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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寒山-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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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霄喂他一颗疗伤灵丹,一道剑气斩断铁索。少年差点跌进水中,霁霄扶起对方,顺势探他脉门,不由微微皱眉。皮肉伤可借药力愈合,内在经脉还需慢慢调养。
“走。”霁霄言简意赅。
少年也没有多问耽误时间,直接从储物袋召出长剑,以剑柱地,跟在他身后。
倏忽,黑暗中响起纷乱脚步声,兵甲撞击声,只听高处一声厉喝:
“大王说过,先关不杀,有人会来救他,果然不假!大王英明!”
无数火把点燃,黑暗的水牢骤然明亮。四面皆敌,至于唯一的出口,螺旋状上升的石阶上,已布满凶恶妖兵,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妖将高声喊话:“地面出口已锁死,你们插翅难飞!”
他仰头大笑,却发现那两名人族,竟没什么表情。
少年看向霁霄,声音嘶哑地问:“你认识我吗?”
霁霄摇头,的确不算认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见过你的剑轨,在秘境上空。我知道你是谁。”
霁霄没有说话,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伸出。
“啪。”宁危毫不犹豫,将剑柄递上——剑尊伸手,当然要借剑。不然还是借钱吗?
秘境中央城天井,一剑划破云霄,重伤周家供奉。能使出这样的剑,不会只是长春峰弟子肖停云。
宁危过早尝遍人情冷暖,世道险恶,变得早慧而敏锐。原本只是出言试探,见对方的反应,更确定了几分。
不论霁霄是改形换貌、夺舍转世,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总之剑尊还活在世上。
所以此刻虽身陷重围,虽不知对方为什么愿意来救他,他心中却安定。有的人哪怕只剩一缕游魂,也给人一种“无事不可为”感觉。
妖将见两人竟敢旁若无人的闲聊,怒道:“上!”
霁霄抽剑半寸,剑刃薄且清亮,如抽出一道泠泠月光,照得黑水绚亮一瞬。
宁危道:“此剑名为‘银钩’。”
霁霄淡淡道:“上次见它,还不叫这个。”
宁危不解,正欲发问,忽然一道明光自剑鞘射出,令他闭目一瞬。
剑气如狂风过境,四面妖兵甚至来不及惨呼,只觉眼前一花,猛然倒飞砸落水中,溅起重重浪花。
“银钩”拿在霁霄手中,不像月光,倒像电光。
霁霄一手持剑,边走边杀,一手护持晚辈。“银钩”剑柄冰凉,令他想起旧事。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霁霄还年轻,剑道初成,声名初显,下山行走也不为扬名,多半是探秘寻宝,搜罗各种典籍,解答自己修行中的疑惑,顺便为胡肆寻找炼器、炼丹的材料。
记得那次,胡肆所求的灵草不易保存,需现取现用,他只好带胡肆同去,谁知与明月湖一路剑修狭路相逢。
寒山与明月湖,剑法路数不同,道统之争由来已久。同辈剑修相遇,十有八九要比剑的。
但明月湖那队,人数多、年岁长、境界高,再动手说不过去,难免传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恶名。可就这样放过寒山两人,又令他们不甘心,便想动动嘴皮,一逞威风。于是提出进行一场“口头论剑、友好切磋”。
明月湖领头弟子开口第一句,自报家门:“我这柄剑,名为‘瞻玉兔’。”
霁霄手持木剑“惊风雨”,淡淡点头。
胡肆却好像听见笑话,突然大笑:“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枝头鸟雀惊飞,彻底破坏了庄严、肃穆的论道氛围。
那弟子气道:“没听过‘登楼瞻玉兔’吗,上楼看月亮的意思,我练明月剑法,剑名‘瞻玉兔’,有什么不对!”
对方已然正经解释了,胡肆却还是大笑,笑得一手捂肚子,一手扶霁霄肩膀,直不起腰:“小玉兔啊,师弟,你还忍心打吗?”
对面骂道:“你也配笑?谁不知道,你是寒山之耻,对剑诀一窍不通,整日琢磨歪门邪道,只会躲在师弟背后逞威风!”
胡肆:“你没有师弟,嫉妒我呀。”
众明月湖弟子深感受辱,放弃口舌之辩,怒而邀战,霁霄只得拔剑。打完之后告诉胡肆,以后不要随便取笑别人,无论人家的剑叫什么名字。
胡肆:“你怕打不赢?”
霁霄:“打赢容易,但没必要耽误时间。”
霁霄现在看来,当年自己不辨世情,处事多有不妥。这种话,不该当着那些明月湖弟子的面说。他们还年轻,若道心不坚,会留下阴影的。
再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些惨败的弟子,只听说那柄剑被改名了,改叫“银钩”,一样是明月的含义。
不知是前尘旧怨一笔勾销,还是宿怨如钩针、切勿忘前耻的之意。恐怕只有明月湖归清真人才知道。
如果没有意外,剑的名字不会轻易改变,就像人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惜人的命运莫测,剑也一样。
今时今日,一位被舍弃的弟子,一颗棋盘上的弃子,拿着一柄被舍弃的剑。剑与人,竟同命相怜。
第147章 仇人见面
血水染红地下暗河。霁霄衣不染尘地杀出地牢; 载人御剑而行。
地牢中灵山所做的布置; 原是针对孟雪里身边帮手; 比如赤初飞羽两妖,灵山了解他们,足够让其有来无回。他并不知道、也从没想过孟雪里那位人间道侣未死; 还会来妖界劫狱。
风月城的夜空满天烟火绽放,剑光穿行其间,像一颗细碎流星; 一闪即逝; 毫不起眼。
飞剑越过高高城墙,遁向城外密林。守城妖将在妖王宫享受华宴; 城头只有几位醉醺醺的巡逻妖兵。
西出风月城十里,霁霄确定没有追兵后; 降剑落地,将银钩剑还给宁危:“我就送到这里。回人间的路; 你自己认得,便自己走吧。”
宁危接过,只觉这柄轻剑变得极有分量; 掂在手中沉甸甸; 如他此刻心情:“需要我回去做什么?”
根据他的经验,别人一分一毫的施予示好,背后都有所图谋。但他对霁霄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霁霄浪费真元; 耽误时间来救他?或许对方想让他当人证,向世人指认归清真人,以及明月湖的所作所为、阴私谋划。
霁霄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做你自己的事。”
“你为什么救我?”
霁霄:“适逢其会,顺手而为。”若牢中是荆狄,或者别的年轻人族修士,他也会救。
宁危愕然道:“你不怕我说出去?”霁霄既然没死,必然要重回修行界,清算恩怨。这个消息对许多大人物都极有价值,谁能早一步知道,就能抢先做出布置。
霁霄淡淡道:“随你。”
“……”宁危一怔,低头看剑,不知在想什么。
霁霄转身欲走,忽听少年剑修说:“我想与你论剑。”
霁霄停步。
宁危怕他不同意,补充道:“按辈分,我是归清真人弟子,与你同辈;按修为,我是人界年轻修士中,剑道最强者,胜过崔景半个小境界……”
瀚海秘境中,霁霄曾以肖停云身份露面,与崔景比剑。当然现在看来,那是指导赛。师门长辈教导优秀后生,无可厚非。但明月湖与寒山立场相反,霁霄没理由关照别家后辈。
霁霄却点头:“可以。”他伸手三根手指,“三剑时间。”
宁危有些紧张,改用敬称:“您现在用什么剑?”
霁霄:“初空无涯在寒山压阵,我暂时与道侣共用一柄剑。”
宁危:“什么?”
剑还能共用?如果说这话的不是霁霄是别人,他一定认为那人不是剑修。
明月悬在夜空,风吹密林,波涛阵阵。
“不碍事。不动真元。”霁霄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攀折细枝,“来。”
宁危蹙眉:“在秘境中,你与崔景比剑不是这样。”言下之意是问,难道你觉得我不如崔景,所以轻视我。
霁霄道:“那时我还未恢复,如今我身负秘境之力。”
宁危无言,对方就这样坦荡直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让他无话可说。
林叶交错,筛透月辉,照在银钩剑上,剑身反射出泠泠清光。
宁危举剑,退开些距离,向霁霄行弟子礼:“请赐教。”
霁霄坦然受之。
随宁危起身,林间夜风大作,漫天落叶飞扬,银钩剑光芒暴涨,好似一弯明月凭空显现,月芒穿过纷繁叶雨,直刺霁霄。他以“明月出关山”为起手式,一剑即出,先声夺人。
霁霄静立,衣袍被剑风卷起,高高鼓荡。然而当银钩剑近在眉睫,他周身风声止息,衣袖回落,如一朵瞬间绽放凋落的莲花。
莲底探出一截树枝,一道沛然莫敌的强大气息自枝上溢散。
霁霄手腕翻转,细枝轻巧地绕剑一周,仿佛有某种奇异吸引力,将银钩剑上的月光、剑气尽数吸纳。
一时间枝上光辉怒放,翠叶重生,似一弯明月虚影,裹挟两道剑气向宁危斩去,竟然也是一招“明月出关山”。但这月影煌煌如日,方才银钩的月色与其相比,仅可称风中残烛。
宁危心神大震,手中长剑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他避不开这一剑,反激起心头偏执戾气,迎身就要硬接,却听霁霄沉声道:“抬肘。”
那声音暗含天道法理,他下意识抬肘,顺势一招“月涌大江流”,千万落叶随银钩剑汇聚,如月光下滔滔江水奔腾。霁霄手中树枝去势一变,顷刻间半空落叶回冲,大江倒灌,也是“月涌大江流”。一模一样的剑招,迥然不同的剑势。
“左边。”宁危向左侧身,避过汹涌大江,不待出剑,却又听霁霄道:“回头。”
他飞旋回身,横剑格挡,仍然慢了一瞬。霁霄的树枝架在他颈间,枝上剑气溢散,堪堪削下鬓边垂落的发丝。护体真元被剑气刺破,再近一分,即可取他性命。
霁霄开口吐出六个字的时间里,两人三次交锋,一场论剑已经结束。
狂风止息,漫天碎叶落地。没有月影,没有江水。
宁危脸色颓败,他准备了三剑,只使出两剑。何为人间无敌,天下无敌的剑,他今夜第一次亲眼见证,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霁霄笑笑,随手扔下树枝,好像与人对坐饮茶后放下茶杯:“你若快一步,还能再出一剑。你看,出剑容易,难在回头。”
依靠“催灌”提升修为,如揠苗助长后患无穷。想要清除弊病,唯有自废前功,才能重头开始,也就是“回头”。
少年闻言,霍然抬眼,颓丧神色一变,双目通红,死死盯着霁霄:“你们这些大人物,高高在上,说什么都轻巧!我已经走到这一步,还如何回头?!”
月色下,他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霁霄也不生气,看骨龄,对方比荆荻还年轻,有什么可气呢?
他只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剑吧?”
宁危一怔,情绪平复些许,涩声道:“是。”
“既然喜欢,就好好练。如何出剑,是剑术;为何出剑,是剑道。道心不立,剑不成家。等你想明白,再出第三剑罢。”
霁霄转身将行。
少年怔在原地:“等等!”
“还有事吗?”霁霄看了眼风月城方向。城中千万条灵气线剧烈翻腾,犹如狰狞活物,天际沉沉阴云向妖王宫飞速汇聚,氤氲着不详的血光。
“我师父所图,一为杀你,二为明月湖道统。但我可以确定,师父仅凭自己无法完成这些布局,他还得到了某个人的指点。从瀚海秘境到妖界风月城,那个人无处不在……不管你信不信。你多小心。”
少年说得很含混,霁霄却听懂了,便点点头:“谢谢。”
****
妖王宫。百花盛放,夜风吹湖,酒气熏然。
雀先明轻揭纱帐,走下王座时,所有妖都盯着他,面露惊疑。当他走向舞姬队伍,众妖恍然大悟,这只妖力单薄的小妖,没有倾城倾国的艳丽姿色,却别有楚楚动人的清纯风姿,原来灵山大王口味独特,竟喜欢这样的男妖。
赤初见孟雪里神色微变,再看“新雪”,愕然传音道:“他不会是……”
孟雪里:“他就是。等下动起手,你带阮灰、碧游先走,发信号与飞羽汇合。否则我看顾不及,反而分心。”
赤初震惊:“你要动手?”
此地妖王成百,妖兵重重,难道孟雪里想强抢灵山大王“侍宠”,一路杀出风月城,杀回人间吗?
孟雪里无奈道:“现在不是我要动,是他要动。”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雀先明坑,这次还是熟悉的感觉,反倒笑了笑:“随机应变吧。”
赤初怀疑他疯了。
两人传音间,“新雪”已轻盈飞起,翩然入场。
湖畔乐班由上百乐师组成,操持三界各种乐器。重鼓之后,轻盈的琴音响起。
舞姬裙摆飞扬,绽开五色花朵,各色绸带凌空飞舞,如一座座虹桥横跨湖面,令妖眼花缭乱。
碧游未寻见小鸾,神思不定。忽而湖畔响起一声鸾鸟清鸣,直达云霄,令群妖心头一震。他们多半不通音律,但对美的欣赏,却是相通的。
鸾鸟自花丛深处现身,她唱的是妖族古语,发音拗口,但她唱腔华丽婉转,起先轻柔,如潺潺流水,随乐声渐转高昂,如高山瀑布磅礴倾泻。
赤初轻撞碧游胳膊:“你眼光不错呀,‘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等你娶了她,天天能听到。”
碧游竟没有还口。他神色痴醉,只觉自己飘在空中,除了歌声,什么都听不到。
鸾鸟唱罢,群妖静默。片刻后,掌声雷动,欢呼如海,将气氛推向高潮。随即百灵、画眉等一众鸟妖现身,齐声歌唱,与鸾鸟声音相和。千万道美妙声音汇成大江大河,奔腾不息。
乐声再变,众舞姬四散旋转,花蝴蝶般落入席间,在各妖王身畔舞动,甚至请众妖起身一起跳,引得场间一阵骚动。唯有新雪、小鸾走近高阶,为王座上的灵山大王献艺。
按原先安排,这一支乐曲,由最好歌姬、最好的舞姬配合,靠近王座,以彰显灵山不同于其他妖王的地位。舞姬原定极乐鸟,但“新雪”贵为大王侍宠,身份特殊,献艺小妖们心照不宣,将这出风头的位置让给他。
雀先明距离王座仅一丈。
群妖醉意已深,跳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不知是醉酒,还是醉在歌舞乐曲。
孟雪里穿过纷乱妖影、王座薄纱,望见灵山唇边勾出笑意,不禁心头一惊 。
恰在此时,孔雀清鸣穿透喧嚣,一道淡蓝光芒自“新雪”口中吐出,借惊鸿镜神器之威,直冲王座!
雀先明本命妖火如一道电光,裹挟劲风冲开薄纱。灵山大王显露真容,眼看就要被电光毙命。
众妖震惊,乐声甚至来不及停歇,电光火石间,凤鸣之声忽起,少女纤弱的身形如狂风中落叶,在一簇蓝色妖火冲击下,高高飞起——
小鸾看见“宫廷画师”面容,身体反应快于思考。画师是她来风月城后唯一的朋友,温柔忧郁,才华横溢。他们无数个夜晚秉烛夜谈赏壁画,互为落魄知音。
为什么画师坐在王位上?一定有什么事搞错了。
雀先明万没料到,这不起眼的柔弱鸾鸟,竟然舍身为灵山挡杀招。一切发生太快,只有他和鸾鸟离灵山最近。
“小鸾!”碧游惊骇痛呼,飞身扑去。
王座腾起巨大阴影,如黑烟滚滚升腾,上古巨树抽枝。狂风卷地,灵山瞬间显出大蟒原形,高达十余丈,七寸处缠绕金甲,一尾横扫,威势震颤天地,遮蔽月光。
“有刺客,保护大王!”场间混乱这才爆发,大妖怒吼,小妖尖叫,四散奔逃,桌倾酒洒,瓜果乱飞。
碧游只顾抱着小鸾。她全身妖骨已被打碎,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仍竭力想说话,喉间却只发出咯咯声音。上一刻小鸾还在唱歌,这一刻他们都要死了。妖生多短暂,旦夕惊变,什么都来不及。碧游心里一片空茫,任由蛇尾当头打下。预想中的死亡没有降临,他被一道力量拎着后领仍出去:“快走啊!”
原来雀先明化为孔雀原形,以妖火硬抗灵山一记扫尾。他唇边溢出鲜血,红眸恨恨盯着巨蟒,忽又惊喜道:“阿貂!”
孟雪里做人后,雀先明许久没有这般称呼他。
孟雪里立在半空中,手持双剑,两柄短剑呈十字交叉,锁死蛇头。硕大如盆的蛇头高昂,挣扎不休,巨大身形随之翻滚,湖畔、花园地动山摇,花叶湮灭。
“带他们走!”孟雪里对赤初喊道。话音未落,蛇颈鳞甲开裂,其下似有活物蠕动,竟然活生生又迸出一只蛇头,毒牙大张,向孟雪里当头咬下。
孟雪里翻身躲过,同时扔出袖中蜃兽:“去吧!”
蜃兽落地张口,蜃气凝城白雾,迅速弥漫开来,笼罩整座妖王宫。孟雪里借雾气隐蔽身形,如点水而行。巨蟒摆尾,搅得云波荡漾。
灵山声音如滚滚闷雷:“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孟雪里忽隐忽现,一击不中立刻撤退,只引着灵山兜圈子,为赤初争取时间。他在虚空中踏步,看似提着真元逃命,其实每一步都踩在风月城的灵气线上,以此借力。
巨蟒所过之处,宫墙倾颓,草皮翻卷,狼藉遍地。湖畔花灯千重,被巨蟒打落湖水,然而湖中盛满烈酒,遇火则燃,风助火势,愈燃愈旺,火星又被蛇尾卷起,漫天洒落火雨。
“保护大王”的呼喊已听不到,群妖拼命向宫外奔逃,却不知那是什么酒,醉后身形沉重,竟提不妖力。
火雨潇潇,华宴变炼狱,妖王宫处处火海,乐声笑声变作哭喊、呻吟、怒吼声。
小鸾妖力流逝,不足以维持人形,化作浑身淌血的鸾鸟,被碧游捧在掌中。赤初灵机一动,一手扶碧游,一手打开一只锦囊,顿时风生水起,一泓河水自囊中倾泻,为他们冲开一条去路。
赤初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幸好我没对着自己开!”
白河大王赠予他防身护命的法宝,竟是一瀑白河水。
灵山原身雄伟、皮肉粗硬却笨重,不如孟雪里人身战法、兵器灵活。他摇身一变,化作俊美阴鸷的人形,浮在空中。
两妖,不,一人一妖终于正面相对。
旧友重逢,仇人见面,没有眼红,只余生死相见。
孟雪里沉声道:“用血与火祭旗,用恐惧坐稳王位,没有妖与你肝胆相照,你形影相吊,真的快乐吗?”
灵山不屑道:“你就不是形影相吊了?谁理解你的抱负,是雀先明那孩童心智的废妖,还是赤初、飞羽那两个天真蠢货?”
孟雪里心气平复些许:“我已有道侣,还有家。”
这一次,灵山真的没想到。他只知孟雪里在人间合籍了,但龙困浅滩必咬人,大妖怎么肯轻易就范?
今夜听闻此言,他好像遭到背叛,无端愤怒起来:“道侣?你才认识他多久,三年?哈!他已经死了!”
灵山讥讽道,“真可笑啊。过去数百年时光,是谁陪你度过?是我!你骨肉皮相成人,本性还是妖,妖怎么能爱慕一个人?你不过是见色起意!”
孟雪里将双剑接作长枪:“见色起意又如何呢?”
灵山指着地下炼狱般的景象:
“你睁眼看看这妖界。这里有脑子又有妖力、还有改变妖界决心的,只有我们两个,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孟雪里摇头:“你疯了。”
第148章 地狱之境
夜风吹起灵山墨色长袍; 像翻腾的黑云。
“我疯?你说要一统妖界; 带领妖族走向强盛。我相信你跟随你; 可是你都干了什么?‘大妖不能吃小妖’,你不觉得可笑?”
孟雪里道:“整个妖族的进化,是千年大计; 不能只靠一两只大妖的进步。让每个小妖都有安全感,妖界才会真正繁荣、有秩序。仅凭你一只妖,最强能有多强; 能打开通天之门吗?”
灵山仰天大笑:“你做不到的事; 就以为我也不行?你看好吧!”
说到最后四字,声音渐远; 身影已在十余丈外,飞出宫墙。
孟雪里直觉不好; 踏灵气线追他而去。
却见灵山落在琉璃湖畔,拂开一条柳枝; 问道:“一百年前,我们在魔界游玩,琉璃湖同泛舟; 你还记得吗?”
湖面波光粼粼; 五彩斑斓。此地距离妖王宫甚远,宫内变故消息还未传来,仍有小妖嬉戏游冶,忽见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吓得四散奔逃。
孟雪里皱眉不解:“阿雀撑船; 你捞鱼,我在船头煮酒。”
下一瞬,灵山身形消失,孟雪里再追。两道身影出现在桥头。
曲折的小桥流水,连绵的粉墙青瓦,水光映着明月。
灵山道:“这里,也是我们在人间玩过的地方。我们走街串巷表演‘上天摘星’的戏法。你演小貂,我演绳子,你记得吗?”
孟雪里:“我记得。”
他们起起落落,迎夜风飞遍整座风月城。
回忆如潮水袭来,昨日历历在目,孟雪里神色愈发冰冷:“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灵山笑道:“我建造这座城,并非汇聚三界胜景,而是纪念我们的美好回忆,你喜欢吗?”
孟雪里哑口无言。
他来见灵山,本来有一些问题要问,比如对方为何选择背叛,对建设妖界有何构想,如今什么也不想问了。因为他意识到,根本无法与对方沟通。
灵山笑意渐浓,声音也变得轻柔。这一刻,他又是温柔而忧郁的画师、浪漫而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他说:“阿貂,我有做错的地方,给你赔不是。前尘旧怨,我们一笔勾销吧……”
他想杀孟雪里是真的,想见孟雪里也是真的。等他真正站在最高处,又觉得江山寂寥,英雄寂寞。
寂寞到晚上孤身望着壁画晒月亮,与误入宫殿的小鸾鸟逗趣说话,怀念过去与朋友同游的好时光。失去之后,才倍感珍贵。
普通妖不配与他为友,雪山大王却不一样。
可惜灵貂高傲威严,只有失去一切,穷途末路,山尽水枯,才能安心留在他身边。
灵山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要不可阻挡的力量,还要真心真情。他想拥有一切,并认为自己值得。
全城游遍,他重回妖王宫上空。
浓烟滚滚。酒池、花树燃烧倾倒,珠玉、精器散落碎裂。一阵阵浊浪腥风中,大妖显出巨大原形,因为醉酒神智不清,横冲直撞地奔逃。地动山摇,无数小妖被踩成肉泥,或被高高撞飞,在火海中呻吟挣扎。
雀先明见此懊恼不已,他随极乐鸟妖学舞,虽然经常挨骂,但嬉笑更多,与一众舞姬乐师也有浅薄交情,怎忍心旁观他们丧命。极乐鸟等妖被救出火海时,只知感谢好心的孔雀大妖,没有联想到“胖孔雀”。
只有蜃兽认出雀先明,便助他一臂之力,以蜃气凝聚一朵朵软云,托着受伤小妖送出宫墙。但小妖实在太多,蜃兽妖力渐弱,左右支绌。
灵山浑不在意眼前混乱、惨烈景象,黑色身影落在宫殿前,直径拾阶而上。
殿宇圆顶拱起,远看好似一只鸟笼、一座巨坟。猩红阴云汇聚,像一个血色噩梦,笼罩殿顶,不断翻滚沸腾。
灵山站在宫殿大门前,微侧过身,对追来的孟雪里浅浅一笑:“到我身边,我能给你最好的!”
“你妄想!”一道蓝色妖火射向灵山,却被后者闪身避开,妖火击中殿门,轰然一声,紧闭的殿门倒塌。雀先明一击不中,手持惊鸿镜横空杀出。
灵山冷冷道:“自不量力。宝镜拿来!”
他一挥手,衣袖迎风暴涨,如一条黑色水蛇,瞬间盘旋缠上雀先明双臂,竟要将对方手臂与宝镜一齐卸下!
忽而他痛呼一声,只见一柄长枪横在眼前,孟雪里枪尖一斩,生生割断灵山长袖,与其战在一处。
雀先明被灵山妖力余波冲击,倒飞出去,狠狠摔下,却没感到疼痛,身下软绵绵的,有些滑腻。
原来蜃兽妖力枯竭,已无力凝聚云朵,便舒展妖身,为他做了肉垫。
雀先明弹身而起,怀抱蜃兽:“废兽,怎么是你!”
蜃兽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
雀先明摸摸他被压折的尾巴,恨恨道:“我必杀他!”
就要化出孔雀原形,振翅高飞,却听蜃兽奶声道:“我感觉很难受,我是快要死了吗?”
蜃兽只觉浑身筋骨被强行抽开,妖力不受控制的涌动,似要将妖身撑得爆裂。
他在妖界被驱赶追打,颠沛流离,也在人间瀚海地宫和长春峰鼠窝度过最安稳的日子。
他曾发誓努力修炼,可惜直到妖生结束,也没变成像前辈那样威风八面的老蜃……
雀先明闻言,慌忙取灵草喂他:“胡说,你不会死!”
只是尾巴断了,怎么可能死?然而灵草药力如泥牛入海,蜃兽却声息渐弱。
雀先明脸色惨白如纸。
“我很困。”蜃兽轻声道,“我再给你,开一次花吧。”
瀚海秘境的地宫中,蜃兽被人围杀濒死,雀先明及时出现救他性命。喜悦、感激之下,蜃兽化出一地鲜花送给孔雀。
如今妖王宫中,因缘际会,生死轮回,他们再次相遇,雀先明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蜃气飘荡,周身火焰变鲜花,炼狱变花海。彩蝶飞舞,姹紫嫣红,花海一直延伸到天边。
蜃兽闭上了双眼。
雀先明嘶吼:“我不要看花,你省点力气。我再也不骂你是废兽了!你醒醒啊!”
他心中凄惶,忽见蜃兽尾尖妖光闪烁,面色一变:“废兽,你不是要死,是要化形了!”
蜃兽茫然睁开眼:“化什么?”
雀先明觉得又气又好笑:“你多看我几眼,保你化得漂漂亮亮!”
另一边,灵山与孟雪里缠斗,漫不经心地且战且退,跃入大殿中。
殿内点着无数盏灯台,孟雪里方一入殿,不见灵山影子,只觉寒气森森,浸透骨髓——
铺天盖地的彩绘壁画,万千万种色彩、形态各异的妖物。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四面壁画众妖仰头,似是膜拜。他随之抬头望,拱起圆顶如苍穹,阴云密布,闪电撕裂夜空。一条巨蟒横跨殿顶,黑色鳞片泛着钢铁般冷光。它自云中探头,血口大张,毒牙毕现,背生双翼,直要从壁画中飞出,扑杀下来。
无形的灵气线牵系万妖,最终汇聚至巨蟒头顶。
灵山从阴影处走出,声音在空旷的大殿悠悠回响:“我为今夜,等了三年。阿貂,别犯傻。数百年情谊,谁能比我对你感情更深?”
“何出此言?”孟雪里一面与他周旋,一面暗中打量那些灵气线,心生警兆。
灵山展开一卷画轴:“你看壁画作甚?这是我为你画的,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曾有一只鸾鸟,说这是‘满纸真心’。她有一丝凤凰血脉,曲艺之道颇具造诣。哎,我忘了,她应该已经死了。”
孟雪里皱眉:“她为救你血脉觉醒,挡下雀先明全力一击,你却不在乎她的性命?”
“与我何干?阿貂,我只在乎你,你看。”
他手捧星夜雪山图。朦胧烛火照耀下,画中小白貂天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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