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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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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斜。
细竹箩里多了半捧豆子,侍女转来,引云华回去。云华将进帐门,回头,树墙底老太太已经不见了。
而锦城中,云舟被下了休书。
本来不可能有这样快的。就算云舟妇德妇容妇功全丧尽,谢家在这里,唐太守怎可能一下子就撕破脸。
但云华被七王爷急如星火的带走,临行前丢下危急的玉玦示警,谢小横当机立断,命云舟以最快速度离开唐家,与唐家撇得越干净越好,还不能引起唐家人的警觉。
大太太很是不愿意:千挑万挑的好姻缘哪!说丢就丢了?那前头的计议、紧张、欢喜,都算什么?云舟嫁过一次,出来,名声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倒是云舟想得开,反安慰母亲:“三分是人事,七分天注定。譬如千辛万苦,筹措起一栋华屋来,人力已然穷尽,偏生天降雷火,要将它焚毁,你怎同天意逆扛?在天雷降前,能卜出凶兆,叫屋里人先搬出来,已是万幸了。屋中人若还磨蹭不搬,岂不更要后悔。”
大太太难受:“六丫头卜得准不准?万一差池了,万一还夹带私心故意害你——”
“娘放心。”云舟截住了大太太,斩决道,“她若一误至此,伤的不是我,是谢家。恐怕我们从此就不会再见到她、人间不会有人见到她,她也会后悔来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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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风流抄不得
……唐静轩哑然,这才终于知道他妻子欠缺在哪里。缺的是那一段风流。
暗林簪香、将花砌字、无心无迹、信手成趣的婉转风流。
他本来以为谢云舟会具备的风流!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抄不得
就这样定了,云舟要给自己弄到一封休书。
事情的发生毫无预兆,唐静轩还在构思一幅画的题诗。那幅画是在湖上画的,说好轻狂书生沐书白作画,他来题。画作完,他们两人都醉了,他竟题不成,便袖了画回来作想。明媚阳光洒在窗前苍苔上,灿然如金子般。这苔痕是唐静轩着意留的,一线苔迹,尽有诗意。天空蓝得像孔雀拖的碧羽,与苔青上溅起的碎金相得益彰。
筱筱新拢了一炉蕊香饼端来,他随口谢了一声,筱筱安置好香炉,还不走,竟贴到他身边。
唐静轩略皱眉,只能放下手中画儿,看着筱筱。
筱筱作出媚态来。
这媚态,恕唐静轩直言,是颇为笨拙的,比青楼女子笨拙得多。
他声音不由得冷下去:“还有什么事?”
这是主子遂下人走的意思,筱筱应该懂的,却不退下,对着他昵声道:“小姐命奴婢来,请姑爷上绣楼。”
这又不是就寝时间,唐静轩奇道:“什么事?”
筱筱就不说话了,只笑,笑得唐静轩浑身不自在了,才捏着嗓子道:“只为姑爷有心事,小姐也难受,想问姑爷在担忧什么,小姐好替姑爷分忧排解。”
唐静轩忧烦的是裙带底下的事……这不好说。好不容易在诗画中把这坏事给忘了,筱筱挑出来问,叫他更烦了。
他沉下脸道:“我没什么担忧。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筱筱不下去,款款道:“姑爷不去,奴婢就在这里伺候姑爷。”
这算什么,逼宫?唐静轩再好脾气都要生气了!
筱筱涎了脸跪在唐静轩足边,拉着唐静轩袖子,脸蛋几乎贴在唐静轩腿上了,婉声求告:“姑爷不见谅。小姐要拿婢子出气的。姑爷,筱筱难道……难道不配伺候得姑爷么?”
倒也楚楚可怜。
再说她本来是陪嫁丫头,就该给他收房的。他太坚拒了,反而伤她。
如果——只是说如果啊!——虽然她看起来不怎么好……唔,好吃,但如果吃起来其实不错,那岂不是也……挺好嘛……
唐静轩终于含羞带怯、半推半就。筱筱感觉到了唐静轩的松动,再加把劲施展媚术,大概太得意忘形了,过犹不及。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姑爷生小姐的气,别连婢子一块埋怨上嘛!”
唐静轩有生云舟的气?
为了闺房之乐生妻子的气,多无耻啊。他是这种人吗?——就算他是这种人,遮掩得不够好吗?怎么这个丫头都看出来了!
那一刻唐静轩恼羞成怒,脸色大概是相当的难看了,筱筱吓得从他膝头跌开,结结巴巴:“姑爷!婢子真没有帮小姐骗您……”
“骗我什么?”唐静轩觉着很不对了。
“您不知道?”筱筱懊悔得恨不能把自己嘴缝起来。“婢子猜错了——呀不不,婢子说错了,什么事也没有!”
唐静轩自不能放过,拿出了唐家长孙少爷的威仪,筱筱怯生生终于说……说……说,那年元夜。梅林中,小姐折花给福家小姐,说黑暗中可以循香而访。其实是六小姐跟丫头调笑时先说出来的,小姐借用了这隽语,后来六小姐是跟姑爷告状了吧?所以姑爷才这么冷淡?小姐于是特别担心呢!
唐静轩哑然,这才终于知道他妻子欠缺在哪里。缺的是那一段风流。
暗林簪香、将花砌字、无心无迹、信手成趣的婉转风流。
他本来以为谢云舟会具备的风流!
却原来不过是抄的别人。
那个人……他恍惚间忆起那个素面明眸、清水小荷般的双鬟少女,于风吹花飞间匆匆一瞥。惊鸿遁去,遗那一条纤纤细细的束带。指尖触过,仿佛尤有余香。再往前,又忆起振风塔里大胆的童子,张着乌黑眼睛,那仿佛初入人间一般的神情……本来他跟她是有可能的。
本来,如果早知道!
现在那个双鬟少女,已经是妻妹,红着脸拜一声:“姐夫!”别人说,她已是准定的七王妃。他与她之间没有可能了!
唐静轩大恸,从这一刻铁了心:不能再与云舟一起生活。
他这样认真的人,为了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等了这么久。怎会因为举办了婚礼,就从此凑和着过。
他选错了,他悲痛欲绝。但要再这样过下去,是不可能了。不管回头能不能找更好的,反正眼前这个妻子,是不能再要了。
云舟倒很体贴,接受了他的决定,并且替他筹划:要禀过长辈的话,长辈未必容他如此任性。不如他自己写一纸休书给她,结婚固须三媒六聘,休妻倒是只要夫婿书上一纸便够了。她领了这纸休书,回谢家去,谢家要脸面,绝不会硬赶着把她送回唐家。除非唐家上门赔罪,他亲自跪地苦求,否则谢家长辈根本不会原谅呢!
“你当然不会跪地苦求挽回了。”云舟苦笑。
“对不起。”唐静轩倒知道好歹,“其实你是好女子。你、你你,你就是不应该嫁给我。”
话已经说得很婉转。云舟涩声道:“郎君……这是妾身最后一次斗胆如此称呼。郎君可知,若郎君这次不负妾身,那妾身,也不负郎君。”
最后一句,字字咬得出鲜血来。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毕竟结发,毕竟共枕!若他能不顾她做过什么,坚持留下她。其他都不管,只是留下她!那她,平生唯一一次抛却理性,就留下来陪他。替唐家措筹、陪唐家豪赌,有生机,最好,赌败了,也由他,总之生是唐家人,死是唐家鬼。这样愚蠢的贞烈,也算她,一生有了一回!
然而唐静轩抛她出去,如抛一件买错了的、带着毒的衣裳。
云舟垂下眼睛,再抬起,已经泪盈于睫:“妾身此生求您一件事。”
唐静轩有点为难。求他不要休她吗?但他肯定不能再和她一起生活了,这是原则问题。他这个人,就是坚持原则这点不好,他也知道,有什么办法呢?
“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您休我的真实理由。”云舟诚挚恳求。
唐静轩松口气,回答:“好!”答应得也非常恳切。
“您……之后会比较辛苦。”云舟道。
“没关系。”唐静轩微笑了一笑。无故出妇,逐出的还是云舟这种好妇人。当然会被长辈狠狠收拾。但因为是他自己选择的,所以活该承担,没有关系。
云舟垂首道:“那您,写罢。”亲手替他磨墨。
他写好休书,她接过。交递时。四目相对的片刻,他觉得和她仿佛达成了伙伴般的谅解。
他已经不恨她,而宁愿把遗憾推咎给命运。云舟也算是个好女子,他不可能恨一个好女子。只不过他不适宜与她共同生活下去。
他对自己交代明白,从混乱中解脱出来,回复到原先平静优雅、带一点哀伤的诗人心态。
云舟成功携休书离去。跨出门槛时,脚步还是顿了顿。
她真的爱他。真糟糕。
有那么多计算,证实着他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用一切手腕也应该赢取。但其实,即使没有那么多计算,她也爱他。从听闻他的憨事开始,从远远见到他身影开始,从读到他诗作、听到他琴音开始。一边计算着。一边太过炽热的感情已然滋生。她小小心心把她的炽爱藏在温良合度的修养之下,借时借势。完成才子佳人的神话,最终也不得不理智离去。
而她的爱仍然在,为任何理智都没有办法说服和抹杀,仍然在执著的烧灼着她。这是整个事件中,真正糟糕和叫人痛苦的地方。
她的足跟在门槛上擦了一下,几乎绊个趔趄,很快在筱筱扶持下站稳。主婢俩悄然离去。
唐太守听说他的好孙媳被他的好孙子休了,非常不解,而且愤怒,叫嚣着把唐静轩拎来,他要扒了唐静轩的皮!
唐静轩并不真是那么蠢,会等在家里被剥皮。圣人说小杖受,大杖走。他估着这次事儿够得上大杖了。于是云舟一离去,他也避出去了。
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好躲,又没那个魅力逃到外地去游历,就去了附近一个青楼。
青楼是,只要有钱,什么都不会问你,什么都肯替你隐瞒。
唐静轩使了不少钱,青楼老鸨就挑了个娇滴滴的花魁娘子陪他。
花魁娘子功夫了得,唐静轩又体会到了那股晕乎乎的劲儿,是云舟无法给他的。他心里的烦闷还在,花魁娘子非常体贴的绝口不问,唐静轩自己憋不住了,透露出来,是为了个女人。
男人谁不为女人发愁呢?更确切的说,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性,发起愁来,几个能与女人无关呢?花魁娘子非常理解。
唐静轩认为花魁娘子的理解是对他的侮辱,是不够重视他的烦恼、没有意识到他的特殊性,就诉苦得更详细点:他以为会跟他作神仙眷侣的女人,其实不是了。他真的欣赏的那位,娶不到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向妹妹提亲……
“她妹妹好看很多吗?”花魁娘子饶有兴趣的插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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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青楼搜长孙
章节速递:……“相公哪,我们受了妈妈的苦训,就是让相公来消遣,能消遣个开心。外头良家妇女每,怎有我等体贴周全?自然她们品行学问胜过咱,但相公哪,您要品行学问,学塾里其他相公,不更学问好?书本功课不更同您谈得来?您要找姑娘,不就看中姑娘是个女的,好跟您做这男女间的事?相公哪,好比说文字写得好,歌不一定唱得好。歌唱得好,田不一定种得好。姑娘床上好不好,您还得床上看,不能床下看哪!”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青楼搜长孙
“也、也不能这么说……”唐静轩呆了半晌。云舟和云华,只能说各有千秋。凭良心说,云舟真的不丑。何况他怎是以皮相取人的?重点只是——“是气质,韵味。”
花魁娘子笑了笑。
“是诗意,是共同语言!”唐静轩继续阐明。
花魁娘子保持对客人的尊重,再次笑而不语。唐静轩岂会看不出她这笑里有内容,非逼她说出来,而且保证绝不生气,花魁娘子终于问了:“敢问相公与那姐姐,同过床了罢?”
那是自然。
“喜欢吗?”
这个这个,不正是因为不喜欢,才生出嫌隙了嘛……
“那,相公,她的妹妹,与您同过床了么?”
呀呸!问这种话,太过亵渎了!
“唉唉,那相公,您怎么知道您娶了那妹妹,一定会喜欢呢?”
因为那份灵气,因为对美的欣赏,因为志趣会相投……
花魁娘子又露出了那副尊重客人的微笑。唐静轩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定请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花魁娘子为难的表示,担心不言不尽之后,相公生了气,摔袖走了,老鸨要揍她。唐静轩保证绝不生气。花魁娘子希望他保证得更有力一点。唐静轩就掏出了银子。花魁娘子就招了——啊不,就倾心吐胆尽情相告了:
“相公哪,我们受了妈妈的苦训,就是让相公来消遣,能消遣个开心。外头良家妇女每,怎有我等体贴周全?自然她们品行学问胜过咱,但相公哪,您要品行学问,学塾里其他相公。不更学问好?书本功课不更同您谈得来?您要找姑娘,不就看中姑娘是个女的,好跟您做这男女间的事?相公哪,好比说文字写得好,歌不一定唱得好。歌唱得好,田不一定种得好。姑娘床上好不好,您还得床上看,不能床下看哪!”
振聋发聩的高论,唐静轩闻所未闻:“那,你的意思是……我——”
“您哪!”花魁娘子看出他是个多天真的雏儿。就抱了母性同情,真正讲出肺腑之言来,“哪有样样都好的姑娘。又没跟别人睡过,一碰叫你碰见了,白头到老?天老爷赐了,那是天老爷赐的,硬碰哪碰得到。还不得慢慢找?您找,就得经过见过、用过试过,才知道合适呢!试过不合适的咋办?您再找去,原来那姑娘抛下,岂不可怜?就算找着、碰着了这样好、样样合适的姑娘,保不齐再过几年。您有其他长进、其他乐子去了,她跟不上,不是又不合适了?您还另找去?那她咋办?照咱说哪!相公。您就挑个温柔贤惠、守得住的女人,先作了正房太太。太太做不到的呢,您来这儿,咱都满足您!您要看咱好,跑远了来麻烦。又费钱,不如豁使一笔。讨回去做个小的,怕家里淘气呢——故则说,当时太太要紧就得挑个贤惠的,再来讲呢,讨小的,也要讨个识趣会来事的。相公您别看咱是这种出身,还不是家里穷得活不了了才卖进来。谁对咱好,咱心里才灵清、才晓得报答哪!相公您说是啵?”
唐静轩目瞪口呆,一言都答不出,坐在椅子上发傻。
外头,有人发泼喊嚷的打进来。
是来找唐静轩的。
却不是唐家的奴才。
唐太守这几天里,其实没有匀出太多力量来找唐静轩。长孙婚变固然重要,另一件事,却把唐静轩的重要性都盖过去了。
唐太守能做到如今的地位,靠宗族的支持,而在整个宗族中,唐太守这支并不是最重要的一支。他无法参与整个宗族的核心决策、无法改变宗族元老会的决策,对于元老会的决策必须执行。
元老会从京城下达了一项紧急命令:有一个机会,很可能将皇族控制在手中,叫唐家成为事实上的太上皇。唐家所有成员,都要立即调动,协助京城行动。
根据这项命令,唐太守调用手头能调用的所有金银,一部分采买京城所需,一部分直接运解京城。还有大量民夫,相当一部分割去舌头,也发付京城。
从京城发下来的支援单子上看,唐大守大概猜到本家元老会在筹划什么。既然猜到,他就不问了,只管豁出全部力气筹措,像快要送蚕上山的农妇,铺一层叶、再铺一层叶,让它们多吃,好结茧。这茧子结完了……唉呀,他唐某人只怕能弄个王侯做做。七王爷空下来不要的王爷府,他好搬进去享受享受的!比起来,孙儿赶走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呢?
连日衣不解带的奔走、心跳口干的等待,最终等来是京中铁军,把锦城的唐府中人一网打击,连妓院中的唐长孙少爷也揪了出来,一总儿凶狠无情加以宣告:唐家谋反,全部下狱论罪!唐太守的力量都支援京城去了,这里竟无招架之力,而一惯表现昏庸荒淫的七王爷,抖搂精神、里应外合,一举定了乾坤。
锦城暂由七王爷兼任太守之责。谢家因女儿被唐长孙无辜赶走,忿忿不已,与唐家割袍断义,积极协助七王爷打垮唐家,一跃而为锦城最显赫的人家。
这些,唐太守也不在乎了,他郁闷的只是:京城那些了不起的家伙们,只是酒囊饭袋吗?怎么一眨眼就被人家打趴下了?
反过来,京城的元老与干将们,也在埋怨各地的成员,太不中用,当了这么久的地头蛇,好像能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样子,怎么一下就让朝廷控制了?一点儿割据顽抗进逼中央的能耐也没有?
锦城是怎么被控制的,七王爷和谢家知道。而京城是怎么拿下的……云华在营帐中,听到声音。
就好像一个盲人坐在蜂巢内部一个格子里,听到外头格子,不知几重复几重,营营嗡嗡,诸蜂出巢,毒牙咬合、铁翅拍击。爬搔可怕,须臾去尽,蜂巢这里静下来,也不知战蜂们到什么地方去、对付什么样的人。这寂静压得人窒息,骤听远远厉声,似巨象垂死咆哮,偏被压在大罐子里,闷得沉沉的绝望。这怕是要被压服了?忽一下,声音来得近了,明明白白听见是厮杀声。你不一定知道厮杀应该是什么声音。人类的厮杀本来就没有定规,但身为人,你遥遥听见一丝一点儿在耳朵里。出于人类的本能,就知道有人在那里相杀、用各种方式互相厮杀,于是你自己的肌肉也紧张起来,原始的本能让你把自己压缩、再压缩,必要时才可以像一根弹簧似的弹起来。逃跑,或者战斗。
云华不知道自己能逃跑还是战斗。
“无非再死一次。无非再死一次!”她这样宽解自己,“说不定死了又投到更好的身体里呢?再来一次说不定又是更好的人生呢!”
但还是害怕,对于未知、对于毁灭,哪怕毁灭之后有新生,人还是害怕。像女娲造人时把这份畏惧揉进了泥水里,进化千万代,也难以超免。
云华把自己压得紧紧的。侧着耳,听。
厮杀声远了些,又近了,再轻下去,变得含混不清。而后消失了,仍然有细细的爬搔声。不知战蜂在做什么,忽然有欢喜的吼声响起来,是庆贺。有一方赢了。谁呢?帐篷左近的宫人也发出了欢喜的声音。云华想,好了,应该是好了。
她手还按在桌子上,似乎也没用什么力气按在那儿,但却再也抬不起来,好像刚才已经把一部分生命都失落在这里,于是无法离开。
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如果有人肯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哪怕没有实际出什么力保护你,你也会依恋他,难以离开。如果陪在旁边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东西,同样的,你一时也离不开。就好像它会继续给你提供安全感。
雪华所在的帐门子开了,雪宜公主进来,刚才一定也非常紧张过,如今松弛下来,眼角唇边现出细细的纹路,没有笑,这纹路却比一切笑容都令人安心。她对云华说:“走,带你去看个人。”
声音愉悦,笃定这个人必定能让云华愉悦。
云华能站住,想必举步走也没问题,但是手,还粘在桌面上,拒绝接受一切命令,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华髻宫娥上前要扶云华,雪宜公主却亲自走近云华。宫娥便退在一边。雪宜公主按手在云华双手上,袖子擦着云华的袖子,云华清晰闻见她肌肤、发髻与衣袂散发出来的香味,华贵而温暖。她的皮肤细腻,手指用力、而且温暖。她对云华说:“已经过去了。”
云华的手,着雪宜公主从桌上拾了起来。公主没有松手,拉着她,一路出去,道:“英雄回师,你该去见见。”
一路到个高台上。
微凉的风从身边掠过,那土阜方台,阜是自然形成,高约十丈,上头台高两丈,每边约可三十步,没有点灯,可见着对面九十丈远,矗起另一座更巍峨的高台。地势由土阜方台这里往上,到那边成一个和缓的坡顶,距平地已有四十余丈,坡顶以石筑方台、方台上又以土筑圆台,圆台上垒起高台,台墙高耸,如小城墙。天色初暗,夜幕幽濛,而城墙上灯火盛举,若可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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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诛母留子
章节速递:……这所有人的后面,是一匹枣骝骏马,马上骑手,深绯战袍,光要甲,暗朱软靴,一柄长剑,似乎是杀得极倦了,剑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炫耀的扬起。但这样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扬,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敬意,他们的胜利有赖于他。他是这场战事的前锋大将军——考虑到皇帝是后方挂帅将军,那么,这位前锋将军,其实就是这场厮杀得以酣畅进行的真正指挥者。
但他不是栋勋将军。
他领着大军一路而来,离土阜小台最近的时候,云华终于认出了他的面孔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诛母留子
皇帝亲自立于城墙上,着武弁服,戴十二缝五采落星古象绛纱冠,赤色韎衣,同色裳舄,系朱面素里金龙凤革大带,佩六采绶,持“讨罪安民”玉圭,左有驻军营、右为健锐营,其外配虎枪、神机营,再其外,沿着高台边,是内府护军营,圆台而下,里为步军营,外为内府前锋营,往下,密密列于方台上的,是骁骑营,间配火器营,台下供卫于山坡上,犹有三匝前锋营、护军营。兵甲耀目,仪侍森严,大内十营已全数到齐。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甲兵保卫皇帝了,京城的危机已经解决,战事已经胜利。他还用这么高规格的武事仪卫,是为了炫耀皇家威势。
替他打赢战役的将士,一队队驰骋而来,报告:某处已然平定、某处已然平定。又有直接押着俘虏、战利品的,呈于台下骄傲宣扬:某人犯已受擒,某罪物已搜出。
台下坡原作了个阅兵场,方圆五十余丈,十二队人马一一报完,分立两侧,也不过占了场子的一小半。
更大队的人马还在后头。
便见长襦束革行縢浅履的轻装步兵,持弓弩长矛,矛尖上还染有血,弓手的手因扣弦过多,甚至被自己的弓弦崩裂。
便见长襦褐铠行縢短靴的重装步兵,持大弓利戈,经受了敌人拼死冲击,顶住了,如今一步步还踏得格外铿锵有力,似每步都承载万斤。
便见窄袖襦、齐腰短甲、围裳长裤、足登高口平头靴的骑士。军中的骄子,他们爱护自己坐骑便如同少年爱着自己的姑娘,于战场冲杀便如同男人赌上自己雄性的名义于情场驰骋,没有一个后退。他们的服色最鲜明,朱红短甲,石绿的襦衣,领口袖口以宝蓝丝绦镶边。束带则和战靴一样,是红香牛皮的,束带上总有个青底十花厚绫作的荷包,是军中配发的,原为装伤药和小刀使用,但骑士们却把伤药偷偷丢了,塞进姑娘的绣花帕子。总有几个美丽又痴情的姑娘,每人手里捧着帕子围住一个骑士,骑士选了谁的帕子,那姑娘会受到同伴多大的羡慕!至于刀子。还是要用的,骑士们把它塞进牛皮靴筒里,贴着足踝放。马上使用长兵器。若失了马,则拔刀而战!只有战死的骑士,没有逃跑的骑士。直到马失、刀折、帕子染透了主人伤重的血,他们才会被人抬着下战场!而这里的骑士,刀未折、马未失。荷包更潇潇洒洒拍打在腰间。他们大胜,策马行驶在这里,有资格为自己骄傲。
便见颈甲、臂甲、护手甲俱全,浅履长冠的战车手。他们的作用范围很狭碍,仅限于平地,但经本朝传奇老将余秋山改造。作城战也能发挥惊人作用,竖起两侧车板向前冲,可以削死一街的步兵。放下顶盖按出周遭尖刺,可以顶住两边骑兵,遇墙可以树上云梯、遇沟甚至可以把自己填进去,替后头骑兵步兵铺路,遇坚实阻障时。冲击力也是可怕的。这里的战车轮子与板壁上,岂只是溅着鲜血。简直像涂了一层血漆,显示它们刚立了多大的功。
这所有人的后面,是一匹枣骝骏马,马上骑手,深绯战袍,光要甲,暗朱软靴,一柄长剑,似乎是杀得极倦了,剑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炫耀的扬起。但这样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扬,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敬意,他们的胜利有赖于他。他是这场战事的前锋大将军——考虑到皇帝是后方挂帅将军,那么,这位前锋将军,其实就是这场厮杀得以酣畅进行的真正指挥者。
但他不是栋勋将军。
他领着大军一路而来,离土阜小台最近的时候,云华终于认出了他的面孔:谢云剑。
本该在未城作郎将的谢云剑!分别能有几天,怎么这样陌生,面容……更冷峻而英武。
云华手指收紧,忽意识到若攥痛了公主的手,其罪非小,连忙松开。雪宜公主反手握紧云华的手,云华惶惑的仰头看她,雪宜公主微笑道:“谢大郎奉御旨、建硕功,已任将职。皇帝明封荣册,不日将送抵锦城本宅。请代本宫向谢老先生致意。”
云华回过神,连忙跪下,叩头称谢不迭。雪宜公主瞅着她笑。宫娥扶起了她,雪宜公主轻启唇道:“七弟交给你,我也放心。”
云华此时此刻,才真正成了七王爷的准王妃。
天家给云华的聘礼、给谢云剑的册封,已然准备好,不日即可送抵锦城。
云华到此际,才真正成了七王爷的准王妃。
谢云剑在京城出奇兵,竞全功。这名字刹那间辉耀军坛与政界,并且,很遗憾的,从此时起便与血腥残暴结合了起来。因为他杀的不是异族侵略者,而是京城的官员、部属。
对,唐家是皇帝决意除去的野心逆臣,对皇帝来说,比异族强盗还可恶。可是对本地的官民来说,总是不久前还好好活在身边的人,忽然间流了血,一夜间被杀被俘。其他人难免觳觫,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敢指向皇家,就指向了云剑。
甚至有说他是天狼星下世,人命在他眼里,有如草芥,他注定是为完成杀业而来。
栋勋将军不知是不是知道这个后果,所以着意掩敛锋芒。与唐家之决战,整个战局都是他协助皇帝拟定,这过程是绝密,外人不知晓。决战开始,他主掌大内十营中五营各半数力量,一部分护在宫中、一部分护在皇帝行营,唐家力量丧心病狂开始冲击他的地盘时,他迅速合围全歼来犯者,杀的人一点都不在云剑之下,甚至还更多些,但因为是装在口袋里闪电闷杀的,杀的又是严重侵犯帝侧的凶徒,对外头冲击很小。而宫外营外,鹰逐犬奔、满城戒严、长街杀伐之事,都让给云剑做了。云剑便成为众人口中的天狼将军。
皇帝赐给云剑的封号是:康平将军。但民间还是叫他天狼。若干时间后,这个称呼甚至成为他通行的头衔,以至于官方都予以采用,这却都是后话了。
如今,京城中主要气氛是一片喜气洋洋——那是给皇帝贺喜的;一片愤慨——那是领会皇帝意思,责备大逆不道唐家的;一片紧张——因为唐家既倒,反唐的要请赏,亲唐的怕株连,不反不亲的,盯着唐家人被铲除后留下的大批肥缺。钻营着想补上去,利益所驱,一片营营嗡嗡。虽不敢放到明面上,私底里倒把前头两种风潮都盖过。
天家给云华的聘礼,已然准备好,不日即可送抵锦城。裳儿在静尘观中参见了云诗。
张惠妃的灵牌,还供养在寺里。姜贵妃又已辞世,她的儿子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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