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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有鬼-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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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一路不说话?”还是方岚先打破沉默,抬头问他。
  他低头看她,终于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将她抱了满怀。
  面对面,胸膛贴着胸膛。他的脸贴在她的侧脸上,只觉得他的脸滚烫,她的脸冰凉。
  “冷不冷?”他侧着头摩挲,光滑的皮肤像丝绸一样。他放在她肩背的手慢慢下滑,在她凹陷下来的腰窝流连。
  这是詹台第一次这样拥抱一个姑娘,彼此的心跳交杂在一起,让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想告诉她,却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患得患失许久,才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今晚的汾河真美。”
  方岚扭头,他们离岸边还远得很,最多只能看到堤岸边的灯光,他又从哪里看出来汾河真美的。
  可她冰雪聪明,看破不说破,抬头看了看天,抿了唇笑,说:“是啊,今晚的月色也很美。”
  詹台闻言抬头,黑漆漆的天空,云层浓厚,不见星光,也不见月亮。
  没有汾河也没有月光。美的从来都不是风景而是情意。
  他低下头笑了,微微侧脸,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迅速地印在她唇角。
  她却受惊,偏头来看他。
  只一转头的瞬间,她的唇擦过他唇畔,又被他精准地追上含住,不容置疑也不容反抗。


第102章 玉门河
  狐仙胡易到得比詹台预料得还要早些。
  凌晨六点多,他还在床上睡着, 朦胧间听到爪子刨门的声音, 枕边玉葫芦应声一动, 滚到他的脸侧, 触感冰凉。
  他自来戒备心很重, 几乎立刻从床上跃起, 抬眸看了眼睡在对面床上的方岚。她睡得很熟,半点也没被这声音惊动。
  詹台神色微缓, 披衣起身。
  门口果然蹲着一只蜷成一团的毛球, 暗橘红色的皮毛污浊不堪,带着大片大片黑色的污渍, 狼狈至极,乍一看, 像一只巨大的老鼠。
  詹台倒没料到她竟搞得如此狼狈,皱了眉头将她从地上拎起,凑到唇边问:“怎么回事?”
  他背身挡着摄像头, 手腕轻轻一甩,狐狸精被他抛在墙壁和他之间, 落地的瞬间摇身一变,眨眼的工夫便变回小小的少女模样。
  詹台眼睛一眯,眉头皱得更深。
  詹台和方岚第一次在张家界见到狐仙胡易的时候, 她圆圆脸蛋长长眼睛, 亲切可爱天真烂漫,虽然比不得方岚绝色却也担得住一句漂亮。可时隔数月再次相见, 她衣衫褴褛满面脏污,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就算是从湖南至山西旅途辛苦,能勉强解释她衣衫破烂身上污浊,可是也没有办法解释她满脸愁容神情凄苦,露出绝望又迷茫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詹台上上下下打量她,轻声问道,“一路上太平吗?”
  小狐狸惨然一笑,眼眶微红,咬牙死撑:“我没事…我就是太累了。”
  她不愿多谈的样子,避开了他审视的眼神,伸手推门,说:“我风雨兼程赶过来,身上脏污,想先洗个澡行吗?”
  詹台拦了一下,犹豫道:“阿岚还在睡觉…稍等,我去叫醒她。”
  小狐狸听得他这一句话,诧异地将凤眼扬起,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慨叹:“小哥哥,你们已经同住一室了吗?”
  “原来已经这般亲密无间…”她轻轻叹气:“小哥哥也算求仁得仁…可我只盼你将来不要后悔。”
  詹台的心情已经由诧异转成了震惊。上次见胡易,她还是个童真质朴的孩子,和几个汗流浃背的大学男生共处一室足足半年有余,却丝毫没有生出任何男女有别的大防之心。
  可这次见她,她只看到他和方岚同室而眠便推断出他二人已有情谊,如此通透聪敏,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小狐狸竟已懂得情爱之事。
  可是她天生狐仙,七窍里面少通了情那半窍,若说好色重欲是她本心,懵懂不通人情就是她的本能了。
  短短数月,她是怎么炼得这般通透?她满口人情冷暖世情淡薄,又是从哪里得出的切身体验?
  詹台脸色骤然沉下:“你修成人身实属不易,是谁哄骗了你,欺瞒了你的感情去?”
  “我虽能力有限,却能分辨是非。你世事懵懂,遇上为难之事一定要告诉我。”詹台沉声承诺,“我这次受你恩惠,必然知恩图报。无论你有什么棘手的麻烦,都可以交由我来解决。”
  胡易眉间一动,倒没想到他肯替她出头,心中十分感动。
  可她却不肯正面答他,别开脸,半晌才搪塞他:“好。”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酒店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开。
  方岚惊惧交加地站在门口,满脸凄惶迷茫,头发衣衫凌乱不堪,见到詹台脚步一顿,眼霎时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在她胸前。
  詹台心里一惊,刚想问她发生什么事,可下一秒钟便立刻明白过来。
  方岚刚才一个人睡在房间,醒过来之后,身边不见了他!这是幼卿失踪的场景重现啊!这是她最恐惧的心结。
  詹台毫不犹豫,一把把她拥入怀中,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迭声道歉:“阿岚,对不住,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就算有急事,也该先叫你先起来,是我脑子进了水,没想清楚!”
  她整张脸埋在他怀中,眼泪涌泉一般打湿了他前胸。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的。他道法精进又用情至深,她被那一瞬间的恐惧支配,等缓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些丢脸。
  可他却没觉得她小题大做,不仅将她抱在怀里温声抚慰,还坦言道歉把责任一力承担。她却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阵酸软,仿佛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果然有人宠着哄着才是矫情的本钱。她坚强冷静骄傲自持的面具被她这一场泪水哭了个粉碎。
  詹台却显得十分高兴,道歉像是上了瘾,直到方岚羞赧地推开她,才渐渐停下。
  她转身注意到胡易,连忙将她迎进去洗漱。
  詹台却趁她挑拣衣服的时候,低头对胡易说:“东西呢?”
  胡易从衣下捧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恭敬地双手奉上。詹台接过来放在掌心掂量了一下,轻轻松了一口气,说:“多谢你。”
  山间狐狸捉鱼也是一把好手。鲤鱼精天生恐惧狐狸精,此时见到他们一行三人进门,脸色铁青。
  瘟神还没走,又迎来一个魔星,鲤鱼精闭了闭眼,调整心态堆上满脸假笑:“陆道长,狐仙姑,呃…妖女大人?”
  詹台脸色一沉,鲤鱼精见状不妙立刻改口:“妖女仙姑!呃…妖女至尊?妖女殿下?妖女…”
  一口一个妖女,方岚无奈扶额:“你叫我方姑娘吧…”
  鲤鱼精瞥了一眼詹台黑如锅底的神色,连忙应道:“是是是,妖女方姑娘。”
  噔一声,白骨梨埙又砸上了鲤鱼精的后脑。
  鲤鱼精眼含热泪暴跳如雷,转脸看到小狐狸好奇地望着它,又立刻缩了回去。
  “城中水系,你可找过一遍?”詹台问鲤鱼精。
  鲤鱼精点点头,又摇摇头:“清晨时分,自漪汾桥开始,我已经沿着汾河两岸下水探查一圈,城中公园内湖尽皆又小又浅,潜游下去也费不了几个时间。”
  “今日不比往日,处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寻死或者抛尸,湖泊或者河流都不是最好的地方,迟早会被人发觉。我找了一圈,水域之中还算干净,尸体也无,冤魂也无。”
  它小心觑着詹台神色,生怕他不相信。詹台点点头,脸色淡淡嗯了一声,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说:“打开。”
  鲤鱼精伸手接过,将红布层层剥开,从包裹中瞬间滚出一个黑色的圆球。
  方岚定睛一看,才发觉这黑球是一团黑色的,杂乱的头发。
  是她数月之前,曾在天门山的潭水之中见过的那团。


第103章 尖草坪
  “头发?”方岚眉头轻蹙。当日在天门山的水潭之中; 她和詹台潜入水中发现了这团被小狐仙当做诱饵的头发。
  她伸手轻轻一碰; 被小狐狸像钓鱼一样甩出了水面; 这才第一次和小狐狸见了面。
  “这团头发有什么古怪?”方岚抬眼问詹台,“是形状古怪的水草,还是魅惑人心的妖物?”
  詹台摇头:“都不是。”
  小狐狸的脸色如同詹台一般凝重,可那鲤鱼精脸上却多少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詹台淡淡瞥它一眼,不屑之意淋漓尽致,像是鲤鱼精无论做什么也入不得他眼。
  “你是否还记得; 小狐狸第一次遇见吴悠是什么样的情形?”詹台轻声问方岚。
  方岚当然记得。小狐狸初遇吴悠正是在天门山的碧波潭中。天落大雨; 躲雨的狐狸精偶遇了跳潭进山的大学生吴悠。吴悠被这团头发缠入水中险些殒命; 幸得这小狐狸出于好心救下他。
  小狐狸自长沙逃回天门山之后; 还保留着这一团头发。
  她天真烂漫至极; 以为吴悠被头发所惑; 便将“头发”当做钓鱼的钓饵,将那路过的诱人当做要上钩的鱼; 日日守在天门上碧波潭边等待下一个上钩的有缘人。
  她和詹台两人,也是因为如此才能解开吴悠失踪的案子。
  方岚点点头,答道:“记得; 就在天门山的深潭之中; 吴悠被缠溺水。”
  詹台颔首,继续问:“那你是否记得; 于明是如何为张燕所杀呢?”
  方岚有些诧异,仍是答道:“嗯…张燕趁于明游泳的时候,打开泳池排水的闸口。水流漩涡形成巨大的吸力; 将于明牢牢箍在其中,活活溺死在泳池之中。”
  于明被溺死,和近一年前吴悠溺水,除了都和水有关之外,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方岚不明白詹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詹台又问道:“我们遇到张燕的当天,她早已殒命,却还以活人的姿态与我们对话许久。”
  方岚明白:“是,因为她身上覆盖了一层人皮尸蜡,将魂魄封存在尸身之中,尸蜡之下的肉身就算已经腐化成为白骨,却仍像一座蜡像一般栩栩如生,如活人无异。”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詹台打断她,“人死灯灭魂魄俱散,一层薄薄的尸蜡,却如同金刚封印,能将活人魂魄贮存其中,连轮回都不必入,这一点,难道不违背纲常吗?”
  “湘西有邪教蠡偈,极擅注魂,不过也是将生人魂魄注入死尸之中,勉强指挥死尸行走站立罢了。可死人就是死人,断不可能开口说话,还说得条条是道。”
  “再厉害的道法都有因果可循,再无敌的法器也有命门弱点。一层薄薄的尸蜡,却可强留死魂于人世,行动举止一如生人,意识记忆尽数保存,与活人丝毫无异。若是这道法真的如此强大,又怎么会脆弱到被你一刀匕首,或者我一张燃烧的黄纸符就破坏得消失殆尽呢?”
  方岚恍然。
  当日田友良遇对她不轨,被她一匕首戳破了尸蜡,整个人便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坍塌在地。
  后来他们在威尼斯酒店的泳池边遇到张燕,詹台只用掌心一点蓝色的幽火便融化了张燕身上覆盖的那一层薄薄的尸蜡。
  她想到詹台的师父,多年前也曾在荒郊野岭遇上成群的人皮尸蜡,不也是只用了一点火引,就顺利脱身了吗?
  詹台说得十分有道理,如果这人皮尸蜡真的能将活人锁魂,又怎么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方岚喃喃道,“为什么前后如此矛盾?是我们一开始对人皮尸蜡的推测就错了吗?”
  “不,只是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锁在人皮尸蜡其中的,到底是什么。”詹台轻声说。
  人皮尸蜡此物,詹台之前知道得也并不多,只是童年时代偶尔听到师父提过。后来他们在厦门第一次遇到田友良,他对人皮尸蜡上了心起了疑,可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
  “直到见到了于明和张燕,我才将过去的事情一一串起来。”詹台说。
  “于明溺水而亡,死在泳池中,借由人皮尸蜡附身在张燕身上,侵蚀她的神智。”詹台说,  “自古以来无辜而亡的人命何止千万,人人都想先复仇再入轮回,可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却只有于明做到了呢?”
  “水尸魂。”一直沉默不语的鲤鱼精却突然此时插口,唇边带了一抹冷笑,“你们陆上鸟兽自然不懂,可我们鱼虫在大江大河之中托生多年,总免不了见上几只水尸魂。”
  方岚还未反应过来水尸魂是何物,就被詹台一连串的问题惊住了。
  “在厦门的时候,人皮尸蜡破裂,田友良命丧你眼前,你因此被拘留在看守所中直到尸检结果确定,田友良早在你进入店门之前就已经死去了。你在他手臂伤划伤的那一刀,是死后伤。”詹台深深看她,继续说。
  “你有没有想过,田友良最终的死因是什么?”詹台问。
  “是溺亡。”
  “你又要不要猜一猜,倒在我们面前的张燕,周身没有一丝伤痕,尸检报告给出的她的死因,又是什么?”詹台轻声问。
  方岚深呼吸,缓缓说:“溺亡?”
  詹台不答,再一次问到:“。。。张大川的尸体从来都没有被发现,于明担忧自己事迹败露,于是将他灭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张大川的死因,又是什么?”
  方岚摇头,她已经明白詹台推断出的结论。
  于明、张燕、张大川和田友良,四个人都是溺水而亡,都和人皮尸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前民智未开,女孩子失贞就需要被浸猪笼。”詹台淡淡地说,“藤编筐中放入巨石,连人带筐同沉水塘,只能活活淹死,挣扎的时候手指扎在满是尖锐倒刺的筐上,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为免水鬼报复,藤条都用鸡血浸过,写满符咒确保死在其中的人魂魄皆散永不得超生。”
  詹台抬眸,看着方岚:“百年之前镇锁水尸魂的是写满符咒的藤筐。而现在,镇锁水尸魂的,是一层薄薄的人皮尸蜡。”
  “你还没想明白吗?生人活祭,好生生的一个人,被先封入滚烫的尸蜡之中,再放入水中活活淹死。人死寂灭,人皮尸蜡如同封印,将痛怨念悔痴恨癫种种情绪炼化其中,执念藤蔓一般生长,直到凝成不人不鬼的一具水尸魂。”
  “被困在人皮尸蜡中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魂魄,而是被炼化了的水尸魂。”
  作者有话要说:  詹台和方岚以为人皮尸蜡底下封的是人。
  但实际上人皮尸蜡底下封着的,一直是鬼。


第104章 香山岭
  除了于明之外; 无论是毙命在他们面前的张燕和田友良; 还是失踪多日的张大川; 都早在仍有呼吸的时候被浇筑了人皮尸蜡,水浸而亡,生魂被炼成水尸魂,行尸走肉受制于人。
  “田友良和张大川被炼成水尸魂,是于明所为。”方岚说,“于明被炼成尸魂; 是因为他身上本就有尸蜡; 又因张燕陷害溺水而亡; 阴差阳错之下被炼成了水尸魂。”
  “现在的关键; 就在于张燕为什么也会被炼成水尸魂。”方岚说。
  鲤鱼精轻笑出声:“方姑娘到底年轻; 经验不足; 水尸魂到底是何物,你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才会问出这等浅显的问题。”
  “晋城自北向南有一沁河,横切太行直穿晋豫两地汇入黄河,两岸谒戾之山; 松柏金玉遍布; 灵气逼人。”鲤鱼精轻佻地说,语气散漫又挑衅。
  詹台自来护短; 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训斥鲤鱼精,方岚心下诧异,抬眼瞥詹台; 却看到他难得一言不发,眼神忽闪,像是十分期待那鲤鱼精继续开口说下去。
  方岚霎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嘴角轻抿,转过头去。
  “老身初初修成人身之时十分不习惯,最喜变回一条鱼的本体,溯回于沁水和黄河之间。有年上元佳节,老身在沁水岸边小憩,恰好遇到一队人吹吹打打红衣送嫁,锣鼓喧嚣好不热闹。”
  詹台看方岚一眼迷惑,出言解释:“虹鳟初初修成人身,怎么算也得百余年前。那时婚丧嫁娶讲究黄道吉日,选在上元灯节的少而又少。何况北方婚俗自清末之后皆喜日婚,只偶尔有些乡绅办婚循旧礼,才将婚礼选在黄昏。”
  鲤鱼精哈哈一笑:“不错,婚礼婚礼,最迟不过黄昏。那队送嫁成亲,却是将近子夜,沿着泌水岸边徐步而行。两面红幡迎风飘扬,小小一方红轿摇摇摆摆紧跟,其后五六个身材淡薄的随从,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般,深一脚浅一脚抬着嫁妆箱子。”
  “晋中习俗,闹社火的传世技艺有绝学背棍。一个男子立在地面,肩背上竖起一根铁棍。身轻如燕的女子立在铁棍之上,随着身下男子前进的步伐灵动地起舞。”
  “那送嫁的仆从人人肩上都有铁棍,却不见立在棍上跳舞的女孩子。”
  “唢呐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峡谷山涧格外嘹亮,可吹得那般有气无力音色凄惶,听起来哪里有半点喜乐的样子?除了那一身红衣说是喜事之外,其余种种,分明便是送葬。”
  鲤鱼精冷笑,“我那时年幼,好奇得紧,拖着尾巴在水中跟着他们,行至香山岭的时候,队伍前方的红色方轿却突然一歪,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红色的轿帘却在此时被掀开一个小口,扑通一声,从小方轿里面滚出来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小姑娘,戴着金光灿灿的凤冠,额上还披着红纱盖头。”
  “河畔风大,红纱盖头被风吹开,露出她半张侧脸,肌肤赛雪眉目如画。”鲤鱼精略微顿了顿才扭头看了眼方岚,说:“老身不才,乱世商铺中修行数百年有余,生平见过绝色不知多少。你,勉强算上一个吧。”
  “那晚我见到的新嫁娘,却是绝色中的绝色。”它眯起鱼眼睛,语气很是有些怅惘。
  “夜色深沉,山涧河水黝黑一片,我窝身岸边自以为藏得极好,那新嫁娘却像是瞅准了我的方向,凄厉地叫着救命。”鲤鱼精轻咳一声,“老身自认还有些侠义心肠,佳人落难逃婚,自然是要救上一救。”
  詹台却十分不屑,呵地笑了一声:“你是鱼精,雌雄同体,再见绝色也不会见色起意,更遑论英雄救美了。”
  “我看,你当年是看中那新嫁娘头上金灿灿的凤冠了。可是如此?”
  詹台一语道破,鲤鱼精毫不见羞赧,冷笑一声默认了。
  “我捏诀幻化人形立在岸边,她几乎立刻扑在我的怀中。我揽手一抱,刚想去揪她头上的凤冠,她却将头向后一仰,泪珠布满脸庞,说带我走。”
  “她目光清澈,情意满满。老身彼时尚且年幼,被这目光一慑久久不知动作。”鲤鱼精冷冷说道,“幸好老身不辨男女,也无男女之情,纵然动心,仍有理智尚存。”
  “我下意识想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却突然感觉到她凤冠下迎风飞扬的长发,有些湿漉漉的。”
  “她一个新嫁娘,一直坐在四方小轿之中,头发为何会是湿的?我心里咯噔一声起了疑心,眼角余光这才瞥见那跟在她身后送嫁的随从,一个个面无表情,木偶一样看着我们。”
  “新娘逃婚,随从怎会毫无动作,还站在那里任她与我求救。我心里越发怀疑,再往那些随从抬着的嫁妆上一看,才突然惊觉那小小长长的黑色木箱,分明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棺材,正好放得下七八岁的女童。”
  从来就没有送嫁,从一开始,便是送葬。
  鲤鱼精悚然心惊,再低头一看身下抱着她的这人。
  长长的黑发如藤蔓一般将这身穿红衣的嫁娘捆缚得结结实实,。
  鲤鱼精立刻松手后退,却哪里还能来得及。
  那黑色的头发如同长长的触角,又如同桑蚕吐丝,又如同毒蛛织网,飞一般向鲤鱼精扑来,立刻钳制住鲤鱼精的手臂和腰肢。
  “情急之下,我下意识地变回了本身。”时隔多年,鲤鱼精仍有些后怕,“好在我真身乃是一条鱼,本就滑腻溜手,难以捕捉。更何况身上还有鳞片,生死关头鳞片竖起,如同利刃一样削断了捆在我手臂上的几缕发丝,趁着那发丝惊异收手的一瞬间,我立刻跳入沁水之中。就这样,才捡回一条命来。”
  鲤鱼精跃入水中的那一刻,还曾回头看向岸边。
  身着火红嫁衣的新嫁娘,满身黑发周身环绕,灵幡一般招摇。她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它。
  它便在此刻,突然之间明白了。
  不是她。
  而是她们。
  四个女孩子。四个原本应该躺在“嫁妆”棺材中的四个七八岁的面貌姣好的女孩子。
  黑色的头发恰如蛛网一般的绳索,将她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像拼接而成的木偶,用那不同的肢体部分组成了一个妙龄的新嫁娘。
  黑色的头发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她们的面目在这网下愈发模糊,时而是四张惨白的面容,时而又组成一个合体的娇美无双的新嫁娘。
  鲤鱼精目瞪口呆,久久望着岸边,直到方才那泪光盈盈的绝世美人对它灿然一笑,笑容却瞬间裂变成了四个模糊的女童人脸。身穿红衣的新嫁娘在这黑色的夜色之中不复存在,红色的小轿复又被抬起。抬轿的随从面无表情,身上背了黑色的铁棍。
  而那铁棍之上,立着四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随着轿夫的脚步翩翩起舞,像是上元佳节应季舞起的社火。
  鲤鱼精如梦方醒,出溜一声钻入水中,玩命地向前游走,此后百年时间,再不敢踏足沁水之地。
  “明白了吗?”詹台轻轻问方岚,“明白水尸魂到底是什么了吗?”
  “人皮尸蜡锁住活人生魂,炼成水尸魂。水尸魂藏在尸蜡壳中,仿若一只只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
  “人死之时,肉身涅灭成灰,最终与天地万物一般消融生长。魂魄入轮回,视生平择九道。可是水尸魂由生魂炼成,有来处却无归路,难道能超脱于世间万物之外?”
  “自然是不能的。”詹台轻叹。
  “人皮尸蜡消融的那一瞬间,水尸魂仿若游魂一般溢出,再被一缕缕收集回来,绕毛线团一样结成这一团你口中的头发。”詹台轻轻接过狐狸精手中的一团头发,对方岚说,“这从来都不是头发,而是一张水尸魂织成的,魂网。”
  “入水即致幻,诱活人入网。在陆间的时候,尸魂连接成网,凭空制造幻像。”詹台说,“鲤鱼精见到的魂网,是四个女孩子的水尸魂组成。”
  “而我们至今为止,已经遇到了于明、张燕、田友良和张大川四个人,四只游荡于世间的水尸魂。他们织成的魂网,此时又在何处,又为谁用?”
  “四个七八岁的女童炼成水尸魂,魂网取其相貌长处组成人间绝色,取其性格纯质惹人怜惜,诱惑过路善心之人。于明处心积虑,张燕心细胆大,田友良丧尽天良,张大川心狠手辣。他们四人组成魂网,又可为何种幻像?”
  “更何况,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会不会有更多的人被制成了水尸魂,像这样一样又聚集编织成魂网?”方岚不寒而栗。
  詹台指着手中的那一团黑色头发,说:“我在天门山初见此物,就知它致幻伤人,藏于水中,可引人溺水,夺命于无形之中。可直到张燕出事,我才联想到它很有可能与水尸魂有关。”
  “而等到今天,鲤鱼精说出旧事,我才终于确定,这一团头发就是水尸魂织成的魂网。”詹台说。
  詹台说,“鲤鱼精在沁水发现魂网,我们在天门山第一次发现魂网。”
  “魂网如同阴毒法器为人所用,用后弃于深山潭水之中。万物相生相克,魂网久而久之终究为世间所不容。”
  “那太行山中,天门山中,谁来最终收服魂网呢?”詹台轻声问,“山海经中曾说,凡四十六山万二千里,神状皆马面,其祠之皆用藻茝瘗之。”
  他拎起黑色的魂网,对方岚说:“像不像水藻?”
  方岚没有回答他。她仍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牛头马面。詹台说,马面。
  “牛头马面负责迎来送往。”詹台说,“阳寿殆尽,魂魄离体,牛头鬼差手举灵幡铜铃,将生魂送入死门,走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历劫转世为人。这就是迎来送往中的,迎来。”
  “那马面罗刹呢?莫非是负责迎来送往中的送往吗?”方岚问。
  人皮尸蜡炼制水尸魂,水尸魂在人皮尸蜡消融的那一刻溢出,集结成网。魂网由一缕缕水尸魂萃取而成,将尸魂精髓纳入其中,博采众家之长,凭空变幻外貌。
  詹台说,魂魄不能停留阳世,唯有被炼制成水尸魂之后,才能以魂网的形式留于世间为人所用。可是魂网被弃,落入潭水之中,因终究非阳世之物,就会引来马面罗刹前来吞噬。
  “而马面罗刹负责送往。送死魂,往生门。”詹台说。


第105章 晋阳湖
  “送死魂; 往生门。”这六个字在方岚舌尖上来来回回滚过多遍。
  何为死魂; 何为生门?
  詹台自幼受道法熏陶; 和她这样半路入门的门外汉,看待问题的角度并不一样。
  牛头鬼差也好,马面罗刹也好,对于方岚来说不过是口耳相传的民俗传说,却转眼之间变成了活生生存在的真实事物。
  她入江湖两年,仍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习惯过。
  水牛引魂; 眼泪可助生人见鬼。她早早便知晓这个。可是马面罗刹此物; 江湖上面传言甚少; 她也是在詹台身边; 才第一次听说还真的同样有引魂的罗刹马面。
  送死魂; 往生门。这话乍一听很像是魂魄转世投胎。方岚想道。
  但是往生之人投胎转世; 却与由水尸魂编织而成的魂网,没有半分关联啊。
  方岚皱起眉头; 死魂一物,也许并不仅仅指代投胎转世的往生之魂。
  摆在他们面前的,分明便有一物也称得上是死魂。
  水尸魂。
  活人被封在人皮尸蜡之中; 生生浸入水中直至殒命; 生魂不在尸魂永存。
  水尸魂,不就是死魂吗?
  方岚恍然大悟; 看向詹台道:“迎来送往…莫非马面罗刹负责的是,本不应当留存世间的妖孽死魂?”
  詹台赞许地冲她点头:“你说得对,牛头鬼差负责人; 而马面罗刹吞噬送走的,就是本不该留在世间的死魂。”
  “比如,水尸魂。”
  所以,魂网和水尸魂的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作为诱饵,勾引出马面罗刹吗?那马面罗刹,又能有何用?
  詹台轻轻摇头,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诱马面罗刹出现,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最后的结局能够得到什么。”
  “鲤鱼精遇到的魂网,是山涧妖物将七八岁的女孩子炼成水尸魂,又利用魂网将她们捆缚在一起,各取样貌绝色之处,凭空制造一个绝世美人,好勾搭夜晚经过的过路人谋财害命。”
  “我们这次遇到的魂网,却是由田友良、张大川、张燕和于明的水尸魂组成。”
  “田友良和张大川为于明所杀,也由于明炼制成水尸魂。”方岚说,“可是于明十年之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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