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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舞今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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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躬身侍立一侧,不言不语,咂摸她的真实用意。

“都说你极其聪慧,不妨猜猜本宫的来意。”娉婷看着舞阳色温貌恭的脸,唇角一勾,笑道。

“小人驽钝,请公主明示。”

惊雷之后,大雨如泼,自轩窗望去,外面白茫茫一片,好生干净。

“这是十万两银票,离开轩辕一醉远走高飞,否则——”

娉婷粲然一笑,樱唇微张,露出雪白如珠的贝齿,笑的有如寒梅绽雪,白菊染霜,美则美矣,却是阴森森冷如三秋。

“——你会死的很惨!”

舞阳心中一哂,急忙惶恐拜服在地。

“小人是王府家奴,惟主子驱使,主子不许,舞阳便不敢自专。”

“倒是不怕本宫么?”

“怕!十分怕。”舞阳谦卑答道。

“念在你救了我一次,本宫格外开恩。”娉婷手持扇子敲着桌子。“舞阳,离开轩辕,本公主便不难为你。钱拿去——自己快活一生。”

“谢公主恩典,小人不过肩担一颗头颅,银子钱便不必了。”舞阳站起后退一步。“承公主开恩,小人明白如何做。”

“本宫问你一件事,据实回答,否则——”娉婷看了外面侍卫一眼。“轩辕身上可有什么印记?”

舞阳头垂得更低。“腋下似乎有三颗黑痣。”

“左还是右?”

“左!”

秀眉一挑,娉婷轻启朱唇,笑了起来。

“舞阳,舞阳!”冷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马车到了,王爷已经回府。”

舞阳听见,撩袍站起,双手一抱拳。

“公主,我家王爷离府前有话,若舞阳不能按时归府,便会剥了我的皮。小的先行告退。”

“你见过公主?”

“恕小人眼拙,不知公子为谁!”

舞阳长睫微垂,撩袍倒退了出去。

交锋(下)

舞阳一身玄色遥郏辜羲置嫖薇砬榈卣驹谛坛⊥猓欢园调铟铐硬辉肟蛟谛烫ㄉ系墓酥胸┑穆砹场

经过四十三日的等待,文起帝终于当庭下旨十日后,将一直秘密关押审问的顾中丞押赴南山车裂示众,夷灭三族。文起帝在朝上对冤死的左相之事并无额外交代,百官中也无人当庭提及此事。

曾有三五个言官上奏此事,直言对冤魂当有交代,昭告天下还无辜者一个清白,可惜如雨落泥塘,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所有奏呈均被留中,没了下文。是皇帝不肯承认当初草率下旨诛了叶氏,心有不虞,还是另有千秋,这三五个言官虽私下暗暗揣摩,终不敢置喙。

桓居正卧病多日后,忽一日意外被文起帝招进了宫中,弟兄两个宫内宴饮至深夜,桓老王爷夜里便宿在了宫中。次日晨起,这讯息便已经广布了京中。三省六部官员,一个个混迹官场,个个剔透,于是三三两两又有几份折子上承要求为叶氏平反冤案,还叶家一个清白。

留中的奏呈终是起了些作用,几日后京都遍贴布告,将顾氏所为昭告天下,舞阳趁四老陪同自己出门之际,悄悄撕了一张自己仔细的观看。四老心知肚明,没有人出手制止,只能冷眼旁观。

舞阳将一份告示读了数遍,妄图从里面再多翻出些自己盼望的言语,终是失望。告示中虽然提及顾中丞十数年前诬陷叶相谋逆之事,却只是三言两语描述顾氏诬陷已故重臣左相叶之信,致使叶相无辜受戮,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如今天理昭彰,处顾氏极刑以儆效尤。

本已经大白天下的事,再次被人刻意淡化。

这便算是对无辜冤魂的一个交代?舞阳淡然笑着捏碎了告示,愈加沉默了下去。

听着围观者乌泱乌泱的吵闹声,想着自己的心事,舞阳冷漠看着,嘴角渐渐翘了起来,一抹清冷滑落。

“师弟!”

石非远远看见舞阳站在刑场外,甩开双肩迈大步走了过来,对着舞阳身边不远的四老拱手行礼,这才走到了舞阳身侧。冰冷的手按在舞阳的肩上,抖动几下。

“舞阳!”齿间泠泠作响,石非的脸变了颜色。

“石大哥,你来了。”舞阳伸手握住石非的手,一股冰凉真气沁入了他的脉搏。

“元凶授首,大哥应当高兴。咱们——一起看他偿还血债!”

两人并肩而立,同样的玄色衣衫,站得笔直,远远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顾中丞。

曾经看到的密卷里字字如刀割得她鲜血淋漓,痛折心肝:阅万卷而不知廉耻,居高位不肯分君忧,食君禄而勾连外虏,为人师而心如蛇蝎……夷三族!

事隔多年,两种对待。当初是天颜震怒,雷霆激发,告示遍布天下。今番布告上对这元凶巨恶的卑劣行径居然轻描淡写,对无辜枉死的人没有额外的告示以正清白。

——好一个笑话!

南山刑场,周围布满了兵丁严密警戒,无数围观百姓义愤填膺揎拳撸袖,高声怒骂不知廉耻蛇鼠之性的顾中丞。喧闹声中有三五个鹤发老翁窃窃私语十几年前叶氏被诛惨案,说他人闲事,打发自己的日子。引得一些好事之人围拢一处细细打听,有心慈面软的摇头叹息不已。

舞阳耳聪目明,扫视这人群,脸渐渐苍白如雪。

监斩官验明正身,并不拖延,大红朱批掷下,判顾中丞一个车裂了事。行刑军士拾得朱批,急忙依令而行。五匹赤色宝马各占五行,闻得一声鞭喝,四蹄扬开,尽力狂奔。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凄厉惨呼,一腔脏血溅满黄土,尸首四分五裂抛在了地上。

有胆小的百姓,本自怀着一丝热盼前来观看数年不得遇到的奇观,今见了这血腥场面直吓得三魂游走,七魄出窍,生生吓个半死。

舞阳并石非两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车裂全过程,石非的手在袖中捏得咯咯声响,舞阳不禁意间弹了弹他的腕部,石非才松开了拳,死死盯住刑场上的人,两人皆是一脸的冰霜。

轩辕一醉手持一卷静静坐在书案前,目不斜视,剑眉微皱,红衣坐在一旁伺候,偷眼看了半晌,暗暗叹了口气。

连日来,轩辕一醉对舞阳极是低言下气,言语温和,尤其是几日前舞阳被大雨所阻,轩辕一醉更是吩咐动用自己的车驾迎候。对着舞阳早收敛了一身的戾气,甚至对那一段意外的时间空白没有多加过问,如此种种贴身侍卫红衣看的极清楚,心里便愈加的不安。

“有话就说。”

轩辕一醉眼睛钉在密件上,并不抬头,伸手端起白玉茶盏饮了一口。

“王爷,何不直言?舞……夫人心性大度……”红衣见问,撩衣站起,小心翼翼试探道。

叮的一声,茶盏重重一放,溅起无数茶汤,一片碧绿茶叶溢出白玉杯子,软哒哒贴在杯缘,没有了茶汤的滋养,片刻间萎缩成了一团。

“天机老人和天缺老人如何过世的?”

红衣的眼神一黯: “属下明白。”

“不许吐露一个字。”轩辕一醉合起卷宗掷给红衣。“吩咐紫衣小心。”

“是!”红衣急忙应承,不敢复辩。低着头拿起卷宗回身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启动消息,走进暗室将密件放置妥当,这才复又走了出来。

抬眼间,看见自家王爷正捏着茶盏,若有所思,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再多话,也拿了一份卷宗看了起来,其实不过找个由头避免公子咄咄逼人的眼光而已。

良久沉默……

轩辕一醉唰地站了起来,红衣撂下卷宗侧首望去,竟恍惚觉得那个背影疏多寂寥,一时觉得自己眼花。

轩辕剪手走到门前,直视着外面一丛修竹,语气清凉淡漠。

“乱葬岗的事办妥了?”

“依公子吩咐。”

“她心底太软,势必误事。吩咐下去,夫人若少一根头发……杀——无赦。”

“是!”红衣心里又是长叹一声,心里腹诽,自家公子这不肯服软的个性早晚要吃亏。

顾氏吃了一刑,四分五裂尸首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百姓心满意足渐渐云散。众目睽睽之下,石非与舞阳两人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拱手道别,一东一西,不曾驻足,各自散去。

并不理会四老的阻止,舞阳一个人负手向南山走去,看着神态安闲,仿似游山玩水,寻佳境纳凉。步履端方,一步步无比坚定地迈向南山深处。墨菊本要上前制止,被知节伸手拦过,自是知道舞阳绝不会任性而为,四个人不远不近跟在舞阳身后,渐渐随着她走近南山绝情崖前。

耳听得轰轰作响,舞阳噙着笑仰面观看。一匹雪白银练自天而降,击在石上,飞珠溅玉,在阳光照耀下,竟折射出一道七彩霓虹,濛濛水汽托着灿灿霓虹,煞是动人。

长空深邃,缀着白云朵朵;川泽幽幽,水声清越泠泠,天地如此广阔,舞阳的心境渐渐明朗。经历了这么久,线索混乱无由,不是那日轩辕一醉提及蓝衣的死,她还是想不透。

“四老,这里僻静,舞阳只问一件事,你们可以不回答。”过了良久,舞阳转过身子。“一年之前,蓝衣等可去过湖堤?”

冷梅四个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只这一瞬,舞阳的眼底沁出了一丝阴凉,不待冷梅等回答,手微微抬了抬,“铮”的一声腰间悬着的玉佩摔到了山石之上,玉碎冰裂,碎屑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华彩。

“小人!”

以冷梅为首,八只眼睛对视良久,任谁都没有说话。

抻袖、微笑、提足,迈着沉稳端方的步子向外面走去,冷梅看着舞阳异常坚定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掌门!不可负气行事。”

“子欲养而亲不待……舞阳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四老——你们拦不住我。”舞阳扭头看看四老,一脸的肃穆。

“不是老哥儿几个托大,舞阳……你毕竟年轻,听师伯们一句劝,将心腹事说与王爷,王爷自会定定夺。”

“王爷?”舞阳淡淡嗤笑一声,“王爷高高在上,如皓月骄阳,实乃天之骄子,舞阳不过一介蜉蝣,怎敢叨扰。”

身形一晃,先自飘了出去。四老正要继续劝说,见她突然运功飞奔,俱是一愣,舞阳已经跃出了数丈之外。连忙运气施展轻功,温和的声音轻飘飘传进了四人的耳朵。

“四位师伯,树欲静而风不止……”

虬松还要继续,冷梅摆了摆手,四个人均叹了口气。

轩辕一醉倒剪双手,面色沉郁,看着舞阳自旖旎暮色中翛翛然穿行而来,金灿灿霞光洒了一身,一张俊逸无双的脸突然绷紧。

身边伺候的莫问和红衣几个明显感觉气氛紧张起来,公子身上发出的那种冰冷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怪异。

舞阳早看见了轩辕一身素白澜袍,负手站在门前观竹,刻意放缓了速度,暗暗打量这心思堪比海深的轩辕一醉。这俊逸威严如天神,城府赛修罗的王爷正不错目的盯着自己,心底溢出一丝冰冷。

嘴角抿了抿,压住已经堪堪滑落的笑意,抬腿走到轩辕一醉面前躬身施礼。

“给王爷请安!”

“回来了?”轩辕一醉低头看着舞阳,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舞阳左肩微倾,不动声色的闪了一闪,丝毫不在意自上贯下的两道犀利眸光。

“是!王爷!”

“愈加放肆,想说什么?”轩辕看着并无一丝恭谨的舞阳,手再次按到了她的肩上,面上露出不虞之色。

“想王爷的许诺。”舞阳看着甩不过,便不再动。

“如此急不可耐,不像你的性子。”

“舞阳等不及了。”

“嚯”,轩辕一醉笑了一声。

“天下皆知王爷言出必诺,王爷日前对说过顾氏伏诛后会还奴婢一个自由身。”舞阳并不在意面色渐渐铁青的主子,自顾自说了起来。

轰地一声,轩辕身边的莫问季良红衣,舞阳身后的四老俱如雷击贯脑,张口结舌,瞥向两人,只觉得诡异。莫问看看舞阳居然公开挑衅自家主子,急忙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季良红衣并四老等向外退了出去,几个人面面相觑,俱守在花园外不敢离得太远。

“你——说——什么?”齿间挤出几个阴冷的字,轩辕一醉脸色剧变,簌簌眸光如刀上上下下刮在舞阳身上。

“舞阳特意回来跟王爷辞行!”眉眼俱开,一抹浅笑扑了满脸, 直视着轩辕一醉。“谢王爷这一年里的关照,今日舞阳得以见到顾中丞伏诛,王爷大恩,奴婢没齿难忘。此间事了,舞阳要回一线天。”舞阳并不下跪,只是双手抱拳一躬到底。

“谁给你的胆子?”轩辕一醉一把扼住舞阳的脖子。“如此放肆!”

“天下人都知道王爷说话从不反悔,想必不会难为一个奴仆。”清澄眸子直直望向轩辕一醉,目光中不无嘲弄之意。

“你——找死!”两指捏紧,突然松开。“本王许了你自由之身,你还有什么不足。安心住着——不许离开轩辕府半步。”

“既然王爷许奴婢一个自由之身,舞阳要回一线天。”

“不准!你忘了自己的誓言。”

“舞阳不醉酒,一年前蓝衣绝不会安然无恙。”舞阳冷冷看着轩辕一醉,突然笑了起来。“若舞阳不能安然离开轩辕府,七日内天下便会风传轩辕王爷没有容人之量,流光剑强抢民间女子——雪影!”

不见风动,不见身动,目光如电,四目对视。一个如漠北雪峰溢出泠泠寒意,一个如南方嘉木,温和矗立,言语却如剔骨尖刀。

“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你居然敢有所动作。”轩辕的嘴角动了一动,手臂抬了几次,终究没有抡起来。

“路子方死后,舞阳一直在想湖州的情形。回府后,王爷从不刻意追问那张图的下落,自是成竹在胸,舞阳不能不想。”

“想不到我的舞阳心机很深哪。”轩辕一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舞阳微微一侧身,闪过了伸过来的手。

“遗失的图在谁手里?”舞阳恨恨道。“枉送这许多性命——王爷早就知道,还在戏弄我等小民。”

“本王——只是想看舞阳是否真象老人说的那般与众不同。”轩辕一醉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你是本王的女人。”

“舞阳不是王爷豢养的家犬么?王爷如何纡尊降贵高抬了舞阳哪。” 冷冰冰的讥讽和压抑之痛浮现在尚算冷静的面具之上,愤怒的岩浆洇透了面皮。“舞阳此生不忘王爷大恩。”

“这个——”轩辕心里一疼,伸手去圈舞阳的腰。舞阳狠狠推开,一脸的不屑。

“舞阳,这个——本王的确考虑不周,不曾事先知会你。”轩辕一脸的歉疚,再次伸手想搂住她。“舞阳,我离不开你。”

舞阳向后闪身,退了两步。

“舞阳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王爷既然不诺,舞阳的誓言因何不可?”

“你——真是恃宠而骄,本王不整治你,你要翻天了。”

“除非王爷一掌将舞阳拍死在这轩辕府,你拦不住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舞阳转身就走,再不废话。

轩辕一醉看着她的背影疏多决绝与冷漠,心狠狠一疼,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拉。

不想前方的那个瘦弱的身子微微一动,向旁边急退三尺,滑向了一旁。

“王爷,咱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舞阳已是自由身!”声音沉静安稳。“难道王爷想要反悔不肯归还卖身契,还是王爷根本拿不出?”

“你——你——”

心中怒火腾地被舞阳的三言两语点燃,轩辕一醉指骨咯吱吱轻响,死死凝视面前佳人,却见她全身僵硬,倨傲地抿着嘴唇,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

“若是雪影血溅三尺于轩辕府邸,传了出去,天下人未尝不会传言偌大轩辕府没有容人之量,老人家泉下有知, 未尝不怪罪于你。”

舞阳手一合,飞剑横在了项下,清凌凌寒气骇人。“这个距离,你拦不住我!”

“不!”轩辕一醉低吼一声,满眼的惊怖,冷汗唰地沁满额头。“你——你——把剑放下,本王应承你。”

“轩辕王爷,舞阳会好好活着,转告桓居正这个伪君子,舞阳只要苟活一日,绝不放过他——”

双目充血,无论如何难掩眼底的伤痛,毫无血色的面容在黑色遥鄣挠吵南峦幌跃嗔梗柩羲浪蓝⒆⌒蛔恚涣车谋墒印!安焕屯跻研乃慵菩∨樱断嗟陌缸游柩艋崆资痔只构馈俏宜馈!

“舞阳——”轩辕一醉一脸的焦灼与痛惜,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半步。“听我说,不要轻举妄动,本王应承所有的事。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告诉我——你是谁,我替你做主。”

“王爷还要再送奴婢千两黄金不成?”

一声冷漠的讥笑如泠泠雪瀑喷发,瞬间埋没了两人。

自由(上)

“夫人……舞阳,放下剑。”轩辕一醉看着舞阳,心痛不已,喉间激烈翻滚,一口气噎在半中央呼不出,咽不下。“当年是我误会了夫人你,为夫——错了,你要怎样,我都应承你。”

“舞阳不过一介贫民,怎敢高攀王爷?王爷呼风唤雨,自有良配佳偶。”舞阳嗤地一声冷笑,一步步向后退去,雪影剑横在项下,一字一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为你,我连这张脸都毁了。王爷,你说舞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这张脸已不是当年,就是这么丑了,王爷还感兴趣?”

“夫人!你要怎样才信为夫?”

“……迟了!舞阳自幼习学寒冰魄,下山之际方练得九重。七日一周天,穴位逆转,王爷与莫管家的谈话声犹在耳,我还会信你?”字字如三九天气檐下冰凌,尖锐刺骨。

一对黝黑沉瞳,一对清澈眸子,四目相视,天地失色。

“舞阳,为夫是为你好……今夜我为你践行,想去哪里逛逛,明日再走,着四老陪你去。”轩辕一醉突然雪白了脸子,只觉浑身乏力,一时只觉万事万物无甚意趣。

“承王爷高义,舞阳命贱如朝菌,不必了。从今后但闻王爷所到之处,舞阳退避三舍。”舞阳看着轩辕一醉的脸变了几遍,渐渐苍白,持剑的手这才放了下来,收到了袖间。

“……叶相是你父亲?”轩辕一醉足下动了几动,终究没有迈出去。

……良久静默,舞阳终是扯了扯嘴角,眸中一点清亮一闪而过。“王爷,舞阳……告辞!”

舞阳腰身一扭,转身大步踏出后园,向府门走去。遥遥听见一声“我在府里等你回来。”心内一哂,足下不停,快速走了出去。手里暗自戒备,数枚黑玉子扣在了掌心,若他出手便来个鱼死网破,虽有准备,一颗心还是砰通砰通狂跳不止。安然踏出府门的瞬间,只觉浑身如雨浇,一身透湿。

轩辕一醉只是凝视着她消瘦的背影,足下似乎生了钉子,死死钉在地上,移不得分毫。一对墨黑瞳仁漾成深海,那一点清亮眸光象一柄锋利血刃透胸而过,浑身痛得几乎麻木起来。

红衣看见舞阳大步自自己身边走过,一时怔忡,不知道是该追上去拦住,还是回来跟在轩辕身边,看着莫问高深莫测的眼神未敢轻举妄动,呆呆看着舞阳离去。

冷梅见势不妙,一个闪身早已经拦在了舞阳前面,待要张口说些什么,不想撞见冷冰冰的眸子,犹豫一刻,让开了道路。

迈出大门的瞬间,舞阳伸手扯下腰间璜珏玉佩乌金扇子,一并狠狠摔碎在了地上。并不回头,快速转过街角消失在了三三两两人流之中,情知轩辕不会就这样甘心放过自己,定会派人跟踪,时间不多,还是坚定的向前走去。

“莫问布置下去,严密保护舞阳,有人出手一概诛杀。若有差池——唯尔等试问。”轩辕一醉看着舞阳的背影不见,这才冷冷吩咐道。“冷梅,知节逐风亭等候。”

冷冽清眸盯住一竿湘妃竹不肯挪开,隔着一丛葳蕤青竹,清风携着淡淡馨香袅袅送进他的鼻息。

红衣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守着,好似埋下几十面金坼在心中敲击,直觉自家公子浑身冷气四溢,泠泠寒气沁入肌骨。

“剑!”

定定站了半日,轩辕一醉突然吐出一字。

红衣将手中流光急忙抛了过去,轩辕一醉足踏中宫,长身而起,手腕翻飞,流光剑寒光烈烈,身如行云,剑势磅礴。时如鹰隼搏击长空,时如猛虎长啸山林,时如蛟龙游走深渊。Qī。shū。ωǎng。霎时间,疾风凛冽,金乌无光,只有千万道剑气纵横,寒光熠熠灼人双眼。无数竹叶被劲风旋裹成球越聚越大,砰地一声被剑气撕裂成八瓣,剑风戛然而止。

“红衣,吩咐欧阳九和第五随护夫人左右。”

“公子,这?”红衣一脸的疑云。“公子,如此下去,夫人危险。”

“木槿都砍了,夫人很快就会回府。”唇角微微一勾,轩辕一醉长剑一抛。转身向逐风亭走去。“纸鸢拉得过紧,易断!”

红衣又是一怔,想起舞阳从不正眼看木槿,恍然大悟。

冷梅和知节二人恭候在逐风亭内,居高临下看着主子练剑,心里莫名的不安。自从舞阳夜审顾中丞,私会石非巧遇了公主,冷梅四人的心里便越来越不安。轩辕不问,他们也不便提起。

眼瞧着轩辕一醉一步步走进亭子,并不说话,只是负手站在二人面前。登时一股阴冷气息扑了全身。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受不住自己公子冰霜雪瀑的眼神,身子略躬了躬。

“三件事。”轩辕一醉端然稳坐在椅子上。“抓顾中丞的夜里她做了什么;舞阳与公主单独相处了多久;舞阳几时问的蓝衣之事?”

“公子!”冷梅愕然抬头。

“她现在极度危险……你们居然纵容她胡闹!”啪地一声石桌击成两半。

冷梅看着轩辕一醉比雪山还冻的脸,心里竟长吁了一口气,不敢再隐瞒,急忙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讲述一遍,知节在边上补充了几句。

轩辕一醉蹙眉听着,一言不发。

“公子,她!”

“她会去乱葬岗,你们去那里等。她势必重返一线天和四方镇这两个地方,暂时暗中保护,不要惹她心烦。”

“是!”

冷梅,知节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王爷对掌门很上心!”知节出得大门,手捋髭须笑了起来,一脸褶子笑开了花。“咱们很快可以归隐了。”

“难说。”冷梅扫了一眼,叹道。“掌门现在对王爷厌恶之极。”

“叶、舞、清、风……”轩辕一醉喃喃半晌,狠狠一拳又砸在了裂成两半的桌子上。“清舞,清舞!”

“启禀王爷!陛下着蒋公公前来传旨请您入宫议事。”外面侍卫的声音响起。

“吩咐他外面侯着!”轩辕一醉冷哼一声。

“石大哥!”舞阳自街角转了出来,看见正拎着一个食盒向家中走去的石非,登时笑了起来。“我在等你。”

“舞阳!”石非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你?你怎么能出府?”

“我来跟石大哥辞行!”舞阳双手抱拳,微微一笑。

“辞行?”石非一脸的惊诧,所有情绪堆了满脸。“轩辕王爷安排你出门?”

舞阳抬头看看石非,这个爽朗汉子一脸的诚挚,没有半分心机。

“王爷看舞阳这一年勤谨,已经赦免了小弟之罪,我现在是自由之身。”

“真的?”石非张大嘴看着舞阳,挂着一脸的错愕。“你他娘地,骗老子开心罢。轩辕王爷会放了你,母猪都他娘地会上树了。”

“凡事都有意外,我准备离开京城返回故地,咱们去喝两杯如何?”

东看西瞧半晌,又看看舞阳认真的表情。手里的食盒一撇,石非朗声大笑起来。“我就说贤弟不是池中物,果然有今天。走,走!”

兄弟两个笑着向酒肆走去,此时日近酉时三刻,一爿皎皎望月映耀下,天地一片光华。

兄弟两个因为顾氏伏诛心情不一,却也因为舞阳重获自由而略有放松。石非本意是拉了舞阳回家去吃饭,也让一直惦念的燕儿放心,奈何舞阳执意不肯,一时不好勉强,两人便向不远处的得月楼走来。门前迎客的小儿眼乖,急忙含笑迎上。

弟兄两个随意叫了几碟时新菜蔬,果品,又叫小二炖了一只鸡,筛了一壶烧刀子,对饮起来。舞阳素无酒量,此刻不过是借着酒盖脸,两人闲话而已。

“快说说,憋死我了,王爷怎么可能放了你?”不等屁股坐稳,石非急忙问道,一路闲话他耐于尚有行人不好询问,如今四目相对,早急不可耐。

“个中曲折甚多,大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总之舞阳今天可以走了。”舞阳笑着看看石非,怕他再三再四追问,还是简单扼要地说了几句,不外乎王爷因其是天机子弟子,额外开恩之类的套话。

石非头脑简单,听舞阳说的肯定,心里虽有疑虑,还是掩饰不住高兴,三五杯老酒下肚,更是眉眼俱开。不等舞阳劝酒,自己已经接连灌了几大白。

舞阳几乎不动筷子,只是噙着笑看着石非,再次细细打量,方方正正国字脸,配着一对漆黑浓眉,两只大眼,除了皮肤略黑,倒也算端正。只是额上发际边缘一道浅浅白色伤痕,有些破相。

石非初时并不在意舞阳的上下打量,及至后来也觉奇怪,瞪了一眼。

“看我做什么?不认识啦。”

“往常没有注意,今日才看见大哥额上原来还有个老伤。”

“唔!”

石非下意识抬手摸摸头发,突然咧了咧嘴。“小时候的勾当,那时候府上热闹,四公子鬼点子最多,非要我爬树去唬二小姐一跳,人没吓到,不想脚一滑掉了下来……”

“这般不小心,让舞阳如何放心。”

“贤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此地不宜久呆,我准备返回一线天,正有事问大哥。”

“咱们兄弟,有话说!”

“石大哥可有找寻过先人遗骸么?”

啪地一声,酒杯掉在地上,石非的嘴角不住抽搐。

“……找不到了。”

“我……知道了。石大哥,我走之后你千万记得不要招惹是非,安稳度日,万不可轻信他人的话,冲动做事。”

“你他娘地想说什么?”石非看他东一句西一句,又犯了娘们唧唧的毛病,颇觉磨叽,想着他即将离去又感心酸。“既然已经脱了奴籍,燕儿的姨表妹子我正想说与你,咱亲上加亲,岂不好?”

咯地一声,舞阳笑了出来,向才微妙的心酸抑郁冲淡了许多。

“舞阳娶不得妻的,大哥没看出来?”

“你他娘地都快二十了,长得这般清秀,正好和微落配成一对儿。”

“这个以后再说,石大哥。我怕轩辕有变,想快些离去,明日便不跟大哥辞行,咱们就此别过。”舞阳直想对他实话实说自己本是婵娟,又怕他夹三夹四的追问,只好掩口不言。对着石非又嘱咐了一通,终归是放心不下,也只能放下。

离开石非,舞阳心里隐隐不安,自己和石非亲厚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自己的嘱托去做,七上八下实在忐忑,却不能对他实话实说。

趁着清明月色,左右看看无人,身形一变,施展移形换位之术奔着城南一处小院飞奔而来,不等接近小院围墙,一股浓浓的失望溢满全身,脚一软,靠在了院墙上。

夜风轻拂,夹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自由(下)

难道轩辕知道自己一离开王府就会找这个老军?

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窜进了脑子里,舞阳激灵一个寒噤,只觉头皮发炸,万千蠕虫在发际簌簌爬过,头发几乎竖了起来。

草菅人命,你这混账!

舞阳暗暗怒骂,飞身形跃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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