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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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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算不想住进纪家的宅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窦昭只当没听见。继续笑着和纪氏道:“还有崔姨奶奶,最喜欢吃五花肉了,我要是不盯着,谁也拦不住。”

纪氏只当她是实在不愿意和王映雪碰面,心中怅然,不再为难窦昭,笑着把这话揭了过去:“京都物华天宝,你想要什么,我到时候帮你带?”

窦昭想到素兰喜欢吃窝丝糖。也不和纪氏客气,笑道:“那就带两包窝丝糖回来,还有馥香斋的八大件,带上个八盒十盒的,我好送人,林记的蜜饯也要带些回来。梅子、杏子、橄榄,冬瓜瓤……每样都带两包回来。”

“你也不怕把马车压坏了。”纪氏呵呵地笑,心中却掠过一丝困惑。

窦昭从来没去过京都,她怎么对京都的土仪如数家珍?

难道是窦明在她面前显罢过,所以她才特意点了这些。

纪氏心里淌过一丝心痛,拉了窦昭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会一样不和地帮你把东西给拉回来的。”

除了冷着脸的纪咏,大家哈哈地笑。

窦政昌理是难得的和窦昭开着玩笑:“四妹妹,你要不要衣裳首饰?我听人说,京都东大街都是卖这些的,我还没去逛过。你不如也让娘给你带几件衣裳首饰吧,娘少了搬东西的人,肯定会让我们兄弟跟送一起过去的……

屋里的气氛十分的温馨融洽。

尽管如此,窦昭对纪咏的置若罔闻,纪咏对窦昭的冷峻面容还是给这份暖流平添了丝诡异的味道。

何煜看了看窦昭,又看了看纪咏,眼底闪过一丝盎然。

十三岁的解元,纪家的嫡支,父亲夸了又夸,知道他进京,还专程在家设宴款待他。

学识渊博,谦和文雅,如冬日之日,温煦暖人,不管是学问还是风仪,都倍受京都士林胜赞的纪见明纪咏,竟然会因为窦家的这位小姐对她视若无睹而气极败坏,说出去谁会相信?

何煜嘴角微翘,低下头来喝了口茶,脑海里却闪过他第一次见到窦昭时的情景。

晨曦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晶莹剔透,如露珠般璀璨,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明亮有神,整个人像朵恣意盛放的花儿,比漫天的霞光还要耀眼。

他心头不由闪过一丝恍惚。

何煜不由自由地拿窦昭和家里的几位姐妹作比较。

何家从前朝起就显赫一时,到了今朝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煊赫一方。论起衣时住行,少有人能他家比肩。家中的姐妹也都格外娇贵,春兰秋菊,各有风采。可和窦昭相比,好像总少了些什么。认真地说起来。窦昭虽然漂亮却也称不上是绝色,衣饰大方,却也称不上匠心独具。甚至比不上纪咏——他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青色布袍纹理匀细坚洁,仿佛带着层绒,那是嘉定特产的斜纹布,寻常也要三两银子一匹,染成了真青色,只怕比他身上的这件遍地金还要贵,这才是那些家有底蕴的世家子弟惯常的打扮。只是他不喜欢这样的装腔作势,不屑为之罢了。

可不知道为才能,窦昭身上却有股他那些姐妹没有的气质。

就像她不想搭理纪见明,她就可以不搭理他,不勉强。不敷衍,不佯装。可他的姐妹中,有温婉的,有刚强的,有聪慧过人的,有善于审时度势,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欢,怕被父兄责怪。怕失去母亲的喜爱,不管怎样委屈,也会应付一二,没人能像她这样理直气壮的,坦诚率真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念头闪过,他心中微震。

他的姐妹们。更像一尊插花,一副佳画,虽然让人赏心悦目,却始终少了几分生命力,窦昭却像一棵树,一丛竹,挺拔葳蕤,顺着四季更替,自生自零,恣意自然,无人能撼。

“四小姐,”何煜突然打断了窦政昌的话,很诚恳地邀请窦昭,“你明天不如丢下琐事和我们去大慈寺吃顿斋菜如何?忙里偷闲,更有乐趣啊!”

窦昭当然是婉言推辞。

没有拒绝了纪咏答应何煜的道理。

纪咏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何煜脸上逝过失望之色。

窦昭想着窦政昌他们赶路辛苦,进了门连和纪氏说两句体己话的功夫都没有,起身告辞:“我去给二太夫人问个安,随便也看看九堂哥家的铭哥儿。”

铭哥儿是窦昌环的儿子。

纪氏想到家里还有何煜这个贵客,叮嘱了她几句“有空就过来玩”之类的话,让采菽送了她出门,然后和何煜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散了,回房休息不提。

她却和王嬷嬷关在内室说话。

“你看到韩家的小姐了,”纪氏难掩眉宇间的喜悦和好奇,“性情如何?长得怎样?”

窦政昌今年十七岁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纪氏不大瞧得北直隶的姑娘,一心一意想从纪家的姻亲中给他找门亲事。

湖州韩氏是她的嫂嫂,也就是纪咏母亲的娘家,也是世代官宦,不仅出过进士,还曾进出状元和榜眼,也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而且和他们纪氏世代通婚,关系十分的亲密。

她几次写信求嫂嫂帮着给窦政昌做个媒,她嫂嫂因没有见过窦政昌,每次都很婉转地拒绝了。这次窦政昌和窦德昌进门,实际上是去给韩氏相看。

纪氏乍听窦政昌说窦世横让她开了春带着两个儿子去京一趟,就知道这门亲事有着落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拉了王嬷嬷问情况。

王嬷嬷抿着嘴笑,曲膝叉手给纪氏福了福:“恭敬太太就要做婆婆了。”然后笑道,“难怪您将这件事托付给了七舅太太,七舅太太办事真是没话说,介绍的韩家十小姐,性格温柔敦厚不说,长得十分端庄,待人处事更是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我还曾私下打听了一下,据说韩家十小姐自幼痴迷书法,一手馆阁体写得比韩家的公子还好,只是女红上不大精湛。可七舅太太说的也对,人无完人,金无足金,我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女红都不打紧,打紧的是能帮扶丈夫,教养儿女……”

纪氏不住地点头:“嫂嫂这话说的不错。人无疵不真,我最怕那十全十美没有一点毛病的人,这样的通常都是装出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春联

在回西府的马车里,窦昭显得有些沉默。

素心和素兰都回真定州为父亲举行周年祭去了,跟在她身边的是比较活泼的甘露。

她笑着问窦昭:“四小姐,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窦昭心不在焉地道,“我在想从前的一些事。”

四小姐这才几年,还从前的事呢?

从前能有什么事?

甘露学着纪氏屋里的丫鬟抿了角笑。

窦昭根本没有注意到甘露的异样,想着自己的心思。

上一世,六伯母就是在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进的京,而且很快在静安寺旁的猫儿胡同买了个二进的宅子给窦政昌成了亲。

窦政昌娶的是六伯母嫂嫂娘家的侄女,姓韩,江南大户人家出身,主持中馈略有不足,学问却十分好,窦政昌每写一篇制艺都会和这位十一嫂讨论,后来窦政昌成了闻名遐尔的制艺大家,只要是他点评的时文,立刻畅销南北,夫妻两人志同道和,十分的恩爱。

也正因为如此,六伯母为了照顾六伯父和窦政昌夫妻的生活起居,之后就寓居在了京都,直到她重生前都没有回真定。

难道她这就要和六伯母分别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连着几天,窦昭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祖母只当窦昭累了,嘱咐她多休息:“……横竖只有三个人过年,就是缺点什么、少点什么也不要紧。”

窦昭嘻嘻笑,趁机偷懒。把事情交给回府的素心打理,自己躲在屋里做针线活。

她这一世是决不会再回京都了,六伯母若是寓居在了那里,两人以后恐怕再难有见面的机会。六伯母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好几年。如今远行在即,她想亲手给六伯母做几件衣裳聊表寸心。

家里就有了她身体不适的传言。

窦明在窦昭门前徘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窦昭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涌起淡淡的失望。

她从来觉得人本善,可惜窦明运气太不好。

先是碰到了王映雪,拿着她来对付父亲,多了些许的功利,少了母亲的慈爱;后是碰到了王许氏,一个她当成个宠物似的养着,只知道溺爱。不知道对她未来负责的人;现在跟着自己——自己并不是个擅长教育人的,前世自己的三个女子就是佐证……她的苦就只能她自己咽了!

东府那边听消息,纪氏立刻赶了过来。

窦昭只好安慰她:“……不过是天气冷,想多睡会!”

纪氏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知道她不是敷衍自己,笑着和她闲聊了几句就打道回府了。

尽管如此,二太夫人还是派了柳嬷嬷过来探望,二太太、三太太则亲自来了,二堂嫂、三堂嫂带着仪姐儿、淑姐儿、大太太的儿媳黄氏、窦繁昌和窦华昌的媳妇、窦启俊的媳妇戚氏一起来的,热热闹闹,把内室挤得没个落脚的地方。

窦昭只得不停地解释自己无大碍,不过是偶感身体有些累,但窦世横还是派了身边的管事送了药材过来。

继续这样下去。窦秀昌、窦玉昌恐怕都要派人询问了。

窦昭不得不“好了”。

惹得别氏姐妹私低下笑个不停。素兰更是道:“我可知道皇上不好做了——皇上若是哪天想偷懒不上朝,先不说后宫的那些嫔妃了,就是内阁的那几位相爷,也要把皇上吵得不得安生。”

素心也开她玩笑:“可见这‘忙里偷闲’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窦昭见她们姐妹都心情很好,开玩笑道:“别馆主的小祥,赵良璧到底有没有帮得上忙?”

别氏姐妹回去的时候。赵良璧拿着她从前给他颁发的鸡毛当令箭,说什么“这原是小姐叮嘱过的”,别氏族姐妹都是女流,外面的事交给他跑腿就行了,跟着别氏姐妹一块去了真定州,

素心和素兰不知道是没有看出赵良璧的心思还是压根就没有明白窦昭话里的意思,落落大方地笑道:“怎么没有帮上忙?置办祭品,安置酒宴,招待来客,多亏了赵掌柜。”反倒让窦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世没有别氏姐妹,赵良璧和甘露顺顺利利地结成了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倒也让羡慕。今生赵良璧却遇到了素心。

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变化呢?

窦昭有些茫然,也有些期待。

纪咏派了贴身的小厮子上给她送了两支五十年的老参:“我们家少爷说,将人参切片,每日临睡时含一片,能安神补气。”

纪家真不愧是百年的豪门,别人有钱都买不到的圣品,他就这样随手送给了她。

窦昭真心道了谢:“跟你们家少爷说一声,多谢他的人参,我已经好了。”想想这是能救人一命药材,并没有推辞,让素心收了起来,打赏了子上两个上等的封红。

子上恭敬地道谢。

窦昭就问他纪咏是在窦家过年还是回宜兴。

“原来我们家老太爷是让我们家少爷在京都和两位老爷一起过年的,可我们家少爷说京都不好玩,就跟着表少爷来了真定。”子上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条理清楚,“等开了春和我们家姑奶奶一起回京都。”

那就过年的时候送他件回礼好了。

只是这人什么也不缺,不知道送什么好?

窦昭正为难着,纪咏派人请窦昭过去帮着写春联:“……我原本不过是闲着无事,帮个忙。也不知地,这个那个的都说有事,五百副春联,全丢给了我。你既然好了。就过来帮帮忙吧!不然这春联要写到什么时候去。”

这是窦家弟子的责任,关她什么事?

就算是写不出来,也论不到她出头。

可想到那两支人参,窦昭决定走一趟。

正要出门。高兴来禀:“何公子明天要启程回安阳了。”

窦昭问他:“东府送了多少银子的程仪?”

“五百两。”

“这么多!”窦昭很是意外,她看窦家的账册,最大一笔程仪的支出也不过三百两。她做侯夫人那会更少,二百两。

看样子窦家不遗余力地要巴结何家啊!

她吩咐高兴:“那就照着东府的也送五百两的程仪好了。”

高兴高高兴兴让人抬着银子跟着窦昭去了东府。

他去客房给何煜送程仪,窦昭去了纪氏那里。

何煜正在内室看书,听见外面厅堂窦世英家来给自己送程仪的人对着自己身边的管事一口一个“四小姐说”,心里不由暗暗奇怪,忍不住出了内室,问来人:“你们府里是四小姐主持中馈吗?”

“那是当然。”高兴一向以窦昭为荣。恭谨地道,“七老爷和七太太在京都,家里的事全由我们四小姐做主。我们四小姐是很能干的。府里上下人等的吃穿用度,家里的买卖、各房的应酬,哪一个样能少得了我们四小姐?平时还要跟着先生读书写字。这不。纪家表少爷的春联写不完,还特意请了我们四小姐过去帮忙。”最后感慨道,“要不我们七老爷怎么把五小姐送了回来交给我们四小姐管教呢?”

听得何煜一愣,道:“写春联是怎么一回事?”语气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高兴忙将窦家的这项传统说了一遍,还反复地强调:“……不分年纪,只要字写得好的窦氏子弟,都可以帮着写。”

何煜“哦”了一声,让贴身的小厮打赏了高兴两个上等的封红,自己回内室发了半天的呆。这才吩咐贴身的小厮:“给我换件衣裳,我去也应该去给纪公子道个别才是。”

小厮忙恭敬地应了,给何煜换了件大红的纻丝直裰,簪了根金簪,又帮何煜在腰间挂上香囊、荷包等物。

何煜突然想到纪咏。

那家伙肯定又是一件布袍。

他吩咐小厮:“不用金簪,用那只青铜簪。”

小厮忙重新帮他簪了簪子。他满意地点了点,这才去了纪咏客居的院子。

纪咏不在家。

他的随从告诉何煜:“我们家公子在姑奶奶那里。”

何煜失笑。

自己怎么萌生出窦昭在纪咏这里的念头?

他去了纪氏那里。

进门就看见纪咏正向窦昭抱怨:“……这是谁订的破规矩,我们纪家传承百年也没有这样的事?写春联就能和邻里和睦了吗?我看还不如过年的时候打赏几个铜子更让他们感激涕零……”

打赏铜子,那是商贾之家干的事好不好?

窦昭没好气地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们家可曾有人说你们纪家的不是?”

纪咏没有作声。

窦昭犹不解气,故作困惑地望着他:“你真是纪家的孩子?会不会是抱错了!”

气得纪咏直跳脚:“你想帮就帮,不帮就走人,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多话?”

是说她搬弄口舌吧?

这可是七出之罪。

窦昭自然不会让他给说过去,道:“你是不是又在我们窦家人面前显摆了?要不然怎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有事?我们窦家每年都给乡邻送这么多的春联,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人写不完的。可见这人再聪明、再能干也不能犯了众怒……”

“窦昭!”纪咏咬牙切齿地塞了一支笔给她,“你写还是不写?”

“不写!”窦昭把干脆利落地把笔丢在了书案上。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不仅看见了一副富公子派头、正朝着他们微笑颔首的何煜,还看见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宋炎。

“四小姐,”他擦着额头的汗,有些胆怯地道,“我帮着纪举人写春联,这合适吗?”



第一百零三章何煜(粉红票930加更)

窦昭叫了宋炎来当枪手,而且还这样明目张胆,纪咏和何煜都傻了眼。

“怎么?不行吗?”窦昭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慢悠悠地道,“反正都是代写,找谁不是一样?何况宋炎的字比我的字写得好多了。”

能帮着才高八斗的少年解元纪见明纪咏先生写春联,宋炎早已激动得面色通红。此时听了窦昭的话,不由得朝窦昭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激动不已地大声道:“纪举人,我的字虽然没有四小姐说的那样好,但我会很认真地写的……”

谁知道纪咏却毫不客气地道:“既然没有四小姐说的那样好,你凭什么帮我写春联?”

宋炎非常难堪地僵在了那里。

窦昭气得脸色发白,冷笑道:“人家不过是谦虚,说些客气话,你倒当真了。”她喊宋炎,“既然纪先生这里不需要人帮忙,我们就先回去吧!”

何煜在一旁眯着眼睛笑。

纪咏顿时脸色发青,对宋炎道:“站住!你先写两个字我瞧瞧!”

宋炎望了望窦昭,又望了望纪咏,显得很是为难。

窦昭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秀才见到了举人都如同儿子见到了爹,何况是没有功名的宋炎。

人是自己找来的,总不能丢下不管吧?

窦昭笑着对宋炎道:“那你就写几个字给纪举人瞧瞧。”然后做出副争强好胜的模样道,“可别让纪举人把我们给瞧扁了!”把刚才的尴尬给掩了过去。

何煜眼睛一亮。

宋炎连声应“好”,有些怯弱地走到了书案前。

纪咏看着脸色微煦。跟了过去。

拿起笔,宋炎就完全镇定下来,像变了个人似的,眉宇间流露出刚毅之色。下笔稳健有力,一手颜楷写得庄重端正,颇有功力。连纪咏都“咦”了一声,收起了一脸的不以为意,正色地在旁边端看。

何煜看了窦昭一眼,也走过去观看。

窦昭朝着纪咏撇了撇嘴。

宋炎放了笔,恭敬地站到了一旁,请纪咏鉴赏。

纪咏站在原地,背着手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书案。问他:“会做对子吗?”

他神色端穆,语气淡然,透着强者为尊的居高临下,窦昭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有了几分少年得意的举人模样。

“请先生赐教!”宋炎惴惴不安地严阵以待。

纪咏朗声道:“天寒梅骨傲。”

院子里的人均睁大了眼睛。

这么……烂俗的对子?

何煜“扑哧”一声轻笑,道:“对个‘雪尽马蹄轻’如何?”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纪咏冷冷地瞥了何煜一眼。

何煜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宋炎却低了头仔细地沉思起来。

窦昭也不由端容以待。

纪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应该出这样浅显的对子才是。

对什么内容才符合他的心意呢?

桃李竞芳菲?

这也太简单了些。

窦昭猜测着。就听见宋炎胆战心惊地对了句“春暖万物苏”。

“行了!”纪咏道,“你就用这张书桌,写完两百幅春联就可以完事了。”

宋炎长嘘一口气,满脸欢欣地应“是”,快步走到书案前开始裁纸,生怕慢了一步就丢了这个差事似的。

窦昭苦笑。

何煜却错愕道:“这对子是不是对得太平淡了些?”

纪咏不客气地道:“又不是金銮殿上召对,我出个“孔子孟子老子”那些人能听得懂吗?衢街闾巷,过年图个吉利喜庆就行了。”

何煜脸色微红。

宋炎连连点头,显然为自己猜对了纪咏的心思而兴高采烈。

纪咏趁机道:“很多人平时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的人为何入场的时候屡屡落第?就是不知道主考官到底要考他些什么……要他写八百字。偏要写上八千字,就算是字字珠玑又如何?所以说这天下最容易的就是制艺了,照着套路写,决不会出错……”口气大得很。

听得何煜窘然。

宋炎则非常的震惊,看纪咏的眼神**裸地流露出崇拜。

窦昭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了,和纪咏、何煜几个打了声招呼。准备去纪氏那里坐一会,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东书房的窗扇开了道缝,窦德昌在窗后朝着她招手。

她不动声色,进了书房。

窦德昌瘫在椅子上道:“四妹妹,你平日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也被纪见明给诓来了?要不是你搬了宋炎来帮你,我只好出去帮你给他写春联了。”

“纪举人又干了什么事?”窦昭调侃道,“大家怎么对他一副避之不急的样子?”

“也没什么。”窦德昌沮丧地道,“我们几个在那里写对联,启光开玩笑地对了幅‘伯鱼子思子上,开元天顺章和’,被纪见明嗤之以鼻,说还不如对‘老子儿子孙子’……启光给气跑了……我们都说不过他……”

伯鱼、子思、子上分别是孙子的儿子、孙子和玄孙。开元、天顺、章和则是开国皇帝高宗和第二任皇帝高宗、第三任皇帝仁宗的年号。

窦启光这幅对子不过是为了奉承皇家有千秋万代永保社稷之意,被纪咏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番,自然有些受不了。难怪纪咏刚才说什么“孔子孟子老子”,原来还有这个典故。

“这个纪见明,说话也太毒了些。”窦昭道,“刚才他出对子考宋炎的时候,把何公子也嘲笑了一番,还好何公子没有和他一般见识,不然肯定要和他当场吵起来。”又道,“我先前看何公子裘衣锦带的。还以为他只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还挺沉得住气的。”

“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窦德昌不耐地道,“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

窦昭讶然:“不是说你们在路上碰到的吗?”

“什么啊!”窦德昌有气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那是对长辈们的说词。他就是那个在大方寺半夜唱大戏。后来斗鸡又被我赢了五百两银子的家伙——就为了那五百两银子,他给黑白两道都递了话,要不是我那几个月在家读书。早就被他逮到了。所以我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否则他不会和我们一起启程了。”

窦昭想到自己第一次碰到他的情景,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只是这情况与自己推测的很不相符,她之前还以为是五伯父想巴结何家,何煜和窦德昌等人才结伴而行的。

她不由问道:“他为何要找你?总不至于为了那五百两银子吧?我看他不像是这样小气的人啊!”

“他是不在乎那五百两银子,可他丢不起这个人啊!”窦德昌恼火地道,“觉得败在我的手下没面子。要重新赢回去,一洗前耻。可我已经不斗鸡了……我明年还想参加乡试呢!他开始不信,后来倒是勉强相信了,可是他非要我把从前与和斗鸡的那只铁将军卖给他。我早送人了,拿什么卖给他?他就缠着我不放。非要我帮他养只和从前的铁将军一样厉害的鸡不可……偏生这件事又不能让爹爹和娘亲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我斗鸡取彩,非让我去北楼跪祠堂不可!”

“这倒也是。”窦昭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窦德昌叹道:“可惜邬善不在这里,不然把这件事推到他的身上,爹爹和娘亲哪里还会责怪我!”

邬善啊!

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好。

给窦德昌背黑祸,想必他不会在意。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不过几个月没见,那个人仿佛已是远久的记忆了。

窦昭默然地喝了口茶。

窦德昌讪讪然地道:“我,我不是故意提他的……”

“没事。”窦昭道,“亲事不成。也不至于就反目为仇。邬善为人很好,对你很好……”前世还帮着你娶媳妇,什么坏事都一并承认。她不由劝道,“十二哥不应该为了这些事就和邬四哥疏远才是。”

“难怪邬善看重你。”窦德昌不由动容道,“四妹妹胸怀坦荡,巾帼不让须眉。”

窦昭大笑。道:“我最喜欢听好话了,不管十二哥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十分的率真。

窦德昌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站起身来:“走,我也帮着他们去写春联去,总不能让宋炎一个人在那里顶着纪见明,他身子骨还单薄了些。”

只怕宋炎觉得是享受而不是苦难。

窦昭笑着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去和六伯母说话去,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六伯母了。”

窦德昌摇头:“你们这些姑娘家,你昨天还差人给娘亲送了几盆腊梅来了,你忘了?”

“我又没来!”窦昭很珍惜能跟纪氏亲近的时光。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屋子。

晚上,窦昭和陈曲水商量这件事:“……只怕我们判断有误,说不定那何文道这个时候并不想太早地掺和到阁老之争里去。”

“也有可能。”陈曲水对这个消息也很看重,“何文道虽然是曾贻芬推荐入阁的,可何家一向是自成一派,谁的事也不参与,这也是何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的缘故。”

窦昭点头,道:“何家的事也查一查才好——何煜是幼子,何文道怎么会派了他回乡祭祖?”

“我知道了。”陈曲水应着,下去安排人手查何家的事。

过了腊八节,京都有消息过来:“何文道少年及第,娶的是他师座的女儿。他对这位夫人十分地敬重,两人共生了六男三女,无异生之子。何煜乃老蚌生珠,比何家大爷小了二十二岁,何大人和何夫人爱若眼珠。这次回乡祭祖,本安排的是何家的大爷,只因何煜吵着要来,临时改成了他。”

第一百零四章 提亲

窦昭有些讪讪然:“我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陈曲水不以不然,笑表扬她:“不是小姐的疑心重,而是我们现在不过是依附在窦家这棵树上的藤萝,没有自己的力量去接触那些核心的东西,只能通过观察一些细枝末节来推测事情的发展,从而避免那些能影响我们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面色端凝地道,“四小姐,承蒙您的厚爱,家里的事没有瞒着我,我多多少少也能看出点您的困境。我知道您想自强自立,可您有没有仔细想过,这种事,没有十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我不仅想过,而且还知道我们的路有多艰辛。”窦昭点头,“我是女流之辈,不可能自立门庭,必须依靠窦家,这是一难。我没准备出嫁,也不可能有子嗣,这就注定了我的直系里不可能出进士,没有进士,在政治上就只能依附别人,这是二难。我名下虽有大量的财产,每年却只有一万两银子的例钱,虽然开了个笔墨铺子,又有范文书这样的人帮忙,没有五年的功夫难以闯出名堂的,而且就算是做到了北直隶第一,它的收益相比我们的支出来说,简直是车水杯薪——我们要养一帮能随时帮我们打探消息的人,这是三难。这些我都看出来了,虽然先生比我看得更远更深。”她真诚地道,“所以陈先生答应帮我,我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是十分感激。”

陈曲水忙揖了揖手:“惭愧,惭愧!老配才疏学浅,没能给小姐帮得上忙。”

“先生不必谦虚。”窦昭笑道,“没有您老,我们也没有今天的局面。”她目光坚定而明亮。语气平静而无畏,“可我产能因为有难处就放弃,总要试一试才行!”

陈曲水肃然地点头:“正是小姐说的这个理。”

他看中窦昭的正是这一点。

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都不放弃。

他那颗早就心灰意冷也跟着跳动起来。

一个人,只要坚定不移的信念,勇往直前的勇气。不管过程有多曲折艰难。但最终等待他的,必将是丰硕的果实。

他就怕窦昭会中途放弃。

两人的话题非常的严肃。屋里的气氛不免有些凝重。

窦昭不喜欢这种气围。

她笑着给陈曲水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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