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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抢内丹-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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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后了几步,将“明字诀”的火光几乎铺了半个洞顶,这才交叉着双臂说:“紫砂,小师妹,你知不知道策划一个阴谋,最重要的是什么?”
“大师兄,我不知道。”紫砂无力地说。
寒山说:“是不能露出破绽。”
“救救我……大师兄……我快不行了……”
“你知道这个水牢的破绽是什么吗?”寒山说,“是它本身,是那个我经过时正在舔下巴的仁兄,是你自己!”
他大声说:“方才入口那一面铜镜中,你让我观看婵九尸首分离的惨状,那时我就怀疑眼前一切都是幻象。不得不说你做得非常逼真,包括这恶臭的黑水,这潮湿的石壁,这压抑的洞顶还有那一间间牢房里的累累尸骨和活死人。可惜你忘了一点,这个水牢出现在蓬莱派本身就不合理!”
“我们昆仑派与蓬莱派世代交好,与峨眉派一起并称剑仙三大门派。蓬莱派内部是有一些古怪的规矩,也有一些矫情的习性,甚至还有些狂妄的传统,但剑仙就是剑仙。修仙之人必有恻隐之心,必有羞恶之心,必有是非之心,必有仁德之心,必有超脱之心,蓬莱派纵然和中原门派大相径庭,也绝不会在自己的内岛打造这虎狼之魔狱,施展恶毒之刑罚,制造这阴曹地府一般的景象!”
他指着来时的方向问:“那位看起来一息尚存的兄台,其本体不过是只黑甲虫对不对?”
“那些死尸白骨,不过就是海藻水草对不对?”
“这些铁锁链、刑具、镣铐、木牢,是否原本就不存在?”
“还有这水,虽然我摸得到、闻得着、看得见,可它也是幻觉对不对?”
“至于你,”他转向紫砂说,“小师妹,我与你在玉虚峰上时并没有说过很多话,我甚至都不记得你的声音。我本应该救你出去,为你疗伤,好好保护你,可惜你大概并不想跟我出去,而是想把我骗进牢房中加以折磨。吞舟之鱼,处于陆上,则受制于蝼蚁;小师妹虽然是修仙人士,但从昆仑派灭门那天起就被关在这幽幽毒水腐牢中,换做是我,也早就真气耗尽奄奄一息;师妹却毫发无损,面颊饱满,肌肉匀停,只有额上一点血迹,莫非你不止修行了七八十年,而是像师尊、师祖一般有着七八百年、七八千年已臻化境的功力?”
他摇摇头说:“我走了。感谢你让我偶遇同门故人,可惜我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些伤心。”
他转身要走,紫砂在他背后慢腾腾地说:“水是真的。”
寒山回过头。
“现在是涨潮的时间,这个地方在涨潮时会被海水淹没,海水里有许多蜉蝣虫豸、老鼠鱼尸、烂泥和藻类,又脏又臭,所以我非常厌恶这里。”紫砂说,“但水是真的。”
“我也不需要把你骗进牢房。”她勾起了一侧嘴角,阴森森地笑道,“从你踏入镜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牢中了,余下的不过是我在逗你玩。”
随着她的说话声,周围景象在飞速起着变化:一眼望不到边的牢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面平整的石壁;那些恐怖的骸骨和刑具也不见了,留下的不过是些海水冲来的垃圾;海水依然是齐腰深,但既然有涨潮就有退潮,如果退下潮去,应该能看见地面。
紫砂揉着略微酸涩的手臂,站在距离寒山只有一丈远的地方。
寒山容忍地看着这个貌似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等着她梳头,整理衣服,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你一定在想……”紫砂低头,嫌恶地拧着身上的破旧衣服,等把寒山料理了之后,她要赶紧去换一套新的。
“你一定在想,不管是剑仙还是剑魔,都无法制造这样巨大逼真的幻象吧?所以你怀疑我是妖魔,可我身上又没有妖魔的气味。”紫砂说,“其实制造幻象不难,我的狐妖姐姐婵九天生就会,只可惜她的幻象就如海中一朵泡沫,忽地一吹,就破了。”说这话时,她故意作吹气状:“呼~”
“我不是狐妖,”她袖着手说,“我是剑仙。”
“哦?你是哪一派的剑仙?”寒山问。
她居然说自己是剑仙,而不是剑神(剑魔的自我尊称),这倒有些奇怪了。在寒山的印象中,还没有哪一个剑仙愿意费这么大的工夫,制造这么多的麻烦,就为了抓他一个人。
谁知紫砂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大师兄,你知道‘七宝’么?”
寒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和婵九从峨眉玉烛洞开始这一路,可不就是追随者七宝么?前往南州寻找绛珠灵芝,到玉梨三的天山鸣凰洞,到冥灵的罗刹海,到镇虏堡,到余原县旁的竹林道观……这七个所谓的宝贝尽管在他看来并不稀奇,却着实差遣了他们好一阵子。
然而他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大师兄何必骗人呢?”紫砂嘟起嘴,一副小儿女相互嗔怪的模样,“就算知道也没什么丢人的!”
“我不知道。”寒山还是摇头。
紫砂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有一个,是昆仑派的寒月吗?还是相生阴阳镜?”
寒山说:“哦。”
“我也有一个!”紫砂挺起胸/脯,又是一副得意的样子,“我有蓬莱派的东海太岁!”
听她主动说出这话,寒山实际上暗暗吃了一惊,但他没动声色,仍然说:“哦。”
她说她有东海太岁,说明已经将之淬炼了,即使她原本只有几十年(这种可能性很低)的功力,加上太岁的三百年,也要将近四百年,在剑仙来说不少了,这让她从“古怪的对手”直接上升到了“古怪而难缠的对手”级别。
“对了!”紫砂兴奋地一拍手问道,“你的寒月或者相生阴阳镜有什么特殊法力附着在上面吗?我的东海太岁有哦!”
“是什么?”寒山问。
☆、第116章
一面和刚才一模一样镜子的巨大铜镜慢慢从地面上长了出来,只不过这次镜子边沿不是流淌着铜水和铁水,而是鲜血。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仿佛镜子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体,然后有人割断了它的血管,喷薄的、暗红色的血液随着它的脉搏一股接一股地涌出,在它的身边形成一个血池。
镜子里依旧是断手断脚掉了脑袋脑袋的婵九,只不过这一次进化了,有一只狐狸在咬她滴溜溜滚出老远的脑袋,一只鸟在啄食她的肠子。
狐狸是三尾白狐狸,自然是指柳七;鸟,既有几分像玉梨三的凤凰,也略有些像垂云的鲲鹏。
紫砂也煞有介事地看得认真,问道:“像不像?你的朋友们都在镜子里面吧?看,婵九姐姐头虽然掉了,还在哭呢!”
寒山是真正的勃然大怒了。
相同的恶作剧一次就够了,竟然来两次,未免太过分!
他冷笑一声,缓缓说:“不像。”接着十几道凌厉的剑光豁然离身,朝着紫砂削去!
然而紫砂居然避开了,足见她的修为不在寒山之下。
她就如一只壁虎似的紧贴在洞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大师兄别生气,这就是东海太岁的法力呀!”
寒山充耳不闻,继续攻击,纵横交错的剑光在石壁上刻下了数寸深的印痕,锃锃作响,激起满室火星。
紫砂大概是话没有说话,并不反抗,继续如鬼魅一般躲闪。
她说:“大师兄,有了东海太岁之后我的剑术虽然没有变得更高明,但能够制造幻象,想怎么制造就怎么制造。我也不懂为何东海太岁会带着这样的本事,难道因为它本身内部有很多空洞,能够让我随意控制人心?哎呦,我是乱猜呀!”
她像一条游鱼,再一次钻出寒山的剑网,仿佛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哈哈哈哈,师兄你知道么?在我的幻境中,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清楚真相,其他人都会犯傻!我突然想到刚才……不对不对,有一阵子了,婵九姐姐跟着我进了月亮门,我带着她左一绕弯、右一绕弯,原地转了十七八个圈,围着柱子又转了十七八个圈!她居然还在门把手上缠了一根用来认路的细线,她哪里晓得连月亮门本身都是幻象,她的细绳全缠到自己身上去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随意调笑婵九让寒山很不高兴,他停下手,面无表情地说:“缠就缠吧,她自己会解开。”
“哈哈师兄你是没看见!”紫砂笑道,“她后来还想跟着细线走出去呐!她看不见我,其实我就站在她旁边,看她像陀螺似的转圈圈,还一副小心翼翼生怕遇到坏人的模样,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对了对了,还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妖魔打了一架,满地乱滚!要不是我忍耐力好,当时就笑趴下啦!”
寒山冷声问:“婵九在哪里?”
紫砂掩嘴微笑:“我不晓得哎,因为后边的道路虽然也是幻象,但却是我几个月前所造,我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弄的了,所以也不清楚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哼!”寒山准备用法术了,尽管这个地方仍旧太狭小,法术三分之一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还有可能伤到自己。
然而当他的寒冰真诀从剑尖飞出后,对面的紫砂竟然避都不避,她的身前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寒冰真诀化解殆尽。
“嘻嘻,怕了吧?”紫砂摸着她的耳坠,歪着头说。
“这也是幻象么?”寒山问。
紫砂摇头:“这个不是,刚才是!”
寒山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融化了,四面高耸的石壁不见了,洞顶再度压了下来,海水还在,水里的垃圾还在,牢笼又回到了他的周围。
只不过这次是他在牢房里,紫砂在牢房外。
紫砂又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师兄,你真是……哈哈哈好骗!你为什么和一个会制造幻象的人过招?难道你不知道那肯定是个笑话吗?”
“不过呢,”她突然正色道,“师兄比婵九姐姐还是聪明多了,刚才我为了把你引进牢房,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呐,脚下都快踏出八卦步来啦。”
寒山冷冷道:“不过是一排木栅栏,出去又有何难?”
紫砂摇头:“唉,师兄啊,刚才大部分事情你都猜对了,只有一样猜错了,那就是蓬莱派确实有一间牢房,是用来关犯了错的弟子的。喏,就是你现在待的这间。这间牢房虽然是木头做的,但材料却是南海昙林木,这种木头一千年只长一尺,亿万年才能成林,木质坚硬无比胜过所有刀剑,而且能克制世上一切法力。无论剑仙、剑魔还是妖,无论他多少年的修为,只要进了这个木头笼子,要么盼人放他出去,要么等死!”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人听见似的问:“你知道怎么才能放他出去吗?”
寒山凝视着她,不回话。
“呵呵,”她掩嘴笑道,“只有蓬莱派的掌门口念咒语才能放他出去!但是蓬莱派的掌门明见上人死啦哈哈哈哈哈!”
她半天才止住笑声,喘着气说:“大师兄,看样子你已经练成了人剑合一,把寒月或者是相生阴阳镜融进身体了,这样我暂时也没办法剥离它,只能等几天把你整个儿送进淬剑炉了。现在我先去料理婵九姐姐的美人蟒骨环,她那只形状古怪的环上还有三百年修为呐,真是傻人有傻福呀!”
她脚尖一点,打算飘然离去。
寒山叫住她,问:“你是谁?”
她嗔怪道:“寒山大师兄,你真是胡说八道、乱问问题!我是紫砂,玉清真人的关门弟子,你的小师妹呀!”
说完这句话,她笑着扑灭了寒山留在牢笼外的明字诀,然后隐入了黑暗中。
寒山一时间怒不可遏。
他将剑化为实体,平平举在眼前,说道:“剑阵。”
在木笼里玩剑阵,大概就和在茶碗里玩炸药差不多,这个所谓南海昙林木做的笼子千百年也没受过这样的震动,竟然像一只皮球般弹跳了几次。
不过紫砂说的没错,南海昙林木确实能抵抗法术,即使是剑阵这样的法术。铁茶碗挨了炸,虽然满是疮痍,依旧是个铁茶碗。
可是周边山洞就不一样了。
昙林木笼子吸收了剑阵的威力,却转移到了地面和石壁,弄得蓬莱内岛像是突然起了一场地震,地动山摇,大块小块的碎石头从高处簌簌往下掉。
寒山这边不要紧,婵九那边可惨了!
她和广清子、哑巴三个人不幸(或者是自作自受)掉在熔岩洞里,骑在一块只有一尺宽、四尺长的突出石头上,距离脚下滚滚岩浆只有一丈远,原本就是摇摇欲坠。寒山突然搞这么一出,把此等救命神石也震动了!
石头咔咔作响,前端裂缝忽然开裂,边缘化为碎石掉了下去。
婵九是坐在最外面的,除了尖叫着往广清子的方向挤,没有别的办法。
广清子连忙安抚,说:“没关系,才碎掉半尺,还有三尺五寸!”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的五寸也碎了。
婵九又叫了起来,广清子赶忙拉住她,两人一起挤哑巴。
三尺以内坐三个大人,委实太拥挤了一些,尤其广清子和哑巴都人高马大,他们昆仑派内似乎就没有矮小的!
哑巴比较富有牺牲精神,尽管不稳当,依旧贴着岩壁站了起来,为广清子和婵九腾地方。
可惜他站起来也没用,因为一个时辰之后,寒山休整完毕,他老人家心有不甘又玩了一次剑阵。
剑阵是极度消耗法力的招式,一般剑仙根本发动不了,即使是寒山,最初也只能一天之内用一次;但是后来他淬炼了寒月,寒月这个七宝之一不但藏着三百年的修为,本身还自带剑阵,所以只要真气大致恢复就能不间断地使用,一个时辰之内也是可以的,只是威力大小的问题。
他在笼子里面耍剑阵,结果笼子外面闹地震。
对于熔岩洞底的三个人来说,这次地震的严重程度更甚于上次,因为南无救命神石的根基已经松动啦!
石头前端又掉下去一截。
不但哑巴和广清子跟贴烧饼似的站着,连婵九也必须站起来。她站起来是不要紧,但她的手没地方扶啊,万一呆会儿再震一次,她岂不是和鼓面上的豆子一样,咚咚咚咚弹跳着就无拘无束掉进火坑了?
于是他们仨就想了一个长线解决方法:哑巴扶墙,广清子一手扶哑巴一手扶婵九,婵九两手死命揪着广清子。
“狐妖,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广清子沉声道,“下去就变成灰烬啦。”
婵九说:“呸呸呸!我才不说!不说不会死,一说就要死!”
广清子又问哑巴:“墨山,你有什么遗言?”
哑巴心想我两只手都忙着呢,就算有遗言也没空跟你说!
“你们不说就算了。”广清子居然能抽出空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因为一会儿就要变遗容了,“我来说几句。”
☆、第117章
广清子开始发表讲话:“我身无长物,一书一剑,白衣飒飒云游四方。”
“哪儿来的白衣?”婵九是扶着他的肩膀,他肩上全是补丁。
广清子怒道:“脏了而已,原来是白衣!我看你紧张个屁,居然还有空打岔!”
哑巴也示意婵九不要插嘴,让广清子早些说完,彼此早些解脱。
广清子继续:“我在昆仑修行六百余年,前五百年的事情如过眼烟云早已忘怀,后一百余年亦是不大记得清楚,但寒山对我至诚至孝,我是铭记在心的。因此我要将所有身外之物都留给寒山,以报他对我的一番情意,当然,由于那小子不在此地,所以婵九你代为接收吧。”
婵九说:“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才不要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别的不说,你那支桨……”
“是相思泪抛红豆笔。”
“好吧是笔。”婵九问,“你给我,我放哪儿?”
听他们提起相思泪抛红豆笔,哑巴赶紧把桨掏了出来,因为较重较长的物体能够说明保持平衡,参考走钢索的人,他们手上总是爱端一根棍子。
广清子说:“哼,浅薄。”
婵九说:“哼,你不怕掉下去?”
“不用怕!”广清子自信满满地说,“不过是些许震动,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
可惜他的判断完全错误,真正的地震是会余震不断的,剑阵造成的地震是会不断重复的。
难捱的一个时辰过后,寒山又在他们的骆驼背上压了一根稻草。
当震动传来,婵九已经完全乱了分寸,只会抱着广清子尖叫;哑巴眼疾手快地跃上石壁,广清子随后攀上,婵九则挂在他的脖子上。
脚下的救命神石终于在这次大震中分崩离析,只留下了半尺来长的茬子,婵九就垫脚站在茬子上。
没有了石头,感觉熔岩离得更近了,当岩浆翻滚时,火星子甚至能溅到他们的脚背上。
三个人汗如雨下,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吓的。
好在他们都不是凡人,不会因为出汗脱水而死,可也会口干舌燥。
哑巴是最口干舌燥的那个,因为他身体所有的着力点都在他的右手手指上。由于石壁较为光滑,他在紧要时刻一跃而上时,只有右手插到了一道裂缝中,而左手和双脚根本没有找到能攀附的地方!
相比起来后面两人要好一些,婵九在茬口上给广清子腾了个地方,他好歹一只脚能落地。
哑巴的右手骨骼已经发出了悲鸣,冷汗一滴滴地从他额上流下,从他背上渗出,把他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都浸湿了。
这时婵九掏出匕首扔给他:“师兄接住!”
哑巴用空着的左手接过匕首,立刻会意,在石壁上凿了起来。
蓬莱内岛的砂石较为松散,婵九的匕首又是难得的锋利,哑巴没多久便凿出一个浅坑,随即又加紧几下把坑弄深些,终于为左手也找了个地方。
他把匕首递给广清子,广清子也不笨,腾出一只手来挖石壁。先是帮哑巴的双脚凿坑,后来又给自己弄。
他建议说:“干脆咱们就在此处挖个山洞吧?”
婵九着急地喊:“师叔快快快,这下再来一次地震的话,我们三个必定、肯定、笃定要掉下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寒山没有再发动一次剑阵。他刚刚经历过否定、愤怒阶段,现正处于沮丧、自我怀疑阶段,等他进展到接受和奋起阶段时,下一次的地震才会到来。
广清子抓紧时间挖了几个洞,把婵九也拉到竖直的断崖上,因为她脚下的石头茬子太不安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去。
三个人面墙而立,如壁虎一般地贴着。他们如今都在同一条摇摇欲坠的破船上,船随时可能翻,翻下去就是死,因此谁也没心情笑话对方傻。
“我们向上爬吧。”婵九建议。
广清子说:“哦?咱们仨都不能御空,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啊。”
“那总比这样不上不下的好。”婵九说。
哑巴同意她的意见,已经要过匕首先凿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凿一阵,攀一下,艰难地向上爬了二尺多。这时候从岩洞的洞顶突然扑啦啦飞下一个影子,急速下坠,绕着洞底滚烫的岩浆盘旋数圈后,潇洒地悬停在婵九的头顶上。
婵九扭头一看是玉梨三。
她那一刻简直欣喜若狂,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玉梨三!她发誓以后就算这个傲慢自大的白痴要给师父柳七生蛋,追着他喊“良人大大”,各种肉麻当有趣,自己也绝不插嘴,绝不阻拦,而是见风使舵,阿谀谄媚,卖师求荣!
“叫爸爸。”玉梨三果然没放过她。
“爸爸!爸爸!”婵九深情地喊,“爸爸!”
“叫爸爸。”玉梨三又往上飞了一点,对广清子要求。
广清子虽然曾是疯子,但还没疯到不认识自己爹的程度,他翻着白眼说:“汝之人生大病,俱在一‘傲’字。”
“叫爸爸。”玉梨三放过广清子,转向哑巴,“哦对了,你不会叫。”
他叉手微笑道:“所以你们三位,我只救婵九。”
“谢谢爸爸!爸爸最好了!”婵九连忙表态。
可是玉梨三对她摊开了空空的手掌:“好姑娘,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一粒圆珠子?”
“圆珠子?”婵九第一时间想到在南疆护宝食人蛊的洞穴里得到的蛊虫内丹,那颗又大又黑又重又恶心的圆珠子。
“我给过了你了呀,你说里面有三百年功力的。”她说。
玉梨三说:“不是那个,是另外一颗蓝色的。”
蓝色的?
婵九终于想起来了:是那颗她从空虚道士的三清殿里得来的玩意儿!那东西被藏在号称“玉清真人”的神像眼睛中,似乎还是他们空梦派的不传之秘。
她皱着眉头问:“什么蓝色的?”
“丫头,不要装傻。”玉梨三笑道,“此时性命攸关,你到底是要那粒珠子,还是要自己的命?”
“玉梨三,你到底是帮谁?”
玉梨三振开袖子,傲慢地说:“帮你。”
他双手插入婵九腋下,就像抱一个孩子般把她举了起来,然后冲天飞起,落在熔岩洞穴的外围。
婵九落地后踉跄走了几步,赶紧又跑回洞穴边缘,指着下面问:“那广清子和哑巴呢?你不救他们?”
玉梨三大笑:“救他们?笑话!本王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什么要救他们?!”
婵九急得跺了跺脚:“有仇又怎么样?他们没把你害死,还把你放了呀!”
“本王是自己融化了富贵长生碗逃出来的。”玉梨三立即纠正。
“去救他们!”婵九提高嗓门。
“想都别想。”依旧被一口回绝。
“爸爸,求求你!”
“这次叫爸爸也不灵了。”
“看在我师父的面上?”
“哎呦不行,枕头风也不行呐。”
“我跪下来了!”婵九说,“给你磕多少个头你才肯救?”
“多少个也没用。”玉梨三说。
“……”婵九把一直挂在腰间的小布兜解了下来,胳膊伸直平平地提在手上,提到熔岩巨洞的上方。
“要蓝色小珠子是吧?”她冷笑,“我一松手,别说是蓝色珠子,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珠子,也掉进岩浆里无影无踪啦!”
“本王会飞。”玉梨三眨巴着眼睛提醒。
“……咳!”婵九尴尬了一秒钟,怒吼,“你飞得没它掉得快!”
“你笨啊。”玉梨三一招手,竟然平地里突然一阵怪风,把婵九从洞口边缘卷了回来,“下面两个都是得道剑仙,就算丢了武器不能御空,几百年的修为可一点儿也没少啊。他们先前一动不动看起来在等死,也是因为脑子笨没想到出来的方法,现在既然想到了,不用一时三刻就爬上来了!你不用瞎操心,等着吧!”
“真的?”婵九半信半疑。
玉梨三却把小布兜截了过去:“话说本王已经把你救上来了,你还没有付酬劳呢。”
他翻出蓝色小块,对着光看了一下,喃喃道:“原来不是珠子啊……”然后把其余的东西扔还给婵九。
婵九问:“这是什么?”
玉梨三反问:“你不知道它是什么,还把它当宝贝?本王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在我这儿,还是蓝色的?”婵九拉着他不放,“谁告诉你的?你倒是帮谁?还有你怎么下来的?”
他没用多大力气就掰开婵九的手,轻轻拍了拍,说:“用避水珠下来的。”
然后他手指熔岩洞穴的反方向说道:“本王已经查看过了,发现蓬莱内岛的形状很像一个‘开’字,两层平台铺在水面之上,两条深沟插入水面之下。方才你上来的熔岩洞穴是一条深沟,或者叫深渊,另一条则在那边。”
“另一条里面有什么?”婵九显得不太感兴趣,她好不容易才从火坑里上来,根本不想再去跳一个。
“有寒山。”玉梨三小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他满足地看着婵九眼睛越瞪越大,嘴巴越张越圆,不等她吃惊地跳起来,就仰天大笑着化为一道金光飞走了。
婵九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跟着追了几步,又不放心地转头看去。
“寒山也掉在岩浆洞里了?”她自问自答,“不会吧,他那么厉害,没人能欺负他的。”
莫非他也上了那个紫媛臭丫头的当?!
婵九顿时柳眉倒竖,生气了:“好嘛!我哄他,他从来不信;人家哄他,倒是一骗一个准。我看他就好好在岩浆里面翻着泡着洗澡吧,我才不去管他!”
可她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几乎是立刻朝着另外一条深洞跑去。
☆、第118章
她记得从入口水洞出来之后,先经过一片挂满了红色宫灯的石头平地,随后看见月亮门,月亮门背后是无穷无尽纵横交错满是歧路扑朔迷离的甬道,好在殊途同归,最后的终点反正是熔岩洞穴。
如果不明白,请参考她与广清子和墨山的经历。
但是这个地方一马平川。平到什么地步,平到就像一个放大的石磨盘,可以任由碾子在上头滚。
婵九想起了大而无当的鸣凰洞,区别是鸣凰洞的洞顶很高,这个洞的顶部却几乎压在人的脑袋上。她记得刚才玉梨三说过,整个蓬莱内岛有两层,想必这就是下层。
她困惑地想:这个是下层,那我掉进熔岩洞之前是呆在什么地方?下下层?
所谓下下层玉梨三已经讲明白了,就是两个深洞啊……
她一边挠头一边跑,跑着跑着,见熔岩洞穴映出的红光已经照不见前方了,便把狐火举了起来。
她一直留心着脚下,可跑过去才发现根本不用刻意寻找,那个深洞比熔岩洞穴小不了多少,直径少说十丈。更有趣的是,在它的洞壁边缘有阶梯,可以一直下到底部。
熔岩洞穴的深处有岩浆,所以光线很亮,这个洞却是漆黑一片,婵九刚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就被浓密的黑暗包围了。
她有点儿怕黑,就想了个办法,把狐火一朵一朵先抛出去。原本打算抛在台阶上照路的,但狐火太轻飘了,大部分都从台阶边缘滑了下去。
她伸长脖子去看狐火的落地处,依然没发现什么,因为狐火亮度不够,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就好比腐草上的一点萤火。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台阶是在石壁上凿出来的,天长日久又受了海水的湿气,动不动就缺损一块,有时候甚至连续三块都不见踪影,考验婵九弹跳能力的时刻到来了。
每当她奋力跳过缺口,只差一寸就要坠落深渊摔成肉饼的时候,她都会从心底里升腾起无比的懊悔!——因为以玉梨三的人品和所作所为,他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在坑她!
寒山怎么可能在洞底?他明明是世上最强的剑仙啊,因为比他强的都死光啦!
“玉梨三,你要是撒谎骗人,我下回碰见你,一言不发就削你七八十环,”婵九抖抖索索地又下了一个只剩十分之一的台阶,“哦不对我的环丢了,我捅你七八十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主要原因是走得慢),她突然发现到下到洞底了。
她谨慎地先一只脚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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