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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2-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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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强先走进大厅,等根子去停车,早间医院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排队缴费的家属。陆强往旁边走两步,从兜里翻出支烟点着,没等吸满,远处过来个小护士冲他直皱眉,“医院不能吸烟。”
陆强半口烟闷在嘴里,冲她抬一下手,折身往外走。
路上积雪铲到两侧,露出原本灰突的地面,台阶上还有些湿滑,上来的人都小心颠着碎步。他往墙根让了让,呼出口里的烟。
停车场较远,嘴里的烟抽完,根子还没回来,他低头想再找一支,没等垂眼,门口闪出个人,穿黑色风衣和休闲裤,大踏步往外走。
门口撞上路人,他骂骂咧咧给拂开,侧身的瞬间,陆强看清他一身狼狈,衬衫前襟和裤子有被水淋过的痕迹,在台阶前站了片刻,又回头瞅了眼,才甩手离开。
根子不知何时过来,往他眼前摆摆手:“强哥,看什么呢?”
陆强又瞅了瞅,抬腿往里:“没什么。”
梁亚军住的高档病房,这也是梁亚荣昨晚见过陆强故意换的,在医院的顶层。
走廊里悄寂无声,窗明几净,环境十分清幽。
病房外面有个不大的休息室,陆强手覆在门上,顿了顿,才敲两下推开。一条腿还没迈进去,眼角余光见里面飞出个物体,他一收手臂,重物击中门板,砰一声闷响。
隔了几秒,他重新推门。
吴琼坐在沙发上,蓦地回头:“叫你滚,别出现在我面前恶心人……”
那一刹那,她表情带几分狰狞。随手抓过靠垫要扔,待看清门口的人却是一滞,无措片刻,她张了张口,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年过不在陆强,却也免不了他无意促成,他替邱震受罚,起先她恨的快要发疯。在医院躺那一个月,她生无可恋,情绪消极,院方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久经折磨,在与死神擦肩后,硬是活了过来。那之后接受很长的心理辅导,心情慢慢平稳,连同对他掺杂那点情愫,也一并带走。
这几年她无欲无求,情绪再没失控过,直到前些日子遇到邱震。
噩梦还是来了。
吴琼握住发抖的手,强装镇定:“你们走吧,我妈下去买饭,很快就回来。”
陆强站门口没动:“他伤什么样?”
吴琼看了他两秒,转向别处:“多处外伤,头部轻微脑震荡,鼻骨骨折,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
“人醒着?”
“没有,”吴琼说:“打过麻药,昏睡呢。”
“费用大龙给出,让人尽量看好了。”
吴琼低着头没说话。
陆强顿了顿:“人还在拘留所里蹲着,打架斗殴的事,该赔多少赔多少,让他过来当面认错儿都成……有些事他不知情,算是无辜的,硬咬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吴琼才稍稍缓过来,她放下手:“这事我说了不算。”
陆强说:“希望你能想清楚。”
没有久留,从病房出来,根子先跑下楼缴纳费用,他慢悠悠落后一步,乘的下趟电梯,门将闭合那刻,有人从外面按了下。
吴琼追出来,有些气喘吁吁:“我还有几句话。”
过了几秒,陆强从墙壁上直身,跟着出来,两人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转角位置有个吸烟室,窗外正对医院草坪,冬天里不见绿色,一片白雪皑皑。
两人中间隔了一米,陆强刚好拿烟来抽,空间不大,没多会儿就烟雾缭绕。
陆强单手插着口袋:“要说什么?”
吴迪说:“你朋友那事儿,我可以说服我妈,叫她不再追究。”
陆强啜了口烟,眯起眼:“然后呢?”
她低下头,两手在身前揉搓了几下:“他,”吴琼吸了口气,努力稳定一下情绪,才道:“邱震……前一段突然在路上遇见我,那次之后,又跟以前一样,总是阴魂不散,时不时的出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怕的要命,想躲也躲不开,我妈身体不好,又不敢跟她说……”
陆强看她一眼,目光垂下去,落在她的手上。她有些抖,拼命控制着,骨节捏的泛白。
好一会儿,吴琼看着他的侧脸:“以前的事儿就当过去,我任命。他从前最听你的,能不能……让他别来骚扰我?”
陆强没答她的话,眯眼看着窗外,嘴上咬的烟一直没动,要不是烟雾丝丝缕缕,世界好像都定格。
窗外白的晃眼,从高出看下去,人群如同蝼蚁,缓慢在自己的轨道上爬行。
等烟快燃到尽头,烟灰再也支撑不住,一大截掉落在窗台上。
陆强拿下来,直接弹进垃圾桶:“他的事儿,我现在管不了。”
…… ……
这之后陆强没再露面,让根子送过两次钱。梁亚军除了腿上的伤,其他部位基本痊愈,出了院又进康复中心,前后折腾一个月才肯回去。
又过不久,大龙也被放出来,吴琼终究说通梁亚荣,否则凭借那些验伤报告,她想追究到底,大龙蹲个一年半载也是难免。
被物流公司辞退,医院的钱全由陆强垫付,出来之后,他把几人约出来喝个痛快,臭脾气收敛不少,几杯白酒下肚,抱着陆强大腿痛哭流涕,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陆强笑骂他一通,转向窗外,细碎的雪花飘飘荡荡。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大雪小雪没断过,整个城市仿佛被白色掩盖,冷寂而荒凉。
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候,卢茵舅舅又打电话来,和她确定回家时间。她本打算今年同陆强呆在漳州,细想起来,自打毕业只回去一次,即便再不愿意,舅舅毕竟是亲的。
和陆强商量后,他只短暂沉默片刻,笑着让她回去。
卢茵说:“也就五六天,初四能回到漳州。”
“我去接你。”
她收拾几件换洗衣物:“那你过年去哪儿?”
“有根子呢,我们几个能凑一桌麻将。”
卢茵终究有些歉意,在他脸颊亲了亲:“等我回来。明年和你一起过。”
想到明年,陆强笑了笑。许诺总能让人陷入美好憧憬,但和现实仍旧存在差异。
他顺势吻上去,“好。”
离开那天是夜里,陆强送的她,舅舅家还要偏南一些,住在一个小县城,火车要比飞机方便,十几个小时的路程,睡一觉很快过去。
卢茵拎一个小巧行李箱,随身包里被他塞满零食路上吃。
赶上春运高峰,候车室里各路人物随地躺卧,陆强扫了眼,不由皱眉,到底弄了张站台票,把她送上车。
买的底铺,他把行李放好,折身下去。
衣角被拉了下,陆强回头,她坐在床榻上,抬眼看着他。
陆强躬身,笑着:“舍不得我?”
卢茵抿抿唇,小声问:“你会想我吗?”
周围都是攒动的人群,陆强捏起她下巴,“不想。难受了你能回来给老子泻火儿?”
卢茵只听到前面两个字,喉咙梗的难受,轻轻咬住下唇,头顶的影子也有些模糊。
陆强一滞,“不识逗呢。”
卢茵迅速眨了眨眼,掩饰的笑笑:“快走吧,要开车了。”
陆强头埋的更低,看了她良久:“初四来接你。”
门口列车员吹起哨声,陆强亲亲她,“我走了。”
卢茵吸了吸鼻子,想起什么,迅速撩开窗帘,站台上昏昏暗暗,只剩两三个人影,没几秒,陆强出现在窗口,两手插着口袋,齿间咬着未燃的烟,冲她勾唇角。
两人隔着薄薄的玻璃,却要渐行渐远,五六天不是多长的时间,只是卢茵害怕分离。
车窗外,陆强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了一气,朝卢茵抬了抬,示意她看短信。
他没等到列车开走,留给她一个背影,高高大大的身躯,垂着头,弓着背,走的不慌不忙,好像回家也没那么亟不可待了。
卢茵放下窗帘,揉了揉眼睛,才想起从兜里翻手机。
她只看一眼,便气的扔出去,觉得刚才简直浪费感情。
屏幕上四个字:想你自撸。
隔了会儿,卢茵又拿起来扫了眼,脸颊不由发热。
第34章
卢茵到黔源已经大年二十九,下车那刻,一股湿润气息扑面,不觉嗅了嗅,卢茵勾唇,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出了站台,远远见卢友正踮脚张望,身上穿的灰色外套和粗布裤子,裤脚挽起,露出一截黑色棉袜。
卢茵鼻子没来由泛酸,赶紧冲他摆手。
卢友正见了,憨厚一笑,大踏步往这边走。
他接过卢茵行李,“累了吧?”
“不累,睡了一道儿。”卢茵问:“舅妈呢?”
“她在家,两个孩子都放假了,闹腾的很。”
卢茵喜滋滋,跟他抢行李:“我来吧。”
“我来,我来,”他一躲,往前紧走几步:“车就在门口。”
躲过接踵人群,卢友正的人力三轮停在背巷,他开了锁,把箱子搁在旁边,帮她拉着车门。
卢茵抬头看了眼,还是几年前的那辆,车身锈迹斑斑,轮胎沾满污垢,顶棚遮阳布已经看不出颜色。
她迈上去,卢友正把车门插好,动作敏捷的蹬上去骑走。
穿过人潮拥挤的火车站,他速度快起来。
卢茵坐在后头,望着他左右晃动的背影,“舅舅,”音量被喧嚣掩盖,她大声:“都年二十九了,还出来拉活儿吗?”
卢友正半侧着头:“待着也是待着,顺便接你。”
小城没多大,一条街道直通到底,路两旁全是卖年货的,一派喜气祥和。
他们住在一条老巷子里,房屋年代久远,是卢茵外婆留下的。
进了门,两个孩子正在打闹,都是丫头,大可和小可,长的今年刚上大学,小的才11,是卢茵离家那年出生的。
见她站在门口,大可认出来,笑嘻嘻喊了声姐。
小可认生,躲在大可后面偷偷打量她。卢茵和善的笑笑,走过去捏捏她的脸蛋,刚巧兜里还剩一块巧克力,翻出来递给她。
卢友正冲厨房喊了声,没多会儿,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笑着:“茵茵回来了。”
“是啊,舅妈。”卢茵放下背包,“需要帮忙吗?”
她上下打量她一眼,“算了,等着开饭就行,别跟着沾身了。”
卢茵一愣,忙脱下外套:“没事儿,反正在车上滚的也不干净。”
在厨房里忙活一阵,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几句,卢茵本身不善言辞,关系并没亲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冷场时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晚饭四菜一汤,上桌时,卢友正提议碰个杯,对面的人迟迟没动。
他叫了声:“李岚,举杯啊。”
李岚抬眼看他几秒,拿起筷子,笑着:“拿茵茵当外人呢,怎么说也在这住了好几年,吃的穿的不都跟自己人一样。碰什么碰。”
卢茵一顿,手臂举的有些僵硬。
卢友正忙道:“咱爷俩来,茵茵,别管你舅妈。”
她笑了笑,与他稍微碰了下。
都是些平常菜肴,有南方的笋丝和茭白 ,汤是粉丝豆腐汤。
小可挨个盘子扒了扒,噘嘴道:“都是菜,我想吃门口的烧鸡。”
李岚没好气瞪她:“以为自己是富家千金呢,想吃什么有什么,烧鸡不要钱的?”往她碗里夹两片茭白:“赶紧吃饭。”
小可放下筷子,嘟嘴哼了声。
气氛有些尴尬,卢正友缓和的笑笑:“这孩子……爸给你钱,去买吧。”
没等掏出来,李岚那边重重撂了筷:“你又有钱了?天天挣那点儿还不够买菜的,孩子下学期费用有着落了?两个孩子呢……在这儿逞什么能。”
卢正友老脸被她臊的通红,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不上不下。
卢茵嘴里的饭咽不下去,嗓子像卡一块木塞,堵得难受。她扯扯嘴角:“舅妈,学费的事别担心,到时我给大可交。”
这话一出,李岚脸色立即阴转晴:“哎呀,舅妈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儿,”卢茵笑着,从钱包拿出一百块,“小可,快去买。”
小可眼睛一亮,接了钱跑出去。
李岚忙道:“看看你,什么都依着她,小孩子都给惯坏了。油腻的怕你吃不惯,知道你们这年纪都怕胖……合不合口?明天舅妈做顿好的。”
卢茵:“不用,很好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结束已经八点多,她把行李箱拉开,里面多半是漳州特产,两个孩子闹哄哄,在不大的小屋里抢来抢去。
住的是老两室,只有一个卧室,客厅旁边支着高低床,大可小可睡在那儿。卢茵回来,并没有多余地方给她睡,大小可挤在上面,卢茵睡下面。
小城并不像漳州热闹,更谈不上什么夜生活,卢茵早早去洗漱。
出来时,见大可小可正翻她的行李箱,卢茵暗自皱眉,也没立刻阻止。
大可见她出来,举着手里护肤品,眼睛亮晶晶:“姐,你有一整套!我们宿舍就有用这牌子的,都说用完特别好……我能试试吗?”
卢茵边擦头发,笑着说:“其实你的年龄不适合这牌子,我回去给……”
她话还没说话,李岚斥了声:“赶紧搁回去,没看你姐生气了吗。”
卢茵一愣,忙道:“没有,大可喜欢的话,拿去用吧,我回漳州再买。”
大可欢呼起来,抱出瓶瓶罐罐往浴室跑,李岚过去拉起小可,想把行李箱拉上,犹豫了一瞬:“呦!茵茵这是你的衣服?”
说着捻起一件褐色羊绒打底衫,前后看了看,“样式倒是好,”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怎么挑个这种颜色?”
卢茵说:“为了抗寒,也没特意选颜色。”
李岚摸了摸衣料:“是挺暖和。”
卢茵道:“舅妈要不嫌弃的话,拿去穿吧,我没上身几次。”
“那怎么好?”
“没关系的。”卢茵笑着。
最后又让她挑了两件,卢茵基本没剩什么,一闹腾,时针走过九点。
卢正友从屋里出来,让关灯睡觉。
直到房间彻底黑暗,卢茵仍然觉得不真实。这个地方满眼陌生,其实她从未融入过。
回家不叫家,离开这儿才叫回家。
迷迷糊糊不知几点睡着,又被手机震动吵醒,其实刚过十点,这个时候,陆强还躺沙发上播电视。
卢茵披上外衣,轻声去阳台讲电话。
黔源天气要比漳州高很多,没有白雪也没有枯枝,月色温柔,连风都是湿润的。
卢茵趴在护栏上和他讲了会儿,怕声音太大吵到他们,草草收了线。
她踮脚回去,尽量不发出声音。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这会儿一丝光亮从里面透出来,伴着压抑的争论声。
卢茵脚步一滞,捏紧衣角,缓了缓,才重新躺回床上。
这之后她睁着眼,夜静极了。
里面舅舅说:“你消停点儿吧,别把她们吵醒了。”
“听见又怎么样,我说的不对吗,她现在婚也结不成,还霸占老太太给的钱,你看咱闺女两人挤一张床上,不心疼吗?”
隔了会儿,卢正友才道:“我妈给茵茵留的嫁妆钱,你别想。房子都咱住着,你还想要什么?”
“这也叫房子,还没人家厕所大,你也好意思。咱两个闺女,你不为我想,也得为她们想想吧。”
“想什么,又不是儿子。”
“你这什么意思,”李岚情绪激动:“是怪我没给你们老卢家生儿子了?”
“我没那意思……”
卢茵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眼,没多会儿,又不自觉睁开,盯着黑暗里那道光。
客厅里静极了,里面声音传出来有些空旷。
李岚道:“听说男方家把买房子钱退回来了,你和她说说,就算我们先借的,先换套大点儿的住住。”
卢正友不吭声,她重复:“跟你说话呢?”
他被逼急,低喝:“我不去。”
里间传来哀哀的抽泣,好一会儿:“我命太苦,爸妈不在身边儿,嫁个男人还是个没能耐的,两个孩子学费都是问题……”
“茵茵自打工作,哪年不给大可交学费?给你寄的钱还少吗?做人不能没良心。”
“她吃我住我的时候不算了?”
“那这些年也该还完了。”
***
转天是除夕。
卢茵后半夜没怎么睡,早起眼有些肿。
她洗漱完去了趟银行。这几年黔源变了样,经济比之前发达,商场和饭店开了几家,她读的中学已经拆迁,现在是便捷酒店。
卢茵脚步停了停,方向一转,去里面开了间房。
回到家正好赶上中饭。
李岚端着盘子出来,笑着看她,不阴不阳道:“茵茵,大早上就出去玩儿了?小可一直闹着饿,我让等你回来一道儿吃。”
卢茵换好鞋,把背包捏在手里:“舅妈,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说什么?”她在围裙上擦擦手。
卢茵拿出几打钱:“这里有三万,我离得远,一直也照顾不到,多少您先拿着用,”她顿了顿:“大可上学的钱我单给……外婆留下的我一直存着,这个钱我不能动,将来嫁了人,手里总得有点儿才能挺直腰板。”
李岚有点难为情,知道昨晚的话她全都听见,可一细想,她钱都不给了,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索性放开了谈。
“那还挺远的事儿吧,我是想,先把……”
“不远了,”卢茵截住她的话:“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
李岚怔忡,“又有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卢茵模棱两可的答了。李岚问不出什么,苦口婆心劝说一通,完全为她考虑,怕她选错人,碰见刘泽成一样的渣男。
卢茵点头说是。
到最后钱没要出来,她脸有些冷。
卢茵顺便说:“大可小可挤在一起也不方便,我今晚吃过饭,去住酒店吧。”
李岚捏着钱,动作一顿:“是家里床不舒服?”卢茵张了张口,没等答,又听她道:“的确,这破床也该换换了,我睡都腰疼。那吃过饭,让你舅舅送你。”
吃过年夜饭,卢茵收拾了东西出门。
卢正友提着行李,闷不吭声跟在后面。卢家就只剩下卢正友,书没读过多少,很早辍学干苦力,他性子闷,不会说话,老婆说什么是什么,一辈子都被李岚拿捏。
更多时候,只能忍气吞声,勉强过活。
卢茵见他情绪不高,故作轻松的和他聊了一路,临了塞几千块给他。
卢正友再三推脱,摆手不肯收。
卢茵坚持:“大过年别那么累,给舅妈买件衣服,还有大可小可的零用钱……您收下吧,就当让我安心。”
他最后还是收下钱,一双老眼有光闪烁,深深埋下头:“明早回来吃饭。”
卢茵目送卢正友离开,等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转身进去。
除夕夜万家团圆,酒店过分冷清,不见半个住客,前台小妹交过钥匙,不免多看她一眼。
卢茵心里不是不难受。人不孤独,有比较才会有孤独,孤独了,会想一个人。
她打开电视,每个频道都在播放春节晚会,外面炮竹齐响,烟花染红半边天。
但仍没觉得多热闹。
还有几分钟就是春节。
她拿了电话给陆强拨过去,刚接通就听到他的声音,她一愣,那瞬间便有了决定,打算明早去车站。
心情突然大好,她笑着:“等我电话呢?”
那端过分安静,他嗯了声:“刚想给你打。”
卢茵仰躺到床上,心里作用,真觉得酒店的床要比舅舅家舒服些,她问:“抽烟呢?”
隔着电流,她能听见轻轻的呼气声。
陆强:“嗯。”
“你最近抽的有点儿凶。”
“没什么事儿干。”
“总抽对身体不好。”
陆强说:“要孩子就戒。”
卢茵咬了咬唇,暗自傻笑了一会儿,故意换话题问:“吃饭了吗?”
“吃了。”
“和根子在一起?”
陆强一顿:“在旁边儿呢。”
他话不多,聊了几句,卢茵听出他语气不对,响彻天地的鞭炮声里,他那边出奇的安静。
卢茵翻了个身,食指轻轻扣着床单,低低问:“……你在做什么?”
隔了两秒:“在路上。”
卢茵指头停住,改为手掌压在床单上:“这么晚还在外面?”
那端呼一口烟,他好像开了车窗,有呼呼风声送到她耳边。
陆强扔掉烟头:“初四可能接不了你,我和根子在路上,回一趟老家。”卢茵屏息等着,心跳快了半拍,陆强说:“老娘那头出了点儿事儿。”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严重吗?”
“去房顶补瓦,腿给摔折了。”
卢茵心一揪,“你别太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明儿一早。”
她轻轻嗯了声。
一时没有别的话,但谁也没有挂断。
卢茵不由回忆那张快递单子上写的地址……
突然间,窗外数朵烟花爆开,姹紫嫣红,渲染整片天空。
她侧头看向窗外,炮竹声震耳欲聋,激烈的到达巅峰。电视里,主持人齐齐出场,满脸欢乐的开始倒数……
满世喧嚣的气氛里,耳边低低的一句:“新年快乐,”
“茵茵……”
第35章
一路向北,车开了一夜。
半途根子爸就来了电话,说人没事儿,腿已经找村医给接好,让他们别着急。后面换着开,到钱树林村已经早上五点。
村里没有路,根子把面包停在村口,陆强下车,站旁边抻了抻筋骨,环手点烟,呼出的气体仿佛能凝固。
寒风凛冽,是真正意义的北方。
村落对面一马平川,空荡荡杳无人烟,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这里到春天是大片的庄稼。
陆强往庄稼地走过去,直接掏出兄弟放水,憋了一路,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用手扶着,烟咬在嘴里,微昂起头,被白色晃的眯起眼。
身后一阵脚步声,根子也来凑热闹,两人并排站着。
陆强侧头瞥他,又把眼睛投向远处。根子叹口气,两人上次共同站这不知多久前,一时感慨万千。
他笑嘻嘻问:“哥,还记得吗?小时候站一溜儿,比谁撒尿撒的远!”
陆强说:“记得。”
“那会儿你最猛,能整一两米。”
“现在也不赖。”陆强往他身下扫了眼,勾唇笑笑。
根子吹着口哨,状似无意侧了侧身,挡住他目光,也扒眼儿往他身下瞧。
陆强浑不在意,大大方方给他看。他先尿完,塞回去,拉上裤链去上面等他。
住的离村口不远,两家是邻居,中间隔着一道篱笆墙。根子家条件要好些,两间瓦房,去年刚翻修,钱媛青只把正房好歹弄了弄,西屋还是之前的土坯房。昨天就是西屋掉了块瓦,她不愿麻烦人,想自己给搭上,雪天梯子滑,一没留神儿,就从房上摔下来。
根子步伐略快,不回来还好,这会儿到家门口,反倒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眼看家门敞着,根子回头,不知不觉和陆强拉开十几米,他插着口袋,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他停了停,又往回撤了几步。
“哥,快着点儿啊!”
陆强垂眸瞅他一眼,也没有个笑模样。
根子一愣,便知道他的顾忌,不敢催了,随他一步一步往前挪。
先去的陆强家,根子走前面,撩开厚重的棉窗帘,过道里阴暗破旧,旁边只有一扇门,里面透出光线。
“钱大娘?”根子喊了声:“我是小志啊!回来看您了。”
王全志,根子本名。
屏息等了等,门里一串脚步声,门被推开,根子眼睛一亮,看见自己老娘。
“妈!你在呢!”
王母上来揪他耳朵,给他扥进去,“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根子吊着脑袋,呲牙咧嘴,哎呦呦直叫唤。
屋里充斥一股刺鼻药膏味儿,只开了盏白炽灯,窗户对面是个通长的老火炕,旁边有炉子,上面搁着暖水壶。炕上的人平躺着,一条简易束带吊着她的腿,另一头拴在房顶晾衣绳上。
钱媛青看过来,笑了笑:“小志回来啦?”
根子逃脱魔掌,往炕边儿半趴着,“大娘,怎么弄成这样,严不严重?疼不疼?”往她腿上看过去,她小腿周围用特制木板固定了一圈儿,缠着红线绳,看去粗糙又简易。
根子回头:“妈,这能治好吗?要不行送医院吧,我车停村口了。”
王母骂他忘本的玩意儿,出去几年不知自己姓什么,小时候摔断腿,也没见现在瘸着。
根子撇撇嘴,钱媛青拍了拍他的手,“大娘没事儿,快跟你妈回去吧,”又对着王母:“妹子,昨儿他爸不还念叨他了吗,快回吧,我这儿没事了。”
根子顿了顿,没有动:“我不是自己回来的。”
王母忙接:“有对象了?”
根子没理她,握着钱媛青的手:“强哥在门口呢。”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几人把目光投过去,见那儿杵了个人,人高马大,黑衣黑裤,几乎挡住整个门口。
他并未察觉别人的目光,视线定在房门正对的柜子上。
根子明显感觉掌中的手在颤抖,接着徒然抽出来,搭在胸口,闭上眼:“滚出去。”
声音是极力克制的冷漠。
陆强身形微动:“妈。”这声叫的生硬,嗓子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
钱媛青胸口起伏不定。
他站在原地:“伤的重不重?”
钱媛青骤然睁眼:“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么畜生的儿子,你进错家门了……给我滚!”
陆强沉了沉眸,仍旧没动。
钱媛青手抖的厉害,抓过炕头儿茶杯使劲掷过去,动作大了,扯到腿上的伤,疼出一头冷汗。
陆强不动不躲,杯里的水滚烫,全部淋在他半截脖子和前襟上。
他咬了咬牙,一声没吭。
王母见她情绪激动,赶紧去拢陆强,叫根子:“你先带强子回咱家,让你爸给找烫伤膏,先住下,有话往后再说,别搁这儿添乱。”
根子回神,应了声,半推半送把他弄出去。
王母上前查看她的腿,帮她调整了下位置,钱媛青情绪不稳,仍旧有些气喘。
王母叹了声,拽了把椅子坐她旁边:“大姐,你这是何苦,亲生儿子还能一辈子都不认。”
“这畜生跟我没关系。”
“别说气话,都是当妈的,我懂。做再多错事也是心头肉,何况现在孩子回来了,你还把他往外赶。”
钱媛青眼睛一涩,眼泪直打转儿:“老陆被他活活气死,他还有脸回来。”
王母叹息摇了摇头:“老陆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们好。”
***
陆强随根子回去,直接进了主房的偏屋。格局和钱媛青那儿不同,主房左右两个房间,分别住老两口和根子。西屋没人住,成了柴房顺便养牲口。
根子爸给找来烫伤膏,根子着急,伸手就要往陆强脖子上涂。
陆强偏头,接过去:“自己来。”
两人折腾了半宿没吃饭,根子爸煮了一锅大年夜的饺子,冒着热气端上来,又给拿了瓶白酒和花生米。根子饿急眼,没多会儿就吃了半盘,一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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