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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痕沙-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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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把他交到你手上,你是怎么对他的!”
当薛不二从乔玄冰口中听到燕青阳离开的消息时,一瞬间怔住,却是不顾自己毫无武功,扣紧了乔玄冰的肩膀。
乔玄冰一看他神态,便知燕青阳不在他这里,心中失望,顾不得薛不二对自己不敬,衣袖轻轻一舒,便将薛不二的钳制挣开,冷笑道:“他何曾属于过你?”
薛不二自然也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燕青阳甚至还多次对他表示歉意,甚至还因此动了心神,他便不再敢对燕青阳多说什么。
薛不二颓然道:“我每个月到寺里一次,为他看诊,却是毫无头绪。本想着他抱守本心,只要不受伤,那便还有机会,哪想到你……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自己无能,却还要怪到我头上来?”乔玄冰冷笑一声,“我去寻人,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治病救人罢!”
“你……”没想到他做错了事,竟然还如此盛气凌人。薛不二被他气得许久说不出话,却见乔玄冰已然远去。
乔玄冰在薛不二处寻不到人,想来燕青阳原本就十分害羞,练了回春诀后,定然不会再去他处,多半方棠溪会知道。于是寻到方家庄。
他上次进方家庄时就是强闯而入,如今自然也没有礼数,径自寻到了方棠溪的住处,问方棠溪要人。
孰料方棠溪听到他的来意,也很是吃惊:“他并不在我这里。”
“他不在你这里却在哪里?”乔玄冰心中不耐,语气也很是糟糕,“除了你护着他外,这附近我还想不出还有谁能护着他!”
方少夫人冷冷道:“你说话注意些!”
方棠溪倒是不介意乔玄冰的无礼,似乎对他来说,什么羞辱谩骂都能忍耐,只苦笑道:“我连我的儿子都护不住,哪里还能护得住旁人。”
乔玄冰看他神情萧索,自是不会欺骗自己,心知这次是失了燕青阳的踪迹,只怕再也找寻不到,面上阴沉得几乎滴出水。
以前知道燕青阳离开,但还是有把握他还活着,心中便觉得放心。便如一样无足轻重的事物,虽然一时找寻不到,但知道它总在那里,便也不着急。
可是看那薛神医这般生气恼怒,甚至不怕得罪他也要痛骂他一顿,却让他开始怀疑,燕青阳这次离开不那么简单。
他说与他有缘无分,要他珍重。这句话分明充满了眷恋和不舍,又怎地会不顾他而去?
只怕是……怕是……知道他会死去,不想死在他面前罢了。
方棠溪看他心神恍惚,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还有旁人在侧,便对身边易容成女子的蓝吹寒道:“我要吃桂花糖芋艿;帮我去厨房拿点。”
蓝吹寒站着不动,语气很是冷漠:“你不觉得你赶人的方式有点生硬?”
“有吗?”方棠溪登时心虚。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芋艿了?”
方棠溪只得咳嗽一声:“我和这位公子有些男人的话题要说,你们女子最好回避一下。”
蓝吹寒动也不动:“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你说说看。”
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是男子的嗓音了。好在房间里并没有母亲的丫鬟,不会泄露蓝吹寒的身份。
方棠溪无可奈何,只得对乔玄冰道:“乔教主,我只和燕公子说过两回话,看得出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若他决心要离开,想必是认为你们之间不太合适。勉强再见面也没意思。”
乔玄冰沉声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知道他在哪里的了?”
方棠溪不由苦笑:“我只是好心劝一句,你若是不喜欢他,纵是勉强在一起了,你心中也会有许多计较,对他来说也也是折磨。”
方棠溪并不知道乔玄冰和燕青阳曾经发生过的往事,只是看到燕青阳一味躲避隐忍,而乔玄冰脾气又甚是暴躁,于是忍不住仗义说了几句。
看到乔玄冰脸色越发晦暗,像是要对他发作,就连蓝吹寒也上前一步,显然是一触即发,方棠溪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既然你这里没人,本座也不必与你们废话了。”乔玄冰转身出门。
在那一瞬间,他想扣紧方棠溪的咽喉,质问他凭什么就说自己不喜欢燕青阳,但蓝吹寒的回护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迁怒。
他对燕青阳……自然是有些喜欢的,但燕青阳对他过于纵容,让他并不习惯对燕青阳好。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喜欢的感觉太淡,淡得不足以让他付出。
一股说不清的悔意,忽然涌上心头。
身后的两人还在轻声低语,蓝吹寒的声音仍是冷冷的:“你刚才指桑骂槐的,说甚么勉强在一起没意思,是不是要我今晚罚跪?”
方棠溪神色尴尬:“我的错我的错,要跪也是我跪!”
“看来你真的是故意的了?”
“我让你回避了的……”
“哼!”
“……那我亲你一亲行不?”
“哼。”
这后面的一声轻哼明显小声了许多。
乔玄冰自然没兴趣听人家夫夫的闺房低语,走出门,绕过回廊,看到一个孩子在院子里自顾自地玩耍,身边有几个仆妇照看。
乔玄冰只看了一眼,便打算移开目光,晃眼看到那孩子头发中间有一绺几寸长的发尾全白,特地用一枚金环束着那绺白色,垂在脑后,眉心还有一点浅浅的红痣,连那一点的位置也和方棠溪一般无二。只是他眉毛细长,眼睛很大,比方棠溪的容貌要精致许多,与他夫人也不像。
看这孩子神情天真,他依稀想起了烈烈初上山时,也是一般的无忧无虑,如今却是有些阴骘了。
那孩子看到乔玄冰,也不怕生,用一双水目看着他,却是将手背到了后面。
乔玄冰早就看得分明,孩子方才手中紧紧抓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上面还有几个稀疏没长齐的牙印。显然是吃不下了,却还一副护食的样子。
方家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一方巨贾,居然还让个孩子这么馋。难道竟不是亲生的么?
仆妇们识得他是客人,向他行礼。他看着孩子,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若是将这孩子掳走,即使方氏夫妇不知燕青阳的所在,燕青阳受过方棠溪大恩,又岂能不主动出现?
这个方法虽然恶劣,但定然会有效果。只是方棠溪方才所言,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燕青阳心结不解,即使寻了回来,也终究是要走的。方棠溪虽然喜欢指手画脚,但也不是一点见地也没有。乔玄冰忍不住心中冷笑了一声。暗想方氏夫妇怎么恩爱又能如何?那孩子一看就知道不像方夫人,也不知方棠溪是和谁偷情生下来的。
他却不知为这孩子的身世问题,方家曾经闹得一团乱,因孩子的相貌与蓝吹寒很是相似,方棠溪又不肯承认自己生的,纵是孩子到了两岁起朱砂和那小撮白毛变得明显了许多,老夫人也只当故意染的,对他很是苛刻。
方棠溪的长子其实是一个亲戚所出,却因和方老爷有些相像之故,反而被当成亲生的,让方棠溪很是苦恼。
乔玄冰看着那孩子,那孩子背着手,仰头与他相望,撅着小嘴叫了一声:“叔叔。”显得很是乖巧,但那只鸡腿却始终放在背后不肯露出一点。
方棠溪并无兄弟,小孩子粉雕玉琢一般,必然是方棠溪的儿子无疑了。
可恨方棠溪自己有娇妻和爱子在旁,便不理会旁人妻离子散。
乔玄冰看着这孩子天真的表情,面色微微扭曲,竟有些狰狞之色,那孩子睁大眼睛,竟然也不知道躲。
一个森冷的声音忽道:“你敢伤他?”
乔玄冰看到是蓝吹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又不是你的亲儿,何必如此着急?”
在蓝吹寒眼皮底下擒人,虽然不易,但也不是办不到,可要是燕青阳因此责怪自己,却是有些不妥。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考虑到燕青阳的想法,不由怔住。
似乎看出他分心,蓝吹寒足下生风,几乎是一掠而过,抱起了那孩子。
那孩子被他猛地抱在怀中,神色不惊不惧,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蓝吹寒神情软和了许多,却将小孩儿交到仆妇手中,示意她们将孩子抱走,另一手却是握紧了腰间长剑,露出戒备之色。
看到蓝吹寒的神情不似作伪,竟然像是和这孩子当真有血缘关系一般。
乔玄冰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想到甚么,失声道:“原来他竟是你们……是子母果?你怎地没有中毒?”
蓝吹寒冷冷地道:“与你何干?”
听蓝吹寒话里的意思,果然是子母果的原因。想来也是,除了雾隐龙城的子母果,还有什么药能令两个男子有后?
乔玄冰情急之下,只得忍气吞声:“我有一个亲戚也身受其苦,却是因毒入肺腑之故,无法逼出,若是夫人知晓,还请夫人不吝告知。”
蓝吹寒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瞒他:“姓薛的难道没告诉你?分娩之后,毒性还在小腹丹田,只需有一个熟悉孕者心法的高手在旁,每个时辰逼一次毒,日夜交替,不必七天就好了。若是侵入肺腑,那自然是没救了。”
乔玄冰有些失魂落魄。若燕青阳身上的毒性这般好驱除,薛神医又岂会毫无办法。燕青阳无人相助,只能靠他自己,到最后甚至只能独自去练回春诀。
蓝吹寒道:“你快些走罢,若是惊扰到他,我必不会放过你。”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方棠溪了。
乔玄冰恨他语气托大,冷笑一声:“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你有许多教众,不是么?”
教众……他少年时以神教为念,连家都不顾,整个神教是他的所有心血,如今自然不能不顾及。只可惜那个总是被他最先放弃的男人,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蓝吹寒不再理他,转身离去。
乔玄冰站立许久,听到别人家中的欢声笑语,才发觉自己实在有些孤独。
这些他也应该有的,可是现在却与他擦肩而过了。
或许他应该尊重燕青阳的想法,放他离去。可是,薛神医都没办法的病,他要如何才能捱得过来。
难道……他真的要失去他了么?
乔玄冰只觉得心口仿佛痉挛一般,疼痛得无法遏制。
……
乔玄冰让弟子们到中原寻人,他带着乔烈很是不方便,于是先送乔烈回总坛,顺便去看一看回春诀的法门。
传说回春诀不好练,他一直期望燕青阳能主动放弃,但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恐怕连薛神医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还蒙在鼓里。
禁地中所藏的秘笈众多,纵然是他也没有一一看过,如今是要重新找回来细看了。
乔玄冰携子回到天一教,乔府中居然已有了客人。
单渺之看到他风尘仆仆,啧啧叹道:“听说你娇妻跑了,现在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这一趟是白走了?”
看到单渺之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孔,乔玄冰定定看了半晌。
以前不敢久视,只因注目太过,总有些不敬,后来被燕青阳点破,便有丝异样感觉在心头升起。
如今看着,却觉得他容颜再美,也映不到自己心上,想必是因为心中焦虑不安,已经全是那个人了。也许这丝曾经的异样,也只是最初的好感,丧失了培养感情的机会,最终也就错过了。
他或许应该埋怨燕青阳横插了一脚,可是若是没有燕青阳失去一身功力为代价,单渺之当年就已伤重不愈而亡,恐怕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你看甚么?莫非是爱上我了?”单渺之笑嘻嘻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发现他毫无反应,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披在脸上,凑到乔玄冰面前,“不爱这张脸了么?”
乔玄冰很是气恼,将人皮面具猛地从他脸上夺过,一阵恼怒:“我不是收回来了么,怎么又到你手上的?你偷我东西?”
“就放你枕头上,我随手拿的,哪有偷?”
看着单渺之笑吟吟的样子,乔玄冰不好与他为难,只将人皮面具紧紧抓着,口中道:“怎么有空来寻我?不是说了寻到意中人,以后游山玩水去?”
单渺之登时变得沮丧,摇了摇头:“不提了。情爱之事本是镜花水月。不怕乔兄取笑,那人……知道我身份后,口口声声说我是邪魔外道,宁可跳井也不愿与我长相厮守,我还敬他是坚贞之人,却不想他转头爱上的却是我的下属,两人还私奔了。”
单渺之倒是洒脱,这般丢人的事也说了出来;又道,“还是乔兄深谋远虑,十来岁就早早地将夫人养在家中……”
看出乔玄冰面色不豫,单渺之哦了一声,“燕青阳离家出走,莫非也是变了心?果然啊,感情的事靠不住,除了亲爹亲娘,还有谁愿意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呢?”
“对不对,烈烈?”他刮了刮乔烈的鼻子,看到乔烈泪流满脸,“咦”了一声,“怎么哭了?我没欺负你罢?”
乔玄冰也不解释,将儿子交到丫鬟手中,让她们带儿子去乔母那里,才对单渺之道,“扶摇宫在中原势力不弱,你既闲着,不如帮我去寻人?”
“寻什么人啊,人都走了,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你我都相貌出众,武功一流,何必还去找别人,不如就凑成一对好了。”单渺之恹恹地道。
乔玄冰静静地道:“帮个忙,以后定有所报。”
单渺之从未见过乔玄冰这般慎重其事,吃了一惊,看了他面色许久,才道:“要找人还不容易?你装死发丧,他不管爱你恨你,总会来拜祭的罢?”
单渺之还不知燕青阳练回春诀的消息,乔玄冰也不打算告诉他,只道:“我若是真死了,仇家就都要上门了,麻烦得很。这馊主意,你自己留着吧。”
“要不让乔烈装死?”
“别咒我儿子。”
单渺之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不如你我假装成亲,他若是看不过眼,也会自投罗网的,又何必费尽苦心去寻?”
“我这辈子不打算再娶第二个人。”乔玄冰看着他美艳的面孔,心中却是波澜不起。
若是燕青阳知道他和单渺之终于还是成了亲,却是不知该是如何伤心。
可是能确信的是,不管他怎么伤心,都是不会出现的了。
想到燕青阳的决绝,他不由恍惚。
单渺之没注意他的失神,只是有些不悦:“我哪里配你不上?你居然三番五次拒绝我!”
乔玄冰只得打起精神哄他,心里却是涌起一种难言的疲惫。他和单渺之如果真的成了情人,恐怕他更有得累了。
两人的容貌都过于俊美,这才惺惺相惜,进而成为莫逆,可是如今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和单渺之不够亲密,若是他的枕边人,恐怕难以忍受他的刁钻古怪。
这一次出去寻燕青阳,乔玄冰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以前不屑去想,或是未曾想到的事,都一一在心底涌现,变得无比清晰。
这张人皮面具是单渺之特制给他自己的,若是旁人戴上,纵是有这般贴合,也未必像燕青阳。他一直以为收藏着这张人皮面具未曾毁掉,是因为上面有单渺之的气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思念那个人深爱自己时的样子。
或许自己暗暗希望燕青阳容貌能变回当年模样,可是这世上又岂能尽如人意?燕青阳的心性过于软弱,若还是当初英俊挺拔,却是有些违和了。
可是敢去挑战神教从未有人练成的武功,又岂会是一个软弱的人。
乔玄冰想到回春诀,便找了借口打发了单渺之,独自进了禁地的书架上寻书。
禁地里除了回春诀正本外,还有回春诀副册,副册是后来人编写,上面写了回春诀的来历和修行的见解,
若是先看副册,未免会先入为主,反而对修行不利。所以普通人修行的话,都是先看过正本,揣摩过后,再找副册来练。想来燕青阳怕他知道,没有提出再进禁地看副册,但第一次进禁地时,想来他是看过副册的了。
燕青阳归还回春诀时,他看过一遍,自知不好练,但也不觉得如何,如今看了副册,只觉眼前一黑,将仅有的希望都湮灭了。
原来这功法全名焚心回春诀,是上古修真时的一位异人所创。先焚心而后回春,乃是生生不息之意。这异人天生心脉缺失,不能妄动感情,所以练这门功法进境奇快。但因心中无情,对于大道的体悟终究隔着一层,到了寿元将近时,那仙人就碎丹转世历劫去了。
其实上古仙人云云,乔玄冰向来不信,只怕是哪位前辈高人创出一套功法,却是发现无法练成,所以推脱到仙人身上。
但这功法的致命之处是确凿无疑的,不但练了之后要断情,还如跗骨之蛆一般无法停止,一旦停止,立时真气反攻自身。所以传说中的那异人无法废弃这门心法,只能练了数百年。
可笑他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轻易,以为世间一切都掌握于他手,以为要青阳停下练功便能停下,要两人恢复最初,青阳便还如当初那般爱他。
覆水难收,功法如此,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口口声声说会对他好,许给他妻子的地位,却是连他的病症也不知,练的内功也不知。
若说不知者无罪,他不知这功法缘由也就罢了,可是明知带着烈烈去见他,会毁了他的功法,却是从来没有思量过。
如今想来,无异于亲手凌迟他。
乔玄冰只觉站立不稳,手中的书册直直掉到了地上。
他忽然想起了在慈恩寺时,要他凑合和自己在一起,话里话外却暗示与单渺之没了可能,所以将就于他,他既然练了这种无情的功法,一旦止不住嫉妒伤心,真气就会反噬。
他总是下意识地鄙薄他,只因他爱恋自己入骨,便以为是他贪图自己长得俊美,又手握大权。可是燕青阳带着幼子孤身在外,又几时借过他的威风?反倒是自己仗势欺人,硬生生地将孩子要了回来。
如今他流落江湖,又是一身伤病,若是死了,恐怕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想到自己或许再也不能见他一面,独留他落魄天涯,乔玄冰忽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第十九章
太行山东麓山高万仞,几无人烟。深山之中猛兽常至,除了猎人偶尔会进这段山林外,几乎无人经过。
燕青阳在此处已住了两年。
两年前他趁着乔玄冰不备,离开慈恩寺后,曾经在城中居住过一段时间。
苦练多时的回春诀功亏一篑后,再也练不回来,而且每有人声的喧哗,就能激得他肺腑震荡,难受无比。
如今住在山中,比隐居还要偏僻,除了几个月到山下买一次柴米油盐,平时打猎为生。
开始时他还养些鸭子,让鸭子在附近的溪水林间觅食,他时常能吃些鸭蛋,但后来觉得鸭子吵闹,便换了养鸡。结果鸡叫起来也甚是烦心,于是把鸡都赶了出去。
那些家鸡回到山林,恢复了野性,翅膀养得也硬了,扑棱棱地在林间飞得比野鸡还高。
因为回春诀毫无进境,于是他便把嫁衣神功重新捡回来练。
嫁衣神功是治疗内伤的武功,将他受损的筋脉慢慢修补好了一些,但仍然不能停止练回春诀,每日入睡时,功法便在身体里自行运转,只积攒了少许的内力,但已足够让他受伤。每次想到那对父子时,便觉得身体撕裂一般。疼到极处时,他甚至想,自己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是为了甚么。
渐渐地,什么也不去想,每日看一看从慈恩寺带到这里的经书,便觉得心中平静。
在寺庙中出家固然能缓解这种痛楚,但寺庙终归有人,有人的地方便容易传递消息,被乔玄冰找到,反而给寺里的大师们带来不便。如今在这深山中,除了生存不易,时常有毒蛇野狼之外,却是胜过寺庙了。
乔玄冰的建议曾经让他心动过,只是他和乔玄冰相处久了,便忍不住伤心绝望,定会死得极快。还不如现在这般,几个月出去一次,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还安好,便别无他愿。
当年薛神医知道他练了回春诀时,就能预料到他会有今天的命运,如今他只能生在山林与野兽为生,和野人一般,可知薛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他在溪边洗着衣裳,洗完一盆衣裳挂在绳子上,还没到午时。因为这两天下雨,所以屋子旁边的那块菜地不必浇水。
等到太阳大些,他便回房中绣花。如今他已不缺钱,但闲着没事,也不会做别的,就花了心思绣了一幅十二尺长的山水图,打算送给方公子他们做礼物。
擦了一把汗,晃眼看到一个紫衫男子牵着一匹毫无一丝杂色的白马,正从溪边涉水而来。
那男子长发系在身后,容颜俊美,比两年前分别时少了些许冷厉深沉,多了一抹说不出来的味道。
燕青阳呆在当地,不知是应该拔腿飞奔,还是要假装不识得他。他少与人交往,要他现在和人说话,却是十分为难。
这人看到他时,露出一抹喜色,却是按压了下来,只牵着马走到他面前:“我来了。”
他声音有些低哑,却是无比地平静,让燕青阳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好转了许多,却还是感觉到疼痛,身子微微一晃。
乔玄冰立时伸手扶住了他,却没顺势将他抱在怀中,只扶着他,控制着彼此的距离。
看了他脸色半晌,似乎确认是否惊动了他,乔玄冰才问:“吃饭没有?”
燕青阳没想到会与他重遇在这深山老林里,恍惚之下,又听到他这两句无比寻常的话,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地看着乔玄冰,等待着幻影消失。却见乔玄冰将马系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转而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
发现他的手很是冰凉,乔玄冰脸上也无异色,神情自若地道:“我带了有吃食,你的锅在哪里?”
还没等他回答,乔玄冰就拉着他手往茅屋里走去。
这茅屋是燕青阳砍了木头修葺的,屋顶铺的茅草经了风雨,漏了几个洞,乔玄冰一推门,许是心神不稳,他脚下不注意,竟然踢翻了一只盛放漏水的破碗。
乔玄冰这次寻人带着画像牵着马,走了许多地方,这次并没带着乔烈。听说有个面目和燕青阳相似的男人住在林间时,失望了无数次的乔玄冰原本并没有指望真的可以找到人。
直到看到这人专心致志地做事,神情一如往常,惊喜在那一刻充盈了他的内心,他手足都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身体里每一处都在呼喊着这个人的名字。
在心中描绘了无数次重遇时的景象,希望不要惊扰到他,却没想到惊到的却是自己。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破的地方,只要稍大的一阵风就能把屋子掀翻,来只野猪就能把墙拱出一个大洞。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只有灶里焖着几个红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乔玄冰尽力平静地道:“你就吃这个?”
“……”燕青阳趁他不注意,缩回了被他牵着的手,很是拘谨地站着。
乔玄冰恨不得直接把那两个红薯扔了,忍了许久,才扒拉到一旁,重新取了锅烧水,从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木盒,将盒子中的一颗百年宝参放入锅中。
燕青阳觉得可惜,玄冰爱喝人参鸡汤,但也没有这么浪费的,这么大一颗参,若切片的话可以吃很多次了。
乔玄冰受不了他这种惋惜的表情,哄他道:“这颗参留挺久了,不吃药效也会消失。”
燕青阳心想也是,便不再多想。
乔玄冰看到他用旧衣裳盖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便掀开看了看,发现是一张绣画,绣工精湛,灵气逼人。这长幅比以前所见他的绣画格局又更大了些,恐怕连当今闻名天下的神针韦七娘也望尘莫及。
燕青阳连忙重新盖住,不让他多看,呼吸也急促了许多,显然是十分激动害怕。乔玄冰从来不喜欢他这爱好,定会又挖苦他不做些正经事,只喜欢女红刺绣。
乔玄冰没阻止他,只是看着他用颤抖的身体护住了这幅刺绣。他心里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激动,这么一个有才气又聪慧的人,怎么竟会看上自己?
乔玄冰忍不住怜惜,但却半点也不敢流露出来,唯恐震荡他的心神,看他许久,才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说道:“你用衣裳盖住它,是因为担心下雨漏水吧?怎么不用油布遮住。”
“油布会……会有污迹。”他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奇怪。
乔玄冰却并不觉得,他满心都是雀跃,只因重新听到他的声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欢喜,口中却道:“也是,是我想差了。”
他解下了紫衫,放到茅草铺的床上,又道:“我去屋顶修一修漏雨的地方,不然我们还要住蛮久的。”
连续的冲击让燕青阳回不过神,乔玄冰几乎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那般强势,更让他觉得是自己在发梦。
茅草的屋顶今天修明天漏,燕青阳早就习惯,何况一个人独居,事情多得难以想象,他每天只做几件事就花掉了所有时间。既然漏水那便拿了碗盆来接,破得多时再一并修了。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宝参发出了淡淡的香味,混在空气中烤红薯味道里,很是怪异,也让燕青阳清醒了许多。
乔玄冰竟是要住在这里。
他眉头紧皱,但随即想到这幅绣画不能被乔玄冰看到,于是胡乱收进木箱。
他东西不多,木箱子也是空荡荡的,只有方棠溪送他的银钱还有大半。
不是舍不得钱,只是劳苦困顿的生活才能让人无力去多想。
收拾好了房间,他闻着参汤出了味,便去割了一只咸山鸡,洗干净了,放入锅里一起熬煮。
可惜肉是咸肉,这参汤少了一股鲜味,但咸香的味道依然浓郁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将汤煮好了,乔玄冰也修好了屋顶,进了屋子,身上还有些汗,用燕青阳放在水盆边的布巾擦了擦,才穿了衣裳。
燕青阳原本想说那布巾是自己擦身的,不干净,但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乔玄冰就已用了。
“好香,还是你做的汤最香了。”乔玄冰笑吟吟地盛了一碗。
燕青阳心口扑通直跳,却见乔玄冰将汤端到他面前:“先喝一碗,你太瘦了。”
燕青阳推辞不得,只好接了,放到木桌上。
他迟钝地想着,乔玄冰对他这般好,想必是觉得有所亏欠,但他能找到这里,可见还是有几分诚心的。他要心平气和一些,若是再争吵的话,自己伤心也便罢了,却是不想让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
乔玄冰四顾看了一会儿,发现筷子只有一双,暗喜之下又觉得自己很是可鄙,一个人住在这种破地方,艰难困苦几乎难以想象,若是有人照顾他,像在慈恩寺那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窘迫。
他看到燕青阳衣裳是粗麻布所制,好在身上没有补丁,人虽然瘦,但比起分别时,精神也要好上一些。
每次都是自己毁了他安宁的生活。
这个人本应该是他呵护备至,万般怜惜的,却是被他逼得受尽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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