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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鬼-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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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清怪怪地“咦”了一声:“羞不羞啊,居然夸自己的姐姐。”
“那是实话,不算夸。”只恨自己手中没有姐姐的画像,否则一定让纪云清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美人,更恨纪云清居然敢质疑他姐姐的美貌。
“切,如果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娘才是。”那一股子骄傲气看得顾绝真心不爽。
这小子存心给他添堵,天下第一美人绝对是他姐姐!
“小孩子都认为自己的娘是最好看的,但这是事实吗?”
“谁是小孩子!我娘本来就是最好看的。”
十几岁的孩子都喜欢用极高的音量说话,好像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他们说的就会变成对的似的。
顾绝右手一指正在检查画像的楚玄墨,大声道:“你师叔好看吗?”
纪云清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姐姐比你师叔好看百倍!”
“哈?那我娘好看千倍!”
“我万倍!”
这两人从嘴上争吵变成了手上打架,像乡间孩童一样,用蛮力扭打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是武林高手的模样。
楚玄墨无语地看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怎么就成了他们争吵的矛头。他知道自己长了副不错的容貌。可在那两人的口中,他的脸,似乎成了一个极低的标准。
怎么有点不爽呢?
云清还是孩子,所以暂且不论。这个顾绝性情阴晴不定,看似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可说翻脸就翻脸了,完全不知道他为何生气。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一样,竟会为了到底谁更好看的事与另一个孩子打起来。
我也是剑痴啊
光是用蛮力,右手存在缺陷的顾绝自然是输了。在纪云清一拳要打下来的时候,他赶紧动用内力,一脚踢了出去。
“你耍赖!”纪云清一个打滚闪过,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冲地指着顾绝,“你用内力,不公平!”
那你还欺负残疾人士,哪哪都不公平。
顾绝使脸帕为鞭子,“啪啪啪”几下,一路把纪云清打出了房门外,关紧房门,还故意嘲笑纪云清,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怕一个人睡。羞不羞?
这激将法对这种年纪的少年果然有用,纪云清嘴里囔囔了几句,即使心里很怂,可还是强装镇定回了自己房间。
“楚兄,我怎么觉得你师侄一天有八个时辰在生气,他累不累?”
全身湿漉漉的,在地上滚了一遭,反而变得更脏了。这澡,是白洗了。
“你不去招惹他,他就不累了。”
“谁招惹他了?”当着楚玄墨的面,干脆利落地脱下衣服,一咕噜又跳到了澡桶里。
楚玄墨瞥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开:“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顾绝回答得极是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他庆幸自己亲戚朋友里没有一个像楚玄墨这样正经的。不管这正经是不是装出来的,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一向自由散漫,极厌恶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而楚玄墨,很有那种要纠正他人错误生活方式的态度。
两个大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挤了些,顾绝就从掌柜的房里搬了个躺椅上来,就将就在躺椅上躺一晚了。楚玄墨说要不要换一下,他哪好意思换啊。他嘲讽纪云清胆小,其实他胆子也没大到哪儿去。知道那间房有长相恐怖的鬼,就打死不想再回去了。
他并不是怕鬼本身,这么多年过来了,看的鬼和人的数量是可以对半分的。只是那红衣女鬼长相忒恐怖,盯着她的双眼就会产生幻觉,这不太妙了。
纪云清普通人一个,即使天天住那有鬼的房子,也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不行,只能学着刚买的那些书里教的画符方法简简单单地画了张符,期望能让那女鬼忘记他的存在。
上苍保佑,让那女鬼跟睁眼瞎玩去吧,别来找他。
一夜好眠,顾绝起了个大早,看了眼隔壁床上,发现楚玄墨也早醒了。
盯着头顶房梁:“楚兄,这几日我打算留在镇上,等谢三郎回来,宋箐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你呢?是要和云清一起回朝华山了吗?”
尽管是被洛渊所骗,可不能否认,他杀了不少人,损了不少的阴德。在寒台,司空一族信转世重生,信因果循环。顾绝用二十多年积起来的信仰却只在短短几年间消失殆尽。可唯有一点,他至死都会相信。人之所以能转生为人,只因生前有福报在身。而他,下辈子恐怕是无法再做人了。
但如果有机会能行善积德,抵过那些犯下的罪,他是不会吝惜的。只要有希望,他就愿意去做。
客栈前掌柜宋箐的死得凄惨,看她为鬼时候的模样,就知道她生前必定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虽然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再看到她。可他还是想为宋箐做些什么。
至于最深层的原因,到底是为了帮宋箐洗刷冤屈,还是为了积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德。他并不想去深究。
楚玄墨摇了摇头:“我答应了云清,在他与那老先生分出胜负之前,会留在镇上。”
顾绝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比什么,他早输了吧,死鸭子嘴硬而已。”
朝华剑派嫡系弟子居然输给了清风派弟子,这好比仙界的天兵打不过人界的将军,虽说情有可原,可说出去还是丢脸丢大发了。亏楚玄墨表现得那么淡定。
要不要飞鸽传书去温家庄,把那儿的江湖人都召唤过来?这可是在温家庄断袖儿子死后,难得又一件能让世人八卦的消息。
虽然坏心眼想那么做,可对上楚玄墨的视线,他只能默默咽口水,把这念头给压了下去。
纪云清虽然不喜欢他,可他并不讨厌纪云清。这个耿直的少年逗起来太有意思了。他也不舍得让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要遭受流言蜚语。
不过身为朝华剑派传人,的确是该提升下自己的武术修为了。顾绝看着又一次摔了个狗吃屎的纪云清,忍不住对楚玄墨说道。
疯乞丐拿着根树枝将那舞得呼呼作响,顾绝只感到手心痒痒的,恨不得替纪云清上场与那疯乞丐对上几招。
虽看不上纪云清那看似在跳舞的武功路数,疯乞丐也只用最简单的方式接招拆招,两人都算不上高明。可以他现在的本事,也没资格与什么顶尖高手过招了。
他一直避免自己去看那纯粹的剑术比试,就怕自己会心痒痒。这次果然……
楚玄墨兴致并不大,看纪云清输了就想回去了。可纪云清不服输,嘴里囔囔着再来再来。
“你师侄很不服输啊。”这个年纪的少年,又有几人是会服输的?就算明知是输,也打死不会承认。
楚玄墨在旁看着纪云清被打却不说一句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作为师叔,提点几句也是好的啊。原先还很羡慕外界放养小孩的教育方式,现在再看,各有各的苦吧。
“云清,攻他下盘!踢狠点呀!往右闪身,快!对,绕到身后打他脑袋。”楚玄墨不出声,顾绝可受不了自己认识的小孩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教纪云清下一步该怎么做,激动的好似自己才是站在台上的那一个。
看纪云清渐渐占了上风,顾绝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过楚玄墨面前的那杯茶,自己喝了下去。
“如果是在前几年,我一定会收云清为徒,这么抗打的小孩如今已不多见了。”
楚玄墨轻笑了一声,他换了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朝华剑派,都是叫云清剑痴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也饱含了对纪云清的期待。
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顾绝恍惚了一下,虽然没多久就反应了过来,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好兴致了。
“我累了,先回去了。”不等楚玄墨回答,顾绝自顾自地就回了客栈。没了顾绝的指导,纪云清自然而然的又败了。
接下去的几日,纪云清为自己找了无数条失败的借口。不是脚突然崴了,就是头发被风吹进了眼里,所以才输的。楚玄墨半信不信地都接受,任由纪云清天天上门挨打。按纪云清的话来说,不赢一回,就没脸回朝华山!
顾绝天天跟着去看,就算纪云清没叫他,他也每天准时出现在那,虽然每次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回来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兴致勃勃,回来却换了张阴雨密布的脸,天天如此。楚玄墨虽有点担心,却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不过今天,顾绝留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候。纪云清手中的木剑一个转弯拍掉了疯乞丐的树枝,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他乘胜追击。而疯乞丐失去了自己的节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抱头鼠窜。
赢了!第一次赢了!纪云清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连动着肩膀都颤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符朝华剑派弟子的身份,赶紧用手捂住嘴,可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他满脸的笑意。也不顾疯乞丐身上有多脏,纪云清上前抱住他就说:“走,我请你吃酒去。”
对面酒楼上,顾绝眼神呆滞,似是在看纪云清,却也并不是在看他,直到楚玄墨叫了他几声,他才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四肢健全真好啊,只要能动,就有无数种可能。”
楚玄墨想他可能是想到了他的伤心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
“我饿了。”顾绝笑着说道。
“好。”叫来小二,楚玄墨点了桌全肉宴,想着让顾绝吃些他喜欢吃的东西,可能心情也会变好了。
等了会,饭菜上桌了。以往他俩一起吃饭,饭桌上只留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可想着如果这次特意把筷子撤下去,会伤到顾绝,他就将另一双筷子留在了桌上。
果然,这次与以往不同。顾绝右手拿起了那双筷子,“嘿嘿”笑了一声:“好久没用筷子了,今天试试。”
两根筷子颤巍巍地张开,夹住了红烧肉,油腻腻的肉却在那筷子中间掉了下去。重复了几次,都不成功。顾绝抿了抿嘴,也不泄气,筷子方向一转,朝向了白切鸡。
努力夹了几次。明明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顾绝的额上却布满了细汗。就这样夹了十多次,一块鸡肉终于被牢牢地夹了起来,顾绝面上忍不住一笑。用筷子夹着那鸡肉,想沾一沾酱油,却在那鸡肉碰倒碟子壁时,整块掉了进去。
他低吼了一声,将筷子扔到了地上,再也做不出强颜欢笑的表情。整张脸埋在双手里,自嘲的笑声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楚玄墨静静地看着顾绝从强装镇定到崩溃,他坐到顾绝身边,抱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的。”
“没事?”
布满泪痕的脸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楚玄墨。过了好一会,顾绝才用带着哭腔的笑声说道:“在寒台,他们也是叫我剑痴的。”
而他这个剑痴不像纪云清,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江南晚霞如锦
帮着抹掉眼泪,安抚着顾绝,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说道:“我们改练左手剑好不好?”
顾绝原是想摇头的,却是犹豫了下:“就算练成了左手剑,也恢复不了我右手使剑时候的状态了。”
“我有一位师兄,擅于左手使剑,或许他可以帮你。”
顾绝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想着朝华剑派毕竟是个百年老派,肯定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秘法,或许真有什么左手使剑的诀窍。这么一想,心中的酸楚一下烟消云散了。
马上推开楚玄墨,从怀里掏啊摸啊,总算摸出了个食指长度的小罐子。顾绝起身,将腰弯的极低,整张脸都冲着地,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使劲挤了几滴眼泪到小罐子里。
楚玄墨一脸不解地看着,怀中温软突然消失让他觉得空落落的,想着这人性情果然阴晴不定,刚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过顾绝身为寒台人,身上的确有许多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不能按常理看他,或许这眼泪有什么妙用,需要收集起来?或许,这眼泪能变成珍珠?
“你这眼泪是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啊。”顾绝塞住那罐子,摇了摇,却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把那罐子放到桌上,“这几日我看了许多神神鬼鬼的书,书上有几则可让普通人通阴阳的方法,其中一则是说把牛的眼泪擦到人眼上,即可见鬼。可我怎么想都没办法让牛流泪,我冲它讲悲伤的故事,他又听不懂。不过既然我这双眼能看见鬼魂,那这眼泪应该也能有点用处,我想试试。这次难得流泪……”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楚玄墨扯了扯嘴角,边摇头边将杯中的酒饮尽。
五天过得很快,谢三郎也从外地回来了。顾绝收了信,一刻都没耽误,拉着楚玄墨一起去找人了。
这次直接去了谢三郎杂货铺,果然他正在那收拾铺子呢。
顾绝在远处看到了人,正想往他那走去,突然脚步一停:“谢三郎儿子也忒调皮了,他爹正收拾东西,怎么还捣乱呢。”
“你在说什么?”
“你没看见吗?他儿子不正……”顾绝突然愣了一下:“楚兄,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仔细看看,那杂货铺里有几人?”
楚玄墨先是瞧了顾绝一眼,才把视线放到那杂货铺上。只看到忙碌的谢三郎一人,并没有其它,就如实回答只看见一人。
“那趴在他肩头的是什么?”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们外界的鬼也太吓人了,在我们那就没见过会缠人的鬼。”
顾绝左手掩住脸,从指缝间偷看那背在背上的小鬼。
因见过那红衣女鬼,他怕极了这地方其它的鬼也会如那女鬼般长相恐怖。
小鬼似是察觉到了顾绝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过脑袋,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顾绝这边。顾绝很给面子地出了身冷汗,拉住楚玄墨,打死都不想往前走了。
寒台的鬼都是善良的鬼,他们本身也没什么执念,几乎在死后瞬间就升天了。到了外界,在洛渊那呆了三年,顾家村呆了三年。洛渊的灵溪岛灵气充沛,据说以前是神仙修炼的地方,因此也就没什么妖魔鬼怪。而顾家村,民风淳朴,没有什么恩恩怨怨,有的也都是些和气的鬼。
这次红衣女鬼再加上眼前的小鬼,真的是完全打破了顾绝对于鬼魂的认识。明明可以把自己装扮得干干净净,为什么非得弄成这副凄凄惨惨破破烂烂的模样?他们恨的人又看不见他们,唯一能看见他们的只有他这类通阴阳的人,而这类人还是极少的。
想不透那些鬼的想法。难得碰上了能听他们说话的人,还非得用那副诡异的样子吓人。这样,谁还会愿意跟他们搭话?这怨气变得就更大了。
那小鬼穿了身青衣服。顾绝在傻愣住,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青色衣服,传闻中那杯中仙不就喜穿青色衣服吗?难道这就是杯中仙?不是仙不是人不是妖,而是鬼?
小鬼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他径直朝着顾绝这里飞了过来。
这下他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小鬼,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瘦小。看模样,大概和纪云清差不多大小,还是个少年呢。
不过幸运的是,这男鬼,没像女鬼那般吓人。除了脸色惨白点,眼圈发黑了点外,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能看得见我?”那鬼问道。声音清澈干净,关键是没有回音,让顾绝的心稍微放松了点。
“能看见。”他咽了咽口水,把手上的汗珠抹在了楚玄墨的外衫上,引得楚玄墨一脸冷漠地转过头来看他,“我是顾绝。你叫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鬼回头看了眼谢三郎:“我没有名字,他叫我阿竹,你也叫我阿竹吧。”
“好,阿竹。”顾绝望向楚玄墨,看他神色并无异常,才继续问那少年阿竹道,“你和烟雨客栈前掌柜的宋箐是什么关系?”
阿竹原本扯起来的嘴角,突然往下弯了下去,无光的眼神慢慢变得痛苦起来:“她是好人,本不该死的。”
“她是怎么死的?”顾绝顺口问道。可阿竹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能说。
顾绝心中甚是看不起这种藏话的鬼。都变鬼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看那阿竹表情,的确是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就换了个话题问。
“你与谢三郎是什么关系?”
“他……”阿竹回头又看向谢三郎。谢三郎正在搬货,脸上布满了汗水,他晃了晃脑袋,汗水直接飞落了下来。阿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是我的恩人。我父母在我年幼时将我卖到了杂技班子,是他将我救了出来。”
顾绝“哦”了一声,本还想问那你与杯中仙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可那阿竹明显进入了回忆模式,顾绝喊了他两声他也没应,让他忍不住失去了耐心,干脆就闭嘴不问了。
幸而,也没过多少时间,阿竹意识到了自己失礼的地方,赶紧道歉说:“对不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谁说过话了,一时失了分寸。”
“很久没有说话?你可以去找宋箐说啊,你俩都是鬼,生前又认识,应该聊得来。”
然而,阿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不能说。”
都死得透透的了,生前事应该一并作古,死得潇洒些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绝对这种固执的鬼没辙,就抛下了那个很久没有与人说话,还想继续聊几句的阿竹,走到了杂货铺子跟前。
仔细瞧了瞧谢三郎,还以为是个糙汉子,没想到长了张风流脸。只不过,风流中带了点肾亏与精气不足。他随了阿竹,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这是多久没睡好觉了?
谢三郎也瞧见了顾绝,赶紧拿过搭在椅子背上的帕子,擦了把脸,笑着说道:“客官您先别进来,这儿脏。等我收拾完就好了。”
“你是谢三郎吗?”顾绝问道。
“我是。”他憨厚地笑着,边揉了揉自己的肩。
顾绝眼见着面无表情的阿竹又重新飘回,趴到了谢三郎背上,心情不知有多复杂:“额,我这句话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恐怖,外界的鬼忒恐怖。以他以往的见识,鬼魂顶多是长相恐怖吓人,对人造成不了什么真的伤害,可看谢三郎模样,就是要被阿竹缠死的样子。谢三郎不是阿竹的救命恩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揉着肩的手一停,他尴尬地笑笑:“这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不算什么。多谢关心。”
说完,就继续去理货了。
顾绝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阿竹随着谢三郎的动作而忽上忽下的,忍不住想对谁说些什么。可奈何身边是楚玄墨,完全看不到他眼中的景象,生生把想说话的欲望给压了下去,只叹了口气,遗憾地看了眼楚玄墨。
楚玄墨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我是郎中,看你气色不太好,能不能让我帮你把把脉?”顾绝继续对谢三郎说道。他的那点医术,是小时候姐姐教给他的,会的并不多,最擅长治的还是风寒咳嗽一类,不过用来养家糊口已经够了。
谢三郎没有抬头,所以顾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声说:“能死了才好。”
谢三郎没有再理他们,顾绝也不想傻站着,不客气地进了店里,搬了两把小凳子到门外,一把给楚玄墨:“坐。”
江南小镇,袅袅炊烟,天边晚霞如锦,没有什么景色比这更好看了,就叫楚玄墨一起过来感受自然。
楚玄墨的冷漠脸上漏出了一丝无奈:“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享受生活的人,会老的快。”顾绝悠悠说道。他手上就缺把蒲扇,背后缺棵槐树,否则这小日子过得就和在寒台时一样了。
“你瞧,那片云彩,像什么?”
楚玄墨站着盯了那凳子半刻,他身材高大,成年之后就再未坐过那种低矮的小凳子,心里实在有些拒绝。可看那顾绝,似乎与那凳子融为一体,从兜里掏出之前在掌柜的那里偷的花生,抛了一粒到嘴里,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做不到顾绝那样,只靠着门扉,远望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的晚霞。
“那片云彩……”他顺着顾绝的食指看了过去,就是火红色一团,什么都不像,“我看不出来。”
“你瞧。”顾绝不气馁,边用手用力比划,边说道,“上面是不是长了两只牛角,像不像你?”
听这话头,意识到顾绝要调侃他,就先选择闭嘴不言了。
楚玄墨不接话,顾绝就发表不了自己“对牛弹琴”的言论,觉得很没意思,连续叫了他两次,都被他故意无视了。
顾绝叹了口气:“还是云清有意思,一碰就炸。”
楚玄墨斜眤了他一眼:“那你为何找我,不去找他?”
顾绝“嘿嘿”一笑,不回答。心说他才不傻呢。这是来做正事,和纪云清一路吵过来,哪还有空做正事。
但就是这种不说话的态度,算是有点气着楚玄墨了。本来是一张伪装的冷漠脸,现在是冷漠了个十足十。
见鬼
顾绝还是一派夏日乘凉的姿态,与楚玄墨一同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谢三郎才算整理完出来。
“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他甩了甩湿哒哒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
顾绝起身把凳子搬回去,瞧了眼双手抱住谢三郎脖子的阿竹,咳嗽一声说道:“我是阿竹的朋友。”
谢三郎的身体猛的怔了下:“阿竹?”而阿竹也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顾绝。
谢三郎原本还算热情的眼神淡了下去。他冷冷说道:“客官为何要撒谎?你怎么会是阿竹的朋友,你是从哪知道阿竹这个名字的?”
话说出那瞬间,顾绝也后悔了,这句话说的太蠢。阿竹说这名字是在谢三郎把他救出杂技班子后取的,之后这俩人大概就没有分开过,既是阿竹的朋友,那谢三郎也必定认得。
“好吧,我的确不是阿竹的朋友,不过我认识阿竹,也认识……宋箐。”
杯中仙的故事是假的,但阿竹是真的,他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谢三郎为何要编一个关于杯中仙的故事?
阿竹是怎么死的?宋箐又是怎么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本来还紧绷的身子,现在笑出声来,“客官是从远方来的旅人吧,不知你是在哪听到的传闻,不过我可以告诉客官,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哪儿是假的?是宋箐之死是假的,还是你卖了一个玉杯给宋箐这事是假的?
被谢三郎那么一激,顾绝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写上了好奇二字。
“那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我给钱。”顾绝拿了几钱银子放到柜台上。谢三郎从善如流地收下,可能来烟雨镇的旅人大多都对那奇奇怪怪杯中仙的故事有兴趣,都愿意花钱向知道那事的谢三郎买点聊天的时间,让他习以为常了吧。
“谢掌柜的,你说我听到的是假的,那你就跟我讲讲真的呗。”
柜台上有个黑色小盒子,做工粗糙地很,可能稍微不小心点,就会被黑盒子上的木刺给划伤手。顾绝怀疑那是小孩子做出的盒子。
谢三郎把钱扔到了那盒子里,搬了把凳子坐下。刚坐下就开始说起当年的故事,那话顺得好像说过千百遍似的。
“当年,我的确卖了只杯子给宋箐。不过里面到底有没有住个神仙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正流传杯中仙的故事,我手上又正好有个品色不错的玉杯,为了让那只杯子卖个好价钱,我就谎称我的那个杯子里有神仙。都是为了做生意,客官您也该懂我们这些小计俩。后面真出了个杯中仙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绝眼神一暗,觉得自己亏大了。花钱买了个假消息。这人一副老实模样,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杯中仙的?”
“我一凡人,怎么会认识那神仙。”谢三郎笑道。
顾绝也笑:“阿竹不就是那杯中仙?他现在正趴在你肩膀上呢。”
其实不是,在谢三郎讲起当年那事时,他就从谢三郎身上下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客官您真爱开玩笑。”谢三郎讪笑几声。他来回摩擦着双手,脸色却如同往常。
“阿竹这名字不是你取的?”话是对着谢三郎说的,顾绝却去瞧了眼阿竹,阿竹也在看他。
“你怎么知道?”谢三郎猛的起身,突然的大动作让他保持不住平衡而摔在了地上。阿竹急忙想去扶他,可他的手却穿过了谢三郎的身体。
“我不是说了吗?阿竹就趴在你肩上,是他告诉我的。”顾绝回头示意楚玄墨准备离开了,“谢掌柜的先忙,我和我朋友先回客栈了,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兴趣,可以来客栈找我。”
说完就走,不给一点能让谢三郎拒绝的机会。
石板路上,顾绝与楚玄墨并排走着。脚下不小心踩到了颗石子,顾绝就把那颗石子捡出来,往河道上一扔,打起了水漂。
“你说的话,像极了神棍。”夜色将近,河道上两人的倒影显得那么模糊。
“有吗?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很喜欢吓唬人吗?”
刚才顾绝说的话,若碰上个胆小的,恐怕当时就会被吓哭了。谁会愿意自己的肩上趴着个鬼,即使那个鬼生前与自己关系不错。
“开开玩笑嘛。”顾绝笑笑,“对了,楚兄,问你一句,像云清那般十二三岁的孩子,喜欢缠着自己的爹吗?”
“我不知道,云清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不过,大概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向往自由吧。”
顾绝想了想,阿竹也不会把谢三郎当做自己的爹吧。那为什么在死后还要缠着他?难道就因为是自己的恩人,所以才一直跟着他吗?
他把事情跟楚玄墨说了说,楚玄墨也不猜不透,毕竟他们也无法以活人的立场去揣度死人的心意。
但如果这事顾绝问的是温家庄断袖儿子,或是任何一个有点感情经历的人他们一定会说,那是因为喜欢。
“我怀疑阿竹和宋箐的死与谢三郎有关。”顾绝回了客栈房间,将两扇门关上,笑得暧昧,“所以需要把当年的当事人拉到一起来谈谈,才能知道事情真假。我好奇的很呢,在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为何要把云清赶出去?”
原本云清又与疯乞丐打了一架,这次没了运气,惨败回来。却被顾绝一顿刺激,恼羞成怒,一甩袖,又出门找疯乞丐单挑了。
“我怕吓到他。”顾绝站在房门外,从那一条缝里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又马上关上,“书上说,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这回我花了大价钱买了犀角,要试试能不能让普通人通阴阳。”
“怕吓到云清,就不怕吓到我吗?”
其实在做这事的时候,顾绝犹豫过是不是该让楚玄墨留下。他亲眼见过那红衣女鬼,恐怖的很,连他这种见惯了鬼的人都会被吓到,或许也会吓到楚玄墨。
可是他怂啊,虽然嘴上说不怕,可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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