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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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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她缓步行往画城城门。太史长令屏住呼吸。
  青砖大道上,她白衣黑发,闲庭信步。与不朽神木相连的法阵空喉明明就在他身上,并未允许此人进入。但是她却轻易地穿过了法阵,画城震动,城门自开。
  魔傀震惊,半晌之后,有人跪下高呼:“傀首圣安!”
  声浪如潮,漫漫传扬。太史长令突然反应过来:“你撒谎!什么傀神认可!你本就是阵修,而画城法阵是你所布,你留有漏洞,要破阵入城当然轻而易举!!”
  顼婳嘴角轻扬,太史长令身边,念君长发风扬,风华绝代。闻言他朗声道:“如此说来,大祭司也已经认出城下正是傀首?真是可喜可贺。”
  太史长令顿时语塞,虽气得发抖,却无法言语。
  此时,赢墀却被人拖住了——九渊仙宗阴阳院突然带着大批弟子聚集于天魔圣域之外。赢墀猜不透其用意,自然不敢擅离。只命鬼夜来追击顼婳。
  鬼夜来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顼婳入城而去。
  他站在画城之下,目露沉思之色——这个人的修为,又进步了太多。他看看翠色滴流、暗香盈盈的不朽神木,只觉得难以理解。法城法阵上竟然留有空门,而她直到此时,方拿出来戏耍太史长令。
  可是画城法阵,十八年以来,魔族阵修研究了何止百遍?她究竟是在哪里留了空门,以至这么多阵修,耗时十八年无一人看出?
  五百年修为的纯血魔傀,强大得有些逆天了。
  而天魔圣域之外,天衢子带着座下内门弟子出来实践。说是实践,却没什么课程。他们只是在这里待了一阵,最后实在无聊,还烤了会儿肉。
  然后就离开了。
  赢墀:“……”你他妈吃饱撑的,搁这儿玩犊子呢!
  天衢子自神魔之息中,看见那个人举步入城。青灰色的城楼下,她从容而行,衣袂翩翩。正是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
  他又想起融天山的十方世界,在十八岁那一年,他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悦眼中所见、恋心中所念。于是逼迫阴阳同现、日月相逢,造就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世界。
  可那画中仙不愿驻留人间,如虚实不能两全。于是追视凝望的人,注定幻梦成空,诸念寂灭。


第三十一章 鬼雾石林
  画城,太史长令故意加快脚步, 走在顼婳之前。
  从前, 魔傀一直以傀首为尊, 军队也是傀首培养。祭司神殿主要负责农桑民生、处理族人之间的矛盾等等。是以祭司神殿一直在傀首之下。
  今日, 他可不想露怯。
  可是周围, 魔傀族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心思。无数人阻路跪拜:“傀首!我女儿被他们抓去了, 听说是卖给魔族了, 这可怎么办啊!傀首请为我们作主!”
  这一声哀求, 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无数渴望的眼神汇聚一处。
  太史长令板着脸,他走在前方,这些人当然是直接跪在他面前了。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声音温和慈爱:“魔傀四面楚歌,难免处境艰难。但是祭司神殿一直在努力,请各位相信……”
  他话音未落, 立刻被人打断:“十八年了!大祭司一直在努力,可到底有什么成果?”
  责问一起, 立刻扩散:“我的女儿失踪这么多天了,她从未离开过画城!大祭司除了让我们等, 还是等!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着顼婳的面,被这样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 太史长令脸色铁青:“若是魔傀战力能敌魔族, 本祭司也不愿如此被动!可是各位, 请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 我们的实力能否与魔族为敌?就算是傀首回归,难道我们就可以宣战魔族了吗?”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把球踢给顼婳了。
  民众的目光又落在顼婳身上,顼婳微一抬手,周围声音都安静下来。她朗声道:“十八年前,画城毫无依仗,我们却可灭魔族数万军。十八年后,我们手握灵脉,总不会反而失了胆气。本座已经归来,魔傀将重新手握铁戟,解救族人、守护家园,为自由与尊严而战。”
  这一番话,如一石入水,击起千重巨浪。太史长令目瞪口呆——什么意思?你要出战魔族?!
  念和嗔也是互望一眼,但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魔傀族人的尖叫声一重一重,有人问:“傀首,您依然是主战的对吗?我们不会再怯弱地龟缩画城,眼睁睁地看族人任人买卖,对吗?”
  顼婳抬眼看过去,坚定地答:“是的。”
  周围人群沸腾,而魔傀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直至入夜,顼婳终于回到傀首所居的星辰海。整个星辰海悬于画城一隅,光阵覆盖了以天上星宿方位排布的陨石,每个石头都会眨眼。仿佛真的是一片星辰,坠落凡间。
  星辰至高处,是一轮圆月。月中屋舍浅影依稀,如同传说中的桂影。除了更为巨大,它与天上皓月没有区别。
  念、嗔和痴挡住了疯涌而来的人群,顼婳缓缓步上长阶。足下星辰相连,光芒闪烁,背景一轮圆月皎洁明亮。而她站在月下星上,桀骜而悲悯,如神临世。
  族人终究是进不了这画城圣地。
  太史长令只得留下来安抚族人,但族民一声一声,仍然是想与傀首对话。嗔和痴各派了卫队阻拦民众,也随之进入星辰海。
  星辰海一切如故——因为顼婳殉城之后,没有人能打开这里的法阵。可是单靠着日精月华的灵气滋养,这里的阵法始终运转如常。
  当初在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典春衣曾经讽刺赢墀,称魔族真正的阵修已经阵亡在画城之下。虽意在讥讽,却并非妄言。
  十八年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家。顼婳在主位坐下。与天衢子不同,她爱极人间浮华。
  于是星辰海主殿,翡翠为案,水晶串帘,墙上墙灯,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缠上金枝。整个玄门和魔族,再没有第二个首领,如此痴迷这些凡间俗物。
  顼婳在镶珠嵌玉的美人榻上坐下来,她的折扇还在。她轻轻开合,心情大好。
  念、嗔、痴皆跟进来。小恶魔当然也上来了,只是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正一路东看西看,似乎要将每一颗星辰石都摸上一遍。
  三君都知顼婳好酒,念端了酒来。碧玉壶,琉璃盏,琼浆玉液倾入其中,未触唇际,已经醉人于无形。
  念双手为顼婳奉上酒盏,顼婳伸手接过。
  因着备选夫婿的身份,三君与傀首的关系亲近很多。念和嗔伴着顼婳,一左一右坐下来。痴有伤在身,而且平生寡言,向来不坐顼婳身边。
  念君斟酒,嗔终是忍不住,说:“傀首今日许诺族人,有意出战魔族,是真是假?”
  顼婳一笑:“魔傀连魔族一十二族都不能争一席位,何来战力出战魔族?”
  嗔君微滞:“所以……傀首只是暂时安抚民众?”
  顼婳举杯,与三人对饮,有侍从上菜,口味也是她喜欢的,红烧肉、黄金鸭肉卷什么的。
  念君为她布菜,顼婳说:“倒也不尽然。战是要战,只是矛头先对以弱者。既能胜利,又能略微平复族人情绪。”
  小恶魔循着食物的香味从外面进来,说:“就是先挑软柿子捏嘛。”
  三君都看向他,还是痴解释:“傀首大弟子。”
  念和嗔都了然,这小子资质不错,而且又带了魔傀体质,虽然是个玄门和魔傀的串儿,但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的,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念向他招招手,他立刻跳过去。念微笑,无论是谁,拥有这样的容貌,再带着这样的笑意,都很容易讨得小孩好感。
  果然小恶魔立刻挨着他坐下来,他身上香气也好闻,小恶魔吸了吸鼻子,一边啃鸭腿一边说:“师尊,教我布外面的法阵。我喜欢那些星星!”
  顼婳说:“行啊,潜心修炼三百年。”
  小恶魔居然没有哀嚎,反而点头道:“好!”
  虽然顽劣,然而也是一个愿意为心中所悦而无尽付出的人。
  九渊仙宗,阴阳院。
  载霜归正在喋喋不休:“你居然就这么放她离开!你们不是已有肌肤之亲吗?”阴阳院大长老对自己爱徒的行为,真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还偷偷送她走!天衢子,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天衢子抚摸着袖中琥珀,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载霜归怒问:“不要告诉我,你对她诸般上心,只是为了最后将她送归画城!”
  天衢子说:“师尊如果没有旁的事,就请先回。”
  “先回?”载霜归火冒三丈,更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所激:“我问你,顼婳身为魔傀傀首,作客融天山。离开时竟然未向任何人道别,而你亲自相送。天衢子,为了她,你是在防着谁?!”
  天衢子仍不言语,载霜归怒道:“我是你亲传师父!自古师徒如父子,我收你为徒千余年,可有任何地方对你不住?!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我百般防范!如此作为,岂能不令为师心寒至极?!”
  天衢子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载霜归,终于解释:“此事,玄舟虽无防范之心,却有防范之举。只因师尊所求,与弟子所求相差甚远。”
  载霜归更为恼怒:“难道吾之所求,还与你有害不成?!”
  天衢子不紧不慢地道:“师尊所求,一为画城魔傀,二为九渊之主。天衢子所求,一为傀首无恙,二为师门同心。九渊只要同气连枝,魔族便不敢擅动,玄门也能够得以安稳。个人尊卑进退,与之相比微如沙尘。”
  载霜归气得:“可你有此实力!你只是藏匿不言,只要你肯展现实力,其他八脉根本无话可说!”
  天衢子道:“师尊,玄门第一人非我所愿。”
  载霜归恨铁不成钢:“九渊宗主之位都不能入你之眼,好,好得很!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天衢子沉吟片刻,说:“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若论心愿,我……想到画城去。”
  画……画城?载霜归慢慢瞪大眼睛,然而天衢子神色极为认真。载霜归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往后便倒。这次轮到天衢子吃惊,他两步上前,扶住载霜归。
  “你……你……”载霜归食指几乎戳到他额头,声音颤抖不已,“到画城去,你是想当傀首正君,还是侧君……”他面如猪肝色,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翻。堂堂阴阳院大长老,竟被气得昏死过去。
  医宗掌院君迁子匆匆过来,给载霜归开了药。他这样修为的人,神识已经极为强大,能够气晕过去,真是令人惊诧。
  连君迁子都涨了见识。
  天衢子守着师尊,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苏醒。然一见他,立刻又气得双唇抖动。天衢子赶紧道:“只是随口一言罢了,师尊何必气成这样。”
  “随口一言!”载霜归连舌头都不听使唤,“天衢子,我苦心栽培你千余年,你可真是志存高远……堂堂九渊宗主难入你法眼,你竟然想去给一个女人当妾……”
  眼看再说下去,怕要吐血,天衢子止住他的话:“师尊!师门恩义,我从未相轻相忘。玄门之责,天衢子亦不会推诿退让。师尊不要多想。”
  再待下去,只怕大长老这病是好不了了。天衢子告退出来,其实对于师尊的盛怒,他倒是并不意外。
  载霜归与其他大长老心思相同,多年以来一直期盼自己弟子能有更远大的作为。甚至说,相比其他大长老,他此心更甚。因为他的弟子确实更有机会。
  于是他对顼婳的善待,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弟子脚下再多一块垫脚石。但是今日这番话,他想必会更换态度。
  天衢子不希望他插手自己和顼婳的事,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求与恋慕,他当然希望能够相守。但这是在她也快乐自在的前提之下。
  师门恩重如山,今生已不能背弃。
  但他还是希望一颗真心无瑕,任何名缰利锁的别有用心,都是亵渎。
  今日之后,想来载霜归是不会再为了留下顼婳而使用任何手段了。
  ——载霜归当然不会了!本是希望自己的猪去拱人家的白菜,现在眼看着人家的白菜还好生生地长在地里,自己的猪却快要丢了!
  他忙着止损,哪里还敢惦念白菜?
  夜里,天衢子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她在之时,良宵苦短。她去之后,长夜漫漫。
  他联络神魔之息,随后脸色便是一沉——星辰海,珠光翡色交相辉映。魔傀三君伴着顼婳而坐,小恶魔正埋头吃饭。席间几人同饮,其乐融融。
  奚掌院不、开、心!神魔之息都察觉到他心中寒意。可即使万般不悦,却仍不愿掐断影像。直到几人酒足饭饱,三君退下,小恶魔也被念带去休息,他终于冷哼了一声。
  顼婳自回房梳洗,神魔之息是不会让他观摩傀首沐浴的,只是让他看看星辰海景致。法阵自然精美绝伦,只是处处奢华精致,阵主像龙一样,爱极了亮晶晶的东西。
  天衢子看着与这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画风,心中轻叹。直到顼婳睡下,他方中断了与神魔之息的联系。神魔之息现在与他隔着连衡与九殛天网,画城还有不朽神木的法阵,纵然有契约在身,要联络也是极为耗费灵力的。
  只是心之所系,又有什么办法。
  次日一早,外面有人传报,称大祭司在星辰海前等候。太史长令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到了星辰海也不进来。只等她出来相见。
  顼婳换了衣服,魔族崇尚黑色,魔傀的服饰也是黑红相间。她喜欢珠光宝气,衣上饰物便极为华丽繁复。但偏偏就有人衬得上这纷华靡丽。
  她步下星辰铺就的长阶,太史长令冷哼:“傀首还和以往一样,喜好玩乐享受。”
  顼婳一笑,道:“大祭司也与从前无异,依然碌碌无为。”
  “你!”太史长令心火更盛,怒道,“你今日当众承诺,要出战魔族!敢问傀首,有何计划?”
  星辰海外,诸多魔傀流连未去。若是其他族得进画城,必然垂涎三尺——如今魔傀,与珍宝何异?
  顼婳缓步行至太史长令身前,当着众人,他显然是想逼迫顼婳定下征战魔族的日期。如今画城有何能力征战魔族?她若信口开河,必失信于民。
  顼婳站在他面前,说:“出战魔族,非一时之功。当务之急,自然是解救族人最为要紧。”
  太史长令怒极反笑:“很好。那么傀首昨日在族人面前大言不惭,夸下海口,如今打算如何兑现?”
  顼婳慢慢凑过去,目光玩味,太史长令如见毒蛇,不由后倾了一下上身。顼婳一笑,说:“看来大祭司征战之心甚为迫切。不如就派大祭司率领祭司神殿,一战魔族如何?”
  “你……你……”太史长令简直是连头发都气得竖起来。顼婳大笑,半晌道:“画城战事,本座自有主张。大祭司只需负责农桑,关心民生便可。余事不必多问。”
  俨然一副指挥下属的语气,太史长令气急败坏:“你擅离画城十八年,居然寄居九渊!顼婳,你跟九渊仙宗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你这次回到画城,到底有何居心?身为魔傀大祭司,我有责任保证族民的利益。你休想对我颐指气使!”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句话,外面有人道:“傀首,九渊仙宗阴阳院送来请柬。”
  诸人:“……”
  顼婳含笑,说:“呈上来。”
  自有人呈了请柬上来,顼婳拆开,熟悉的苦竹之气幽幽弥散。是九渊仙宗银蟾玉花宴的请柬。下方落款正是阴阳院掌院天衢子。
  银蟾玉花宴由掌院亲自邀请的,俱是其亲朋故旧。天衢子自任掌院以来,一共发过两张。一个是绯闻小情人贺芝兰,另一个就是眼前这张了。
  顼婳觉得十分同情——千多年都没交下几个朋友,何止凄惨,简直凄惨。
  她把玩着这制作庄重大气的请柬,太史长令问:“人刚回来,九渊已经迫不及待。顼婳,你还有何话说?!”
  顼婳说:“当然有。本座身为画城傀首,时刻将魔傀利益牢记心中。本座掩饰身份寄居九渊,乃因十八年前,就在本座与贪君率军杀敌之时,有人私自关闭城门,致令我军战败、贪君殉城。本座怀疑画城之中有外族奸贼,居心不良,是以功体未复,不敢返回。”
  她到此时方秋后算账,顿时魔傀族民都将矛头直指祭司神殿。
  太史长令道:“少胡言乱语!你早就打定主意牺牲画城军队,以造灵脉。这与城门关闭有何关系?!”说得好像如果当时我们不关闭城门,你就能擒杀赢墀,大获全胜似的!
  顼婳说:“当然有关系,城门若不关闭,贪君不会战死。”
  太史长令语塞,顼婳逼视他,面上却仍带盈盈笑意:“还有,近期画城之中,族民失踪的事,本座也定会查清真相。”
  太史长令额间冒汗,他是私下抓捕魔傀。可是画城外面的魔傀售价太过高昂,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而魔族又催要得急,他自然只有找城内的下手。
  因为魔族是为了延续根骨血脉,而女修修为高强的是少数。所以女魔傀如今已经有价难求。城内有女子失踪,一点也不奇怪。
  他也不太担心事情暴露。可是现在,顼婳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否知道了什么?
  周围魔傀众多,七嘴八舌,吵闹不休。
  太史长令与顼婳对视良久,说:“我关闭城门,是因为祭司神殿对你有疑。顼婳,你的生身父母是谁?”诸人皆静。顼婳目光微凝,太史长令说:“我查过所有纯血魔傀的族谱,并没有你的出生记录。你虽然有上任傀首的信物与亲笔书信,但是上任傀首何在?”
  周围突然一片静默,太史长令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明明战死,却可以重新复活?而且身上血脉,依然是纯血魔傀?”他步步紧逼,带起族民的无尽疑惑,“是不是九渊仙宗以秘法私制了纯血魔傀,又杀死前任傀首色无非,意图乱我画城?”
  顼婳手中折扇开合,她语带轻讽:“九渊仙宗献上一条灵脉扰乱画城?大祭司把玄门想象得真是颇为善良。”说完,她转身道:“念君,速速点兵,今日前往鬼雾石林,解救族人。”
  念君领命,周围魔傀惊喜,瞬间把方才太史长令之言忘到了一边。
  顼婳脚步轻移,经过太史长令身边时,突然轻声道:“太史长令,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吗?”
  “?”太史长令不明所以。顼婳脸上慢慢漾开一个笑:“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无论如何,留你一条狗命。”
  这话声音不大,因带着笑意,旁人看来,也无非就是傀首与大祭司轻声交谈而已。太史长令问:“谁?你答应了谁?”
  顼婳不说话,却绕过他,离开了画城。
  鬼雾石林,既不属魔族,也不听命于玄门。乃是叛出玄门的修士汇聚之地。此地被关押魔傀也最多。
  顼婳选择这里下手,当然有其用意。这里没有防御法阵,且势力零散,并不齐心。她与念亲自带人至此,然而刚一过来,立刻愣住——天衢子也在。
  当着魔傀战士,总不好太过亲密。顼婳说:“奚掌院真是好兴致。”
  天衢子略微欠身:“傀首,好久不见。”
  哈,好久不见。多久啊?前天才一起滚过好吗?!
  顼婳问:“奚掌院到此何为?可是玄门终于要清理门户了吗?”
  天衢子面色不变:“阴阳院内门弟子特训。”
  好吧。顼婳说:“奚掌院请。”
  天衢子亦十分知礼:“傀首请。”
  奚云阶怀疑地看了师妹奚云清一眼——师妹说师尊与傀首有苟且,孩子都六七岁了。这哪里像是有什么苟且之事,人家两个人正直得可怕好吗?!
  是很正直,如果奚掌院不是有意无意地把念君挤到一边,就更正直了。
  奚掌院经过念君身边,不期然嗅到一丝脂粉味。他皱了皱眉。
  作妾,谁要作妾啊!


第三十二章 千年醋精
  鬼雾石林。
  天衢子既然是带弟子前来历练,当然没有自己动手的道理。奚云阶和奚云清带队, 一行弟子进入石林之中。顼婳可没有他轻松——画城战力同阴阳院的内门弟子没法比。念虽然修为也不错, 但其他战士可就差太多了。
  而她显然还不能在这里折损人手。是以她道:“你等先行敛藏气息, 本座先行入内。见到目标, 侍机攻杀。”
  魔傀战士领命, 念君轻声道:“小心。”
  顼婳点点头, 天衢子沉声道:“下属俱在, 却让傀首亲身涉险?”
  顼婳苦笑:“画城根基薄弱, 经不住损耗。本座自然也不比掌院清闲。”说完,也不待天衢子回应,当先进入石林。
  谁知道她刚进去,天衢子后脚就跟来了。而且与她并肩而行。
  今天既然是特训,他便没有穿阴阳院的服饰,只穿了竹青色的便装。轻袍缓带,殊色无双。顼婳说:“掌院跟随, 只怕恶徒畏惧,不敢出手。”
  天衢子道:“本院只围观, 不出手。无妨。”
  顼婳还能说什么?
  鬼雾石林每一根石柱都是法阵,柱下商铺林立。
  顼婳和天衢子甫一进去, 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魔傀!纯血的女魔傀!
  如今黑市上,这样品相的魔傀, 恐怕足以换上一件九渊器宗掌院九盏灯亲手制作的上品法宝了。目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顼婳似乎未觉, 只是好奇地去看摊上珍物。
  这里卖的东西真是多, 且都是市面禁售之物。她在一个丹药摊前逗留,发现里面还卖由九渊药宗掌院君迁子亲手炼制的春、药。
  顼婳凌乱了,举着这个问天衢子:“这是真的?”
  天衢子也很凌乱,但顼婳既然问了,他还是打开檀盒看了看丹药上的印记,然后一脸不堪地点头。君迁子什么时候还炼过这玩意儿……
  摊主没有上来,一脸凶相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客人。这里都是些亡命之徒,玄门垃圾堆,没什么好故作和气的。
  顼婳问:“这个多少钱?”
  摊主说:“上品灵石二十万。”
  这价可真够贵的,但顼婳还是出了。天衢子脸色古怪:“这……傀首购来何用?”
  顼婳啧啧了两声,把丹药递给了他。天衢子颤抖着接过那精巧的檀木盒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我还需此物吗?”
  上次表现糟糕到这种地步了?继续修炼化身!必须继续修炼化身!!九个,一个也不能少!!奚掌院如被狂风撕扯的落叶。
  顼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劳烦掌院转赠刀宗狂阳。”
  奚掌院:“……”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谁知道,二人逛到下一个摊位,顿时更加震悚——这里卖的人偶,九渊九脉掌院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九脉掌院人偶的衣服都可以穿脱……
  奚掌院盯着最前面自己的人偶,原地石化。别说,雕得真像,顼婳本来是要爆笑的,直到她发现了人偶正中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她的人偶。
  毒瘤!这他妈真的是个毒瘤!必须除之而后快!!
  顼婳缓步走近,摊主正埋头雕刻一块白玉,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其实他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今天大祸临头了。
  顼婳来到自己的人偶面前,伸手一摸,发觉人偶肌肤柔软,竟如真人。身上关节还能活动,制作之灵巧,令人震惊。
  居然是个器修。
  如今不论玄门还是魔族,器修无疑是最为富有的。当然也最为稀少,许多法宝的炼制都离不开器修。
  画城没有专门的器修课程,基础知识乃由顼婳代授。但这和真正的器修大师是没法比的。顼婳不动声色,天衢子也在看那些人偶,若有所思,却也同样未曾言语。
  器修宝贵,此人虽然心思不正,但实力却不弱。
  各自沉默,顼婳终于说:“弟子特训,奚掌院不用关注吗?”
  天衢子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微笑着反问:“此地好像并不贩卖魔傀。”
  四目相对,老狐狸们对各自的心思了若指掌——这样的器修,谁不想拢入麾下?
  那就各凭本事吧!天衢子还是不想同她产生摩擦,说了句:“公平竞争。”
  顼婳嘴角微扬:“请。”
  二人上得前来,这器修一头长发凌乱,一边雕刻白玉,一边往上喷水。玉粉沾粘,便显得十分邋遢。天衢子施礼道:“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这器修终于抬了头,然而一眼看过来,他便知道不好——刻了那么久,而且还极为畅销的人偶面貌,他能不知吗?!
  他右手下垂,握住了袖中兵器。天衢子当然也发觉了,温言道:“道友勿惊,本院并无恶意。只是道友手艺高超,用在此道,未免可惜。不如与我同返九渊,谋一个正途,如何?”
  器修显然犹豫,眼前的人是谁?位极玄门的阴阳院掌院!天衢子这个人素来风评极佳,他若出口相邀,想必不假。
  九渊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无论是阴阳院还是器宗,当然都远比他自己一个散修好混。
  他心受诱惑,手上倒是没放松警惕,只是问:“奚掌院此话当真?”
  见他心动,天衢子面目和善:“前事不究,天衢子说话,向来一诺千金。”
  这器修颇为踌蹰,眼看是有心答应,突然天衢子身后,顼婳一声轻笑。天衢子同那器修一并看过去,只见她站在自己的人偶旁边。人偶与真人等高,本是精美绝伦,然她一笑勾魂,竟生生将活色生香的人偶衬出几分呆板僵硬。
  而她似乎不觉,手中折扇半遮面:“道友,本座与你这人偶,倒似乎颇有几分相似。”
  那器修目瞪口呆,半晌,喃喃道:“画城傀首……”
  顼婳合上折扇,往人偶身边又靠拢几分,一张脸光洁通透,比之玉雕亦毫不逊色。可眉目中的语笑盈盈、万种风情,又岂是木石雕刀所能仿描?
  “缺了七分意。”器修喃喃道,“七分意……”
  顼婳说:“木石彩粉,毕竟乃僵硬死物,能得三分形态,已是难得。”
  器修摇头:“傀首仙姿玉色,而吾艺粗陋不精。”他回身将人偶寸寸粉碎,“愧煞,愧煞。”
  顼婳浅笑道:“道友不必如此,你我未曾谋面,道友倒是如何知我形貌?”
  器修面色微红,说:“玄门流传的美人图卷中,有收录傀首仙姿。”顼婳说:“如此看来,道友竟是凭画塑人,实在令人惊叹。”
  天衢子眉峰紧皱——什么美人图卷,不会是黄色小像吧?!
  眼见二人相谈甚欢,他顿生不悦。连带再看这器修,竟也不如方才顺眼。他沉声道:“傀首素来擅作违心之论,十八年前如此,想不到十八年后亦丝毫未改。”
  嗯?顼婳转头看他,他拂袖道:“此子虽然于器之一道有点天赋,但若论惊叹二字,未免可笑。”
  “……”顼婳无语。
  天衢子行至自己人偶身前,道:“笔雕失之硬朗,指腕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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