英财务雪上加霜。
公司这样的状况已经维持了两三年的光景,一开始慕惜以为因为产业转移带来的余波很快就会过去,然而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像中简单。
台湾本部那边的势力不容小觑,公司内部的冗杂人员,大部分拿了薪水不干事的,基本上全是些自以为是的开朝元老延伸出来的分支探头,把自己的势力延伸到所有可及的地方。
他们全都想在公司尽量多地安插自己这边的人手,谁也不肯让谁,台湾那边产业撤掉了,资金回抽,就拼命地把自己人往大陆的公司里塞,导致职工素质参差不齐,鱼龙混杂。再加上董事长陆英麒已解甲归田。陆尧楠年纪又实在太轻,虽然在大陆做了几年总指挥,还有些号召力和威信,在台湾那方面资质尚浅,着实难以服众,因此也只好暂时同意接收从那里调过来的员工,以免造成人心涣散,作为全局的统筹者,总不至于让大批老职员失业。
更何况老董事长一向以人文主义为办企宗旨,继任者再怎么说也不能违背长辈的心愿。
慕惜曾经想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然而既是碍于尧楠的面子,又不愿横生枝节,不好贸然去得罪那批老臣。
她不知道这次尧楠情绪失控。有多少是因为这件事的压力,不过她能预料到,这事导致的因素占的比重不小,可是,她依然无法摸透尧楠真实的想法。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慕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无一丝人气的别墅,黑漆漆的背景墙张牙舞爪,迎面而来,仿佛想要给她的心房罩上一层恐惧的阴影,眼前一片虚无,伸手抓不到实在的物体。顿时让她生出一股逃避的冲动,但她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母亲。她没有权利逃避,因为还有孩子等待着她。
她伸手去按门边的点灯开关,一瞬间,室内通亮,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到墙角。
她没有穿拖鞋。而是赤着双足在别墅里游荡,冰冷的地面捶打着她脆弱的神经。明明前几天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如今居然支离破碎,她不懂,她和鹏逸究竟做错了什么,七年来的婚姻居然走到了尽头。
他们一向恩爱,在旁人眼里简直是模范夫妻,在慕惜心里,也一直珍惜二人的缘分,细心呵护着这个家,然而一切都破灭了,在她猝不及防始料未及的时候,一下子化作青烟,一点儿痕迹都不曾留下。
记得前几日早晨,她打通了尧楠的手机,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像朋友般平心静气地和他讲话:“尧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希望你能把鹏鹏留给我。”
她心虚,因为当初签那份离婚协议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看清条款,就这么被尧楠硬逼着签了字,当时她的脑袋是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许是被桌角猛撞了一下的关系,突如其来的冲击外力令她生出了一刹那的冲动,也把她的思维逼向了悬崖。
离!离就离!你不是不要我们了吗,那大家就好聚好散!她就不信,难道离了婚,她还过不下去,还养不活自己和孩子了!
她真的害怕,尧楠会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因此她低声下气去恳求他,甚至做好准备哀求他。鹏逸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她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他,然而要是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上涉及了这一条,她便是百口莫辩,无力回天了。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开口却已像在病中的沙哑:“鹏鹏是你的,我不会和你争,这家里所有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全部都留给你,我只求净身出户,离婚的事宜这几天我会托人办好,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慕惜听出他的声音十分黯哑和虚弱,即便做不了夫妻,作为朋友,她也应该关心一下。
然而那边没有多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隔了十几秒,便是“嘟嘟”的忙音。
尧楠收了线,从耳畔拿下手机,双臂撑在江边的棕红色栏杆上,任由大风肆虐,那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几大片铁锈的痕迹,像是严重的体藓患者,身上是潜伏已久的细菌,导致肌肤上翘开的死皮零零落落,白乎乎的,一条条一片片像竖起的鱼鳞,皮开肉绽,难以补救。
直到几日后,慕惜才总算有些明白了。
犹记得那天,尧楠突然宣布自己引咎辞职,由于没有处理好士英水土不服的问题,导致财务紧张和空虚,他决定辞去董事长以及总经理的职务,将自己全部的股份全部转入儿子陆鹏逸名下。
这一部分转让的股份,在儿子十八周岁之前由其母顾慕惜代为行使权利,并且,他将带走士英在此期间产生的一切债务。
如果前一条还模糊不清,那么后一条通告就再清楚不过,他要一力承担士英的亏损,不劳任何人费心伤神。
他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灾难来临之前,他竟然将她狠狠地推开!
她不想放开他的手,却无法阻止他强硬地掰开她的手。
她悲伤,不是因为天降横祸,令她手足无措,而是因为终于看懂,他从未将自己当作妻子来对待。
难道他觉得,她是那种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的女人吗?
难道他真的那样坚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吗?
难道他就对他们七年来的感情那么没有信心吗?为什么要选择彻底分离?
难道他就这么急着将自己掩藏起来,这样就能让脆弱和无力彻底消失吗?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陪着他的机会,他真自私,真冷血,真自以为是。
慕惜终于看清,即便表面再温文尔雅,他的骨子里,是冷的。
她一脚踏入厨房,像冰块一般的地砖透过足底细嫩的皮肤,刺到脊髓里,使她不由得浑身一个瑟缩,灶台上落了一层极薄的灰,空气中全然是衰败的气味,一丝温情也无,她痴痴地望着前方,只有一台依然擦得锃亮如新的吸油烟机,此刻正泛着刺目的光。
不久之前,她还在这儿为一家三口做过晚餐,那日鹏鹏吵着要吃小牛排,而且指定要妈妈为他做,那时候尧楠还佯斥他人小鬼大,小娃娃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非得妈妈做的才肯吃,这种臭毛病惯不得。
不过儿子也并非日日提这些要求,尧楠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疼着儿子的,那天下午,他便陪着慕惜去超市买了材料,打算晚上给鹏鹏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她在厨房忙碌,尧楠处理完公事,便下楼陪她一起煎牛排,准备晚餐,当时慕惜还嫌他碍手碍脚,别墅内开放式的厨房空间虽不小,但两个人转个身什么的总归不方便,匆匆忙忙的容易撞车,她走了几步去取调味料,正与他迎面相撞,她左倾右避皆过不去,拍掉了他挡前挡后的手,将他旋了个身往外推:“哎呀,你别在这儿帮倒忙了成不成,出去出去!”
念起那时,真是幸福,然而那样平淡如水的幸福却始终不得长久,她这才记起,那时的士英,恐怕已不比当年般荣耀,弊端颓势渐显,她却沉溺于丈夫一如既往的温情暖意之中,被一时的恬淡闲适冲昏了头脑,未曾防患于未然。
自己这个妻子,做得还真是不称职,难怪躲不过被休弃的命运。
佐料酱汁已经准备妥当,牛排也差不多了,慕惜便将酱汁兜头淋了上去,香飘四溢,她不禁拍了拍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双手臂从身后绕上来圈住她的腰肢,轻轻地一点点收紧,鬓发边有呼呼的热气拂动,酥酥麻麻的,气息有些虚浮不稳,坚实的胸膛还是如常般有力,她心弦微动,双靥溢出一丝温甜的笑容,旋即向前一避,用手肘顶顶他:“好痒啊,别闹,让一让,我先端出去。”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七十八章 月盈则亏
尧楠很听话地让开了一条道,慕惜将牛排用罩子盖好,摆上了餐桌。
那日的尧楠似乎特别粘人,她都溜到餐厅去整理餐具,避风头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从背后复又抱住她,紧紧的,似乎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些许力量,汲取些许暖意。
她已是他的妻子,而且两人结婚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却依旧不怎么习惯,那日她的身体先是僵了僵,然后想转过身去回抱住他,然而他双臂依然制肘固定住她,执拗地不让她转身:“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
“怎么了,是累了吗?”慕惜感觉到了他语调中的一丝颓意和虚弱,便启唇轻声询问。
“没事,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尧楠阻隔了一切探寻的言语,似乎真的是疲倦到不愿再开口,依然伏在她的背上,细细地吻着她颈后的肌肤,微弱的气息掠过她的发丝,激起后颈的点点凉意,犹如蜻蜓点水,稍松手就会悄然远走,不舍却无计可施。
其实那时候慕惜就该感受到不对劲的,如今看来,那时的他,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他是在向她做最后的告别吗?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听懂。
她的颊边,攀上了苦涩的笑容,身躯靠上了坚硬冰冷的门框,不知当时他是不是预感到了未来的分离,所以将几十年的温情都倾注在短短的几日。
这夜,会是她灰色人生的最后一晚,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了任何随时都有可能在她生命中抽身而出,全身而退的人。
她闭上双眸。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资格再捶胸顿足,怨天尤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今离婚已成定局,她并不想成为一介怨妇,能选择的,只有往前走。
陆尧楠离国那天,慕惜隔着飞机场的玻璃窗。望着那架飞机,逐渐消失在天际……
士英因甩掉了债务的包袱,所以脚步暂时轻盈起来。然而慕惜明白,如若无法在根源上解决问题,铲除毒瘤,这样的隐患依旧会滋生和成长,等到再一次毒发。恐怕为时已晚。
政府那厢不肯松口,终究是一个最大的阻碍,他们几乎将全部的资金尽数压在了布锐特这个项目上,在加上有几个即将收尾的案子,不可功亏一篑,因此可调动的资金少之又少。这让慕惜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在士英的股份已经超过了9%,除了那个她不愿再次提及的人,留给她的那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是陆英麒为奖励她生下鹏逸,抽出自身股权的10%,相赠与她。现今加上尧楠留给鹏逸的,她代为行使股权的那15%的股份。她实质上已是士英第二大股东,仅在创始人陆英麒之下。
如今公司的盈亏与未来发展息息相关。她不能和尧楠一样,再任由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倘若拖着不处理,士英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消耗殆尽,她只能当机立断,着手肃清残余的冗杂势力。这几日,经由董事会同意,她已成为执行层的最高领导,接替了原先尧楠的总经理的位子。
而暂时空缺的董事长宝座,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顺应大众的意愿,交还给从前的公公——陆英麒。
他毕竟是士英的创办者,赤手空拳打下这半壁江山,影响力必定不同凡响,不像她是一名新人,没有固定拥护者,单枪匹马在沙场上孤军奋战,此时若是再吞下董事长这么一大块蛋糕,恐怕会被别人骂作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实实是个贪心不足的女人。
她不愿在改革初期就给自己树那么多的敌人,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万劫不复。
她打定主意要大幅度裁员,士英的员工相对于同类房地产公司,已经大大超了标准,她总不能用公司早已贫乏枯竭的资金来养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
她觉得是顺理成章,自认准备充分,然而一切真正运作起来,比慕惜想像中更为复杂,她的工作一开始,就遭到了许多元老级人物的反对,他们都指责她未经研究,胡乱裁员,导致士英运转出现困难,各部门出现不同程度的混乱和懈怠的现象,要求她撤回裁员的命令,并且向董事会检讨和道歉。
更有甚者,扬言要把她从总经理的位置上拉下来,乃至于纠集了一帮股东,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研讨现任总经理是否有这个能力继续任职,如若不能,则要求她引咎辞职。
慕惜知道倘使这时候不拿出一个适宜的解决方案,一旦他们反抗的情绪愈演愈烈,虽说不至于威胁到她此时的地位,然而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原本只是内讧,待到媒体一宣传,就好似天都要塌了似的,什么无良企业家压榨员工,无故解约之类的抨击类新闻一定铺天盖地,到那时,想必她会面临不小的压力。
她不想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或许是内心那种软弱在作怪,她觉得应该适时收手,狗急了还要跳墙,把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她实在不敢深想。
可是本质上,她实在不想作任何妥协,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如果只象征性地轻轻划一刀,没有忍痛把内部的脓水全部挤出,表皮破损细菌侵入,伤口只会溃烂得越来越严重。
慕惜已经打响了第一枪,如果中途收手,就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他们有了戒备,哪有可能给她机会再度发难?中间会耍什么花样尚未可知,前途堪忧。
再者说了,一次与顽固势力讲和,让他们当软柿子捏,未来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士英现在的状况委实让人心惊心忧,然而那群董事和股东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顾着个人的利益,从未站在她这个统筹者的角度为她想过,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只顾着面前的一点点利益,不讲眼光放长放远,简直鼠目寸光!
她不是没有好声好气地和那些大股东协商过,希望可以和平解决,但他们都非常不给面子,要么直接给她吃闭门羹,要么她说一句话就招来十句辱骂,什么难听的都有,抨击她私生活的也有,骂她领导无方的也有,目的就是要让她滚下台。
但她并未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气馁,给她吃闭门羹她就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不给她好脸色的她也陪上笑脸,聆听他们的诉求,尽力转圜,让他们的利益能够最大限度地得到满足。
从前母亲瘫痪在床,她早已受尽白眼,尝遍人间冷暖,这么一点困难和挫折,对于她来说,又算的了什么?此时此刻的心绪有所起伏,只能说过了几年桃花源般的舒坦日子,风雨不经,她的抗压性和抗击打性下降了。
而她面对这样的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塑造一个新的自己,并且搜索到原来的自己的一些特质,加诸己身,恢复那个一个刀枪不入,不会被失败后沮丧失望这些消极情绪左右的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充裕资金,广君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慕惜不止一次地抬手去揉太阳穴,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加班了,一周才过了五天而已,看来周末都得在办公室里度过了。
俞广君如今已是财务部年轻的主管之一,对于士英长年累月的亏损,她是最为清楚的,而她的观点与慕惜相同,在资金极度短板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能再承继一如既往的人文主义,他们是做企业的,不是慈善家,不可能把有用没用的人都留下,这算什么?收容所吗?
“如果裁员节资这个方案暂时搁浅,银行对我们的信任度不改观,政策不作调整,那么可行的只有一条途径了,引进资本,吸引外部资金流入士英,以解燃眉之急。”俞广君双眉折起,明显对如今的状况不看好,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动用这套紧急方案,一旦大笔资金注入,财务方面固然得到缓解,但你与陆家的股本会遭到稀释,对整个企业的控制力也会相对下降,未来的方向难以掌握。更何况,若是摸不清对方的背景,这一举动对于公司是福是祸,就不好下定论了。”
“我当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你也说了是万不得已,我记得当年郁金香岸事件一出,高层也曾探讨过引进资本,但最后还是被……被当时的陆总否决了。”慕惜提及往事和昔日的丈夫,仍然有些别扭,“但你也知道,现在元老对我连番轰炸,陆董事长又云游四方,撒手不管也不在内地,我一个人撑得实在好累,有的时候,总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念头,想着我干嘛那么拼命,最终还是他们陆家的天下,我却像一个长期保姆一样管这管那,替他们守着这儿的产业。”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七十九章 布锐特之光
“顾总,你别这么说,毕竟,你和陆总夫妻一场,总归要顾念着点情分,再者说了,你现在也是公司董事会的一员,即便不为陆家第三代继承人考虑,也得为自个考虑考虑吧。”广君耐心劝说,她知道面前的人并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她极少听到她发牢骚,然而她却很庆幸自己是那个令她能安心讲起满腹委屈的人,至少,她明白她永远是信任她的。
这些日子,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像在炼狱里煎熬一般,恩爱多年的丈夫强硬要求离婚,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办妥后没几天便离开国土奔走他乡,像个亡命之徒一样。
董事会的元老们对新上任的顾慕惜意见很大。
既不是资历过硬经验丰富,又已不是陆家媳妇的她,身份极度尴尬,任亲任贤她都不沾边,如今能攀得上点关系的,也就只有未来士英的第三代掌门人——陆鹏逸了,但是世事无常,有一句俗语叫富不过三代,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听天命得了,因此大股东们都不怎么待见她,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儿。
“广君,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创立布锐特商业区这个项目的时候,光光想名字就想了半天,最后才敲定了叫布锐特,取的就是英文bright的意思,音译过来,便是布锐特。那时我们需要天降的光明和光芒,来填补亏损拯救士英,然而我没有想到,这束光亮如期到来,却是一束魔域之光……”慕惜望向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靠在皮椅中,下颚微微抬起。“只要接触到这个这束光芒,便会被烧得体无完肤。现在,究竟还剩多少企业愿意碰士英这个烫手山芋,我真的不知道,即便哪天我们走投无路,想要引资,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冒这份不必要的风险了吧。”
俞广君还欲张口,颤了几下唇瓣,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慕惜是个明白人,看得通透,说得犀利。
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们如今的挣扎都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是大企业濒临绝望边缘时习惯性的自欺欺人,真实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如若再无法止住不断向外流血的趋势,再找不到新鲜血液注入,士英只能像七年前的天华一样。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干枯,器官衰弱,直至呼吸停止,死神降临。
魔域之光……广君一想起慕惜说的这四个字,顿时打了个寒噤,这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场浩劫。她直至今日还未明白。为何政府对士英的态度转变会那么突然,那么快,那么令人始料未及。士英一切都按章行事,从前怎么做如今还是怎么做,即便有一些偏差,也是极其细微,不至于招致政府如此的不满。
一切的症结。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士英入不敷出,但实质上和布锐特这个项目不无关联。这么一大笔资金压在那里动弹不得,饶是再大的企业也支撑不住,可以说,士英的问题是陈年旧疾,日积月累,而布锐特商业城开发案则是一条导火索,将外围所有伪饰轰然炸开,将内部腐坏溃烂的肌肉昭示于人前,鲜血淋漓。
所谓千里堤坝毁于蚁穴,堤坝自打建立起来,纵然再坚固,亦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缝隙和老化,但大多无伤大雅,无关全局,而布锐特提案的运作,则是这个微不足道,却能摧毁整座广厦的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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