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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痕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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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回此地的时间不长,酒坊也比洛阳城的小,根本不必怎么收拾。
这几年他虽然重新练了武功,但比起当年相差甚远,连普通弟子也是不如。要想带走烈烈,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上山,趁着晚上把人带出来。
连续喝了几天的药,身体好转了许多,可是乔玄冰仍然让人隔几天送一次药过来。
他并不相信乔玄冰会有好意,乔玄冰会肯留着他,多半是顾忌到烈烈年纪尚小,不能离开他太久。
酒坊许久不开门,客人日渐稀少,他也不在意。和原辰卿约定的那天到来时,他趁着夜色,换了黑色衣裳,用一块布蒙着脸,潜入乔府。
烈烈和乔母住的地方相邻,但因乔母体弱多病,又心疼孙儿,只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并不住在一起。乔府守卫虽严,但不是水泼不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意刺杀乔老夫人,趁着守卫云集到乔老夫人的住处时,潜入烈烈的房中,带烈烈离开。可是乔老夫人当年待他不错,他并不想惊扰了老夫人,惹得老夫人犯病。
外间有两个丫鬟守着,若是烈烈晚上要茶要水,丫鬟们便起身服侍。
燕青阳潜入乔府,一个丫鬟看到是他,惊声待呼,他伸指点了丫鬟的穴道,推开房门,将丫鬟放到门后。另一个丫鬟卧在外间,相貌十分隽美,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却是乔玄冰找来给烈烈的玩伴丫鬟,烈烈常常叫她宁姐姐的。
乔玄冰虽然不常来看儿子,但对儿子倒是不错,推己及彼,他自己好色,便让自己儿子身边也有许多美貌小姑娘。燕青阳在心里暗暗叹气,担心小宁姑娘醒来,便用剑鞘点了她的穴道。
进入内室时,烈烈果然睡下了。他依样画葫芦,待要点了儿子穴道时,儿子竟像是心有灵犀般,幽幽醒转,看到一个黑衣人潜入,待要大叫,青阳压低声音道:“别出声!是爹爹。”
孩子一听声音便知是他,抓住他的衣袖,十分委屈:“爹爹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烈烈,是生烈烈的气了么?”
“烈烈不要出声,爹爹带烈烈离开这里。”
烈烈呆了一呆,登时摇头:“烈烈不要离开,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爹爹也留在这里陪烈烈,好不好?”
青阳酿酒赚钱,无非是不愿亏欠儿子,可是他再怎么能干,怎比得上乔家几世攒下来的家业。没想到孩子才上山没几天,就养成骄奢的个性,吃不得苦,也不知乔家是怎么教的。
“爹爹不会留下来的。你是愿意在这里,还是愿意和爹爹走?”
“烈烈不想走……”宝宝眼睛里渗出水,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竟比乔玄冰的眼睛更美。若是往常,他一番心神动荡,难免会好言好语地劝说,可是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半分拖延。
“这里有什么好的,跟爹爹走。”
“不要,不要!”烈烈拼命扭动身子,在床上钻来钻去,一边大叫。
他计划了许久,想过许多意外,却没想到孩子竟然不愿随他离开。想来他是犯了大错,烈烈虽然是他身上掉下的骨肉,但身体里却是流着那人一样的血。
燕青阳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咬牙点了孩子的昏穴。
“有刺客!”
“刺客要刺杀少主!”
孩子刚才尖锐的叫喊引来了守卫。燕青阳心下一惊,一手抱着孩子,拔出长剑,却是将剑鞘扔到地上,提着长剑便出门去。
一出门时,便有七八个侍卫围了上来。
他略一皱眉,挥剑即斩,将众人的攻势化解开来。众人见他一身黑衣,姿态挺拔,剑尖斜指着地上,实在是说不出的潇洒。
一个侍卫发出一声呼啸,意为求援。
燕青阳知道此番不易脱身,连出数剑,却是不管不顾地往外行去。
众人担心伤了他肩上的孩子,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招,倒是让他占了上风,一时难以攻下,只能团团将他围住。
“好大的胆子,竟敢上天一教抢人!”
一声冷笑,门外大步行来一个白衣男子,凤目微挑,艳丽得不可思议,正是天一教的教主乔玄冰。
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教主!”
燕青阳看到是他,不由得浑身微微一震,按下了心中的悔意,将剑柄握得更紧。
他见着烈烈时,便不该和烈烈说话,直接点了他穴道。谁又想得到烈烈竟会被他们哄了去,宁可在他面前大吵大闹也不愿离开?
“是燕青阳让你来的?”乔玄冰面沉如水,声音里尽是怒意。
燕青阳沉默不语。他和乔玄冰彼此的气息都十分熟稔,是以他虽换了容貌,仍然瞒不过乔玄冰。眼下是黑夜,人的轮廓都辨识不清,乔玄冰自然认不出他来。
“好,好!”乔玄冰冷笑,随即大喝一声,“拿剑来!”
有侍卫奉上了乔玄冰的佩剑。
燕青阳却是丝毫没有表明身份的想法。在乔玄冰心里,他比一个路人还不如,若是死在他手上,乔玄冰恐怕还要说一声活该。
他心神一阵恍惚,此时乔玄冰一剑刺来,他后退一步,慌忙回剑去挡,这才回过神。
乔玄冰恼怒之极,下手毫不容情,每一招都是杀招。他命人送药下山,听说“薛老板”的旧友原辰卿来寻,夜晚宿在他家中。
他却没想到燕青阳多年没见,竟然勾搭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有人愿意为他上山抢孩子。燕青阳毕竟是……是他的人,怎能和别人勾三搭四?
众侍卫不由得暗自奇怪,这刺客开始时奋不顾身,让他们手忙脚乱,此时遇到教主,竟然气势立时弱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想必是教主武功超群,刺客不堪一击,神为之夺的缘故。
乔玄冰一剑荡开他手中长剑,灌注了内力的剑身令燕青阳手腕巨震,不由一松,手中长剑登时掉落在地。
乔玄冰欺身上前,长剑刺到他胸口。
他不避不让,却是迎上前来,直直往乔玄冰剑上撞去。
乔玄冰吃了一惊,登时凝剑不发。可是他剑术何等高绝,剑锋虽然没碰到对方衣裳,但剑气已破剑而出,射入对方体内。
燕青阳只觉得胸口大痛,便如当年离开他之时。
一直以为早就忘记了他,却没想到这种入骨的痛从来不曾消失过。
他抬起头看着乔玄冰,注视着这张俊美无匹的容貌。
欢情旧爱,竟像是一场大梦,是他不愿醒来。而到如今,也该是醒来的时候了。只可惜对他来说,只有死之前才能了悟。
早有人从他怀中抢过了烈烈,他并不挣扎,任由烈烈从他怀中离开。
乔玄冰看他目中无限悲伤,不由心念一动,扯下他的面巾。
“怎么是你?!”
乔玄冰惊怒交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他却已看不清乔玄冰的表情,依稀看到他紫裳委地,面如白玉,永远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再也不像当年那个亲切温柔的少年紧紧拥抱他时,仿佛从心底涌起的战栗和钦慕。
他一直以为他没有变,是自己的错,自己长得越来越丑,污了他的眼睛。
可是如今看来,变的何止是他,乔玄冰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原来……原来……我爱的人,已经不是你。”
他一字一句,缓慢之极,却又像是解脱,说完这句,他便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智似乎渐渐沉寂了下去,沉到极深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依稀和乔玄冰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在等着他。那个少年的怀抱无限温暖,像是远在九泉下的父母,对他爱怜疼惜。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恩爱的双亲远远地并肩而立,母亲衣带缓缓,父亲英俊潇洒,微笑着等待与他相逢。
这个世间已不再有人需要他,即使是烈烈,也有了祖母和他真正的父亲。
自己终究不是女人,恐怕他以后懂事,还会嫌弃自己。
自己终归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第十一章 上部完
乔玄冰没想到燕青阳竟然亲自上门抢人。原辰卿竟然也不拦他一拦,也不知原辰卿是不是瞎的,难道看不出燕青阳身上带伤?
此时剑气伤了肺部,他又中毒在身,若不及时医治,怕是性命堪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大夫?”
乔玄冰点了燕青阳身上要穴,止住血流之势,大声命人去请大夫,抱起燕青阳,心下有些不安。燕青阳方才的那句话, 他说他爱的已经不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终于还是变了心?
他虽然看不惯燕青阳的举止,可是燕青阳要喜欢别人,他却觉得十分恼怒。便如家中养的小猫小狗,每天但可漠不关心,饱一顿饥一顿地喂着,未必肯尽心尽力地待它。但要是知道它的心里向着外人,便会立时觉得养了一只白眼狼,恨不得一脚踢死,也万万不会便宜了外人。
若不是燕青阳此时伤重,恐怕他要把燕青阳摇醒,质问那人到底是谁。
他心底从未有过这么深重的妒意,像是地狱业火,将他的五内焚烧成灰。
可惜只能等他伤好了再慢慢盘问了。
“爹爹,爹爹!不要死!”一声稚气的呼唤,令乔玄冰从怔忡中惊醒,转过头去看时,原来乔烈已被守卫解开了穴道,此时已有丫鬟打了灯笼过来,照见燕青阳浑身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地昏迷着,乔烈登时生出几分惧怕。
他年纪尚幼,却是隐隐约约地知道死就是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他想扑到燕青阳身上,却见乔玄冰脸色阴骘地看着他,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祖母对他说,这才是他的爹爹,可是这个人却根本不像爹爹一样,会抱他,会哄他,总是很凶的样子。幸好这个人不常来看他,他也不用天天面对这个人。这里是他见过最美的地方,也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若是爹爹能留下来,和自己一起住在这个地方,那便再美好不过。谁知爹爹竟会生气,不让他留在这里。
他不顾乔玄冰难看的表情,抓着燕青阳垂下的手,想要将他唤醒,偏偏燕青阳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乔烈登时嚎啕大哭:“爹爹,烈烈错了,你别吓烈烈……”
孩子的哭声让乔玄冰的心越发烦闷,厉声道:“都没长眼么?还不把他抱走?”
丫鬟们应声答是,不顾乔烈的哭闹,将他抱回房中去。
乔玄冰从来不喜欢孩子,只觉得哭闹烦人,所以也从不让他身边的人有机会生下他的孩子,原以为这个长得和他极为相像的孩子会不那么讨厌,谁知嚎啕起来这嗓子尖锐之极,几乎刺破耳膜。
谢大夫带着药箱很快赶来。
燕青阳的肺部受创,虽然伤口不深,但流出的鲜血却是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乔玄冰不问都知道他身上中的毒已深入骨髓。
“教主,你这样抱着他,恐怕不利于他的伤口愈合……”
谢大夫小心翼翼地提醒。
乔玄冰脸色微变,像是想将怀中的人放下,却是现出犹豫之色。
“如果能解开他身上的毒,他是不是就能没事了?”
“或许吧,只可惜属下医术不精,解不了他身上的毒。”谢大夫小心翼翼地回道。教主现在喜怒无常,千万不能得罪了他。
谢大夫已为燕青阳敷药包扎好,又改了药方,加了几味外伤的药。他虽然不及薛神医医术高明,但一手针灸仍然十分不弱,银针到处,燕青阳紧蹙的眉心慢慢放松了许多,像是不如原先那般痛楚。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乔玄冰淡淡地道。
他一直没让人把薛不二叫来,就是担心对方和燕青阳勾勾搭搭,欲语还休,自己会有把对方掐死的冲动。
江湖中人很少会得罪大夫,特别是医术高明的大夫。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可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找他来了。
乔玄冰从心底产生一种颓然,这种颓然很久没有出现。
上一次产生这种情绪时,还是发现万剑宗的庞大,大得以他一人之力完全没办法铲除的地步。他不得不与扶摇宫的单渺之合作。结果导致了单渺之身受重伤。
请求燕青阳救单渺之时,他甚至有种认命,准备许诺和这人厮守一辈子,来换得盟友的平安。没想到燕青阳竟然先行提出要和他春宵一度。
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被逼的感觉?
不止燕青阳在逼他,就连他的父母也在逼他,用他的亲事来报答家父母对乔家的大恩。
每当面对燕青阳时,他看着对方宛如女子般细声细气地说话,手指不自觉地抚摸鬓发,他便会忍不住有种殴打他的欲望。
若他不是自己的未婚妻,恐怕他早就把燕青阳打成残废了,只不过是在性事上粗暴一些,他就哭哭啼啼的。
打女人是弱者的行为,他也承认打女人不好。如果燕青阳还是那般长相,他就是把他当女人又如何?
可惜对方不是女人,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明明是英气逼人的相貌,却是娇滴滴的气质,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违和感。
四年过去,燕青阳由妩媚变成细心从容,不再像以前那么恶心,可是他居然连儿子都给他生出来了!
本来还想着,除了能生孩子,他简直就是个女人,结果,他还真的生了个孩子,还在外面躲躲藏藏了四年。如果不是教中弟子巧遇,恐怕他还真敢一辈子不出现。
燕青阳身份败露后,乔玄冰放他离开,是因为当时也没做好怎么面对他的准备。一个胆子大到敢骑在他头上捋虎须,却还一脸畏惧胆怯地看着他的大男人,教人怎么不想把他揍一顿?
结果就是……险些杀了他。
乔玄冰心中说不出的挫败。
他见过的女人多不胜数,却从来没有一个像燕青阳这么麻烦的。单渺之常常叹息女子心海底针,他却不知道一个像女人的男人更是难以琢磨。
“快马加鞭,请薛神医到塞外来救人。”他找了个弟子,随口吩咐道。
那弟子十分犹豫:“听说薛神医对病人很是挑剔,什么钱不够不治,病得不稀奇不治,态度不好不治……据说他开的诊金也是不二价……”
“哪有那么多据说?”乔玄冰冷冷地道,“他若是不肯来,就把他打晕了带回来。”
* * *
胸口很疼,疼得像有一团火在烧,可是嗓子却是在发痒,痒得他想咳嗽,实在忍不住时,燕青阳咳了出来,嘴里登时一股血腥气。
他登时就惊醒了。
四周十分安静,立着不少书架。他躺着的地方是一张很宽大的木榻,榻上垫着一层白色貂皮,极轻极软,若不细看,竟像是卧在雪上。
这是乔玄冰的书房。以前他睡在乔玄冰的卧房的,可是乔玄冰从不回房睡。塞外的夏天极热,冬天苦寒,乔玄冰便睡在这张榻上,冬天垫一层貂皮,夏天把貂皮撤走,在四处放上冰块,也是十分凉爽。
他会熟悉这里,自然是因为常常进房给乔玄冰送炖好的汤。人参乌鸡汤,冬虫夏草汤,冰糖雪梨汤……什么汤都有。
乔玄冰不爱吃饭,但对于喝汤却是来者不拒。却因乔玄冰一直抗拒他,他便谎称是别人炖的,他只亲手端来。
曾经肖想了许多年,只想进入书房睡上一夜,谁知在他再也不做他求时,乔玄冰会让他睡在这里。
他按着胸口,慢慢坐起身。
“你又想去哪里?”乔玄冰的神色满是不耐,“就是想下山,也等伤势好转了再说!”
没想到乔玄冰就在房中,燕青阳微微一怔,随即轻声道:“多谢教主好意,我还是睡我原来的地方好了。”
听到他说这句话时,乔玄冰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他语气难得地有些温和:“原来的地方没打扫,积灰了。你就住在这里吧!”
燕青阳心道果然如此,却是慢慢坐起:“无妨,随便打扫一下就可以。”
乔玄冰拦住了他:“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打扫?”
他恍若未闻:“教主,请借过。”
乔玄冰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森冷而危险:“听不懂我的话?”
他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却是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哭啊,你不是最喜欢哭的么?怎么不哭?”乔玄冰本以为最讨厌他的眼泪,可是看到他强忍着不肯吭声的表情,却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种嗜血的兴奋。
“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看着乔玄冰,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慌乱如昨。
这个人并不是玄冰,只是和玄冰长得像而已。他是个披着玄冰外皮的恶魔……
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偏偏仿佛窒息般的难受。
乔玄冰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的意思,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感情,早在十年前就娶你过门了,又怎么会推三阻四?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怪得了谁?生孩子也不是我逼你生的,你还背着我跑到山下,偷偷生下他。你一意孤行,就没想过自己能照顾好他吗?你看看你,给他穿的什么,吃的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你竟给他喝酒!”
燕青阳心中酸苦之极,却是无言以对。他的能力也仅仅只是让孩子衣食无忧而已,但乔府却能让他从小养尊处优。
他本以为乔烈不介意的,可是小孩子在选择上却是毫不犹豫,这么多天,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爹爹。
乔玄冰说他一意孤行,真是说得半点也没错,他一厢情愿地要跟着玄冰,并没有问玄冰愿不愿意被他跟着;一厢情愿地生了孩子,却没有问孩子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乔玄冰看他嘴唇都变得苍白,浑身微微蜷缩,只能用手抚着伤口,像是疼痛得撕心裂肺,多说一句话,就能令他昏死过去。
乔玄冰将要出口的话猛然止住,过了许久,才沉声道:“你既然是他母亲,就暂且住在这里,别闹脾气了。”
他还想加一句“我虽不能娶你,但养着你也不难。以后我有了意中人,你要对她多敬重一些。”但话在口边,忽然万分沉重。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未曾娶妻,开始时是因为燕青阳碍着他,让他十分不方便,后来燕青阳离开,他却觉遇到的人都有缘无分,不是这样不合适,就是那样不好。姿色好的多半脾气不行,姿色和脾气都好的,出身又略有些卑贱。他并不计较对方身份,可是出身不高也意味着见识短浅,举止粗俗。
其实平心而论,燕青阳的确是个很好的妻子,可是想到他以前缠人,就觉得浑身烦躁,无法忍受。
他现在不再像以前那么女儿姿态,或许他们真的能凑合过这一生吧。
只是心中对自己的另一半仍有期许,便不想把正室的位子给他。
看他的样子还想带烈烈下山,自己既然无法说动他,便让乔烈来试试。乔烈年纪虽小,却是个小人精了。相信烈烈需要什么,他很快就会明白,他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涯,并不适合带着幼子在身边。
* * *
“爹爹。”似乎害怕燕青阳生气,乔烈站在床边,怯生生地抓着丫鬟小宁的裙摆,时而向小宁投向求助的眼神,小宁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
燕青阳一看他的样子,便觉得绝望。
“你先出去。”他对小宁说。
“是,夫人。”小宁行了一礼,便要出门时,烈烈像是有些害怕,竟然转头叫了一声:“小宁姐姐!”
燕青阳气得咳嗽起来,烈烈这才没有去追小宁,小声地问:“爹爹是不是生病了?”
燕青阳没回答,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这里?”
烈烈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但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于是回道:“小宁姐姐很漂亮,花园很漂亮,还有……还有很多姐姐都很漂亮。”
燕青阳惨然一笑:“爹爹是不是很丑?”
乔烈低下头:“爹爹不丑,但是……但是爹爹凶起来很可怕……”
燕青阳低低笑了起来。
他为了儿子易容改姓,谁料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现在却因外貌之故,还被儿子嫌弃。
他在他们父子当中,一直就做着多余的事。
大概,他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
“爹爹,你怎么了?”乔烈有些害怕,不断地回头去看门,希望小宁来救他。以前燕青阳会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可是来到这里以后,却是没人敢骂他一句,人人都将他捧在手心里。
昏暗的房间里,燕青阳苍白的面孔,凄厉的笑容,让他无端生出一股惧意。
“你走吧。”感到身体里的命烛之火即将烧到了尽头,燕青阳连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变得嘶哑。
“爹爹……”乔烈有些犹豫不决,他当然很想离开,可是潜意识地眷恋不舍,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呆呆站着,凤眼盈满了泪水,却是没有滚落下来。
“走吧,小宁姐姐还在外面等你。”他知道是吓坏了儿子,语气十分温和。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鬓发,但看到乔烈露出惊惧的表情,登时又忍住,看着乔烈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出门而去。
还想着将儿子带大,让他长大成人,但恐怕连这一天都看不到了。
他觉得肩背极冷,只能靠坐在床头,看到门外的那个俊美男子进来时,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此时万念俱灰,对乔玄冰再也无一丝的惧意,有的只是对于自己痴恋的嘲弄。
“你果然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乔玄冰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时,亦不由微微一怔。
习惯他悲伤的目光,被他这么注视时,却是情不自禁地心口一跳。
相识多年,他们竟然还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
“乔烈一个人走不到这里。多谢你带着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不会死。”乔玄冰脱口而出,心下诧异自己怎地会有这种冲动情绪,随即立刻缓和了情绪,“我叫了薛神医来,定会治好你。”
燕青阳露出不置可否的一笑。
子母果的毒性本来不难解,可是他在怀孕初期废了武功,又受了寒气,不能立时逼毒,毒深入骨髓,就连薛神医都感到棘手。
不,他想错了,神教中还有救治他的方法!
只是……
他心口一跳,凝目注视在乔玄冰的脸上。
这种直勾勾的热切目光,让乔玄冰几乎是立时想起了往日的欢愉,他带着万般倾慕和温柔,自己不屑而傲慢地,将他按倒在床上,剥光他的衣裳。
想到这张平凡的面孔下几乎令人销魂的身体,乔玄冰几乎有些克制不住。以前会为了他英俊的容貌,不介意和他上床,可是如今他相貌大变,怎地自己竟然会反而有了欲念?难道是身边很久没有人了么?
他回过神,说道:“怎么了?”
“你让烈烈来见我,是想告诉我,我是没办法带他走了的,是么?”
“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以前不也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没错,我是带不走他了。”他喃喃地说。
“你又何必一定要离开?只要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并不会亏待你。”
燕青阳轻轻摇了摇头。他明白乔玄冰对他没有感情,如今烈烈也不愿意跟他,他再纠缠下去,就变得难看了。
这一生只是爱错了人。
他在心中胡乱地想着,却知道并不是爱错了人那么简单。回想起少年玄冰灿烂热情的面容仿佛还在昨天,而自己日渐硬朗的容貌,担心留不住他而矫枉过正地变得女儿姿态,让人一看就反胃,却又对玄冰死缠烂打,才是真正的错处。
想要一生不变的感情,想必需要彼此都维持在最初的那个样子,可是世上又哪里来的永恒?
所谓的海誓山盟,到头来,也只悲痛于自己成为秋风画扇。
他目光有些茫然,过了许久才道:“玄冰,你放我走了罢。”
乔玄冰一怔。他话语中虽有哀求之意,但却是十分决绝,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失望。
或许是失望于,这个人自诩情深,到头来还是有退却的这一日。
燕青阳续道:“如今你也多了一个儿子,有没有想过,给我什么补偿?”
乔玄冰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惊得半晌无言。他是真的想通了?竟向他索取报偿?难道,他竟能连乔烈也不要了?
乔玄冰的眉头深深皱起,几乎成了个“川”字。
不知道乔烈刚才和他说了什么,让他忽然从执着地想要回儿子,变成想要卖掉儿子。
只会哭哭啼啼的东西,果然都讨厌得很,还以为他聪明,谁知连这点事也办不成。
乔玄冰打算回去后就去问问乔烈,到底说了些什么。
“乔教主不会不肯罢?”
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讥嘲,乔玄冰目光锐利了几分,却又看不出他的心思,沉声道:“当然不会。你要什么?”
“我要进一次禁地。”
禁地是天一教珍藏宝物的所在,里面几乎囊括了天一教历代祖先搜罗来的珍宝古玩,武功秘籍。除了对神教有大功的人,才有资格进去取一件东西。
其实即使不用乔玄冰首肯,单凭燕青阳救过对神教有大功的单渺之,也有资格进去一次。只不过单渺之受伤,算得上是顺带为燕青阳的父母报仇之故,他也便没有算上燕青阳的大功。
“好;我让宋长老和陈长老陪你同去。”
与其问他要虚无缥缈的感情,还不如要一件宝物珍玩在手,大约燕青阳是忽然想通了。
可是会提出这种要求,也就表示,他对他的感情也已淡泊到几乎没有。
乔玄冰本该亲自送他去禁地,可是临到口中,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不太想看到燕青阳只看重珍宝,而对他熟视无睹的一幕。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多看了燕青阳两眼,却见他低低说了一句:“多谢。”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内外伤都是极重,能说这么久的话已不容易。
乔玄冰只得放弃,退出门去。
心底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涌上,这种情绪如此陌生,让他有些失措。
第十二章
燕青阳养了许多天才缓了过来,像是等不及一样,即刻提出要进禁地。
乔玄冰对于他迫不及待很是看不上,索性不去理他,就连他取了什么也没问一句。
单渺之对燕青阳倒是十分有兴趣,三五不时地就提出想来见一见燕青阳,乔玄冰便取笑他生冷不忌,连自己玩过的人也不放过。单渺之竟然说不介意,只说这是他的恩人,让乔玄冰早些写了休书,把人给他。
两人都同是风流的性子,但向来互不干涉,单渺之还是第一次惦记他还没放弃的人。
从来就没有拜过堂,又怎么写休书?
乔玄冰只觉束手无策,但也说不出为何不想,只含糊地换了话题。好在单渺之另有要事,随后离开天一教。天一教和扶摇宫是同盟,虽说乔玄冰救过单渺之一次,但单渺之不会受他人管束。
如今教中无事,他把书房腾出来给燕青阳用后,自己径自住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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