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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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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这是不是太过残忍。
  ——想想都能知道他说什么。
  她垂下脑袋,有点庆幸他没有接; 她甚至不敢去听他的答案; 也不敢想象他的神情。方璃捂住脸颊坐了许久; 下午的阳光一点点变作夕阳,暖橙色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方璃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关掉空调,回到画室。周进的那张肖像被她移到了一角,她迟迟没有画完他的眼睛。方璃弯下腰静静地看了一会,指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轻抚。
  唉,心里叹息。
  坐在另一幅静物前,她攥紧笔,望着画面,深深吸了口气。
  有点画不下去,许教授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耳畔。
  缺乏勇气,易感动,家庭的琐碎,不爱冒险……
  还有那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一直熬到晚上,她撂下画笔,罢了。
  方璃头痛欲裂,不舍得辜负哥,可是也不愿与难得的机会擦身而过。她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思考下去,拉开门,回到卧室。
  身心俱疲,方璃洗漱完,直接倒在大床上,只想赶紧睡去。
  睡过去,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他的气息还萦绕在鼻端,她的心里却满是酸楚。
  周进的电话是次日清晨打过来的,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手机响,指腹滑过,看见屏幕中出现的熟悉男人,骤然清醒,抬眼。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上班,没听见。”周进解释。
  “噢。”
  方璃揉揉眼睛,裹着棉被趴在枕头边,算了算时差现在他那边应该是晚上,刚刚下班。
  “我刚睡醒。”她说。
  小猫般半睡半醒的模样,周进忍不住笑,歪着头倚在床铺一角,双臂懒懒抱胸,“要不你继续睡觉吧。”
  “不要不要。”她摇头,“我昨天睡得很早,没关系的。”瞪圆眼睛,看着他。
  心里到底是有愧疚,为了那件事情。
  “真不困?”
  “不困。”她扬起唇角,“我昨天八点多就睡了,真的。”
  “那就好,早睡早起,别熬夜。”他像个老父亲般叮嘱:“你开始收拾行李了吗?”
  “嗯?”方璃没反应过来,“收拾什么行李?”
  “你说呢?”隔着屏幕揉她的鼻子,“四天后,巴拿马。”
  “噢——”方璃搓搓头发,最近她满脑子都被俄罗斯塞满,要不是他提醒,真的是忘了。
  “千万记得戴防晒霜。”
  现在很晒,周进知道她最怕黑。
  “好的。”她点头,慵懒的长发垂在脸颊,“我一会起床就去收拾。”
  “嗯。”
  想到马上能见到她,真切地抱紧她,他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哥……”方璃想起昨天想说的事情,把头发拨到耳后,再三犹豫,还是憋不住:“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
  她垂下眼皮,并不敢看镜头,思虑再三,“……这几天看一些国外的画,我觉得自己画的好烂。”
  “怎么烂了?”他安慰,“不是入围那个艺术展了吗,怎么可能烂,别胡说。”
  方璃听见他的安慰,更是愧疚无奈,一手轻捻着头发,更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是,就是……”
  “到底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了?”想起上次,他神情紧绷,皱起眉。
  她吞吞吐吐,一狠心,“哥,如果我再继续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周进没明白她的意思,“很好啊,是应该一直学习。”
  “不是。”她舔舔嘴唇,心里酸涩,“我是说——如果我出国学习呢?”
  视频那边的男人明显一顿。
  她低下眼,不敢看他的表情,既然开口,那就一定要说下去:“我只是打算,还不一定……哥,教授跟我说——有一个去俄罗斯进修的名额,费用什么我都不用担心,他这几天一直在问我,你说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心里的答案其实再清楚不过。
  等待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屏幕那边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被冻住,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
  方璃捏紧拳头,已经预料到了,脸更埋进枕头里。
  “去多久?”半刻,他才开口,声音有几分僵,低而冷,“两年?三年?”
  “差不多。”她低下头,说,“最多最多四年。”
  “……”
  方璃见那边的他再不开口,稍稍仰起头,瞥了他一眼,心揪起来,“也不一定……”
  “你上次问我俄罗斯,就是这事吧?”
  “是。”
  周进淡淡地呼出口气,“考虑了一个多月了,还不一定吗?”
  方璃没说话。
  男人紧抿着唇,右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剑眉颦起,漆黑的眼睛沉沉望向她。
  方璃想说什么,“我只是跟你商量一下,你要是……”话说一半,打住了。
  生活这么几年,他了解她,一个眼神便足矣,不需要她过多的解释。
  隔着手机的屏幕,两人沉默对视,慢慢地,周进错开了目光,眸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隐藏不住的失落,如同萧索沉郁的冬夜,看了便让人心底发冷。
  方璃不禁打了个颤,她想——他是真的失望了。
  “想去就去吧。”许久,周进极其缓慢地开口,音质清晰,沙哑的声音传来,寒意收敛,脸上换成了笑,只是有几分勉强,“我支持你。”
  “需要多少钱,我帮你想办法。”
  “哥……”方璃轻声说,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不要钱,所以我才想去的,教授的教授资助我……”
  “学费不要,生活费总是要的吧。”他恢复成过去的样子,低声说:“好了,这些你不要担心,想去就去,好好学,好好画。”
  “对不起。”
  方璃揉着眼睛,憋了太久,今天早上一时冲动讲了出来,没有想到他这样同意,她嗓子眼像被哽住,漫上一种酸。
  “我那边还有事情,先不说了。”周进把手机转了一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挂了。”
  很快只剩下滴滴滴的声音,室内陡然安静,房间空空荡荡。
  跳回和哥的对话框,她拿着手机,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咬着嘴唇絮絮叨叨地写了很多,通读一遍,刚要发送,那边出现了一条信息。
  【别忘戴防晒霜。】
  一大滴眼泪倏然从眼角滚出,打湿了屏幕,濡湿成一小团,她用指腹抹了抹,刚才那些文字她忽然觉得矫情起来,自己虚假又可笑。她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把那些理由和借口都删除。
  【我爱你。】她颤抖着手输入,【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方璃抱着手机等了很久,那边也没再有回复。她拿起来看了好几次,那个土土的男性头像暗了下去,往事随风变成离线状态。
  心里有什么东西炸裂,破碎的痛,她攥紧手机,骨节发白,强忍着打电话跟他说不去了,不去了。
  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她可能不去吗?这一个多月心神不宁,思绪起起伏伏,说到底还是想去,没有人舍得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她也不例外。
  那是她的梦啊。
  再跟哥说那些,只是希冀得到他的安慰,以此来宽慰自己。可其实,还不过是在折磨他。
  她欠哥的太多了。
  方璃擦了擦眼睛,起身往浴室走。
  开了花洒,哗啦哗啦的水声勾起了她的记忆——上次他们和好也是在这里,她还记得他沉寂许久被点亮的眼神,因为她的爱而欣喜炽热的眼神。
  四年间的不满和矛盾消散,她感激他,深爱他,心疼他,幻想着半年后的团聚,相守,天长地久。
  哥一定失望透了。
  哥一定快被她折磨疯了。
  她黯然心痛地想。
  方璃蹲了下来,温热的水从她头顶溅下,她摇摇头,想着教授那些话,心底一阵一阵抽痛,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下午,许宋秋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想法。
  时间不多了,虽说明年下半年才入学,但语言,签证,作品集,每一个都是难关。除此之外,方璃还要准备双年展,现在简直是分身乏术。
  接电话时方璃正在收拾行李,从衣柜里挑选着裙子和内衣,巴拿马的行程是定好的,无论如何,这十几天一定要好好对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她可能的,满足他,补偿他,让他开心一点。
  可是想想,心底还是痛的。
  “考虑清楚了?”电话那头问。
  “嗯。”方璃叹息。
  “那就好,我这边就确认下来。等你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个俄语班,你好好学,其余不重要的事先放放,知道吗?”
  “好。”
  许宋秋甚是满意,“整理下你所有的作品,双年展也要好好准备,挑选挑选,最近打算画什么最好跟我说,没事多来画室,别自己闷头画。”
  “好。”
  放下电话,方璃把衣服收拾好,转身去卫生间收拾化妆品。拿起哥千叮咛万嘱咐的防晒霜时,手不自禁抖了下。
  她放下防晒霜,从镜子里望向自己。
  哭肿的眼,消瘦苍白,她拍拍脸颊,如此陌生,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要去度假,明年还能出国学习,新的生活、新的篇章马上就要展开,可她心里却没有一点点喜悦,满是压抑和惆怅。
  电话又响起,方璃迫切地希望是哥——早上后他再没回复过她,哪怕只有一句话都行。看着当地的陌生号码,她失望地接起。
  “您好,请问您是?”
  一道熟悉又清冷的女声,“方璃,晚上有空吗,我有事找你。”


第73章 
  晚上七点。
  两人约在H大附近的咖啡厅; 方璃是坐公交车来的,迟到了五分钟; 冷夏手里拿着一杯拿铁; 看见她; 嘴角浮起一个微笑; “我以为你不来了。”
  “不进去么?”方璃盯着她手中的纸杯。
  冷夏慢慢啜了口咖啡; 将手里拎的另一杯咖啡递给她,“不进去了; 我带你看个东西。”
  方璃不解,“什么东西?”
  冷夏眯起眼笑了一会,把喝了两口的拿铁丢进垃圾桶; “来,上车。”
  方璃这才注意到路边停了辆车,不是上次的保时捷; 黑色大奔; 司机立在门口,朝她们微微欠身。
  “你要带我去哪儿?”
  冷夏拉开车门,“我还能卖了你不成?上车。”
  窗外景色飞逝,方璃握紧拿铁,也没有拆开包装; 一言不发。
  “你到底要干什么?”从熙攘街道变成狭窄的小路,依稀能看见广阔的海面。是码头附近的那片海; 没什么人; 沙滩荒凉。奔驰车嘎吱一声停下; 车内黑暗,没有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打下。
  冷夏对前面的司机说:“你先下车吧,把后备箱的东西拿出来。”
  “是。”司机打开车门,方璃也要跟着下车,被冷夏拦住,冷声道:“别急,我们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
  冷夏问:“你要去俄罗斯?”
  “嗯。”方璃掏出手机,攥在手中。
  “为什么是你去?”冷夏目光如刃,落在她脸上,恨不得剜掉一块肉,“你有什么资格去?”
  方璃说:“我想,教授应该有他自己的评判标准。”
  这次双年展,冷夏并没有受邀。她承认,四年前,冷夏确实比她做得要好,但现在……
  “他的评判标准就是想跟谁一起去。”冷夏嘲弄地笑,看了她几秒,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提双年展的事?”
  “你为什么会入围,你不清楚么?”冷夏说:“画展黏在他身边,打着许教授高徒的旗帜,怕是别人不知道吗?还有——成天把那几个全是水分的破比赛得奖炒一炒,宣传一番,你以为自己就真成女画家了?就连你那几幅代表作,哪副不是他亲自指导的?这种展览不是最看名气的么。”
  前面几句方璃还抿唇不语,知晓冷学姐心里不痛快,也不屑辩解,听到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没有指导你吗?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教授。”
  “他的确不是你一个人的教授。”冷夏望了她几秒,目光下移,落在她左手的戒指上,蓦地笑了下,道:“是我没做好,没得到他的喜欢。”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方璃微微皱眉。
  “你到底还要说什么。”
  “方璃,你进过他的画室么?公主楼附近的。”
  “进过。”
  “他画的全是你,你不知道么?”
  “……”方璃叠着双手,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这份误会还一时说不清,而且涉及到很多隐私,她无法明说。咽了咽喉咙,“那不是我,只是一个很像的人。”
  冷夏笑容带了讽刺,这骗谁呢?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她扭过头,细细看方璃,“是,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连眼角下的痣都一样。”
  “真的不是我,你误……”方璃到嘴边的话顿住,背脊一僵。
  眼角下的痣?
  “你别胡说!”
  “我胡不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冷夏瞄一眼她的戒指,
  “怎么?还不敢承认吗?有时候我真是同情你的丈夫啊,看着自己的妻子要跟着别的男人在俄罗斯待上好几年,还打着这样可笑的名义!”
  “你胡说什么!”听她提到哥,原本就痛楚的心更是裂开,“你自己心里才应该清楚!教授也待你不薄吧?你凭什么这么污蔑他?!”她胸腔起伏,面色涨红,
  “就是因为没选你去俄罗斯么?你就可以这样血口喷人?你也不想想自己?”
  “我想想自己?”冷夏面孔扭曲,猛地抬手,揪住她的衣领,“我不比你画的好?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打着教授旗子,你那些破画有人看没有?!有人买没有?噢——不对,有一个人,不过人家是只想睡你。”
  说着,脸上笑容古怪。
  方璃神色陡变,惨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画廊老板说过要保密,没人知晓。
  “怎么?很吃惊是不是?老板就是我爸的朋友,我怎么能不知道?我也真是同情你啊。”
  方璃面色难堪至极,死咬着唇,“怎么没有人买了?”
  蓦地,她咬紧下唇,脸色更白,一向无人问津的画作突然全卖了,而且一幅接一幅,她抱紧手臂,瞳孔放大,好像明白什么,“那个夏……”
  “夏女士,是我。”冷夏接过来,“算你还有点脑子。你的画是我买的,除了我,你以为还有冤大头花这么贵买你的破画吗?”
  “这可是真金白银,跟那些只要吹捧你的可不一样。”她打开车门,拖着方璃:“下车。”
  夜晚的沙滩,宁静无声。今夜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天像是罩了一层黑色绒布,没有一颗星子,阴郁潮湿。方璃抱紧了手臂,无论是那颗痣,还是夏女士,都让她感到浑身发寒。
  “你买我的画做什么?”
  “本来是打算学习一下的。”冷夏嘲弄,一招手,司机抱着几幅油画过来,“买了后才发现,画的也不过如此。”
  司机弓下身,一趟接一趟,将油画搁置在沙滩上。
  看一幅,方璃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还真的是她,除了她,确实没有人买这些画。
  她以为又找到了一个知己,真的懂自己的人,或者是画廊老板所言——买回去等升值,却没想到这次,又是抱着这样那样的目的。
  “你要干什么?”方璃强自镇定,冷声问。
  “不干什么。”她说完这话,忽的抬脚,重重地,狠狠地,踩在最边上的一副风景上。三寸的高跟,细长尖锐,布面油画,干了的颜料很快覆上一道污痕。
  “你干什么!?”方璃震惊,心痛到无法呼吸!每一幅画,都是她熬夜熬下来的心血!她要扑上去拦住她,却被一边的司机拖走,紧紧拽住。
  “这画我买了就是我的,怎样支配是我的事。”
  冷夏毫不留情地用鞋跟拧了拧,画面上斑驳的海已经惨不忍睹,紧接着是第二脚,布面再次发出“嘶拉”的哀嚎声,女人的长发被风吹起,红唇似血,眼睛冷漠。
  她冷冷地望向方璃。
  至今,还记得她莫名其妙加入的那天,一向倨傲疏离的教授那样温和看她;也记得第一次比赛,一贯忙碌的教授亲自载着他们去美术馆;还有那天误闯,大大小小的油画,一颦一笑,全是她。
  这样,她却在毕业时就跟别人结了婚。
  以为婚后就安分了,没想到变本加厉,和教授越来越接近,打着他的名义卖画,入围,甚至一同去俄罗斯……
  是恨,也是嫉妒。
  这样想着,脚下移动,第二幅画,第三幅画……喀嚓,嘶啦,布面发出惨痛的声响,如同□□,如同哀嚎,刺耳残酷。
  “你把我放开!”
  方璃用力挣脱,一只手却被司机紧攥,心在滴血,已经说不出话。
  她一直认为,画是有生命的,心血和爱倾注在颜料中,每一笔都是有思想的,有呼吸的,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死物。她们像是她的孩子,与她紧密相连,可以不爱,但绝不允许这样的亵渎和侮辱。
  强忍着泪水,喉咙里是哽咽,悲痛地看着那些画。
  波光粼粼的海面,静美的野百合,小巧的村落,裸背的中年女人……一道道凶狠的裂痕,将画面尽数毁掉,将她几个周甚至几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
  “把我放开!”方璃终于挣脱掉司机的手,眼睛赤红,往冷夏身上撞去,“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的画?你有什么资格?”
  没几步,司机再度拦下她。
  两人纠纠缠缠,更有沙子溅到画面上,狼狈不堪。
  没有了……全没有了……被高跟鞋用力碾磨后的画面,还有沙子,灰尘,污迹斑斑。
  “我再重复一遍——这些画我买了,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应该感激我,因为除去我,除去那个想跟你上床的男人,根本没人买你的破画!”
  方璃手臂被拽住,浑身发抖,用力睁大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
  手臂有些湿意。
  一滴,两滴,三滴,啪嗒啪嗒。她仰起头,发现天空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夹杂着海水的咸腥,打落在画面上。海面风大,长发渐渐濡湿,披散在肩头,衣服黏在身上,方璃的小腿被微冷的一吹,起了鸡皮疙瘩。
  她死死盯着那些画,一眨不眨。
  冷夏拍了拍手,看一眼天气,“真是上天注定了啊,这就不怪我了。”
  她冷冰冰地扫一眼方璃,从司机手中接过雨伞,撑开,脚下踹了下裂开的木质画框。
  “这里离学校也不远,我就不送你了。”她打开路边的奔驰车门,“这些画还给你,祝你在俄罗斯一切顺利。”
  奔驰轰一声离开,拐了个弯,消失在路边。
  人走了,压抑许久的泪水从眼角扑漱扑漱滚下,模糊掉她的视线。
  不过一会,雨就大了起来,海面涨潮,浪花拍打着礁石,沙滩湿漉漉的,她用力揉着眼睛,跪在地上,看着那些被折磨后的画面。
  这是三月画的。
  指间抚摸过那片绿意间的村落,她跟着教授去临市下面的乡村。三天左右,刷了层丙烯就直接拿颜料稀释松节油往上抹,没有一层层罩染,大胆放纵,但效果很好……
  但此刻,山裂成一条条,青瓦的房子全是脏泥,野花烂成一片片。
  还有那副海面。
  是冬末,刚过完年,她支着画架画了小半月,冷得她手都起了冻疮,特别痒,但是过程很平静,因为画的时候总能让她想起哥,好像在等哥回家……
  一想起哥,她攥紧右手,更多的痛楚漫了上来。
  是的,哥也不要她了。
  她现在好希望他在身边。
  想起他挂断电话的样子,可是不能……以后恐怕也不能了……
  膝盖被沙砾刺得生痛,又冷又硬,这么多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搬回去。
  雨越来越大,好像真的是为毁灭她下的,雨水侵袭着残破的画面,不留一丝余地,残忍而冷酷。
  方璃仰起头,望了望晦暗的天空,雨丝像钢针般,把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忽然就累了,颓然到极致。
  算了,随便吧。
  坐在画旁边,抱着膝盖,枕着下巴,最后地,仔细地望着她们。
  彻底淋湿前,再看最后一眼。


第74章 
  方璃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雨水铺天盖地而来; 浑身湿透,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她的脸颊,眼前的画被彻底打湿,满是雨水和沙子,混乱不堪。
  继续涨潮; 每一次海水都往她这边蔓延一点; 鼻尖灌满海水的咸味,身上越来越冷,世界混沌; 凌乱。
  手机嗡嗡嗡响。
  方璃以为自己听错; 擦了擦眼睛; 凝神细听,铃声淹没在雨水里; 只有很轻微的嗡嗡嗡声——会不会是哥?
  此刻; 她很想接到他的电话; 想跟他说几句话; 哪怕只有几句。
  方璃低头; 快速翻开丢在一旁的手提包,包湿了大半,她拉开拉链,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跃动的两个字; 黯然下来。
  不是哥。
  手指滑了几下才滑开。
  “小方; 一会有事吗?”
  “我……”方璃揉揉眼睛; 没答。
  “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过来先拿下俄语课本,没事的话先提前熟悉一下,俄语不好学。”他关心道。
  方璃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
  真的不是哥……这么久了,他真的没有给自己再回一个电话,望着那些狼狈的油画,更是心痛到极致,捂紧嘴唇,尽量让自己正常些,“我……”
  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情绪,呜咽的声音,漫天的雨声,混杂着海浪的潮汐声。
  “你怎么了?”许宋秋颦眉。
  “我…没事。”
  许宋秋问:“你在外面?”
  方璃低下头,手指在黏黏的沙滩上乱画着。
  “小方。”许宋秋声音沉下,“下这么大雨,你到底在哪儿?”见她久久不说话,他道:“是周先生不同意?你们吵架了?还是别的?”
  “……没有,都没有。”方璃泣不成声。
  “你在海边对么?”许宋秋语气低缓,“是不是你以前住的那里?我去找你。”
  方璃抓起一捧沙,在手里捏来捏去,冰凉的水从指缝中滑出,分不出是海水,还是雨水,“不…不是。”
  “等我一会,马上来。”五年相处,许宋秋很了解她,电话挂断。
  雨水湿了手机屏幕,她用手搓了搓,握在手心,怔愣地望着海面。海面上被激起细小的涟漪,月色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冷啊,方璃缩起脖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太冷了,她抱紧手臂,头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眼前一片迷蒙。
  忽然,“嘎吱——”一声,车灯从她身后打来,沙滩上一层亮光,方璃看见了自己伶仃的影子,头更晕,更难受。
  脚步声靠近,隐约有熟悉的男声,方璃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浑身发烫,大脑很沉。
  会不会是哥呢……
  想起过去,每次最无助的时候,都是哥突然出现的——夜市,沙滩,渔船,宾馆……他永远都守护着她。
  此刻,方璃也不知道她做得决定正确与否,只是好想他,好想好想。
  许宋秋看到方璃,也怔住。
  这里没有灯,依稀能分辨出是七八幅油画,中间的画已经模糊不清,破损严重,颜料浑浊在一起。
  单薄瘦小的女孩子抱着膝坐在画边,垂着头,海藻般的长发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她微张着唇,似乎在呓语。
  许宋秋急忙撑开伞,走到她身侧,心痛又焦灼,“这怎么搞的?!”
  方璃什么都看不清听不清,头昏脑涨,听见声音,心里一颤。
  哥回来了!一定是哥回来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亮起一小抹明亮的火焰,可看清来人,那簇火焰倏地黯了下去,再无光彩。
  ——是啊,哥怎么会回来,哥怎么可能回来。
  许宋秋僵住,低头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心里震动,像被钝物击中。
  迅速脱下西装,盖在她湿透的身上,伞往她头顶移去,整个罩住。
  “小方。”他蹲在她身边,“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方璃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嘴唇干枯苍白,一言不发。
  许宋秋察觉到她的不对,大手抚摸到她的额头,被烫了下,眉心紧蹙,“你在发烧。”
  方璃用力摇头,意识混乱,“我没事。”
  她痛苦地抱起头,想起刚才被踩踏的画面,还有上次,那个恶心的男人,油腻的手……梦想一次次崩塌,决堤,近乎摧毁。
  可是她毫无办法。
  她知道哥失望了,生气了,可是,她真的不甘心。
  还不想放弃啊。
  “画画是最痛苦的事了……”方璃闭上眼睛,神智不清,迷迷糊糊,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那个最爱的男人听。
  “可是我没办法,我不甘心……” 她咬紧牙,手指攥成拳,“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啊……”一遍遍低喃,数不清的愤恨和绝望挤压在这三个字里。
  所以才那么想去俄罗斯,想去那个写实主义的圣殿,想再一次尽力。
  她没有办法。
  对不起。
  许宋秋摇摇头,知道她在说胡话,却被那“不甘心”三个字震撼着,眸光闪烁。
  这些,他都懂。
  迟疑半刻,他回过神,把伞放在一边,双臂环在方璃腰间,将她整个儿抱起。
  女孩出乎意料得轻,男人低头,深深凝视她几秒,往路边走,拉开后座车门,小心抱了进去。
  放好后,转身看着那些画,到底不忍,打开后备箱,一幅一幅放好。
  做完这些,许宋秋浑身湿透,钻进驾驶座,凝了凝心神。
  转头看一眼还在发抖的女孩,长叹一声。
  宝马车很快发动。
  雨刷规律地扫过玻璃,雨大,时不时有惊雷打过,梧桐树叶摇摇欲坠。
  约摸半小时。
  汽车停在一栋华美古老的别墅门口,许宋秋下车,拉开后车门,抱起女孩往门廊走去。
  没法撑伞,他只能弓着腰帮她遮雨,满脸心疼。
  方璃被冻得早没了意识,闭上眼睛,头发凌乱,倚靠在他胸膛。
  许宋秋完全没注意,就在离他们七八米的铁栅栏外,有人拿着相机,喀嚓喀嚓拍摄。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
  方璃醒来是在白天,头痛欲裂,喉咙冒烟,鼻子堵塞。环顾一圈,也顾不上头痛脑热,惊愕地坐起来。
  欧式大床,四角系着天鹅绒帷幔,床下铺着柔软地毯,侧面有圆形小露台,对面是大理石壁炉,旁边立着摆满书籍的红木书柜,所有家具考究,雅致,古典。
  那一瞬,她疑心回到过去的家。
  那个她曾经感觉冰冷,如今却时时怀念的有父亲的家。
  细看下去,才发现不同,这里色调更沉,更有韵味。
  她揉着额头,回忆昨日。
  越想越乱,许多事情都记不清,只记得在海边坐了许久,冷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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