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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寻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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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仇自己也未想到今日已如此晚,“有事发生吗?”,他问晋赎。
晋赎只是看着晋仇的神情,问:“睡够了吗?困的话就再睡片刻,总没有重要的事。”
他那意思是在他面前没有比晋仇睡好更重要的事,可对晋仇来说,重要的事太多了。
“既已醒来,便不困了。真无什么事吗?我总觉得有事。”
晋赎帮晋仇穿着衣衫,他做起这种事来并不怎么熟练,所幸两人之间极为默契,倒是不曾出现让人不愉快的事。
“无事,梳洗后便吃饭吧,我今日做了菘菜。”
“嗯。”,晋仇回应一声,不再询问。
听得远处的黄无害撇了下嘴,他与申无伤昨夜方被允许陪伴在王上左右,但与其说是陪王上,不如说是陪晋仇。他们王上倒不担心以自己的能力保护不了晋仇,他只是有时怀疑晋仇不喜欢一些事,而他可能无法及时察觉出来。这才让申黄二人也跟着看,唯恐晋仇哪个不乐意。
只是,晋仇都问今日有无事了,他们王上还对此不予理睬,明明今日是有事的,偏要说无事。
“魏子的使臣已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不把晋仇接去他们不会走。”,申无伤说,他明显也觉得殷王的做法有些不对。
黄无害听了此话,脸变得与苦瓜也无太大分别了。
“王上哪会让晋仇走啊,魏子那态度还不知要对晋仇说什么,王上会让他去才奇怪。”
“可他想去。”,申无伤说,晋仇明显放心不下魏家的人,这次有人来请,怎么可能不想去。
黄无害也知道这点,可谁敢跟殷王说。
册府的形状每日都在变化,从昨夜的赤红已变成了今日的草绿,屋中每处俱生出草来,幸草中还有石径小路,不然真不知如何叫人踩下去。
晋仇跟着晋赎,冬天已来到了,魏地虽比晋地要温暖些许,但总归还是冷的,册府之中却是温暖如春,让晋仇升起不真实之感。
连晋赎安排用膳的地方都雅致而充满野性。
晋仇坐在石凳上,敲了敲面前的石盘,晋赎看见了他那幼稚的举动,心中有些触动。
“可喜欢今日的布置?”
“喜欢,但还有些想出去。”,晋仇接过晋赎递过来的碗,看着晋赎道。
其实他丝毫不想出去,难得有人陪着他又给他做饭,他恨不得此刻能延长,再延长,怎么舍得出去呢。
只是以他对魏轻愁的了解,魏轻愁知道他来,不可能无动于衷。晋赎今日又有些异样,他不得不怀疑魏轻愁是否派人前来了。
“你那么想见魏轻愁。”,晋赎的样子看着有些危险了,他当然猜得到晋仇的意思,哪怕猜得并不准,大概意思也能出来。只是他生气归生气,手上却还是给晋仇夹着菜。
他见不得晋仇因他的怒气而不喜的样子。
晋仇真不在意魏轻愁,他只是表现得在意。
“吃完便走吧,轻愁的人是否正在等我?”
“确是在等你,吃完后我与你一同前去。”
“轻愁见到你不会高兴,我与他也只是聊片刻,想必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晋仇说着,他一方面是加深魏轻愁在晋赎面前的印象,一方面是劝晋赎不要跟去,毕竟晋赎在的话他跟魏轻愁的密话就谈不起来了。
晋赎果也真当晋仇不愿他掺进其中,不由得心气不顺。
“魏轻愁对你绝不如我对你,为何偏要阻我前去。如他找你只是为在殷王面前表功进而将你骗去交给殷王,又该如何。”
晋仇看晋赎一眼,殷王不就是晋赎吗?也不知这人说出此话时心里在想什么。
“那便一同前去。”,他道。
晋赎不再说话,他只是同晋仇一起吃着饭。吃完后才道:“晋仇,你本就是打算让我跟去的。”
晋仇不置可否。
两人走到册府的正厅中,魏家的使臣果然在等着,见晋仇前来,他连忙行了个礼。
“崇修道长,我家主上邀您前去一叙。”,那人道。
晋仇点头示意,那人便在前带路。
册府的门前摆着一辆马车,极简陋的马车,只是有个马车的样子,上面盖着草,只是连草都极为枯黄,像是快要腐烂的样子。拉车的马无精打采地看了晋仇一眼,连嘶鸣声都未发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驾驶马车的人浑身脏酒,脸上覆盖着层层泥土,叫人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魏子要晋仇乘这辆马车?”,陆掌柜在旁问了句。
他知这种话不管是他们王上还是晋仇都不会问出,他们王上只会劈了这架马车。
魏子的待人之礼向来在修仙界为人所称道,绝不至于如此待人,这马车更不是加了符咒的,它表面上看去有多不堪入目,内里就有多不堪入目,这点在场的人都能看出。
晋仇不发一言,他想必也未猜到魏轻愁会如此做。
“魏子确是如此交待的。”,来接晋仇的使臣有些瑟缩,他来前未成想会见到这么多人,魏子也并不曾向他交代。
又加之晋仇多年来已被修仙界众人当成笑柄,他原以为晋仇即使住在册府,也不会让事情难办。
这会儿看来却像是魏子有意为之了,只不知他何事得罪了他们主上,竟让他来做此事。
晋仇看着那架破旧的马车,陆掌柜已吩咐人驾来了新马车。
从册府前往魏家着实不远,对修仙之人来说也只是微用力罢了,魏轻愁大可不必如此做。
晋仇有些犯难地看着那马匹,他知魏轻愁为何要如此,只是这样终究难堪,他不得不表现一番。
“轻愁既打算如此,那我上便是。”,他语气极为低沉,听上去便叫人觉得不好受。
最少晋赎不好受,晋赎此前不说话是看晋仇的决定,既然晋仇已做出决定了,他便该做自己应做的事。
“此车不该在,晋仇也绝不会坐。”
他挥手,那车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驾车人瘫在地上,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原来他不光瞎,还哑。
只可惜晋仇看不到接下来的光景了,他目光仍停留在那消失的车与驾车人上,转眼却是已到魏家门前。
那一望无际的大泽环绕着魏家,泽中是围墙,极高的石垒,绵延千里,横亘东西。
“晋仇,你在故意气我。”,他身边的晋赎说。
晋仇骨子里根本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为了多年老友就能容忍自己受辱的人,晋赎整天跟晋仇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晋仇的本性。往日晋仇做出这种举动,他权当晋仇是怕遭到殷王的刁难而故意为之,今日却是不再装不知道了。
“别瞎想。”,晋仇只是说。
晋赎心中不悦,却是不再说了,只因他们面前的路已开。
晋仇来过魏家几次,对这里还是熟悉的,便带着晋赎走,他罕见地拉了晋赎的手,照以往来看,此举显得颇为不同,甚至有讨好之意,毕竟晋仇骨子里极为古板,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没有礼数的举动。
晋赎对这招倒是一直受用。
魏家外处是水,内部也全是水,只那层层的水间摆放了些许石块,不时有衣带飘风的女童从其间跳过,显得颇为灵动。
晋仇瞧着她们那因动作而被震起的黄色丝带,眉目间有些不喜。
晋赎只看一眼就知晋仇在想什么,无怪乎是觉得魏家的女子穿得太过轻薄。以晋地的规矩,穿这么少是要受到责备的。
晋仇想必也知不该如此想,毕竟修仙界中的女子大多开放,穿什么是无需被人评价的。
可他知道自己错,心中却还是不喜。
“不管男女,还是不要穿得如此少。”,他终于说道。
晋赎本就在等他这句话,听到时也无什么表示。他只是不愿晋仇将什么事都憋在心间,哪怕晋仇有些想法很不好,很古板,甚至与他相反,他也希望晋仇说出来。
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间强。
“是不该如此。”,他随着晋仇的话回道。
见晋仇眉目有些舒展,便继续向前走。
只是不走那石板,而是凌于江水之上。石板再稳,终究是束缚,既然能浮游于江湖,便无需自我囚禁。
“幼时法力不好,倒经常与轻愁踏于石板之上。”,晋仇看着前方,似乎发现了什么。
或许是熟人的缘故,在他看那人时,那人也看向了他。
“病果然是越重了。”,晋仇叹道。
晋赎也看着那个人,他躺在椅上,浑身俱被绒毛包围着,方圆几尺内施了阻风咒,以免吹及病体。
甫一见此人,便恍若闻到了那层层的药味。只是如此多的药,施加在一人身上也是于事无补。
魏子形销骨立,眼窝下是浓密的深黑,像是活不了几日般连伸手的力气都无。
“听闻魏子以前也是仙风道骨的典雅人物。”,那时修仙界中最像仙人的,除了晋仇就只有魏轻愁了。
“以前是以前,不过多年前他身体便已衰弱至此了。”
☆、魏有大泽(八)
魏轻愁见两人前来,也并无太多表示,他身边的侍女将他扶起,向屋中缓缓走去。
清风吹起水面上的层层涟漪,晋仇恍惚间想起幼年时,他与魏轻愁踏在那宽广水面中的石板上,水势浩约千里,他们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跳着,唯恐一个不慎就跌落水面。只是速度到底极慢,有时认为自己快到了,却看见屋舍还在极远的地方,他们鲜少能摸准真正的距离。
那时晋柏还未生,魏莹却是跟在魏轻愁身边,一声声地唤他兄长。
晋仇知魏莹对他有些喜欢,但魏莹不喜他父,晋侯载昌的确是个让孩子喜欢不上来的人,他规矩太严。带着晋仇一起来魏家的时候,通常把晋地的那些规矩也带来了,使得魏莹不得不穿上许多衣服,又不能踏于水间,因晋侯认为其不雅。
哪怕是踏于江中的石板,该典雅着走还是要典雅着走的,绝无蹦跳奔游之理。
魏轻愁是个例外,他身体太不好了,总是阴沉沉坐在某处待着,一天都不见得挪一下,只有晋仇来的时候,他才变得鲜活起来,脸上能多出些笑容,自然也就不被那些晋侯的规矩束着。
虽然晋仇死板无比,但魏轻愁看到晋仇会觉得很高兴。
晋仇自己比谁都清楚这点,他只是没其他表示。
有次魏轻愁与他在石间闲荡时,一个不慎落入水中,从此两人便不被允许像往常那样做了,晋仇更是跪了两天,就在魏轻愁跌落的水边,往来行人不断,大家都看着他跪在水边的身影,但无一人上前劝阻。
这里毕竟是魏地,他同魏地的少主在一起,还使他落水,魏地的人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魏轻愁也不曾为他求情。
晋仇跪完便走,他当时极想回晋地,说不上太多感受,总之是不想在这陌生的地方处下去了。哪怕他父也在此处,他还是陌生。
虽然晋地规矩甚严,但那是他的家。
走的那日魏轻愁从床上爬起要来劝他,拉着他说什么:“崇修,可否再多留几日。”
魏轻愁的脸上是因病带来的疲倦,他以为用手拉着晋仇就能让晋仇在魏地多留片刻。但晋仇只挥开了他的手,“魏清,昨日你为何不这般说。”
清是魏轻愁的名,当时他还未取道号。晋仇知他一直想要个道号,或许是存着起了道号自己便会用道号称呼他的错觉。
不过称道号总比连名带姓要强。
那时的魏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那双好看的眼只是露出极大的哀伤,一言不发地恳求着晋仇多留会儿。
晋仇能看清他的意图,但晋仇不想看清。
所以他拂袖而去,再一见魏清时他已有了道号,叫:轻愁。
晋仇觉得这道号很不好,嘴上却已开始唤轻愁,他只是没必要跟魏家弄个不快。
“你觉得轻愁如何?”,晋仇问身边的晋赎。
晋赎从见到魏轻愁开始就皱起了眉,面容间的不悦感从未消失。
“不如我。”,他道。
晋仇罕见地笑了笑,魏轻愁的确不如晋赎,如果晋赎不是殷王,那他现在的脸完全比不上魏轻愁,毕竟魏轻愁病得要死,却还是给人以清风将逝的哀美感。但晋赎就是晋赎,他的眼比魏轻愁好看,是晋仇见过最幽深的眼。他的道号比魏轻愁好听,毕竟白菘这道号算是晋仇起的。
晋赎也从不叫他崇修,晋仇其实不大喜欢别人称他为崇修,他只喜欢有人叫他晋仇,哪怕这称谓冷硬无礼,他也极喜欢。
或许只因做出这一切的是晋赎,魏轻愁叫他晋仇他应不会太高兴。
说到底还是人不同,晋仇是愿意将晋赎只当晋赎的。
晋仇从水面踏过,自从魏轻愁有了道号后便不曾踏过石板,哪怕真是踏过,也只是规规矩矩,走得极为规范,再不复当年那故意寻乐的样子。
有些事故去就真是故去了。
许多年前难以走完的江面,如今竟是转身即到。
身着黄衫的明媚侍女上前引领他们向魏轻愁的所在走去,她们嘴旁都带着笑,身姿不是太规矩,却透着无尽的活力。
或许是魏轻愁太死沉,才格外喜欢这些透着生气的女子。
“魏子应是不喜欢你。”,晋赎道了句。
晋仇问为何。
晋赎便与他对视,“你身上没有那种活力,他喜欢不守规矩的。”,而晋仇喜欢的是守规矩的人。
这话不知是不是被魏子听见了,他在屋内,而晋仇在屋外,就算听到,也应装作不知道的。
可魏子的话远远地传来了,他那衰弱疲惫的声音听着就惹人怜惜,晋仇却只觉憋闷。
“何人挑拨离间。”,魏子说的是。
晋赎微露怒意,晋仇抓住了他的手。
“进去再说。”
“好。”,晋赎道。
两人就此进去,魏轻愁看样子却已等待多时了,他坐在东边的椅上,身上覆盖着层层御寒之物,南北两侧各余一空位,看样子是为晋仇晋赎二人准备的。
席间摆着些吃物,晋仇只看一眼,便没了兴趣。
魏轻愁起先瞧了他一眼,后来便把目光放在了晋赎身上。
晋仇的确很醒目,他哪怕不坐在东侧,这席间的主人也像是他,而不是魏轻愁。从他进入此间,这其间的一切便全在他手中了。
魏轻愁知道这点,但他面上并无恼怒,只是问了晋赎一句。
“听闻阁下名晋赎,不知是何身份。”
晋赎冷目相对:“即叫晋赎便是晋赎,是何身份魏子不会查吗?”
魏轻愁不说话,只眉间的凄苦更多了些。
晋仇看他如此,道:“轻愁不必恼,白菘先前也不知你是谁,你怎可强问他是谁呢?”
晋仇此话明显是向着晋赎,可他那个轻愁说得如此亲昵,叫魏轻愁低下了头。
“既如此,便先用膳。”,他道。
晋仇看着自己桌间的菜,有些愣神,这些东西奇形怪状,姑且不论好吃与否,从模样上看便是不会让人动一嘴的。魏轻愁此举,明显是给他个下马威,昭示己身与他的不和。
赵魏两家从十年前便开始与他划开界限,施明哲保身之道。他对此一直是无视的,在他彻底需要赵魏之前,赵魏没必要与他亲近。
殷王不会坐视不管,他也不会好过。
魏轻愁表现得与他如此生疏,倒是没什么。
只是魏子见晋仇愣在那处,一下筷子都不用,倒是不无担忧地问了句。
“怎么,今日的菜崇修可是不喜?”
晋仇未说话,晋赎却是开口了。
“不知魏子用的是何菜肴,看上去倒颇为古怪,混不像是待客之礼。”
“古书云: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触之翠,述荡之挈,旄象之约。今日所用,俱是佳品,怎是待客不周。”
魏轻愁用的的确都是好东西,只是晋仇连寻常的肉都不食,又怎会接受这种稀奇古怪之物。
“你在刁难晋仇。”,晋赎站起,道。
他本就不愿晋仇来,此时见魏子这明摆的逐客令更是想带晋仇离去。他看上的人是没必要受这种折辱的。
魏轻愁听他对崇修的称谓,看了崇修那边一眼,却未看到丝毫不喜。想不到崇修竟能容忍别人这般无礼的称他。
他干脆明说:“晋仇已是乱臣贼子,为天下所不容,我能如此待他已算仁至义尽。东西放在此处,愿意用便用,否则便离去吧,我魏地承担不起殷王的怒火。”
晋仇坐在那里,听着魏轻愁的话,瞧样子是没想到魏轻愁会直接将话说出。
“听闻魏莹十一月初九嫁人,我想看完再走。”
“崇修,你我以前交情是好,但今时不同往日,殷王的感知覆盖着整个魏地,如我让你留下看莹儿嫁人,只怕结亲那日要染上些血腥。”
晋仇下意识看了晋赎一眼,晋赎走到他身边来。
“晋仇在魏地已有些时日,殷王如恼怒,早已派人来收他,又怎会让他在魏地潇洒。且晋仇住的是册府,殷王的打算你又如何知晓。”,晋赎道,他那声音充满气势,听着无端让人产生臣服感。
魏轻愁按住胸腹弯腰咳嗽了几声,再一说话时声音已低了很多。
“魏地不愿趟这浑水,崇修,你也看到了,这些年我身体愈加衰败,实是承受不住什么打击。”
他这话不曾作假,先天的不足使他过得极为艰难,几乎无一日不活在痛苦之中。当年听闻晋地出事,更是昏昏沉沉一年都起不来床。他是愿意为崇修做事的,可他是魏子,不能放任整个魏地不管。他当然知道崇修不可能吃他准备的东西,毕竟从他认识崇修以来,崇修连水都不大喝,又怎会吃这俗物。
其实他心底是愿意为崇修赴汤蹈火的。
“晋赎,你先回去,我与轻愁有些密话想聊。”,晋仇道,同时他侧身在晋赎耳边轻声说:“别听我们的话,几个时辰后我就回去。你先做些菘菜,早间的那些就行。可否答应?”
晋赎看着他,魏轻愁也在看着他们。
“晋仇,我是外人吗?”
“不是,只是你在有些事我干不成,轻愁会疑心。”
“晋仇,你让我不悦。”,晋赎的脸冷了下来。
却在看见晋仇眼底的哀伤时又克制自己恢复了平静。
晋仇有事想办,又苦于不能让晋赎知道,准确来说是不能让殷王知道。他看着晋赎的脸,有些为难。他想起听松堂那日,他也是这般让晋赎离去别听。
可晋赎听了,晋仇的计划有些难办,有些事他真不能让晋赎知道。
正苦思冥想着,却是感觉唇上软了片刻。
是晋赎,用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抵了下。
“不让你为难,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此前的一个时辰内我绝不会听你与魏轻愁的话。别苦着脸。”
☆、魏有大泽(九)
晋赎心里知道晋仇的些许想法,以他之前的性子,是绝不会放任晋仇不管的,晋仇不让他听,他也会听。总不能眼看着危险发生而不予理会,他自认从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但对晋仇,他有些不想让晋仇知道他再一次未听晋仇的话,谎言有一次就可,两次委实太多。
之前在听松堂他已觉有些不妥,晋仇未必不知道他当时在偷听,不去管也只是晋仇不想打破他们的关系。
怀疑是打破亲密的最好方法。
晋赎的记忆虽还未恢复,但以前的行事方法却回来了。晋仇有什么想法便让他去做,尽管有些事可能对殷地不利,却总也难逃不出他的掌控。既然他能掌控,便无须打破自己在晋仇心中的位置。
他说不听便当真不会听。
“如何确认不会隔墙有耳?”,魏轻愁在晋赎走后问。
晋仇已坐到了魏轻愁旁边,晋赎走了后,他在魏轻愁面前的样子立刻变了,或许这才是他对魏轻愁的本来面目。他是不喜魏轻愁的,此前的在意哀愁大部分都是假的。
“晋赎此次既答应不会听,便不会听。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还不至于一点不了解。”,晋仇手上写着东西,只不知那是何种材料,何种字,竟是让人丝毫不理解其中含义。
魏轻愁却是看着,“幼时琢磨出的方法未成想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崇修,你这些年来可好,我一直想去看你,只是不能去。”,他低垂着额头,讲到此处便又咳嗽了几声。胸腹间的灼热一直在折磨着他,像是被置于火中烘烤一般,但手脚又极冷,冷到他不得不随时将自己裹紧。
多年前随崇修去赵地那次委实将他伤得极重,他却不敢跟崇修说,唯恐遭到嫌弃。
说来他在崇修面前一向是卑微的,只是没想到会有今日他刻意刁难崇修的一幕。
他不得不如此做,毕竟殷王的感知正覆盖着天下的每个角落,只要他想,魏地顷刻间便可化为虚无。
晋仇不是不知道魏轻愁对自己的好,但他委实不喜欢魏轻愁,也极不信任他。说到底,魏轻愁只是个外人。
“你这些年恐怕也没少见我,画个水镜,我在晋地的丑态便能被你瞧见。那时却不曾听过你对我的关怀。既然我受难时你不曾说话,如今我过了些像人的日子,你便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他语气不无尖削。
魏轻愁却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晋崇修,身为晋家少主,晋崇修一向是个君子,在众人面前都恪守着君子的规范。哪怕是最落魄时也不曾丢弃自己的品格。可对魏轻愁,他从来没有过好话。魏轻愁像是天生惹人不快,使得他一对上魏轻愁便觉心中所有恶意都冒发了出来。
魏轻愁对此再了解不过,只是一直隐忍着,他其实,很希望能每日都同崇修度过,哪怕是受冷嘲热讽。
他知崇修在晋地过得不好,可他无能为力,甚至不敢看。
“晋赎究竟是何人,他与监视着魏地的那股气息有些相像,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魏轻愁从椅上起来,让出一个位置。
晋仇知他此举是为给赵射川腾出地方来。
“就是你想的那般,殷王的气息最近可有变化?”
魏轻愁咳了声,“先前传闻殷王的名字从迎神碑上消失时,殷王监控魏地的那股气息也的确消失了,消失了几个月,但随意感受殷王气息本就是妄举,如叫殷地众人知晓魏地能借大泽察觉殷王监视的气息,殷地人必不会留得大泽在。我唯有装作不知,只与射川传了封信,用得是秘法,无人知晓,射川此后便来了魏地,他与莹儿本有婚约,来魏地倒也无人说什么。直到一月前,殷王的气息再度笼罩魏地,射川告诉我他与莹儿该结亲了。”
他说出此番长话,中间竟是未因身体不适而中断,只是硬撑着,说完后便弯下了腰,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晋仇只是看着,不曾上前。
“少主还和以前一样,对轻愁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赵射川此时却来了,他将魏轻愁的姿势调整了一番,转而将手放在他腹间,安抚着那颤抖的身体。
晋仇未对此事表态,对于魏轻愁和赵射川,他并不觉得两人有什么区别。
晋家这么多年来能一直被赵地、魏地所称臣,不是赵子、魏子有多忠心,而是他们的先祖就被下了咒,从出生起便对晋侯、晋地少主至死侍奉的咒。
晋侯献时的赵魏两家的确是甘于受此咒的束缚,但他们的后辈就不得而知了。
魏轻愁对晋仇表现得再好,晋仇都觉得是假的。
只是他对那咒终究是有一抹信任,否则今日也绝不会支走晋赎。
“多说无益,我且将这纸交与你二人,只需照办即可。”,晋仇放下笔,他写这物确信只有赵魏二人可看出。只是谈话,他终究是不愿多说的。
赵射川的臂上缠着绷带,他那箭上施了咒,却是短时间内好不了的。
“少主不多留片刻吗?我们三人已多年未见了。”,赵射川问,他身边的魏轻愁也投来一个哀求样的眼神。
晋仇与晋赎约定的一个时辰还未到,他本可以再多待些时候。
但晋仇不愿,谁都能看出他对这里的不喜。
“十一月初九那日再见吧,你们只需按我所写行事,其他不要多问。如一切顺利,一百年后咱们仍可再聚。”,他终究是不曾将话说绝,只是一百年,一百年后他又要作何呢?
赵射川看起他写的那些东西来,魏轻愁也在看,他们只扫了一眼,便露出探究的神情来。
“少主,晋赎究竟是什么人?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赵射川站起,他神情凛冽,显然是对晋仇所写极为反对。
“晋赎是何人,与我何关系,这并不是你该想的。一切只需照做即可。”,他那份安排写得极为隐秘,但也的确一眼便知极危险。
赵射川突然讽刺地笑笑,“什么都不说,以前便是如此。少主,我赵地是会誓死效忠晋家,我赵射川也可什么都不问。但搭上赵魏两地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恕我直言,这东西根本不会成功。殷王绝不会被迷惑,到时候等待我们的只可能是全军覆没。晋地万年来的基业会毁于一旦。谁都好过不了。”
他将晋仇所写抛在空中,那张薄薄的写满不可见人事物的纸便化成了灰烬,只有晋仇、魏轻愁、赵射川三人目睹过它。
细碎在阳光的照拂下显得清晰可见,晋仇直视着赵射川,“晋地的基业早已毁了,对我来说,事情不可能变得更糟糕。”
“呵,是不能更糟糕。”,赵射川笑了起来,“那你十一月初九那日便来,此后的一切我们也照做。赵魏两地的性命你都可不顾,但我还是要说,你本身是最无感情的人,又怎么期望别人能用真情待你呢!”
“射川,勿要再说!”,魏轻愁察觉不对,连忙爬起,给赵射川设了个禁语咒。
可到底是施晚了,赵射川的话已说出,晋仇正看着他们。
他明明站在屋内,但看着真离魏地很远,他的心早已不在此处,甚至不在晋地,也更不可能在殷地。
或许晋仇自己都不曾发现,他早已陷入偏执,就在他那疏淡而富有欺骗的外表下,他为了某些事物正在不顾一切。
“崇修,走吧。我们会助你的。射川的话就忘了,一百年后我们肯定可以像以前那样。”,魏轻愁颤抖着,连声音都断断续续,说完后便不受控制地喘了起来。
晋仇看他一眼,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魏轻愁的血吐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他们都知道不管一百年后事情能不能按计划发展,三个人的关系都不会再好起来了。
晋仇本就是个冷情冷性,对修仙外的事物无其他兴趣的人。赵射川与魏轻愁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金钱权力、美人歌酒他什么都不爱,他连修行都只是为了修行自身,而不是什么得道升仙。这样的晋仇竟然起了执念,那为了这个执念他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射川,你知道吗?我看见他与那个叫晋赎的亲了一下。”,魏轻愁裹紧自己,他那过长的青丝在此过程中扯断了几根。
赵射川只是站着,他身上弥漫着赵地人的坚毅铁血,此时眼眶却是有些发红。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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