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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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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她想象的还有钱。
高扬进来就将身子一歪,软踏踏瘫进沙发里。他二郎腿一翘,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吴美玲是过来服务的钟点工,这话自然是对许曌说的。
可她看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看看一尘不染的真皮沙发,又看看赔笑侍立在一旁的母亲,无论如何坐不下去,低声说“谢谢”,但仍旧罚站似的立在那里。
高扬也不勉强,见茶几上一大盘车厘子,红艳水灵,女孩子最喜欢吃的,随手抓起一个抛给她,“喏,吃这个。”
许曌连忙伸手,怕接不住,动作大了点儿,反浪费了他的好准头,车厘子骨碌碌掉在地上。
她忙说“对不起”,立刻弯腰去捡,一动,才发现手上还拎着那个大背包;想把包撂下,又看到上面的泥水——那会儿母亲警告过,不许把地上弄脏;想着干脆不捡了,可车厘子是人家好心给的,现在落地越滚越远,她若不捡,可会让高扬觉得她不领情、不礼貌?
怕多错多,极小的一件事也令她手足无措。
她弓腰僵住,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额头上急出一层汗,脸颊也阵阵发烫,只觉得地上滚动的小果子红得像火,灼痛她眼睛。
永远都是这样。
局促的、尴尬的、丢人现眼的。
“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怂样儿!要么把果子捡起来,要么好好站直了!一个姑娘家你撅个大腚杵在那儿,你、你这像什么样子!”
吴美玲只觉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气地骂了几句,犹不解恨,一巴掌扇在她后背上。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许曌一抖,连忙站直。
吴美玲捡起车厘子,没好气地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又向高扬讪笑,“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这么缩手缩脚的,真是让您笑话了。”
许曌眼泪涌出来,咬着牙,又硬生生憋回去。
早听惯了母亲的嫌弃责骂,也深知自己确实上不得台面。可这次是在高扬面前出丑,所以格外难堪。
尤其那几个粗俗字眼,更叫她脸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烫,像被恶狠狠扇了好几个耳光。
她垂手站在那里,眸间水汽氤氲,视线越来越模糊。忽觉衣袖被人一扯,抬眼见是高扬,下意识一缩,有些惶然地,“你……”
高扬瞧见她一双泪眼,倒顿了一下,片刻方说:“跟我过来,有事问你。”
说完不由分说拖住她,径直往他房间去。
“你……”
许曌红着脸挣扎两下,却被他隔着衣袖攥住手腕。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却见她脸上笑意绷不住,连连摆手,反示意她快些跟上。
心里一凉,踉踉跄跄被甩进房间里。
高扬随即跟来,没关门,高大身影却堵在门口。
许曌眼神慌乱,“小高先生……”
“先生个屁。”高扬骂粗口也是慢吞吞的,不见愠怒,只有戏谑,“我没名字?”
许曌抿抿唇,“不是,我是看我妈这么叫……”
不待她解释完,他挪步迫近她三分,又问:“还是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知道……”
“那说话,我叫什么。”
她突然觉得委屈忍不住,哽咽地喊他:“高扬。”
高扬哼笑一声,目光往她身上一扫,落在那个大旅行包上。从进门起就见她拎着,似乎很沉,将她半边肩膀都坠得歪下来。
他伸手去接,不想被她偏身躲开。略一扬眉,他脸上戏谑之色更浓,“什么宝贝值得护成这样儿,怕我抢你的?”
“不是……”许曌讪讪的,小声解释,“湿了,会把地弄脏。”
原来就为这个。
高扬这次是真笑了,不容她拒绝,一把将包抢过来。信手掂两下,还真是很有分量,他一个男人提着都嫌沉,难为她那小细爪子拎了这么久。
这背包拖了太久,手臂早已酸痛不堪,此刻终于撂下,许曌骤觉一阵轻松。
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像扔掉这个背包一样,将她身上所有的负荷,一样一样,全都卸下来。
随手把那包一丢,也不问人愿不愿意,高扬强行抓住她拎包的那只手。
女孩子眸间盛着水光,惊惶望他一眼,怯怯地往后缩。
他不耐烦地“嘶”一声,“别动。”
她就真不敢动了。
他又吩咐:“手别攥着,张开。”
“你……”
“叫你张开。”
小拳头轻颤两下,五根手指哆哆嗦嗦地张开了。果然见掌心处已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纤细手指发胀发紫,是血脉已经凝滞了。
高扬丢开她的手,意味不明瞥去一眼,从身上摸出支烟点上。
他深吸一口,哑着嗓子说:“坐。”烟雾缭绕里,看她还是束手束脚,无奈将一把转椅踢过去,“我叫你坐。”
椅子撞到腿上,有点儿疼。
许曌身子晃一下,把转椅拖回桌边,规规矩矩摆正,终于坐好后,才讷讷地说:“……谢谢。”
“谢个屁。”
高扬也拖过一把椅子,两腿一岔,大喇喇坐在她旁边。
他点了烟却没再吸,夹在修长指间。烟头火光明灭,烟雾飘然四散,衬得他目光难得的安静,甚而有些空茫。
许曌悄悄地,向他手中的烟梗瞄了一眼。
还是玉溪。
上回见他买过的。
他是真有话要问她,正酝酿如何开口,忽听见闷闷的一声咳嗽。抬眼,捏住香烟问她:“呛?”
许曌忙不迭地摇头,“没事没事,你只管抽好了,我没事!”
——然而紧跟着又是两声,“咳、咳咳!”
她感冒没好彻底,被烟气一刺激,喉咙痒得厉害。见高扬盯着她看,倒觉自己妨碍他抽烟是多大错处一样,极力把咳嗽憋在腔子里,实在忍不住,发出“吭吭”两声闷响。
高扬见状,突然笑了下。他深吸一口烟,薄唇紧闭着不说话,只朝她勾勾手指。
她迟疑片刻,见他眉头一皱似是不耐,立即倾身凑过去些许。
然后——
“咳、咳咳!你……咳咳咳!”不想被他迎面喷了一大团烟气,她呼吸间一时全是浓烈的烟味儿。这下再忍不住,她手捂住胸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从腔子里炸出来。
终于咳够了,气喘吁吁地再抬头,见他手指间干干净净,已经把烟掐灭了。
“……谢谢。”她低声地。
“谢个屁。”他拿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她,“小同学,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俩字儿啊?”
她再笨也明白这是玩笑话,可拘谨惯了,竟不知如何把这玩笑开下去。
半晌,方憋出另外两个字:“……不是。”
高扬是真被气笑了,也不知这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听她又咳两声,自己懒怠起身,只低低吩咐:“去,把窗户打开。”
许曌忙去了。
冷风夹着雨丝直扑进来,立刻驱散了满室烟味儿。
她胸臆间一阵舒畅,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叫开窗的用意,心里偷偷一甜。
折身回来坐好,她下意识又要道谢。想起他刚刚那个玩笑,“谢谢”两字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正犹豫,他猝然倾身凑过来,低下头和她面对面地,“不是挺能忍吗?刚才怎么不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评继续送红包哦~
上两章有妹子评论,女主性格太弱。目前的确是这样的,因为这文的初衷就是想写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姑娘被治愈的过程。
讨好型人格和社恐的重合度非常高,具体表现为:不会和人交流,拘谨木讷;无底线容忍他人,没有自身边界感;付出型,不懂拒绝,潜意识里想以付出换取“被需要”的满足感等等。
这样的姑娘其实还挺多的,我个人也有一点点,当然不至于像阿曌这种程度,但也深受其害。
写这个故事,想自愈,也希望有同样情况的姑娘能得到些许安慰。
第4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04)
离得太近,他五官在眼前倏然放大,一双眸子显得尤其幽深。
许曌心里一慌,缩着身子往后躲,低声气促地,“……对不起。”
高扬嗤笑一声,“嗯,不错,总算不跟我道谢,改道歉了。那说说吧,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许曌:“……”
他催问:“说啊,哪儿对不起我了?”
从他话里听出揶揄的意味,她几分羞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没忍住咳嗽,耽误你抽烟。”
高扬坐回去,扶额,摇头笑了。
真没见过这样的。
他乖张,爱玩儿,尤其出事以后,带着点儿报复心理,喜欢以欺负人为乐。可这姑娘,她好欺负到,让他逗一下都会有负罪感。
怎么就养成了这么软的性子呢?
因为那点儿好奇,视线扫在她身上,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难得认真地打量。见她小小一只缩在椅子里,面口袋一样的校服,怎么看怎么丑,然而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倒有种人不胜衣的慵弱范儿。
至于五官……
漂亮姑娘见得多了,他有点儿脸盲。和欧美拉美那些高鼻深目热烈奔放的女孩相比,国内姑娘容貌气质又偏于清淡文静,就更让他记不住模样。
这会儿想看她的脸,于是舔舔牙尖儿,低声吩咐:“低头捡钱呢?抬起来,看我。”
她听话得让他想笑,真的立刻把脑袋支棱起来了。
才见一张瓜子脸,生了两个小痘痘,但胜在肤质白净细腻,倒也将将能看。细长眉,清水眼,小而挺的鼻子,无功无过,尚可入眼。只是嘴巴上唇略厚,本该算作缺点,可又觉得并不难看,反而有种无辜的钝感。
同窗半年有余,以前真没注意过她,只混个面熟,知道是同班同学。
之所以记得她位置,也是因为从前的职业——那时候常做记忆训练,人站在球场中央,周围二十来个队友不停地跑动,定格后,站着的人闭上眼,向教练指认每个方位分别是谁——他总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准确率将近百分之百。
后来入学当起高中生,班上人都是静坐,他随便扫一眼,各人位置自然而然就刻进心里,想不记得都难。
对这姑娘恍惚有点儿印象,好像在小卖部里逗着玩过一次。
不过也可能是别人。
他女生缘好,又自来熟,类似的事多了,实在不能一一记清。
真正记住她这个人,是一个多月前的寒假里。
临近年关,他到旧城区去找小耘,不出意外又吃了闭门羹。开着车,他郁闷地在老街乱转,刚好看到小耘和她手拉手在逛庙会,似乎很亲密。
寒假开学后,想找她问问小耘的事,可她躲躲闪闪的,也就一直耽误下来。
今天恰好她送上门,他本该单刀直入问个清楚,可不知为什么,倒和她东拉西扯耗了这么半天。
他忽地想到,和上个女朋友,或者说玩伴,分开已快两个月了。许是最近太无聊,想找个人解解闷子。
带着点儿暧昧的恶意,他半眯着眸子打量她,视线渐渐定格,落在那片微丰的粉唇上。圆钝的唇形,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嘟着嘴,又像是被谁亲肿了,总之,有种可怜兮兮的诱惑。
让人格外想欺负一下。
高扬目光不加掩饰,如实质般落在许曌脸上。
空气渐渐胶着,她如坐针毡,人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两下,嗫嚅片刻才找到话题主动开口:“你、你不是说有事问我?什么事啊?”
见她睫毛飞眨、眼神闪烁的模样,高扬舔着牙尖儿一笑,望着她,不说话。
暧昧气息一时更浓,许曌红着脸正想垂头,他却弓起腰背弯下脖子,从下往上地盯住她看,“啧,不是说了叫你抬头看我?地上没钱,别低头找了。”
许曌:“……”
避无可避,她一咬唇,只得又把头抬起来。见他面带促狭,再开口时终于有了点儿恼意,“你、你到底有什么事问我?”
“哦……”高扬拖着长音,挑眉笑说,“生气了。”
“没、没生气。”许曌手指抓着衣摆,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只会干巴巴地重复,“你要问我什么?快点儿说好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高扬睨着她问,“怎么,怕我欺负你啊?”
房门半开着,吸尘器的嗡鸣声时不时传来。他朝外一扬下巴,笑说:“你妈还在外边儿呢,真耍流氓我也不会当着她的面。”
许曌脸上红透,忙说“没有”,声音一低再低,最后已微不可闻,“我、我知道你不会。”
高扬一舔牙尖儿,哼笑,“嚯,这么信得过我?”
许曌垂着头,讷讷无话。
其实不是信得过他,是信不过自己。
自卑到了极点,连防人之心都欠奉,只觉自己这样不堪,哪配被人觊觎?
何况,这人还是高扬。
一念及此,她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惨淡笑容里带几许自嘲。
高扬见状,笑容一顿。
今天逗她也够了,反正月假结束他们还要呆在同一间教室,不急于一时。他终于又仰靠回椅子里,收了一贯的轻浮腔调,正色问:“认识唐耘么?”
“唐耘”这名字从他口中沙哑吐出,莫名有些黯然。
许曌一愣,不想他突然问起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当然是认识的。
甚至可以说,唐耘是她唯一的朋友。
前年暑假,母亲接到雇主电话,要出去帮人打扫卫生。恰赶上她身体不舒服,于是吩咐许曌替她去。
当时,她母亲歪在小客厅的旧沙发上,和哥哥一起吃西瓜。
她哥许峻峰啃着西瓜,一边看电视,一边含含混混说:“唔,妈,那你可得让她小心点儿。一个小丫头片子到人家里上门/服务,当心被……嘿嘿嘿。”
话没说完,最后那两声浪笑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那时许曌才十五岁,正是女孩子最最敏感的年纪。她当即咬住嘴唇,脸上掠过一抹羞愤。
她母亲视如不见,挖起一块西瓜瓤塞进儿子嘴里,虽是嗔怪口吻,眼里却蕴着笑,“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家人我熟得很,就一对老夫妻带着个外孙女。老两口都七十多岁了,你嘿嘿嘿个屁!”见儿子不张口,又催促,“最中间那一块,顶甜的!”
许峻峰这才把西瓜吞了,拿起遥控器换台,满不在乎地又说:“谁说七十岁就安全了?没准儿人老夫聊发少年狂呢。再说了,就算老头子干不动,他就没儿子?万一儿子回来了呢。”
吴美玲又塞一块西瓜瓤给他,笑着骂:“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这么不放心,要不你替她去?”
“别!可别!”许峻峰西瓜都不吃了,从沙发上弹立起来,笑嘻嘻改口,油腔滑调说,“妈我错了,真错了!我妹妹什么人啊,人又机灵胆儿又大,谁有本事搞她啊!我一百个放心,这就让她去,我亲自恭送妹妹出门!”
嘴上胡诹八咧地说着,许峻峰双手握住许曌肩膀,三两步将她推出门。
她还记得,那天的日头极毒辣,刺眼光芒直如针芒一般,扎在人头皮上、脖子上、手臂上,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刺喇喇的疼。
那天她去的,正是唐耘家。
可巧她和外婆都出门,只她外公唐润生老先生一个人在。
第一次做钟点工,许曌赧然又紧张。好在唐老先生慈眉善目,对她又极和气,让她心里放松不少。
活儿干到一半,忽听客厅里一声闷哼,她忙冲出去看,见老先生手捂住胸口,人已经倒在沙发上。
许曌小事上瞻前顾后,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反而异常镇定。
判断出老人家是心脏病发作,她首先便想,家里只她和老先生两人,若老人家出事,这笔账可会落到她头上?
可如果马上离开……
眼见老人面色越发紫涨,那一瞬的迟疑到底被抛在脑后,她猛一咬牙,迅速找到家里座机,拨出急救电话。
救护车赶来前,她大着胆子,按照生理课上讲的,给老先生做了简单急救。
后来人抢救成功,医生直夸她功不可没,老先生家人赶到医院后,更是对着她连连道谢。
她极少被人如此夸奖又如此感激,哪怕刚刚救人一命,也只觉受之有愧。连连说“不客气”的时候,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愧悔——为自己最初那一瞬的小人之心。
她就是那时认识唐耘的。
唐耘生得高挑明艳,身量纤侬合度,那天穿一条正红色掐腰长裙,跌跌撞撞跑向手术室时裙摆飞扬,如一朵灼灼烈烈的花。
她跑到手术室门口,许曌才见乌发红裙衬着雪肤花貌,美得和周围一群普通人简直有点格格不入。她眉目精致倒是其次,更难得的是通身舒展张扬的气场。哪怕至亲病危她张惶无措,也仍然不失那种落落大方之美,直引得来往行人纷纷向她侧目。
许曌见到她,第一眼就莫名亲近,大概是自己最最欠缺的东西在她身上却要满溢出来,所以想靠近她借一点明朗率性的光。可又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姑娘天生隔着一层障壁,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敢攀扯。
不想老先生抢救过来后,唐耘主动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想着自己毕竟救过她外公的命,因为这一点底气,终于鼓起勇气,和她有了往来。
然而后来……
唐老先生出院后,唐耘陪着她外婆,专程到许曌家里来致谢。
老太太拿出一万块给吴美玲,说是谢谢她教出这样一个好女儿。
粉红的一叠钞票,像是会发光。吴美玲觉得那光芒耀眼,许曌却只觉得刺目。
她不想要这钱,却没有拒绝的权力。
吴美玲假意推脱两句,却很快把钱接在手里。捏一捏那厚度,一边说着“你们太客气”,一边又长吁短叹:“我们家这情况……”她在残破的小客厅里环视一圈,才继续,“我不说,老太太您也看得见。要不是实在缺钱,我也舍不得我闺女小小年纪去给人当钟点工。可是,我们再穷也不能志短,这钱真不能拿。再说了,这一滴水也救不了渴死的人,这一万块就是我收下了,也不顶什么用,您还是拿回去吧。”
明是拒绝,暗是嫌少,谁都听得出来。所以第二天,唐耘又送来两万元。
一共三万块,摞在一起厚厚一叠,沉甸甸压在许曌心上。
她母亲收了钱之后,唐耘再联系她,她就开始找借口躲躲闪闪,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对人家。幸而唐耘格外热情,每到她月假,就锲而不舍地打电话,登门找她玩,甚至专门去她学校门口等她放学出来。
时间一长,两人终于无话不谈。
对于这个朋友,许曌看得倒比自己还重要。
因为实在漂亮得惹眼,打唐耘主意的人太多,就连她哥许峻峰偶然见过一面后,也念念不忘地向她问个不停。
再想到高扬平日的轻佻浪荡,许曌骤生警觉,难得生出勇气直视他眼睛,蹙着眉头认真反问:“你问她干什么?”
第5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05)
之前高扬对许曌记忆不深,可到底同窗半年有余,总归形成了一点固有印象。
因为甚少见她抬头,所以在他脑海中,她渐渐定格成一道永远垂着头的清瘦的剪影。
然而此刻,她扬着纤细的脖子,双唇紧抿,一双清水眼里灼然生光。完全陌生的模样,叫他诧异地扬了扬眉,一时没有出声。
见他不答,许曌更笃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极严肃地又问:“你认识小耘姐?你找她想干什么?”
她虽是昂头仰视,一张小脸儿上却有两分睥睨之色,似是不逼问出一个结果就决不罢休。
他们这年纪,一个男生打听一个女生,而且是极漂亮的女生,她会误会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态度。
高扬眯了下眸子,好奇时也似满不在乎,淡笑问:“就算我找她是想处个朋友,你至于这态度对我?”
明明是只刚出壳的小鸡崽儿,绒毛细软身形孱弱,此刻那神态却像只护雏的老母鸡,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许曌也觉出自己情绪过激,回过神来,气场也渐弱下去,可为了唐耘,口气不得不坚决:“你别找她,她不会和你处的。”
“呵,你就这么肯定?”
她就是这么肯定。
因为唐耘曾对她说过她家里的事。
唐耘的父亲是农村里考出来的凤凰男,与她母亲在大学里坠入爱河。那时候他们山盟海誓,毕业后,她母亲便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地和他结了婚。
婚后清贫,他又想创业,两人过了好长一段苦日子。
后来他经商发迹,她母亲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他有钱有势后,却开始流连酒色,送给妻子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出轨背叛。她母亲给过他机会,极力劝阻他回归家庭,反被认为是不懂事、不识大体。
两人话不投机,她父亲变本加厉地在外面玩,她母亲忍无可忍,终于决定离婚。奈何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久了,她母亲几乎与世隔绝,而她父亲人脉广、手段硬,万贯家财腾挪变换,在离婚时竟已全部转移,硬生生逼的她母亲净身出户。如此犹觉不够,还要带着上位成功的小三专门在她母亲面前耀武扬威。
她母亲本来就是敏感沉郁的性子,连番打击下抑郁成疾,靠着药物延挨了四五年,两年多以前终于撒手去了。
讲起这些时,唐耘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都似从齿缝中挤出来:“我妈是被我爸那个贱人活活气死的!我这辈子恨死这些招蜂引蝶的烂人!他们算什么?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其实他们连人都不算!就凭那点儿生理冲动活着,连下半身都管不住,他们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简单转述了唐耘的身世,许曌抬眼,见高扬神色怔忪,不知想到了什么,桃花眼里桃花不再,暗淡而渺远的目光,竟然像是伤心。
她愣了一下,低声喊他:“……高扬。”
高扬回神,她才斟酌着继续:“我、我知道有的是女生愿意和你交朋友。可是小耘姐不一样,她受不住那些分分合合的事。”
女孩子话不多,语气却恳切,高扬听得出来,她是真心护着小耘。
人从往事里回过神,他再看她时,目光里少了轻佻多了温和,缓缓地说:“你放心,我对她绝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真的?”她迟疑问。
“骗你干什么?”
“那你找她到底想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我从没听她提过你。”
高扬轻笑两声,低低地重复:“我是她什么人……”话锋一转,睨着她问,“你想知道?”
许曌懵懂一点头,他却忽地倾身往她跟前一凑。那距离比上回还近,两人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
许曌惊得双眸大睁,本能地弹立起身,被他抬手压住肩膀,又两脚撑地,忙把身下的转椅往后滑。
高扬失笑,扬眉嗔怪:“跑什么?又不把你怎么样,回来。”
说着,双手抓住她转椅两侧的扶手,往回一拽。他动作轻巧,看似没使半分力道,却将许曌连人带椅子,瞬间就拖回来。
这样的冒犯,终于激起她一点儿脾气,咬牙问:“你、你干什么?”
“我说了,什么都不干。”高扬笑得有些无辜,紧盯着她说,“就让你好好看看我。”
她梗着脖子向后躲,“看、看什么?”
他仍抓着她座椅的扶手,将她整个人困在他胸口与椅背之间,好整以暇说:“看看我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发现什么没——哎!许曌!”
那个“有”字还没出口就猝然而止。
许曌因极力闪避,脊背紧贴着椅背,重心太偏后,椅子不稳,连带着她整个人猛地仰倒下去。
她下意识惊呼,高扬也惊叫她的名字,幸好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在她后脑触地前堪堪把人拽了回来。
许曌心脏怦怦乱跳,待惊魂甫定,才发觉自己竟合身扑在高扬怀里。
当然应该马上躲开,然而数月前的记忆兜头盖脸地涌上来,仿佛还是在学校小卖部里,他揽着她肩膀,四下里满是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还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儿……
人似被回忆摄了魂,许曌身体一时定住。
也不知是忘了躲开,还是、还是其实潜意识里根本就不舍得躲开。
直到——
“哎呀,小高先生您——”
座椅倒地的声响太大,吴美玲忙进来查看,关心的话还没问完,就被眼前画面惊得立时禁声。
她一向看不到眼里的女儿,此刻正伏在她高高在上的雇主怀里。
高扬两手抓着许曌手臂,恍如没看见她这个人,眼神只逡巡在许曌身上,蹙眉问:“摔着没有?”
吴美玲眼珠一转,心下窃喜。
许曌终于回神,慌忙从他怀里站起来,讪讪地把碎发拨到耳后。她看也不敢看高扬一眼,只心慌气促说:“没摔到。”又说,“谢谢你。”
咬唇转过身,她望着母亲结结巴巴解释说:“我、我刚不小心摔了,高——小高先生拉了我一把。”
“哦,是这样。刚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小高先生有什么事。”吴美玲不愿把心思外露,极力作出淡然的模样,只向许曌嗔怪,“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坐着椅子都能摔了。多亏了小高先生,不然摔个好歹出来,看你后天怎么去上学!”
许曌在她母亲跟前一贯低眉顺眼,只垂着头,一语不发。
吴美玲又堆出一脸笑,殷勤问高扬:“许——阿曌刚没砸到您吧?她这笨手笨脚的,真是让您见笑了。”
高扬瞥一眼许曌,见她真的没事,便耷拉下眼皮。他口气极平,似在忍耐什么,只说:“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弄伤了您可就真是罪过了。我……”
听她喋喋不休,高扬紧绷的脸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他语气略显急促,打断她说:“好了,我真没事,你今天早点下班吧。”
“这、这还不到下班时间呢。”听见高扬下逐客令,吴美玲笑容一僵,小心翼翼睨着他脸色问,“小高先生,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您不满意了?”
他给的时薪高,人又不甚挑剔,吴美玲实在舍不得这个雇主。顿一下,等不及他回答,又急切问:“还是许曌刚惹您生气了?”
高扬修长手指抓在扶手上,太过用力,骨节处泛起淡淡的青白色。
他烦躁中只暗想,你女儿没惹我生气,倒是你卖女儿的样子叫人作呕。本想打发掉她,往后眼不见心不烦,可瞥一眼小脸儿依旧红透的许曌,瞬间又转了主意。他口吻依旧平平,出口的话却柔和许多,“吴姨想多了,难得许曌放假,怎么也得让你早点回去,给她做顿好吃的。”
骤然被点了名,许曌一愣,下意识抬起头,恰好对上高扬的视线。
他原封不动坐在椅子里,似是浑身紧绷,向来倦懒的姿态此刻板板正正,叫许曌不由好奇。
她犹豫着正想问两句,他朝她一扬下巴,指出个方向,极自然地吩咐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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