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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陈恩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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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厦门凄冷的午夜,阿陈灵前,是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对她说:“秋霜,阿陈临终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永远照顾你。”
原来事隔了那么久,谁也没忘记。她、他、她,都没有忘记。
“你知道吗,全厦门都在笑我不知廉耻,明知你结了婚了还天天往你这里跑,我们何家在内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啊……”号啕渐渐地,变成了嘤嘤的哭声,渐渐地,击中了这男子冷硬心肠的最柔软处。
然后呢?
再然后呢?
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实质上的陌生人,只见他低叹一声:“好了,别哭了。”大手无奈地往上,将她梨花带泪的脸揉入自己胸膛。
是谁说过的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事实即是如此。
站在这对亲密爱侣的身旁,突然间,她竟不知自己的双手该放往哪里——不,不,不该再捂着还隐隐发痛的脸颊了,再捂下去就矫情了。
可是,可是,何止是这双手啊?她这一整个人,就仿佛是凭空而降的尴尬之物,生生赖在这,当着这对爱侣的电灯泡。
看来不是秋霜该出去,是她,是她陈恩静——该出去了。
轻轻的开关门声再度响起时,是被何秋霜的号啕盖过去的。恩静离开了01号,走廊深幽仄长,她走了许久,才拐到电梯口按下按键,看着老式电梯缓缓地升起。
还记得阮生刚接手“阮氏”时,妈咪问电梯要不要换成新的,他说不,他喜欢维多利亚时代的东西,他喜欢旧式风情。除此之外酒店的装修全换:他喜欢欧陆风,他喜欢早茶厅的天花板上有硬朗的线条,他喜欢酒店的后花园里有大片芬芳的紫罗兰——原来他所有的喜欢,她都记得。
电梯缓缓而上,至38层,打开,从里头走出一名戴软帽墨镜的男子。
恩静原没有多想,只是在目光触及男子那硕大的、没有任何名牌标识的黑色背包时,她突然间一个激灵:38楼全为总统套房,可这男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目标客户群哪!
脑海中同时浮现过一幕幕影像:01号房间,昏暗的灯光,蛋糕与红酒,以及……她和他之间并没有那么好的关系——电光石火只一瞬,恩静已从方才的自怜自艾里抽出身来,她按下楼层键,迅速来到保安室里:“帮我调出38楼的所有监控,马上!”
保安一见是阮太,哪能不马上?视频调出来后,恩静很快便找到了那墨镜男:就在走廊最尾端,01号门外,那人踌躇踱步,似在深思,许久后,才拐了个弯走到对面。
“这是哪?”她指向墨镜男走进去的地方。
“是公用洗手间,太太。”
“从这进得了01号房吗?”
“怎么可能?一个东一个西……”保安说,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不对,有一个办法:公用洗手间的窗外有个小平台,从那里爬过去,可以通到01号房附带的阳台外!”
“大概要爬多久?”
“很难爬的诶,正常人估计得二十分钟吧。”
“很好,今晚的事请你帮我保密,明天阮先生会升你职。”恩静一边说,也不管小保安为那句“升职”表现得多兴奋,便快速离开了保安室。
五分钟还不到,38楼01号又响起了门铃声。
室内依旧有嘤嘤哭声在延续,可阮东廷一开门,恩静便走进去,也不管何秋霜泪眼未干怒意未平,她便说:“何小姐,现在有些急事,请你先离开吧。”
“你说什么?”秋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陈恩静,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恩静没有接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阿东都没说话,你凭什么敢……”
“凭结婚证书上填的是我的名字。”她看了眼腕表,没时间让这女人继续待下去了,她径直转向阮东廷。
一旁何秋霜还在盛怒中:“好啊,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到底是谁给你这个胆……”
她只看着阮东廷:“你等的人大概再十五分钟到。”
不知为什么,这男子竟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只是定定看着她。
直到这句话落下,他才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监控。”
他转过头:“秋霜,你该回去了。”其实原本也没打算让她久留的,方才留她在这哭,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后续事宜。
可秋霜还不愿意善了:“可是我……”
“回去!”
他脸又拉了下来,这一回,秋霜气焰再盛也只能自行收敛:“好吧,那、那你有空了记得来看我啊!”
阮东廷没说什么,于是她恨恨地瞪恩静一眼,离开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灯光依旧昏暗,红酒加蛋糕,蜡烛立于一旁,这样的温馨宁和,就仿佛刚刚那道插曲不曾存在过。
“还好你回来了,否则再打电话找你,可能要误事了。”阮东廷看着她:“刚刚……很抱歉。”
恩静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笑了笑,要走过去拉开窗帘时,又听到他问:“还痛吗?”
她轻笑了一下,明知他看不到的:“不痛了。”然后,她拉开了窗帘。
外头就是与公用洗手间相通的小平台了。在那平台上,偷偷摸摸的人会在今晚拍到什么呢?
“是因为怀疑装那监控器的是家贼,所以才特意在众人面前演出这一着吗?就因为监控器后的操作者始终风平浪静,你等了两个多月,实在没兴致再守株待兔了,所以决定主动出击?”
“猜出来了?”
她淡笑:“是啊,看到这满屋浪漫时,就应该猜到了。”
在众目睽睽下让她被放鸽子、让某些“有心人”得知“阮太今晚被爽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约了她来这,那么接下去呢,接下去又该是什么场景?
十分钟过去了,屋内的人还没开灯,就着那盏昏暗的小灯,阮东廷拿起一早就倒好的酒给她,碰杯,饮尽。所有的言语,音量皆低得仿佛情人间的蜜语——窗外是否有闪光灯一闪一熄?闪了多少下?是否拍到了满意的作品?
谁知道?反正这城市璀璨纷繁,分分钟都有好戏上场,那么,明知山有虎,他何不在这虎视眈眈下,将好戏做绝了?
“等等你可以别挣扎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在对面的镜头里,‘阮先生’吻‘幽会对象’的时间到了。”
红酒杯倏然落地——她的。
那一秒里,恩静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电流窜过她身体——可不,不是电流,是他宽厚温暖的手,突然间,抚上她的背。
恩静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却换来他低沉的笑声:“怕?”
“我……”
“别怕。”另一只宽厚的大手轻包住她的半边脸,英俊的面孔朝她缓缓而下:“知道么,你这么近地看,真美……”
薄唇同时覆上,就在她唇边,慢条斯理地,就像在品尝一件易碎品……
原来如果他愿意,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的:薄唇轻吐着暧昧的情话,一双手渐渐游移在她背后,气息仿佛是意乱情迷的,只那双深邃的眼始终清醒而理智……
许久许久:“你觉得他拍够了吗?”
恩静才生生从这混乱里拉出神来:“差、差不多了……”
他抽开身,似笑非笑地拉上了窗帘——在所有外人看来,这就是两人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前兆了吧?
可事实上,杜绝了所有镜头后,他转过身来:“你睡床吧,沙发留给我。”
那只蛋糕最终停留在了那里,未曾开启。
也不知是不习惯陌生的床榻还是不习惯房间里有他,恩静翻来覆去,一小时后仍是没睡意。
对他来说,今晚这一切不过是揪出幕后黑手的手段,可对她来说,却是磨人的冷战被划上休止符的开端——自那日厨房争执后,终于,他终于,还是和她说话了啊。
沙发处传来阮东廷的声音,在静夜里尤显低沉:“睡不着?”
她“嗯”了一声,几分钟后,又开口:“突然想起来,这是婚后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
他不知在想什么,静了片刻后,又突兀地开口:“后悔吗?”
“什么?”
“嫁给我,你后悔了吗?”
后悔吗?如果是正常女子,大概是要后悔的吧?顶着“太太”的名,被另一名女子以捉奸的姿态摔巴掌,而事后,明明红烛昏罗帐,他也依旧没有躺到她身旁。
房间里突然又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恩静很轻地笑了一下,也没想到他其实看不到的:“所有人都说,我陈恩静嫁给你阮东廷,是脱了胎换了骨,是麻雀变凤凰。”
“你自己呢?”
她没回答了。
突然间就想起那年他向自己求婚后,陪她回家、向爸妈和哥哥征求意见的场景——所有人都说,陈恩静能嫁给阮东廷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说陈家是祖上积德父母做人厚道,才能求得这样的金龟婿,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的,连阮生也未曾知晓,其实一开始,阿爸是反对的。
在那几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尽管阿妈和大哥都喜上眉梢,可阿爸犹豫和怀疑的眼神却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她脑海——
“意思就是,嫁给他,你就要跟着他迁到香港了是吗?”
“可是啊,如果他没有对你好呢?你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地嫁过去,而且是嫁到那样的豪门,要是他没有对你好呢?”
“要是你受了委屈,阿爸又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阿爸不知道,让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受委屈,那该多难过啊!”
……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女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同意嫁给这个陌生人的,可父女连心,陈父还是隐隐地嗅到了不寻常:“爸爸虽然穷,没能让你过好日子,可是,爸爸还是会怕、怕你将来不快乐啊。如果你不快乐了,爸爸要怎么原谅自己呢?怎么原谅因为想替大哥还债而让你嫁过去的自己呢?”
那几个夜里,她辗转反侧,那么害怕未来的自己会辜负父亲的期待。可他啊,这个陌生人,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却像是看透了阿爸所有的担忧,每每一有长假,便一手提礼物一手拉着她,亲亲热热地来到娘家。即使不过是做戏,也做得派头十足,兼得面面俱到。
记得有一次,在回泉州的飞机上,她问他:“为什么?”关起门来便形同陌路的人,为什么要陪她来这做这一场戏?
“我承诺过你的。”
“承诺?”
“第一次跟我回香港时,你问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自然是记得的。那次她问他:“阮先生,你可不可以让我的家人都觉得,嫁给你是正确的?”
他答应了。
原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他始终也没有忘记。
他承诺过她的,从来都是有做到的。也所以那些一早就说过没有的,或许,便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的。
后悔吗?该怎么后悔呢?这一切,她早就该明白了啊。
恩静轻叹了口气。
房内还亮着昏暗的台灯光,他还没入睡,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的回复。
可她许久也没有回复。大半天后,才又听到他拨打手机的声音:“我需要你的帮忙。”
恩静不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只是听到阮东廷说:“天没亮就会有关于我的丑闻曝出,你查查是哪家报社做的。还有,帮我传一个风声:‘今晚阮东廷在‘阮氏’本店38楼01号开房,同不知名女士。’找五家靠谱的报社,现在就传出去。”
电话挂上,房内又恢复回宁静。
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隔天一大早,恩静就醒来了。
阮东廷不知上哪儿弄来了她惯用的化妆品,恩静心领神会,在他冲凉时,细细地打点起自己的门面:秀眉,长睫,姣美的红唇,用阮东廷让人送来的化妆品一一点缀,精神又美好。
八点十五分,她化好了妆,他也已一身清爽。
差不多了。恩静在镜中看到阮东廷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起身,拿起包包,打开门——
咔咔咔。
房外,镁光灯闪耀。
“做什么?给我太太过个生日也值得你们兴师动众?”阮东廷的表情是面对狗仔时最常见的那种怒。
门外挤了十来个记者,相机“咔咔咔”,可记者们却面面相觑了:怎么会是这样?昨晚他们收到的不是这种风声啊——阮东廷在“阮氏”38楼01号开房,和不知名女士——不知名女士?不知名女士?!!竟是阮太太!
呵!亏得他们以为有爆炸性丑闻,硬是起床出门,在这苦守了一夜!
结果“阮生同不知名女郎密会”,生生变成了“阮氏夫妇过生日”!
阿忠已将车停在了酒店外面,上了车后,阮东廷拿起手机,估计是打给昨晚那个人的:“怎么样?查出是哪家做的吗?”
那端传来了有些耳熟的男音,这会儿恩静就坐在他身旁,于是能听到那人说:“《X报》,头版头条呢,自己回家看吧。”
“好,新酒店的餐厅承包商我会填你的名字。”
“爽快!哦,对了,你太太就在旁边吧?”
没想到对方竟提及自己,恩静有些错愕,却见阮东廷突然间莫名地冷了脸:“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和她聊聊啊……”
“不方便,再见。”不由分说挂电话,阮东廷转过脸来,看着恩静疑惑的表情,“连凯夫。”
原来是他!她就说,怎么声音听着这么耳熟。
不过念及上回两人的争执,恩静还是转移了话题:“昨晚在监控室的保安帮了我们不少忙。”
谁知他不吃这一套,还是冷着一张脸:“我会奖励。”
“我看了他的名牌,叫……”
“人事部会处理。”他淡淡打断,口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爽。
很明显是不想和她多说了,恩静无奈地看向窗外。
阮家正笼罩在一层紧张的氛围里。秀玉一看到他们就松了口气:“看你们一起回来我就放心了,快看看这报纸,写的都是什么啊?”
餐桌上除了咖啡早点外,还大咧咧地躺着一份报。恩静拿起来一看:《失约阮太生日宴,阮东廷深夜幽会妙龄女》——硕大一排繁体字以头条的姿态占据了大半个版面,而尾随其后的,便是昨晚她与阮东廷在01号房里的场景:对饮的,耳鬓厮磨的,拥吻的……
东廷看也没看那份报一眼:“放心吧妈咪,明天的报纸会有消息出来,证明那个‘妙龄女’就是恩静。”
秀玉这才放心:“好,做得好!”
是的,做得好,做得妙!没有人知道原来他早就布了一道局,就像一张密密的网,罗住了那么多人的心跳。难怪要半夜安排一堆记者到门外蹲点,不就为了借他们的相机,告诉全世界说那“妙龄女”其实是阮太本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阮东廷换了衣服便又去酒店了,婆婆出门,初云也出门,只余恩静一人在花园喝下午茶时,突然,老管家张嫂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太太太太,你快来看看,厨房里竟然有监控!”
这群人,呵,办事效率真是有够低的,两个多月前阮东廷便已发现的监控他们到现在才发现?亏得天天守着厨房……不,不对!
恩静突然蹙起眉:为何监控到现在还没拆除?明明她已经离开厨房好久了,如果是为了偷拍她和阮先生,为什么“内贼”至今仍未将监控拆除?或者说,那“内贼”装监控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拍她与阮先生?
可晚上将这问题说给阮东廷听时,阮生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是害怕被发现,所以才不愿意去拆。”
“怎么说?”
“万一被当场发现呢?别忘了,装监控有被发现的风险,拆监控同理。”
“可是……”恩静仍蹙眉,满心疑惑。
“嗯?”
“何小姐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昨晚会约在那里呢?”
阮东廷已经伸到了电话上的手顿了顿,那一瞬,他抬眼望向了恩静,那双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愕,只是错愕过后,他又淡淡垂下了眼:“我会问清楚。”
说完又拿起电话,在书桌后面,丝毫不避讳她地拨下号码:“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恩静默默退出了书房。
在阖上门时,她仍听得到他森冷的声音:“安监控器的人和昨晚偷拍我的记者一定有联系!我不管你行不行,总之这周内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否则下周市面上是否还有你们的报纸……”
她离开了这个充满威胁的书房。
楼下,秀玉正一面审问着工人一面研究那个被拆下来的监控器,恩静走过去:“妈咪,能不能借我看看?”
那监控器体积极小,又是与厨房墙壁颜色一至的深褐色,安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谁也发现不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颜色、看着监控器背面刻着的小小字母“X…G”,半晌后,才回房拿起电话:“Marvy,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喝个咖啡。”
“不懂,说实话我对监控器也算是有研究了,但这牌子——没有,绝对没有听说过!”一杯咖啡饮入肚,对面美得令人惊艳的女子给她的回答就是这样。
这就是恩静昨天致电的女子,Marvy。
虽是好友,可此女的风格与恩静截然不同。她的美是嚣张的,姿态是高冷的,修长身子看似慵懒地依在靠背椅上,可盯着恩静的那双眼里,却有着担忧的痕迹:“怎么样,和你家‘阮先生’还好吗?”
可以说,Marvy是她在港入学后交到的最真心的朋友。可饶是如此,在这问题上,恩静也只是合宜地笑笑:“还不错。”
“那个何秋霜……”
“谣言而已。”
Marvy挑起眉,精明的大眼定住她。
这态度表明了好友的信任度有多低,恩静自然清楚。可她只是笑笑,不想多作解释。
解释有用么?人生在世,有太多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Marvy懒懒地呷了口咖啡:“入学那天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班,那时我还不知原来你就是阮东廷的太太,只觉得为什么这女子明明华服在身、豪车接送,可看上去,却像是孤身一人来到了陌生地。”
恩静握着咖啡杯的手一僵。
远方夕阳缓缓而下,也是孤身一人,不知要落往哪里。
“恩静,人活着的最高宗旨就是对得起自己,坏男人们都该让他们去死,知道吗?”Marvy靠过身来,拍拍她脸蛋,成功逗出了恩静的笑后,才拿起她那看上去很贵的包包: “还有Case,先走了。”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这时尚的、高冷的、美艳的且听说曾被杂志评为“香港第一美名媛”的女子,其职业栏上填着的,竟是“私家侦探”四个字。
恩静淡笑:“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闲一点哪?”
“哪能闲得下来?众人都说我‘主职大小姐,副业小侦探’,这两职业哪个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
恩静被她说得“卟噗”一下,笑出声。
“对嘛,就该这样,笑的时候开怀地笑,哭的时候痛快地哭。”她站起身,不打算抢着买单了,因为两人相约的地点就是“阮氏”附属的咖啡厅。
只是要走往大门时,Marvy又突然顿了下脚步。
敛了敛素来高傲的神色,她俯下身来:“可是恩静,你有多久没开怀地笑过了?在大学里初见时,已觉得你有心事。可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直到好友远去,恩静才发觉自己唇边的笑已僵硬了好久。
夕阳落下了,带着它不知为何每日要东起西落的使命,盲目而彻底地沉沦。
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为什么呢?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薄月已上柳梢头,恩静拿起包,却在起身时听到一把惊喜的声音:“姐姐!”她顺着惊喜的方向转过头去,就见一名不熟悉的浑血女孩儿,穿着粉红公主裙、绑着漂亮公主辫,带着满脸俏生生的兴奋奔至她面前:“姐姐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
“我就是做公益那晚发现你很会唱南音的靓女啊!爹地说你是当晚第一靓,我是当晚第二靓呢!”
恩静凝眉想了一秒,才突然回忆起来:天,竟是那晚在公园里遇到的小朋友!娇俏的嗓音娇俏的面孔,还有一双彰显着混血身份的蓝眼睛——这不就是那晚嚷着让她上台去献唱的小女孩吗:“你怎么在这里?”
“和爹地……”
“巧啊,恩静小姐。”一道温存得近乎妖孽的嗓音和小朋友一同响起,女孩儿一听,又兴冲冲地奔过去:“爹地爹地……”
“乖了,有没有叫姐姐?”竟是Cave。
陈恩静只觉得眼前一阵眩:“爹地?”这人不是传说中的黄金单身汉吗?怎么……
“领养的,不行?”Cave看出了她心思,亲昵地亲亲怀中的小宝贝儿,妖孽的桃花眼不经意地瞥过她桌前:“X…G?”
“你知道?”
这妖孽男抱着女儿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就Marvy方才的位置:“来,45度角抬起头。”
“什么?”恩静跟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了,那45度处正是餐厅的墙角,一只黑色摄像头正吐着红色信号。
连楷夫说:“这个监控器就是‘X…G’,不只这一个,你们‘阮氏’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场所,用的都是这款监控器。”
“你确定?”她的表情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讯息。
“怎么不确定?当时在伦敦念酒店管理,我们一伙人合租一栋房,房东用的就是这款监控,能录音,且十米外的人连毛孔都拍得清清楚楚,所以回国后,大家把企业里、家里的重要场合装都上了这款‘X…G’。”
这么说来,当时合租的人都知道这款监控器了?恩静尽量问得不着痕迹:“十米处都能拍到毛孔?看来这监控果然是企业和大户人家里的必备品。”
“看来我们恩静妹妹今天是发烧了吧?这监控器什么价位,你知道吗?”
“意思是,买这种监控器的人不多?”
桃花眼微微一眯,看来狐狸终究是狐狸,看恩静似乎兴趣挺浓,Cave不紧不慢道:“多不多我知道,甚至谁买过我都能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他压低嗓音,朝恩静招招手:“靠近点。”恩静不疑有它,凑上前去,而Cave也倾身凑到她耳旁:“你说,如果Baron现在就在旁边,看到我们这么亲密,会是什么表情呢?”
恩静一个激灵,可,来不及了。
耳旁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你是来拿合同,还是来和我太太调情的?”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连楷夫耍了!
迅速抬起头,看到的,果然就是阮东廷那张百年不变的冰雕脸!
那双冷鸷的眼还盯着连楷夫,可被盯的人却一点也不怕:“都不是,”他示意着怀中的小宝贝:“是我们Angela想吃Uncle家的Cheese Cake了——来,宝贝儿,快叫人。”
Angela立即甜甜地笑开:“下午好,Uncle!”
阮东廷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将文件扔给连楷夫后,敞开双臂:“乖,过来让Uncle抱抱。”
Angela立即从她老爸身上跳到帅叔叔身上:“Uncle Uncle,我想吃Cheese Cake。”
“甜品部在做了。”他亲了下Angela,这温情的动作简直让恩静看呆了。
Angela看她正呆呆看着自己,便笑眯眯地唤道:“姐姐也想亲我吗?”
“啊?”
“来嘛。”小人儿竟真的将脸蛋凑下来:“Uncle亲完姐姐亲,爹地说,这是间接接吻哦!”
恩静的脸红了。Angela还在阮东廷怀中,脸蛋凑下来,便逼得东廷不得不将身体倾向她,一大一小两张脸就这么摊到自己眼前。见恩静一脸羞涩,阮东廷的唇角似乎扬了扬:“还不亲?”
“啊?哦。”她凑向Angela,正要往那挺俏的小鼻头上亲下去,又听到某人凉凉地提醒:“间接接吻的地方。”
热火瞬时烧红了她脸颊——这是调情吗?发生在最冷峻、最严肃、最一板一眼的面瘫先生身上?
“Angela,告诉阿姨Uncle刚亲了哪。”见她不动,他竟又补充了一句。
Angela立即配合地指着自己的左脸颊:“这里哦,姐姐。”
“……”真是无语了!
男人睨着她的眼似带了丝威胁,直到恩静红着脸往Angela指的地方亲下去,他才直起身:“看到没?连Angela都知道间接接吻要挑对象,Cave,好好向你女儿学学。”
连凯夫:“……”
恩静:“……”
此时厨房将单人份的Cheese Cake送上来了,Angela立即跳到座位上去。这款Cheese Cake除在阮氏的厨房外,你把整个香港翻过来,也绝对找不到第二块。而事实是,除了少数能让阮东廷点头的人之外,谁也不可能在阮氏买到这款甜点,因为——NO SALE。
“话说,这‘海陆十四味’你真不打算做了?”看Angela吃得一张小脸满是欢喜,Cave问。
言下之意,这Cheese Cake就是“海陆十四味”中的一道了。
其实恩静也不太清楚“海陆十四味”具体是什么,只隐约听婆婆说过,这是“阮氏”最早吸引客人的一桌菜。在50年代的香港,红白喜宴上有它,高级聚会上有它,旧式家庭里最大的幸福就是上“阮氏”来吃一桌“海陆十四味”,可去年阮东廷接手“阮氏”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这桌菜从酒店的宴会菜单上撤除。
“可惜了,太可惜!话说你要真不想做,不如把菜谱给我吧?”Cave倜傥地眨眨眼,“凭你我的交情……”
“你我有交情?”阮东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见Angela吃得喷香,他薄唇微勾,旋身离开了咖啡厅。
恩静也连忙跟了上去:“阮先生……”
“我现在心情有点不好,你确定要和我说话?”已经走到酒店外,阮生又恢复回刚才甫见时的面瘫样。
“心情不好?可你刚刚还……”
“刚刚是因为有Angela在,”他转过脸来,唇角一抹薄凉的弧度:“整个咖啡馆都看到我太太和个花花公子在调情,你说,我该心情好吗?”
恩静脚步一顿。
此时阿忠正好将车子开来,停在两人面前,阮东廷率先拉开车门,恩静也连忙跟了上去,只是她正要开口,阮生已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不用解释了,关于你和连楷夫的那点事,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我只想再重申一件事。”
她原已微张的口在这话落下后,合上了。
他开口,依旧背对着她:“结婚前我们是明言过的,一旦嫁入我阮家,除非离婚,否则你绝不可以顶着‘阮太’的名号和任何人发生任何关系。”说到这,这张英俊的面孔缓缓地转过来,对上她之时,恩静才发觉那上头原来已罩上了层冷霜:“不要问我凭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凭这几年我给你娘家收拾的那些烂摊子,凭你哥倒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还有,你自己也说过的——凭你脱胎换骨,麻雀变凤凰!”
一字一句,没有面孔上的怒,却说得那么缓,那么重,那么冷。
薄凉月色从窗外洒进来,入春了,原来月光无论春秋冬夏,该冷时,它照样冷得凄惶。
就像她身旁的这一位,那么久了,他给她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好生活,给她名分,给她家,可需要冷酷时,他也依旧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许久,恩静才转过头,面容与声色皆归于淡漠:“你多心了,阮先生。”
他没有说话了。
下午Marvy的话又浮上脑:为什么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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